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隔了一会儿,再听到:“中午吃的炸鸡?你怎么不直接去吃垃圾?”

“炸鸡怎么了?那又不是鹤顶红!别人都吃那么多年了,我百年才吃一口又不会被立刻毒死!”

“你不讲卫生还有理了?”

等再隔了一会儿,对话就更加离谱:“手机屏显上写的什么破字?宋体不是宋体隶书不是隶书,春花秋月何时了后面跟的是…只能怪你死得早?宋小西!”

宋小西本就已经气得脸颊通红,被江承莫一喝,瞪了他一眼,赌气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爬下去,扭头就要走,被江承莫一把抓住手腕。

“往哪儿跑?”

宋小西使劲挣了一下,没有成功,反而差点一个趔趄被拽过去坐到他的腿上,好容易才抓住沙发扶手险险站直,顿时更没了好声气,若不是还残存着一丝公众视线下的理智,她几乎就要跳脚:“我在生气!在生气!不光你一个人会耍脸色!我也是会生气的好吧!你懂吗?懂吗?”

江承莫的声线依旧清冷成一条平稳的直线:“你最好清醒一点儿。你还有半个小时的打包时间,上楼去收拾你的东西。”

“…”

宋小西还要发作,艾木站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轻轻咳嗽了一声。她的身形一顿,很快转过头来,看清楚来人后,所有脸色都统统在脸上卸下。

艾木站姿优雅语速平常如视无物地开口:“江先生,宋小姐,车子已经准备好了。”

江承莫微微偏头,冲宋小西递过钱包:“你还有十分钟。”

宋小西扭头就走。

等进了酒店房间,怒气冲冲的宋小西插了房卡后把门板当成江承莫使劲推了出去,然而她前脚刚踏进去,后脚却定住再也走不动。

套房小客厅的正中央多了一个桌子,桌子上摆着的是鲜花蜡烛以及精致可口的菜品和甜点。柔和弥漫到房间各个角落的烛光本来幽然安静,因她的动作大力摇曳了一下,宋小西呆滞了一瞬,连门灯都忘记开。

随后便有脚步踏上木地板的声音,李唯烨的身影在卧室门口显现出来。

接下来除去还在摇摆不定的烛光,大概所有事物都停滞了一刹那。

李唯烨率先打破了沉寂,前走两步“啪嗒”一声按开了顶灯,光线流泻下来,所有人惊梦一般清醒过来。他看了看宋小西,又越过她看了看江承莫,最后眼睛里还涵养十足地保留了一点笑容:“江先生什么时候到的A市?”

江承莫点点头向他致意,说话简单:“今天。”

宋小西再扭头看向李唯烨时,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标准的微笑,举止有礼声音和煦:“那什么时候走?”

“晚上八点的航班。”

李唯烨略一挑眉:“这么着急?”

“我和小七一块儿走。”江承莫修长的手指由蜷缩到伸展,按了按衣服下摆,淡淡一笑,微微低了低下巴,语气客套从容:“你们大概有事要谈,我避让一会儿,顺便帮小七打包。”

他说完径直穿过两个人走进卧室,随即无声关上了门。

这种巧合又不加商量的场合,简直就像是一出狗血的言情剧。然而再转念一想,李唯烨此时此刻的出现又合乎情理。刚才她和江承莫在底下大厅冷言冷语相向许久,早已超过李唯烨预定的时间,本来他连同烛光晚餐出现在她的房间应是最合适的场景,然而现在却只剩下困窘和尴尬。

宋小西自行脑补着《孔雀东南飞》中那些朗朗上口的句子,一遍遍地认同自己就是那个郁闷艰难倒霉催的焦仲卿。

她的愧疚感铺天盖涌上来。本来理智而客观地说来,这应该都是江承莫的错。他不请自来,独断专裁,还擅自决定她的去留,甚至在于李唯烨面对面时摆出的仍是一副理所当然稀松平常的让人咬牙切齿的态度。宋小西刚才在电梯的时候还口口声声绞尽脑汁地怒斥他的罪大恶极,然而现在见到李唯烨,她直觉之下除了满心满脑厚重的愧疚感之外别无他想,她甚至都不敢抬头对上李唯烨那双好看温柔的眉眼。

李唯烨看看她,打破沉默:“你今天晚上就走?”

