“…”

“况且他本来连个良人都算不上。”江承莫搅着咖啡,头也不抬,不顾她的感受继续说下去,“拿分手理由来说,明显不是因为什么花钱大手大脚,只不过是他自卑感作祟。分手的时候连真正原因都不敢说出口,算得上哪门子你说的所谓有能力?心高气傲算得上什么能力?一只燕子窝而已,怎么可能养得起金凤凰。痴心妄想。”

“…”

“好吧,”见江承莫不再搭话,宋小西梗梗脖子,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就算我从初中到大学的桃花有些烂,但你也不能否认起码一次比一次要好吧?”

江承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从来没觉得。”

宋小西说:“假如真的是桃花,李唯烨又哪里不对你的眼了?”

江承莫又是面无表情的一言不发。直到他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才合上杂志漫不经心地开了口:“你不是说你最近运气比较差么。”

“…所以呢?”

江承莫站起身来:“我一直都觉得没有垃圾的运气,只有你渣一样的智商。”

“这又和我的智商有什么关系…不对,我智商才不低呢!不对,你分明在转移话题!哎你要去哪儿,”宋小西眼睁睁看着江承莫不紧不慢地往病房外面走,“江承莫你回来!”

伴随着这句话,江承莫身影一闪,从她的视野范围内消失了。

第十章

宋小西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他回来,自己又十分无聊,只好一头扎进被子里单手玩手机游戏。

仔细想想她和江承莫两人相处的时候,一般闲聊到后面都不会怎么顺遂宋小西的心意。不管是说生活交际还是对事物的看法计划,反正每一个话题江承莫都能有一百零一种办法拐着弯变相形容她那没有发育完全的智商。宋小西每回都要愤怒地顶撞回去,接着江承莫就会再冷静地予以驳回,如此恶性循环的结果就是不欢而散。

然而偏偏后来的事实又证明宋小西的决断是不如他,所以到后来宋小西都避免和江承莫深入理论问题。她每回都试图浅尝辄止,但江承莫总是有办法在她的只言片语中挖掘到蛛丝马迹,于是话题又总在她的不情愿中继续下去,再于是宋小西就会再次被气得挥胳膊跳脚,赌咒发誓再也不要见到他。

但从另一方面讲,江承莫对她又够得上仁至义尽。沈奕曾经调侃,宋小西花江承莫的钱,就像是奔腾的黄河水,天经地义理直气壮,毫不犹豫向前看;江承莫看宋小西花他的钱,就像是巍然的泰山石,冬雷震震夏雨雪也能古井无波面不改色。

宋小西没法都认沈奕的话,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比如说,江承莫的第一笔奖学金就是被她一滴不剩地挥霍掉的,尽管他当时是打算用来买一款看中已久的相机的;江承莫的第一台笔记本电脑也是被她不小心用水浸坏的,即便里面还有一份打开的来不及存档的重要资料;此外,甚至连江承莫的初恋也是被她不小心捣坏的。

江承莫正式上任的第一位女友叫左纤。人如其名,长得骨骼纤细,模样高挑,只站着就像是一朵出水芙蓉,亭亭玉立弱柳扶风,总之综合素质打分要比宋小西的那位初恋男友高很多。宋小西第一眼看过去,脑海中只有四个字,窈窕淑女。

淑女大都漂亮,大都有气质,大都有做淑女的资本——适当的漂亮。而这位既温柔又有气质还漂亮的左同学学习成绩还很好,并且和人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并且习惯性双手交束在身前,宋小西第二眼看过去,脑海中变成了另外四个字,蒙娜丽莎。

宋小西那时对江承莫的这位女朋友充满好奇。然而还没有等她对左纤的新鲜感退去,就已经被江承莫告知两人已分手。宋小西不屈不挠地问他分手理由,后者给出的回答一直都是一句模糊得无边界的话:“还不都是因为你?”

尽管宋小西自认没有和左纤说过他的坏话,也没有打扰过他们两人共处,也没有扎过小人诅咒他们两个分手,她一直都想不通安分守己的自己如何无辜做了两人分手的导火索,然而既然一向不撒谎的江承莫如此说,且表情是明显的不欲回答,她也只好把问题烂在了肚子里,乖乖闭嘴。

宋小西虽然总被江承莫数落没心没肺,她却觉得自己很是冤枉。她曾经很严肃地考虑过对他初恋这件事进行弥补,只是江承莫什么都不缺,她给他找的女朋友他又看不上,于是就再也找不出值得拿出手的礼物送他。后来有一回难得给她寻到机会,当时江承莫的公司在组织招聘,宋小西尽心尽力地给他引荐了一位她自认各方面都很符合条件的学长给他认识。席间三人明明言谈甚欢,然而等宋小西去问他的意见时,他的回答却是不冷不热的两句话:“我不需要这样的人才,你倒是可以考虑推荐给沈奕。他最近很需要这种人来反衬出他自己的智慧和手腕。”

