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安妮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她只说了袁家伟面临的情况,并没有说他其实有妻子,还离婚了的事。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说?”

罗基穿着暗红色起居服,快五十的年纪,但看起来一点都不显老。浓眉,国字脸,身材魁梧壮硕,哪怕他为了看报纸,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也有股匪气。

“什么事啊爸,你说的我怎么有点听不懂。”

罗基哼了一声:“我听老胡说,你让小马干什么了?”

罗安妮能让小马干什么去了,不就是教训那建筑工。罗基知道这事,也就代表肯定知道她和袁家伟的事,即使知道的不全,但也知道一些。

罗安妮干笑着就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顺道还没忘让罗基帮下袁家伟。这过程中,方玲玉一直低着头在旁边吃饭,一句话都没说。

“你平时干什么,爸从来不管你,怎么弄上个有妇之夫?”罗基皱着眉说,明摆着不满。

“爸,可我喜欢他,反正他现在已经离婚了,不算有妇之夫了。为了我,他正在关键处和那女人离了婚,你就帮帮她吧。”罗安妮饭都不吃了,丢下筷子,拽着罗基袖口撒娇。

罗基就这么一个女儿,他前妻早亡,这么多年算是和罗安妮相依为命,一直视女儿如珠似宝,又怎么忍心拒绝。

“这事不是小事,爸爸要见了他之后,才能决定要不要帮忙,我要知道他能不能配上我女儿。”

“肯定能配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俏俏:我没有提了裤子想不认账,我不穿裤子,我只穿裙子。

秦磊:微笑脸。

~

谢谢各位妹子的雷,么么哒。

☆、第12章

12

吃过饭,罗基就收拾出门了。

方玲玉把他送走后转回来,就撞上了罗安妮。

她刚扬起笑容想说点什么,迎来的就是一个清脆的耳光。

“是不是你在我爸面前说三道四?不然她怎么知道我让小马去教训那建筑工?”罗安妮眉宇间满是戾气,哪里还能看出刚才在罗基面前的娇憨天真。

“我没有。”

“不是你,还能有谁?”其实还有可能是老胡,只是老胡是罗基的人,罗安妮要叫他叔叔的,迁怒到谁的身上,她也不会迁怒到老胡身上。

所以只能是方玲玉背锅。

这个道理方玲玉也清楚,之前罗基点明这事时,她心中就有预感。

“安妮,我真得没有,既然你说了,我肯定不会跟你爸说。”方玲玉捂着脸说。

“那谁知道呢?你当初还说不会勾引我爸呢,事实上还不是恬不知耻地爬了我爸的床。”

罗安妮已经走了,方玲玉低着头站在那儿。

陆嫂看她有点可怜,把她拉进了厨房。

可陆嫂能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说:“太太,你还是早点怀个孩子吧。”

罗安妮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连自己小妈都打,就是仗着罗基宠她。罗基年近半百,她是罗基唯一的女儿。

如果方玲玉能怀上孕,肯定能改变自己的处境。

道理都懂,可……

方玲玉攥了攥手心,还是没有说话,陆嫂却又叹了口气。

……

另一边,罗安妮拿着包走出家门。

罗家的这栋别墅位于a市近郊,依山傍水,占地面积也大,花圃泳池一应俱全。

罗安妮今天有课,她平时不住宿舍,每天都是开车去上学。

司机小马将她的车开了出来,罗安妮问起之前的事。

“安妮姐,那事我交代给下面小孩儿了,肯定已经办了,转头我问问。”

罗安妮点点头,随着车窗升起,明黄色的甲壳虫已绝尘而去。

小马目送她离开后,掏出手机。

*

秦磊还走在路上时,老徐就给他打了电话。

“磊子,你昨天干什么去了,一晚上没回来。快回来,高子出事了。”

他匆匆赶回工地,老徐在门口迎他,往目的地赶的路上,老徐就把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两人来到工地正中的那栋高楼,楼下已经站满了人,还有些工人站在施工楼层往上看着。

就见这栋大楼最顶层边角的支模架子上,悬空坐着一个人。从楼下往上看,那人也就巴掌大,但光他所处的位置,就足够所有人心惊胆战。

这栋楼已经盖到二十八层,距离三十四层的目标,已进入最后的主体施工阶段。施工升降机只能到二十八层,因为上面的施工框架还没搭起来。

秦磊和老徐坐着升降机到了二十八层,再往上就得靠人力了。

“我是没办法上去了。”望着那密密麻麻、高耸入云的支模架钢管,老徐望洋兴叹。

秦磊没说话,戴上防护手套,开始往上攀爬。

这点高度对别人来说,也许是难事,但对于一个架子工来说,也就是小菜一碟。秦磊在工地上就是做架子工,拿了资格证的。

秦磊穿梭在密密麻麻的钢管架子之间,很快就到了高子所在的位置。他没有敢靠近,在距离对方三四米的地方停下。

“高子,就为了那么一点钱,你至于这么想不开?”