宋小西低头看了脚尖一会儿,还是鼓足勇气看了看他的脸色:“你会不高兴的吧?”

“我确实不太高兴。”

宋小西立刻又低下了头。

李唯烨捡了张椅子让她坐下,又拖过来另一把椅子自己坐下,又看看她,说:“一定要走?”

他的语气温柔,不带一丝火气,宋小西的愧疚感却因此更深刻,脸上的五官都快要难以维持原状,迟疑了半晌,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点头。

“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情吗?”

宋小西的话从牙缝里低低地挤出来:“也没有…”

“那就是江先生的意思了。”

李唯烨几句话之间存在明显的起承转合,又句句紧跟她的回答,让宋小西头一次对他生出一种咄咄逼人之感。只是他的语气又十分平静,脸上更是看不出喜悲,她分辨了许久也没能察觉出什么具体的不对劲,只好又重新低下头。

他的声音还是很温和:“你该不是连晚饭也不在这里吃了吧?”

宋小西已经连点头都失去力气了,只当默认。

李唯烨的笑容消失了大半,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轻声说:“宋小西,我是你的男友。”

他看看她脸上愈发纠结愧疚以及汗颜的表情,顿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一些:“按照常理,没有哪个男人在看到自己女友没有理由就弃自己而去的时候还会觉得高兴。我也一样。”

宋小西已经除了盯脚尖再做不出其他动作:“非常对不起…”

他又看了她一会儿,直看得她头皮发麻神经发紧,眼珠都要掉到地板上,才轻声说:“那我要点儿补偿,也应该不算过分吧?”

宋小西抬起头:“你要什么补…”

她的话还没说完,腰际传来力道,下一秒嘴唇上已经被蜻蜓点水般地碰了一下。再下一秒的功夫,李唯烨已经退了回去,手依旧扶在她的腰际,隔着薄薄的线衣渐渐传来熨帖的温暖,他伸手揪了揪她的耳垂,淡淡笑了一下:“到了之后记得给我回个话。”

宋小西和江承莫一直到脚底踏上去往T市的飞机都还没有互相说一句话。两人一起从酒店出来的时候,艾木和司机已经坐在车子里,此后去机场的一路上车子里都安安静静,四人处在一个空间内,音效甚至还抵不过一个人正常时的呼吸声。后座上的两个人一直都在力图互相以眼神血刃对方,宋小西眼神不善地看过去,江承莫便会极地雪山般地瞥回来,前面的艾木透过后视镜不慎看到,仍然面不改色目不斜视,低下头继续若无其事地翻杂志,而司机却是顿时被冰得精神抖擞,一着不慎差点蹭过了红灯时的隔离线。

等到了飞机上,江承莫突然开始咳嗽。他把声音压到很低,宋小西起初半眯着眼皮戴着耳机听音乐,只当做没看见没听到。然而后来他开始频繁地咳嗽,频繁到空姐已经上前递来热水和热毛巾,让宋小西终于睁开了眼。

宋小西隔岸观火地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摘了耳机凑了过去,一边帮他抚背一边接过水杯凑到他嘴边,说:“你怎么啦?”

江承莫瞥她一眼,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又是轻微蹙眉压低声音的咳嗽。宋小西听了一会儿,又开口:“刚才也没听见你咳嗽呀。突然着凉了?也不对…下午刚见你的时候你就脸色很差。你感冒啦?感冒了怎么不多穿点衣服呢?”