“…”宋小西大怒,自此再也不打算给他帮忙了。

江承莫依旧没回来,倒是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把正在玩游戏的宋小西吓了一大跳。

十一位数的陌生号码,她看了看接起来,然而听到对方的声音以后,她的脸立刻变得僵硬。

宋小西咀嚼着嘴边的两个字,慢慢地说出来:“爸爸。”

宋常青“嗯”了一声,说:“这个是我的私人号码。以后你有事的话打这个。”

“我知道了。”

“你现在在哪里?”

她低头看了看扎着针头的手背,说:“家里。”

“我从欧洲给你带回来一点东西,你这两天过来我这儿拿一趟。”

“不用了,谢谢您。您给我的钱足够多,我这什么都不缺,您全都留给王阿姨就好了。”

宋常青沉默片刻,说:“我最近身体不大好,你就不能来看看我?”

宋小西望着窗户外来来回回的医生护士,又低头反复看着自己的手背,没说话。

“听说你最近和A城的李唯烨有几次交往。那个人我看着倒还不错,如果想进一步交往也可以。”

“…”

“承莫和我说你前些天见了你妈妈,她虽然不常在你身边,但也很爱你。别总是任性耍脾气。”

“…”

宋常青在那边长久没得到回答,长叹了一口气:“算了,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想要什么和我提。”

“想要什么都行是吗?”宋小西突然冷冷地开了口,“我想要王阿姨很宝贝的那条蜜莉,你肯让她割爱吗?”

宋常青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这样说,顿了顿才开口:“你要蜜莉做什么?你不是已经有哈多了?”

“三十年茅台和二锅头都是酒,你觉得口味一样吗?我就是想要蜜莉,你肯不肯给?”

“…”

“既然不能给,以后就请你别再说这种话。”

说完宋小西就挂了电话。

宋小西把手机扔到一边,喉咙依旧在不可抑制地发抖。她浑身发冷脑袋犯晕,看着不紧不慢的点滴瓶,很有一把扯掉针头的冲动。

她和宋常青之间的疙瘩很简单明了,想要解开却很难。两个人一通话就吵架已经成了固定模式,十句话里不含硝烟气反而显得十分诡异。只不过大概是认为对她始终有亏欠,宋常青即使再动怒,到头来先退一步的人也还是他。然而每回宋常青越忍让,宋小西就越暴躁,暴躁以后心烦意乱的时间也就越长久,一路下来,宋小西早已忘记了正常的父女相处该是怎么样。

江承莫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宋小西的没精打采,再看看被她扔得老远的手机,立刻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又和你爸吵架了?”

宋小西没好气地抬起眼皮:“你怎么回来啦?你不是一去不复返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复返了?你吵完架又开始迁怒是不是?”

宋小西拿脸对着雪白的墙壁,抿着嘴不吭声。

“这回宋伯父又说到哪句话惹到你了?吵完架你又不痛快,吵架有什么用?你们俩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谈?”

“你回来就为了长篇大论教训我的?”宋小西忍无可忍回过头来,拧着眉毛说,“我现在是病人好不好?你怎么这么没有将心比心的自觉啊?我好歹还输着液呢,你好歹也照顾一下病人脆弱的心理行不行?”

江承莫看着她,面无表情:“咱俩现在谁在长篇大论?”

“…”

他弯下腰试了试她的额头,烧已经退下去不少,又说:“多喝水按时吃药。我下午要去公司一趟,再有事打电话。”

宋小西瞟他一眼,继续阴阳怪气:“你真是个勤勉的老板。你会去做什么?开批斗会吗?调出一堆隐藏摄像头来看看哪个不听话的职员趁你不在的时候偷懒了?”

江承莫直起身来,淡淡地说:“你脑子烧糊涂了,我不和傻子说话。”

“…”

第二天周日,宋小西的流感症状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她正闲在家中无事可做,门铃响起来,门口站着一位面目陌生的中年人,怀里抱着的那只狗看起来倒是有些眼熟,极像蜜莉。

“宋小姐,”那个人自报家门,“我是宋总的司机,昨天你说你想要蜜莉,宋总让我给你送过来。”

“…”宋小西瞪着那只眼神无辜又可爱的贵宾犬,一时间突然失去了言语。

半晌她才把话说连贯:“我当时只不过说着玩的,并不是真的想要。劳烦叔叔您再送回去吧。”

“这个,可是宋总说一定要送到你手上。”司机有些踟蹰地站在门口,“他还说蜜莉很乖巧温顺,也不挑剔,很好养的。”

“他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只是说一定要让你收下。”

“…王阿姨说什么了吗?她有没有不高兴?”

