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很显然,有些事情已经超出她的预想范围。

“袁家伟,我想离婚,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让我们之间好聚好散。”

“小俏!”

“我给你时间考虑,这段时间我们就不要见面了。”

……

袁家伟瞪着手机,半晌才颓丧地将手机砸在桌子上。

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这间办公室并不止他一个老师。

“袁老师,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手滑了一下。”他拾起手机,站了起来,和对方笑着点了点头,离开这间办公室。

直到找到一个无人的地方,他才拨通了罗安妮的电话。

“罗安妮,你今天去找杜俏了?”

一栋装修豪华的别墅里,罗安妮正坐在沙发里让人给她擦药酒,她手腕上此时已泛起一圈乌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被手铐给铐了。

她十分厌烦着药酒的味道,可方玲玉非要给她擦,说化瘀比较快。袁家伟来了电话,她就不耐烦地挥挥手,方玲玉欲言又止,下去了。

“家伟,你不提我还不生气,一提我就一肚子气,我跟你说……”

*

杜俏刚挂了电话,手机又响了。

她以为是袁家伟,正有点不耐烦,谁知是她妈打来的。

吴秀梅也在高校任教,却不是a大,而是a市另一所知名的音乐学院里任声乐系教授,本身也是一位女高音歌唱家。

“俏俏,妈煲了汤,你爸也回来了,晚上和家伟回来吃饭。”

“妈,我有事。不,是家伟有事,要不就不回去了?”这种谎言让杜俏有一种难以启齿感,所以声音有些犹豫。

“家伟有事?我没听说他有事啊。他有事,那你回来吃就是了,难得我和你爸今天休息在家。”

“那好妈,我六点半回去。”

挂了电话后,杜俏疲惫地靠在沙发里,突然想起刚才洗衣服时没看见手帕。

她想起掉在地上的事,但又不确定有没有捡起来,找了一圈后,才终于确定真是忘了捡。

这条手帕是她最好的朋友送给她的,上面的刺绣是一位苏绣大师亲手绣制,光这一条帕子就要一千多,还是友情价,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她挺喜欢的,丢了有点可惜。

为此,杜俏下午回家的时候,特意从那条路走了一趟,在原地并没有看见。

看来,真是丢了。

*

秦磊的‘英雄救美’,让目睹那一幕的工人们津津乐道了一个中午。

也因此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整个工地里的人都知道了。

都说女人八卦,其实男人们也挺八卦的,尤其在工地平时没有什么可以调剂的,但凡扯上男女之间那点事的,就没有几个不热血沸腾。

所以明明都知道是玩笑,还有人乐此不疲地见到秦磊就问他,是不是看中那个城里的女人了。

这种无聊的玩笑一直到秦磊爬到最高那层脚手架,才算是停歇了。

看中?

秦磊眺望了一眼远方蓝天上的白云,又低头看了看下面缩小成蚂蚁的建筑工和各种工程车,自嘲地笑了笑。

直到脚下面有人叫他,他才开始专心致志干起活儿来。

……

下午六点,累了一下午的建筑工们终于可以下班了。

换做以前可没有这么好,工地上没有准时下班的说法,自从被附近居民接连举报了多次扰民,上面也连着查了好几次,工人们上班的时间就被改成了早八晚六。

不过都知道这种日子不长久,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故态复萌。即是如此,在盛夏炎炎的日子里,能有一隅喘息之地也是好的。

从早轰鸣到晚的搅拌机,终于停了,让习惯这声音的建筑工们都有些不习惯。

他们三三两两,或是去生活区洗澡,或是去找了饭盆准备吃饭,一片熙熙攘攘,像钢铁丛林中一群不起眼的蚂蚁。

饭是大锅饭,建筑工们吃的大锅饭,与一般意义上的大锅饭不同。都是什么便宜捡什么买,也有肉,却是切得又肥又厚,白腻腻的,连点酱油都舍不得放。

一烧就是一大锅,那种能让一个成年男人进去洗澡的大铁锅,翻炒得用铁锹。没几个人能频繁翻动,所以这菜其实都是水煮出来的。

这样的饭菜注定不好吃,但对这些建筑工来说,温饱已经是最低要求,饿不死就行。这些人或许真的要求不高,或是为了省钱,大多都是工地上做什么吃什么。但也有一部分人不耐烦这种伙食,会互相喊着出去打牙祭。