江承莫一直默不作声,等到空姐离开才拂开她的手,靠回座位眼皮也不抬,慢吞吞地说:“我没你那么瞎。”

第二十章

江承莫不吭声,宋小西屡次挑拨无果,脾气跟着拗上来,也不再跟他说话。两人的冷战一直到出了机舱仍不见缓解,宋小西出登机桥的时候故意跟江承莫离了将近五米远,而且中间还隔着一个艾木。

三人一起往停车场走,一段时间后江承莫的脚步停了停,艾木很快随之慢下来,只剩下宋小西一声不哼闷头继续往前走,直到几步之后眼帘内出现一双略带熟悉的经典款黑色缎面高跟鞋,她顿了一下,终于抬起了头。

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江承莫那张格外冷峻的面孔。他抿着唇,因为脸色略显苍白,所以他那双黑漆漆深不见底的眸子就更加衬得高深莫测,虽然距离不算近,却仍旧震慑感十足,甚至就仿佛近在眼前一般,警告性盯了她一眼。

宋小西挺了挺胸膛,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他鼻子里疑似发出了一声哼,随即又是扭头继续往前走。

再走了一会儿,江承莫再度停住脚步。然而他这次回头看的时候宋小西却没了踪影。艾木看到江承莫瞬间寒下去的面孔,很快也领悟过来一起四下环顾,一秒钟后便在去往出租车载客区的方向搜索到了那个白色身影。

艾木用眼角余光瞄了瞄江承莫的脸色,又看看不远处宋小西的背影,顿了顿,很快唤出声:“宋小姐…”

宋小西的脚步一停,回过头,看看她,咬了咬嘴唇,盯着江承莫忽然喊出声:“我才不要跟你坐一辆车回去!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才管不着!我要回A市!”

“宋小姐…”

艾木还要再说,江承莫已经转身继续径直往前走。过了片刻察觉到艾木还站在原地,又停住回头,看也不看宋小西一眼,沉声说:“让她去。”

他说完又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停车场走,艾木看看宋小西,微微蹙眉欲言又止,然而终是什么都没说,只快步跟了上去。

宋小西当然不会按照口头上的气话回A市,她眼睁睁地看着江承莫和艾木都消失在玻璃门之后,自己拎着行李去了载客区。等进了出租车,中年司机师傅顶着光亮亮的脑壳,看看面色不豫的宋小西,笑着说:“小姑娘和男朋友吵架啦?”

“…不是。”

司机师傅仍是笑呵呵:“我闺女跟你看起来差不多大,耍脾气的时候不是跟亲人就是跟男朋友。你这么漂亮,看起来又这么乖巧可爱,应该不会跟亲人吵架吧?真的不是男朋友惹你生气吗?”

“叔叔您真的猜错了。”

“那就是和亲人吵架啦?”

“…”

“跟你爸妈吗?还是兄弟姐妹?”

“…”宋小西说,“是兄长。他认为我不打招呼去了别的城市,十分生气,然后自作主张反抗无效地把我抓了回来。”

司机师傅呵地一笑:“这有什么好闹脾气的啊?你兄长担心你,这是好事啊。你想想,你一个人在外面,自己玩得高兴了,折磨的可是什么都不知情的家里人。真正关心你的人才会生气。这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来,你就算去了天涯海角,他也不会理会你。”

“…”

“我也有个妹妹,她二十多岁那会儿要嫁人要去远地要怎地怎地,我那段时间看不惯,天天数落她。她当时恨我恨得咬牙切齿,后来知道了事实还不是得服气?你兄长就算脾气大毛病多,你让着他点儿不就好了嘛,你顺着点儿,等他心情好了,想要什么还不都是随你开口?亲人哪有真正生疏的?这些都是大刀砍不断的东西,世上再没有比血缘更珍贵的了。”

“…”宋小西又停顿了半晌,幽幽开口,“叔叔,您是外交官出身吧。”

宋小西回到家泡澡,坐在浴池中许久。周围太安静,她一个人就江承莫的问题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最后漫游天际,自行脑补了数种江承莫在盛怒之下可能会做的事。她虽然明明知道大多数想法都离谱得诡异,但她还是忍不住恶意地去猜测。