“蜜莉是宋总交给我的。我并没有看到夫人。”

宋小西想了想,还是把蜜莉接了过来:“辛苦您跑一趟了。”

等司机一走,宋小西把蜜莉放到地毯上,瞪着面前两条通体雪白的狗,顿时心烦意乱。她昨天只是一时冲动随口一说,可没想过宋常青真的会把蜜莉送过来。虽然蜜莉这样看起来的确精致优雅,黑黑的眼睛和哈多一样讨人喜欢,性格看起来比哈多还要安静,可它毕竟是从王阿姨那里割爱得来的蜜莉。

宋小西撑着下巴越来越心烦,眉毛拧得比麻绳还要紧。她还想着接下去该怎么处理,电话又响起来,她本来以为是宋常青,没想到却是李唯烨。

自从上次吃饭之后,李唯烨就像是游鱼一尾,溅起无数小水花后就不见了踪影。宋小西对他的印象正要淡忘,没想到他再次拨了电话过来。

两句客套后李唯烨带着隐隐笑意的声音传过来,平缓而好听:“上回在田记赠的鱼票快要过期了,你这两天有时间吗?我想着索性不用白不用,再去吃一次好不好?”

宋小西还没有回答,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请你放心,这回我是不会让驾驶再出状况了。”

宋小西想了想,点头答应。

时间敲定的是次日中午。宋小西挂断电话后就跑到卧室,打开衣柜对着发呆了两分钟,然后把所有适合穿的衣服都摊在了床上,从中筛选了七套出来。接着她又发呆了两分钟,依旧没有拿准主意,索性找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七个数字,然后撕开揉成一个个小团,往上一扔,随手抓住一个。

第二天宋小西下楼,李唯烨正站在车旁等着她。见到她出来,微微挑了挑眉,嘴角显出一点淡淡的笑意。

从公寓楼下到车子前只有几步路,然而宋小西在他的目光下还是有些莫名的轻微不适,她把手插在衣兜里,连下巴也下意识地埋在围巾里。李唯烨很快看出了她的紧张,微微一笑调转目光,话不多说直接载她去了田记。

宋小西在去田记的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按照第一种迷信的说法,四是她最背运的数字,而她今天穿着的恰是她前一天抓阄得出的第四套衣服;按照第二种迷信的说法,她今天从起床后右眼皮就一直乱跳个不停,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而按照第三种迷信的说法,日历上有言,今天宜土葬忌婚恋出行。

总而言之,今天怎么看都不是个太吉利的日子。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乱七八糟地想到这些。然而等她在田记门口一抬眼看到江承莫那张熟悉的脸的时候,她忽然有些明白了。

江承莫正从她对面直直走过来,目光落在她和李唯烨身上,来回扫了两遍,并不动声色。

宋小西的脖子却莫名心虚地缩了缩,刚想乖巧地喊一声“承莫哥哥”,忽然发现他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身侧还站着一位笑眼弯弯的美女,妆容精致,衣着精致,长而直的柔滑黑发垂下来,戴一顶同样精致的帽子。

宋小西待看清楚后,低低地“啊”了一声,微微瞪大眼睛:“左纤姐。”

第十一章

左纤微微歪了头,两颊的酒窝攒起来:“小西,真是好久不见。”

她笑起来和几年前别无二致,让人联想到真正的笑靥如花,娇艳动人。之后目光又望了望宋小西的身侧,然后回头看看:“承莫,这一位是?”

“宋西的男伴,你倒来问我。”江承莫淡淡笑了一下,“这是A市梓成集团的二公子李唯烨。宋伯父和梓成最近有合作。”

等几句话互相介绍完毕,江承莫看了看李唯烨,露出一个微笑:“李公子和宋伯父的交谈有进展了么?”