建筑工们的生活区临着一片住宅区,像正路一样,也用一人多高的围墙间隔。

却是铁皮的围墙。

平时用铁丝拴着,就是围墙,想出去放风的时候,就可以当门。

从这里出去斜对面就有几家小餐馆,档次很低,从路边经过就能看见店门前塑料地垫上厚厚的油垢,简易铁皮推车里锈迹斑斑的煤炉子,和门前简陋的桌椅板凳。

穿着蓝色大褂的厨子,一般也是老板。颠着薄皮的炒锅,随着鼓风机的轰轰作响,炉子里的火一串半米多高。刺啦的佐料炝锅声,大油大辣的油烟味儿,让人即使在这种大暑天也不禁口涎泛滥。

这几个小饭馆是专门做建筑工们的生意,打从这片工地开工以来,他们就在这里开了店。附近的居民没几个人会来这里吃饭,但光凭这些工人,就足够他们生意红火。

菜价也不贵,荤菜二十,素菜十五。

点个菜,再要两瓶啤酒,就足够一个人吃得很满足了。如果多叫上几个同伴更好,搭在一起吃,有荤有素,还能凑在一起喝几杯。

秦磊从不喝酒,但喜欢叫他凑伴儿的人很多。

一是他人缘好,二也是他大方。

这些从天南地北聚集而来的建筑工们,他们本质上是出来挣钱的,就算改善伙食也都计算着。一个荤菜已经很不错了,可秦磊每顿都是两个菜打底,有时候还会叫锅子,其他人总会一面咋舌他花钱如流水,一面搭块儿蹭点菜喝酒。

他也从来不和人计较,有时候还会请大家喝酒,可能这也是他人缘好的原因之一。

“磊哥,你看,是不是中午那女人!”

随着大常夹杂着兴奋的示意,一桌子人都看了过去。

此时的杜俏已经又换了身衣服,还是套裙,却是深灰色的。比之前那身黑色看起来好了不少,但也仅仅好了一些,依旧戴着那副黑框眼镜,将白净的脸蛋挡在后面。

“没想到磊子喜欢这样的。”刘建山砸着嘴说。

“是啊,没想到磊哥喜欢这样的。”

不光刘建山,大常也觉得这个女人不太好看。

这个女人除了具有城里女人特有的白,并没有什么值得瞩目的地方。可能是在工地里待多了,又被老徐他们感染,大常觉得女人就应该是火辣、青春、洋溢的,是那种看着就让人热血沸腾的浓艳腴腻,而不是这种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十分寡淡的。

秦磊没有说话,黝黑的瞳子放在女人身上。

她似乎在找什么,左顾右盼地看。

他摸了摸裤兜里的东西,经过一下午,手帕已被他汗水浸透,摸起来有些润,却细腻柔滑,入手生香。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奉上。明天十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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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直到杜俏离开,秦磊才收回目光。

听见老徐他们还在讨论他没眼光的事,他笑着骂了一句:“行了,你们懂什么!”

“我们不懂,不如磊子给我们讲讲?”刘建山调侃说。他是四川人,说话有很重的四川口音。

历来只要提起女人,男人们总有很多话题。

这些建筑工也是。他们每天的日子都是不停的干活儿,精神世界匮乏,能娱乐的东西极少。

喝酒算一样,看美女过眼瘾讨论女人又是一样。

这些民工出来做工,一年到头回家一次。是谁说的,在工地待一年,看蚊子都是双眼皮?