比如说,江承莫会声称和她断绝兄妹关系,然后令她交出他公寓的钥匙,取消掉所有银行附卡,以及帮她办的所有商场会所健身房的会员卡;再比如说,江承莫会迁怒到她的母校,拒绝一切与T大有关的讲座和演讲邀请,甚至连他们学校设立的奖学金也取消掉;再再比如说,江承莫还会把哈多驱逐出公寓,从此拒绝认养一切宠物,甚至连她的父亲母亲也避讳相见。

宋小西想到后面自己都觉得荒诞,忽然想起自己这些想法简直与那些被害妄想症患者的错觉无异,于是立刻又打住。她又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不与江承莫计较,并且自己给了自己台阶下:如果江承莫敢在三天内把她的所有银行卡会员卡都取消掉,那她就跟他断绝关系;如果他不这么做,那她就既往不咎,并且在一周之后如果江承莫不见主动,那她就大度地山不过来我过去地同他和好。

三天之后,宋小西的生活照旧,只除了江承莫还是没有任何音讯。五天之后,宋小西已经坐不住了,江承莫还是音讯全无。

等她自认自己快要撑不到第七天了,江承莫仍是没有任何消息。江承莫的定力从小就比他们一干人等强太多,小时候她和沈奕一块儿扔了需要上七遍颜色的山茶花国画出去兜风的时候,江承莫硬是能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房一直陪着老师下围棋,并且是从早晨到晚上,中间连餐饭都是阿姨端进去的。

宋小西下了课直奔江承莫的公寓。现在这个时候正处于工作日里的八小时工作时间,按照江承莫一丝不苟严于律己的个性,他九成九应该呆在自己或者别人的公司签字谈判握手开会,总之肯定是不会在家的。按照她的打算,她呆在他的公寓里一直等他晚上回来,如果他肯给她好脸色,过往全都烟消云散,那自然再好不过;如果他还要继续摆脸色,那她只能采取怀柔迂回手段,试着做一做饭,说一说好话,然后察言观色伺机而动。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不但江承莫和哈多一起在家,而且还好像有个第三人。宋小西拿着公寓钥匙站在门口,看看从厨房中探出来的一张和善面孔,不禁愣怔了一下:“王阿姨?”

王阿姨一直负责的都是江家老宅中的吃食问题,宋小西在江承莫公寓里见到她这还是第一次。宋小西还站在原地,王阿姨已经擦了手笑眯眯地走过来:“小西来了?正好,我在做江家招牌豆腐,等会儿你一定要留在这儿一起吃饭。”

她看宋小西往书房那里瞅,又说:“你找你承莫哥哥吗?他在卧室呢。他这两天生病呢,一直没去公司。”

宋小西收回了眼神:“生病?什么病?”

“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就是病毒性感冒,一直反反复复,这两天还发了烧,一直没退。夫人就让我过来照看他一下,给他熬点营养清淡的粥。”

宋小西“哦”了一声:“那他…承莫哥哥现在在休息吗?”

“估计是。刚才医生才来打了针输了液,现在估计正困着呢。”王阿姨指了指卧室方向,“你想去看看他直接进去就好了,轻一点儿就行了。阿莫少爷也很想你呢。”

宋小西想,他现在估计才不会想她,能忍住不把她掐死就不错了。然而等王阿姨回了厨房,她还是力图最轻地把卧室门打开了一条缝。里面厚重的窗帘遮住大部分阳光,显得几分昏暗,而一人一狗正在床上睡得正香。

宋小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率先醒过来的是江承莫脚边的哈多,看到是她后低低呜咽了一声,黑亮亮湿漉漉的眼睛瞅了瞅江承莫,隔着被单扒了扒前爪,见他没有反应,又低下了头,恢复成雪白毛线似的一团继续趴着。而床头的那个人一手压在枕头下,下巴以下其余部位都被羽绒被捂得严严实实,脸色有稍微泛红,呼吸平稳,一动不动。

他那双眼睛闭着和睁开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此刻眉心间的细微褶皱敛去,一对卷翘的睫毛遮住慑人的眼珠,兼之又长又浓密,整个人看上去要比平日里沉静且温和太多。宋小西弯下腰看了一小会儿,静默片刻,忽然咬牙切齿,小声说:“别扭,闷骚,没情调。长这么好看纯粹就是浪费。怎么会有那么多女人看上你?真是没眼光。”