地方高,风就大。

秦磊倒是不想管这事,可高子是给他打下手的一个大工,也算是他半个徒弟,这事不管不行。

“磊哥,你别说了,那不是一点钱。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做咱们这工就是在拿命拼,一扣就是三千,上回就扣了我一次,我要干多久才能赚回来,没他们这么干事的,工地里谁不知道的规矩,偏偏拿我开刀。”

高子三十多岁,看面相比秦磊老了不少,说是四十多也有人信。人很黑,蔫头耷脑的,一头灰扑扑的头发乱糟糟的,头上带着个同样灰扑扑的安全帽。

他就只半截屁股挂在钢管上,脚下就是八/九十米的高空,平常人站在这地方,只要往下看就会感觉头晕目眩,也就他们这些架子工能视若平常。

提起这事,就要说说架子工这个工种了。

若论整个工地上最危险的工种,还属架子工。所谓架子工,就是利用钢管、扣件、夹板等工具,在高空搭设操作平台、支撑架等,属高空作业的特殊工种。

例如路经一栋正在建设的高楼大厦,外墙那一层层一排排的脚手架,就是由架子工搭建而成。

架子工历来待的就是工地里最高的地方,一栋大楼想盖多高,架子工是首先达到那个位置的人。

往上对的蓝天白云,往下是一根根直冲天际的钢管,他们需要穿梭在每一根钢管之间,为施工人员搭设操作平台,才有一栋栋高楼平地而起。

高空作业最注重的就是安全问题,关于架子工的行为操守及安全准则,都是被人说烂了的。安全帽、防滑鞋、安全带是必备的,但这个必备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操作中会认真佩戴安全带的架子工没几个。

安全带要求的用法是高挂低用,也就是说安全带的锁扣,必须悬挂在比佩戴人更高的位置。可架子工在施工过程中,他们就是站在最高处的人,那一层层的架子是经由他们搭建而起,从下往上搭架,高挂低用显然不符合实际。

而他们身处在一根根钢管和钢筋之间,流动性太大,身处在高空中,走几步就要弯腰挂上安全钩。别说这么做会不会增加安全隐患,架子工本身和包工头也不太愿意。因为这么干,注定影响效率,可能一天干下来,就只顾悬挂安全钩了,根本做不了多少活儿,赶工期的时候,非常耽误时间。

所以很多时候,人们总是会看见架子工赤手空拳行走在脚手架上,什么安全措施都没有,让人胆战心惊。

而这次高子闹出的这场事,就和安全带有关。

平时在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没人管架子工需不需要佩戴安全带。但有甲方的人来检查时,安全带就是必备标准了。甲方的人不一定什么时候来,有时候会提前打声招呼,有时候临时突击,高子很倒霉,被撞见过两次。

上一次是两个月前,甲方对于没有佩戴安全带的惩罚很严格,抓到一次罚款三千。

那次被罚了三千块钱,高子心里就挺不忿,不过忍了下来。这两天监理林兵就跟工人们打了招呼,说可能会有甲方的人来检查,让大家都注意点,高子并没有放在心上,谁知又倒霉的被抓了个正着。

“你的命就只值三千块?我记得你说家里还有老婆、女儿,你真跳下去,你老婆孩子怎么办?”

“我的命不值三千,三百、三毛都不值,谁愿意要谁拿去!磊哥,人活着真他妈太累了,你说我们这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到底为了啥?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了啥,为了老婆孩子?为了一家老小?有时候我站在外面街上就会想,为什么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呢,老天让我投胎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让我投好点,我是不是上辈子坏事做多了?

“同样都是人,我们背井离乡,妻儿分离,睁开眼干活,闭上眼做梦都在干活。可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干,只用吹吹空调动动嘴皮子,就能赚到很多钱……好不容易把工钱拿到手,不敢花,一分钱都舍不得花……磊哥,我想我媳妇,想我姑娘,可我连回去看她们一眼都不行……””

“你想就回去看看,又没人拦着你。”秦磊说。

他调整角度,换了个姿势,在架子上坐下。用脚勾着下面的钢管,一只手固定自己,另一手从裤兜里掏出烟盒。

接下来他表演了一出怎么用一只手取烟、含住、点燃的戏码,这都是干熟了的,所以他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直到他深吸一口,吐出烟雾,才抬头看了高子一眼。

“要不要来一根?”

“高空作业不准抽烟。”高子说。

“你记这倒是记得挺清楚。”他嗤笑一声,掏出烟盒往上扬了扬,一根烟飞了出去,高子本来不想接,可他知道秦磊平时抽的烟很好,都是二十块一包的,他平时也就抽个五块钱的红金龙。

想到这些,他伸手捞了过去。

楼下传来一片惊呼。

一个带着红色安全帽的中年男人,跳脚骂:“你们说找个人去把他劝下来,这在干什么呢,这是在劝?”

“要不你上去把他劝下来?”人群里,也不知哪个工人插了一句,把这人气得更是七窍生烟。

高子把烟点燃,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好烟就是不一样,纯。”

二十一包的算是好烟?