刘建山的话让秦磊哑口无言,他能怎么讲?讲女人都是不能看表面的,有的徒有其表,有的内秀在里?

就像一副乍一看去不起眼的水墨画,美得是那股意境和韵味,不懂的人永远不懂,懂得人自然就懂了。

而且和刘建山他们说水墨画,说韵味,不如说大白菜多少钱一斤,他们更欣赏的是视觉上的直面冲击,而不是气质、韵味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再说了,就算内秀跟他什么关系,不过就是个路人,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哪知秦磊没有说话,倒是老徐说了起来。

“磊子的话没错,你们懂什么。你看那有些女人打扮得像花儿一样,穿着带钢圈儿的内衣,胸能挤多高挤多高,里面的海绵能有多厚垫多厚,其实都是假的。还有的女人,正面看着还行,背影不能看,有的腰挺细,屁股却小,有的屁股倒是挺大,可惜是塌的。但有的女人就像那红皮花生,外面有一层壳,剥去了壳,里面都是好的……”

说是老徐,其实才四十多点,只是建筑工们显老,常年风吹日晒下,个个被晒得皮肤黑红,脸上也沟壑纵横的。这是皮肤大量失水后被晒脱皮后的干燥,这样的脸注定不好看,也因此显得有几分猥琐。

“什么都是好的,怎么跟花生又扯上关系了,老徐你快给我们讲讲。”大常异常兴奋问。

老徐睨了他一眼,调侃:“大常,你小子最近是不是发春了,提起女人就一副狼崽子的模样?”

“你才发春了!”

“行了,大常才多大,还没二十,说不定是个童子鸡,老徐你别把人教坏了。”有人插话。

老徐眯着眼,笑起来:“大常,要不晚上我就带你去长长见识,保准以后你提起女人不这样了。”

大常年纪不大,哪里是这群老男人们的对手,被臊得脸红脖子粗,不过他脸黑,也看不出来。

“我们这是远观不近亵,你们懂什么!”大常没来工地之前,是个高中生,在这群人里也是文化人,经常会蹦出几句别人听不懂的话。

“亵什么亵,你能坚持五分钟,算你小子厉害。”

一群人打着黄腔,开着低俗的玩笑,秦磊却突然站了起来。

“你们慢慢吃,我吃好了。”

大常看了看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诧异问:“磊哥,你吃饱了?”

秦磊不喝酒,但很能吃饭,平时都是三碗打底儿,今天连一碗都没吃完,菜也没见他动几筷子。

“天热,吃不下,你们慢慢吃。”

他扔了五十块钱在桌上,拎着安全帽走了。

*

杜俏回到家,发现客厅里坐着一个不速之客。

吴秀梅关门,一边说:“你也真是,家伟哪里是有事,明明是对外面的托词,你就信了。还有学校里忙,怎么搬去建设路那间公寓也不说一声,还是家伟跟我说了,我才知道。再忙,就忙那半个小时,至于夫妻两人分居?

杜俏和袁家伟住的地方离a大有些距离,开车得一个小时,杜俏那处公寓到学校却只要半个小时不到,吴秀梅才会这么说。

“妈,小俏也是为了最近学校评职称的事,还有琴行那边估计也忙。”袁家伟站起来,笑着帮杜俏开脱。

他身材高瘦,穿一身休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教小朋友练琴能有多忙,家里又不缺钱,需要你去赚那点小时费。”

吴秀梅一直很不敢苟同女儿去琴行教小朋友练琴的行为,大学老师就该有个大学老师的样子,尤其杜俏又是她的女儿。

杜俏看了袁家伟一眼,没有说话。

“行了,快去洗洗手吧,饭做好了,我去端。”

等菜都摆上桌,杜荣也从书房里出来了。

他身材高瘦,戴着眼镜,浑身充斥着一股书卷气。却有一双浓眉,额头有很明显的山字纹,看起来很严肃。

“爸。”