她说完他还是没有醒过来,她又无事可做,只好退到沙发处,随便拿了一本财经杂志翻阅。等她换了两次坐姿,江承莫还是没有醒的迹象。她又拿过床头上的一只苹果细细地削,片刻后终于听到了动静。

她抬头,江承莫已经睁开了眼,自顾自地靠着床头坐起来,扫了她一眼,平整的眉心又开始要蹙起来:“你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微带几分沙哑,脸上颜色也不太好,宋小西在心里第一百八十遍地对自己说要大度要温柔,不能跟病人和大小孩计较,咽下一口气,摆出一副笑脸:“我听说你发烧了,来看看你。你吃苹果不吃?我给你削好了哦。”

“你听谁说的?”

宋小西噎了一下:“我刚才给你得力的秘书艾木小姐打电话,她告诉我的。”

“什么时候打的?”

宋小西又噎了一下:“刚才。”

“刚才是什么时候?”

“一小时前,好了吧?”

江承莫抄着手看着她,语气慢条斯理:“一个小时前艾木跟医生一块儿离开的这里。”

“…”

“还有,你真要看病人就好歹带点儿水果。连这点儿本能你都跟着你的神经元扔在A市了?”

“…”宋小西磨了磨牙,“合着我主动来看你都是错了?那我走了好了。”

她只说不动,江承莫看她一眼,嗤了一声,微微后仰,靠着床头闭目养神。

宋小西又被他噎了一下,看看他因生病而略显疲惫的脸色,以及手背上由于输液而留下的绷带,还是勉强压抑住争吵的欲望,说:“王阿姨在做你最爱吃的豆腐。”

江承莫仍是闭着眼,慢慢悠悠地开口:“我最爱吃的不是那个。”

“…”宋小西忍住最后一口气,“那你爱吃哪个?”

“你管得着?”

宋小西终于忍无可忍:“江承莫,你找茬儿啊?”

江承莫也睁开眼:“宋小西,这就是你来看望病人的态度?”

宋小西啪地一拍扶手,扔掉杂志转身就走。

等到了一起吃饭的时候,江承莫洗净手后在餐桌旁坐下,看了看还在厨房里忙碌的王阿姨,慢吞吞开口:“王姨,两只碗就可以了。”

“啊?”王阿姨停下手,一脸疑惑,“小西不在这儿吃吗?我特意留下她,怎么会是两只碗?”

江承莫抬起眼皮看看她:“你不是要走么?”

宋小西的怒气终于爆棚,就像是地上炮筒一下子炸开漫天烟花,气得她满眼冒金星,一推椅子,抓起沙发上的手袋,砰地踢开门,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又砰地关上了门。

宋小西试图用念佛经来训练自己清心寡欲,就这么过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接到了陈清欣的电话。

她对自己的这个母亲有种比宋常青严重十倍的抵触感,然而与此同时她又有种比宋常青更严重百倍的敬畏感。这两种感情不论哪一种都让她在接到电话的时候十分头疼,然而她还是不得不乖乖接听。

陈清欣虽然看起来优雅温婉,然而真正相处时却一贯发号施令,即便对自己的女儿也是一样。声音淡淡地开口,是不容拒绝的语气:“小西,我听说你最近和承莫吵架了。”

“…”

“究竟怎么回事?”

宋小西吸了口气,轻声说:“只是小事,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小事还会闹到承莫气得砸了手机?”