这想法秦磊没说,因为对高子来说,确实是好烟了。

“你说你活得累,其实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高子笑了声:“我也想活得潇洒,可潇洒不了。上有老下有小,我媳妇得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我妈有个病,一大家子就指着我。我姑娘学习好,我还想送她去读大学,读研究生,千万别像她爸,活了大半辈子,就是个民工。”

秦磊沉默。

过了会儿,说:“既然都指着你,你死了他们怎么办?”他掐熄了烟,把烟头塞进裤兜里。这是高空作业工种的通病,不随便高空抛物。

“行了,我也不会劝人,烟抽完就下去吧,别整些有没有的,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

高子愣了下,看着秦磊往下攀爬的身影,想了想,也跟着往下爬。

……

等两个人下去后,大家都围了上来。

“施工安全是重中之重,我们是在为你的生命安全考虑,你倒好,还威胁上了。”甲方那个胖监理跳脚发着脾气。

“你懂得个屁!”

“你骂谁呢?”之前这胖监理就被人气得不轻,可惜找不到目标,现在秦磊明晃晃地说他‘懂个屁’,当即就找到了目标对象。

“我可没骂人。您说的对,您是为我们的生命安全做考虑,以后我们一定按照规章制度办事。您看,这三千能不能别罚了,他家也不容易,又闹这么一场。”

“你说不罚了就不罚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俏俏掉线了。

让她缓缓,心里还害怕纠结着呢,可怜的孩子,连着来受不了。→_→

☆、第13章

13

秦磊总算知道刚才高子说的那些‘只用动动嘴皮子的人’,是指什么了。

比起总在酷暑下辛苦工作的建筑工,这些监理确实是平时就躲在空调房吹空调,干什么都只用嘴皮子,从来不动脑。

“我什么都不算,跟你这种人讲不清楚。林监理,你是什么意思?”

林兵几步走过来,苦笑:“我跟他讲过,讲不通。这事我也做不了主,我得给张总打电话。”

“那你打吧,看张总那边怎么说?”秦磊看了看天,又说:“按照施工办法准则,室外气温达到37°以上,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停止户外施工。40°以上,停止室外作业。大常,今天多少度?”

大常掏出手机,看了下说:“磊哥,天气预报上说38°。可已经连续十几天38°了,天一天比一天热,估计又是虚报。”

“我说刚才摸那些架子,隔着手套都烫手。走吧,今天休息,等会你陪我买个手机去。”

秦磊已经领着大常走了,林兵面色勉强,那个胖监理正想骂人,呼呼啦啦周围的工人都散了。

“休息休息,天太热了。”

“‘强行’室外高温施工,要罚款的。”

“罚他娘的蛋,天天就知道罚我们,我们愿意顶着大太阳开工?”

还有上面施工的工人不知道,下面就喊着往上递话,一个传一个,都知道今天可以休息放假。

水泥搅拌机就像濒临死亡的病人,发出一声大喘气儿后,就彻底没了声音。

这种安静让整个工地显得十分怪异,因为哪怕最近一直是高温天气,工地上也没停工过。

林兵瞄了瞄胖监理,想说什么忍了忍,跑到旁边打电话去了。

留下那个胖监理一个人,脸色乍青乍白,精彩得像开了染坊。过了会儿,他跺跺脚骂:“能行了,个个都能行了,不开工扣你们工资。”

可没人能回应他,除了四周那些水泥砂浆和堆得像小山那么高的钢筋,默默地看着他。

*

等杜俏上完课,已经十点多了。

她回到办公室,给自己泡了杯花茶。

同一个办公室的两位女老师,年纪都比她大,这会儿没课,正在聊婆婆和孩子。似乎已婚的女人,最多的话题就是这些。

对此,杜俏是跟她们没有共同语言的,哪怕她们很多次都表示想拉她也入伙,她一直没有就范。

听她们悄声说着某位女老师做了流产,最近请假在家休息。

杜俏知道那位女老师,跟这两位年纪差不多,也都四十多了。这个年纪还去做流产,怪不得她们聊得热切。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站了起来。

“杜老师,怎么了?”因为她这动作太突兀,两个老师都看了过来。

“没什么,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没做。”杜俏丢下这话,就拿了手机和手包匆匆走出办公室。

出了门,还能听见里面人说话。

“杜老师还是年轻,这么风风火火的。”

“年轻就是好。”

……

学校附近就有个大型药店,杜俏没敢去,专门坐车去了个远点的。

进了药店,有店员跟她打招呼:“想买点什么?”

杜俏也不知道怎么说,佯装没听见,往药架走去。

来回找了两三排,都没找到想买的东西,刚才那店员走过来问:“您想买点什么?”

杜俏一咬牙,小声说:“紧急避孕药。”

店员看了她一眼,就离开了。

不多会儿再回来,递给她一个小盒子。

“这种是最好的,72小时内都有效。当然,肯定是越早吃越好,这种药效是最好的。”

估计这店员介绍成瘾,反正话挺多的,杜俏接过来,说了句谢谢,去了收银台前。

付钱的时候,那个收银员似乎是个新手,一直没扫出条形码。收银员去叫其他店员帮忙,杜俏站在那儿,有一种全世界人都在看自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