一见到他,不光杜俏,连袁家伟都不由的整襟危坐起来。

“吃吧,难得你妈有空在家做饭。”

这是实话,事实上不光杜荣忙,吴秀梅也很忙,也许高校教师很闲是众所皆知,却不是他们这个级别。像杜荣一年到头大多都是在忙他的科研项目,而吴秀梅则是忙着上课,忙着带学生四处参加演出和比赛,有时候甚至出国,几个月都不在家。

像这种两个人都有空,还聚在家里的时候很少。

一顿饭吃得是鸦雀无声,杜家向来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

等吃完饭,杜荣才开口问了问小夫妻两人的近况。

得知两人最近都忙着评职称的事,他还从旁边指点了几句,并教导两人得失心不要太重,评职称能不能过,不是看临时抱佛脚,而是看日常积累。

杜俏没有多想,她爸向来就是这种性子。

其实从讲师评副教授,除了具备资格,也看几分人脉关系。按理说以杜荣在a大的资历,不管是不是同系,上面多多少少都会给几分面子。偏偏杜荣就是个从不徇私的性格,像当初杜俏进a大,就是过了考核才进的。

但她不多想,不代表别人不多想,不过从表面上来看,倒是一片和谐。

等杜荣一通说教结束,吴秀梅才说话。主要内容就是嘱咐杜俏赶紧搬回家去,不管是不是忙,夫妻还是不要长期分居的好。

“妈您放心,等会我就陪小俏去搬东西。她拿过去的东西并不多,也就是几件衣服,就是暂时住住。”

说完这些正题,似乎就没什么话说了。

杜家的氛围从来如此,父母和子女之间的相处,少了几分亲密和随意,更像是客人。

不过杜俏已经习惯了,袁家伟似乎也习惯了,两人又坐了一会儿,站起来道别离开。

……

出了杜家所在的单元楼,杜俏急急往前走着,似乎并没有想和袁家伟同路的打算。

“小俏。”袁家伟几个大步追上去,拉住她的手。

“你干什么?”杜俏皱着眉,拽回自己的手。

“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

“谈谈我们之间的事,自从那事发生后,你就不愿听我解释,就算是判死刑,是不是还得听听犯人的自我辩解?”袁家伟满脸苦涩,模样也似乎有些憔悴。

看了他一眼,杜俏抿了抿嘴:“那你说吧,我听着。”

袁家伟轻吐一口气,看了看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你先跟我回去?回家后我们慢慢说。”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这样吧,我们去车里谈。”

见她这么坚决,袁家伟只能答应。

……

两人上了车,随着车门关上,外面的一切声音似乎都消失了。

袁家伟取下眼镜,斯文的脸上满是疲惫,眼神无奈、烦躁、痛苦。

可这一切杜俏并不愿意去看。认真来说,今天见面她一直没有正视过袁家伟,都是一种十分排斥的状态。

见她这样,袁家伟脸上多了一层阴霾。、

他揉了揉鼻梁,戴上眼镜的同时也打起精神:“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我和罗安妮之间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样,除了喝醉的那一次,之后再没有过联系。你不能就这么把我判了死刑,今天下午你在电话里说要离婚,我很震惊,小俏,我一直以为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

袁家伟说了很多,甚至提了许多当初两人谈恋爱时的甜蜜。

这些杜俏并不否认,因为家教原因,袁家伟算是她的第一个男朋友,第一次谈恋爱,怎么可能不甜蜜,尤其两人还结了婚。

可恰恰就是这些,才让眼前的一切都是显得这么荒谬。这种荒谬感让一向有修养的她,脸上讥讽味儿越来越浓,直到终于忍不住爆发。

“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谎了,袁家伟!我们彼此之间很清楚这就是个谎言!关于你和罗安妮的事,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去听,你跟她怎么样也和我没关系。我想离婚的态度是认真的,我也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不要把彼此闹得太难堪。”

“小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