“…”

陈清欣停了停,说:“下午有空没有,陪我去逛一逛街吧。”

宋小西到达指定的玉石店的时候,陈清欣已经坐在一组沙发中静心聆听店员低声讲解着什么。她穿一件深蓝色开衫,颈项间是一串珍珠项链,头发和妆容都打理得精致到一丝不苟,眉目间是掩饰不住的优雅,正单手轻轻支着下巴不时点点头,像是突然间感应到了什么,在宋小西走进店内的时候堪堪望了过去。

她对她示意了一下自己对面的座位,待她坐下后指了指茶几上精致绒盒里那些清澈通透的玉石珠子,说:“看看你喜欢哪些。”

“妈妈,我不缺这个。”

“今天就是给你买珠宝和衣服鞋子。”陈清欣打量了她一眼,又补充一句,“头发也需要弄一下。”

“…”

“你是个女孩子,又是在最美丽的年华,就这么邋遢地对待自己不觉得太浪费了?”陈清欣的脸色中含着不苟同,“而且你就快要毕业了,衣柜里的行头不能只是T恤和牛仔裤,礼服和珠宝都是必备品。你自己的衣帽间里有几双高跟鞋几个手袋几件晚礼服?”

“…”

陈清欣指了指盒子中的几颗蓝蓝绿绿黄黄,对一边躬身以待的店员说:“请包一下。”

待服务生领命而去,陈清欣又对她说:“一会儿再跟我去其他几个珠宝店看看。”

陈清欣看来是认为宋小西既然目前暂时不能成为内外兼修的专业淑女,那最起码也要在外面看起来像个淑女的样子。于是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下来,宋小西换了几十套礼服,买了十几双鞋子,选了十几件珠宝,等她已经累得挤不出笑容来,终于换来了陈清欣一个尚且满意的笑容,端着店员送来的咖啡,一边慢慢地搅一边开口:“你早就该是这个样子。”

宋小西闭着眼忍受美发师在她的脑袋上乱抓乱挠,低低地“嗯”了一声。

“听说你最近交了新的男朋友,是A市梓成的李唯烨。”

宋小西只当默认。

“你是怎么考虑的?以后会跟他订婚吗?”

宋小西睁开眼,从镜子里看看身后自己的母亲:“妈妈,您说得太远了吧?”

“一点儿都不远,反而是你自己觉悟不够。”陈清欣把咖啡放下,也从镜子中看着她,“你年纪不小了,我不希望你再以想恋爱为目的进行恋爱。我听人说李唯烨人确实不错,在A市风评还算可以。如果你真的喜欢他,而他也真的喜欢你,那就无可厚非。但如果你只是想试试,压根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打算,那我劝你趁早结束。我不希望看到你付出之后的结果只是一个多星期的眼泪。”

宋小西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妈妈,这应该算是我自己的事情吧?”

陈清欣看看她的脸色,低叹了一声:“你既然是这么想,那你的事我不再插手。我只是提醒你一句,不要花任何精力去追求不属于你的东西,那样你会错过许多其他东西。”

宋小西抿着嘴没有吭声。

“另外,我希望以后你能把气质看成是脸面一样重要的东西。”陈清欣说,“不管是宋家陈家还是沈家江家,没有哪个女孩子像你对自己的外表与形象这么不在意的。承莫以前把你保护得太好,但你以后应该出去结识一下其他的人。你不能穿着牛仔裤T恤衫头发也没有打理过就去见人。”

“…”

“还有,不管是因为什么,我希望你和承莫的冷战及早结束。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吵架,但我希望你先去向他服软。我和你爸爸…我们不是合格的父母,承莫照顾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回报他都不为过。”

“…”

宋小西做了一整天的心理建设,第三天重新去了江承莫的住处。她这次打定了主意破釜沉舟,如果她这回还不成功,那以后不管是陈清欣还是玉皇大帝出面,即便是让她五雷轰顶下十八层地狱,她也再不去主动跟江承莫和好了。

这一回王阿姨已经回了主宅,哈多在她开门的时候颠颠地跑过来,咬着她的裤脚领着她去卧室。江承莫的精神比之前更差,穿着深色睡袍,映得下颌与面庞皮肤更白,嘴唇颜色也更淡,但他没有睡觉,正坐在床头单腿支着姿态懒散地翻杂志,察觉到她进来,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俗话说先礼后兵。宋小西在被他刺激得发飙之前先换了副比上次更为缓和的口气:“你不发烧了吧?”

江承莫没回话,她索性直接坐在他床沿,探了探额头说:“你上次不是说我没带水果吗?”指了指门边说,“我这回记住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