李唯烨还是保持着笑意融融的模样:“进展算不上,不过宋总有许多老道的经验,我多学习学习也挺好。”

“原来是这样。”江承莫的态度还是很和蔼可亲,“我还以为李公子是觉得T市好山好水好风景,所以最近才总往T市跑。”

“T市自然是好山好水好风景,”李唯烨笑着说,“人杰地灵,跑多少趟也是值得的。”

江承莫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千年沉寂的铁树一朝之间抽了绿芽,眼角眉梢比之前还要生动十倍。这两人看起来明明只是在用谈天气的口吻谈着云里雾里的闲话,宋小西却觉得脊背都要开始泛凉。江承莫同人交谈的时候鲜少会表示出热络,也甚少会露出笑容,而一旦露出来,也绝不是什么美好的事,反而像是刀出了鞘,是他怒意上升的前兆。

宋小西莫名地想到了前几日新看的话剧荆轲刺秦王。她望着江承莫依旧笑意湛然的神色,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图穷而匕见。

宋小西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瞧,直到被左纤轻轻握住手腕。她扭过头,左纤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起来:“几年不见,小西变得比之前更漂亮了。”

“这句话说给我听太不妥了,左纤姐自己才合适。”

“我之前和承莫提过我即将回国,看你刚才惊讶的表情估计他没和你说。”左纤依然笑眼弯弯,“我给你带了份小礼物,只是今天没有带在身上,等我找时间再给你。”

宋小西忐忑不安地终于熬到两队人马分道扬镳。分别时江承莫依然是勾着唇角,一派悠然自得的淡然神色,宋小西看他和左纤在服务生的引领下一前一后,差点要脱口一声承莫哥哥,话到嘴边好歹忍住。

他们两人也进了包厢,宋小西撑着下巴仍旧带着几分心不在焉,李唯烨看看她,忽然笑着说:“反正现在还没有饭可以吃,干脆我猜些东西给你听,你看我说的对不对,怎么样?”

“猜什么?”

“第一个,”他伸出食指,“刚刚那位左小姐和你的承莫兄长两人的关系应该挺有趣。我要是没猜错,他俩以前应该交往过,后来分手了。”

宋小西的注意力终于全部给拽了回来:“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李唯烨指指自己的鼻子,笑,“你们都说女人的直觉很准,其实男人也一样。并且我还猜测是你的兄长先提出的分手,是不是?”

宋小西立时坐直身体,双手交叉在胸前:“神算,半仙,你能告诉我他俩的分手理由是什么吗?这个问题承莫哥哥一直拒绝回答我。”

“这个我觉得我也能猜到。不过佛曰不可说。”

宋小西斜看他一眼:“沈奕哥哥以前想诓我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的时候,就老是拿这句话来糊弄我。”

“是吗?”李唯烨笑得更加厉害,“不过我和他不一样。我以前诓李唯语的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大人的事小孩子是不会明白的。”

“分手理由还没有告诉我呢,你不要试图转移话题。”

“俗话讲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咱俩谈个条件怎么样?我告诉你理由,你给我个奖励?”

“你要什么奖励?”

李唯烨仍是笑:“其实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你也同意了,我立刻和你说答案怎么样?”

“…”

“我就权当你的默认是同意了。”李唯烨略略收敛脸上的笑容,清咳了一声,“现在我猜第二个。你刚才只说左小姐出国,却没有明白指她出去几年。现在我说是五年,今年她毕业回国。”

宋小西开始上下打量他:“你真的不认识她?你以前不会是她的同学吧?还是朋友?要不就是仇人?”

李唯烨听到最后一句又开始笑:“真的都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么,”李唯烨慢悠悠地抿了口茶,等吊足了她的胃口才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是刚才你的那位承莫哥哥告诉我的。”

“…”

左纤做事很迅速,第二天就把宋小西约了出来。宋小西本来已经提前十分钟到达,没想到左纤比她还要早,她推开店门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闲散地翻着杂志。

记得沈奕在一次发小聚会上聊到未来的老婆话题时曾经说,女孩子就像作家写文,思想深刻文风独特才是好文章。真正出挑的女孩子,肯定一眼就能在人群中认出来。只可惜这世道华而不实泛泛而谈的太多,能合眼缘又百读不厌的实在太少,不过再怎么样他将来娶老婆也一定要娶一个百嚼而不烂的,那样结婚才不会只是个任务,好歹也带了点儿新刺激。

江承莫当时听了,抿了口红酒,靠着椅背淡淡地说,你娶的一定是薄荷味儿口香糖。

顿时哄堂大笑。

不过宋小西倒是觉得,沈奕的话除了最后一句不尽然,其他的话都很靠谱。你可以让孔雀以假乱真成为凤凰,但若是让乌鸦来变,那就只能贻笑大方。所谓的灰姑娘能变成公主,不是因为那只水晶鞋,而是因为她本身就有一副招眼的好模样。美貌加上气质再加上好心肠,就像是一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食之有味且满口余香。

眼前的左纤就是好例子。没有多余的首饰,连粉底都很薄,然而眼角眉梢流溢出来的神采却是挡都挡不住,右手拢住微微下垂的头发,敛着眉眼,表情有种专注的美丽。

左纤和她的母亲陈清欣是一类人,典雅优美,就像是一株百合一样地生活。宋小西也因此一直坚持认为左纤和江承莫在某些方面十分般配,比如说十全十美的举止,一丝不苟的态度,以及不动声色的骄傲。

宋小西走过去,左纤察觉而抬头,打了手势叫来服务生,冲她粲然一笑:“你想喝什么?五年前的宋小西喜欢喝奶茶,现在呢?”

“我也来一杯白水就好了。”宋小西坐下就托着下巴开始感慨,“你一回来,估计我更没有好日子过了。那个叫江承莫的人本来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天天念叨我就是扶不起的阿斗,礼仪灌进肚子里就像灌进无底洞一样,现在和你一比对,估计我全身上下更是没一块骨头合格了。”

“怎么会?你的承莫哥哥对谁也没像对你这么偏袒过。我都嫉妒我没有这样的兄长。”左纤边说边推过来一只小小的礼品盒,“这个是给你买的小礼物,希望你不要嫌弃。”

宋小西仔仔细细道了谢,说:“我现在能拆开吗?”

“当然。”

里面是一只极其精巧的小指戒,花纹和颜色都美得恰到好处。宋小西戴上去不紧不松,左纤看了微微笑叹:“我当时特意问了承莫你手指的粗细,果然正好。其实把这个当礼物不怎么合适,但我当时在专柜看了实在喜欢,觉得你应该也喜欢,最后还是没忍住买了回来。”

“我能不能八卦一下,姐姐给江…承莫哥哥买礼物了么?我平时想回报一下他的恩典们,都不知该送什么礼物才合适。”

“你给他买礼物应该很容易才对。他平时用的那些固定牌子,你看着买一件他常用的东西就可以了。只要不是太出格,他肯定不能否定你的礼物,否则就是在否定他自己的品味。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左纤抿唇一笑,“说起这个,我忽然想起来,昨天和你一起的李唯烨,不应该只是宋伯父的合作伙伴而已吧?”

“我们俩是校友,他算得上是我的学长。”

左纤低头喝了口水,笑笑:“我知道了。”

宋小西近两日过得很清闲,假如能忽视家里那两只小狗互相看不对眼不时斗殴狂吠惹人心烦的话。她戳戳蜜莉的脑门,再戳戳哈多的脑门,然后又戳戳哈多的脑门,一脸的烦躁:“你怎么跟你的主子一样没有绅士自觉呢?对待女士要温柔体贴耐心关怀你懂吗?天天冲着蜜莉大喊大叫,你是一只披着博美皮的小藏獒吗?”

尽管她三令五申,哈多依旧我行我素。宋小西在连续第三天的睡梦被蜜莉的呜呜惨叫吵醒之后终于忍无可忍,打电话给江承莫要把哈多送过去。

宋小西抱着哈多拜访江承莫那装修一新的公寓的时间是中午。公寓门一打开,第一时间就闻到了烤肉的香味。哈多早已挣脱开她的怀抱直奔厨房,宋小西换了拖鞋尾随而至。

江承莫正微弯着腰对付手里的那盘三文鱼沙拉,手头不远处还搁着一盘香气四溢的慢烤羊肩,想来正是房子里扑鼻肉香的来源。哈多正兴奋地扒着前爪冲着那盘羊肩摇头摆尾,江承莫却对这新来的一人一狗没有发表任何言论,全神贯注得连眼皮都没有抬。

江承莫一直很懂享受,没有委屈自己的习惯。沈奕以前常说只要江承莫乐意,那么捣鼓出来的东西就肯定是人间绝味。他平素口味就挑剔,到了自己动手的时候就更是精益求精。兴致上来的时候,他能为了买一小包地道的调味料特地驱车从城南跑到城北,江家不做则已要做就做到最好的祖训到他这里简直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即使地点是厨房,即使江承莫此刻还系着围裙,他也还是能自成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宋小西小碎步地蹭过去,在距离羊肩一米远的地方听到江承莫慢条斯理地开了口:“羊肩是一人份,没有你的。”

“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你算哪门子的客人?我什么时候说过你能留下吃午饭了?”

“我就吃了你能怎么样?”

江承莫停下手,偏头看了她一眼:“你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吃到我肚子里就是我的,你总不能抹脖子一刀杀了我。”

话虽然这么说,宋小西到底还是不敢对江承莫有所忤逆,只好又在他凉浸浸的眼神底下把爪子从那盘羊肩上讪讪地收了回来。

“这一次你把羊肩烤了多久?五个小时?”

“沙拉你淋的洋葱汁?上次你不是说柠檬汁比较好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