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举动让她之前的诧异,变得没那么突兀,反而添了几分同情分。

“坐,小秦,我去让阿姨做饭。”

方玲玉离开了。

杜俏叹了口气,小声和秦磊说:“她也真是不容易,我跟罗安妮待一分钟,就觉得度日如年,难得她这么一直对着杵着。”

秦磊只笑,没有说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气氛很和谐,至少没像以前那样枪药味十足。

罗安妮还是没怎么搭理杜俏和秦磊,倒是袁家伟,一派翩翩君子的模样,在饭桌上十分主动,且照顾他人。

可能秦磊会觉得很讶异,但杜俏却并不陌生,认真说起来袁家伟也不是没有优点,这就是他的优点,相处起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不会心生厌恶。

从罗基时不时露出的笑容,就能看出他对这样的袁家伟是十分满意的。

男人嘛,就该这样,小肚鸡肠会让人觉得小气。

用罢饭,秦磊和杜俏就告辞了。

临走时,方玲玉显得很依依不舍,让杜俏有空过来玩。

回家的路上,杜俏有点感叹,秦磊问她感叹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我就觉得罗家挺复杂的。”

秦磊笑了笑:“你直接说方玲玉可能又会焦头烂额。就罗安妮一个人,肯定不是她的对手,但加上袁家伟……”

剩下的话秦磊没说,杜俏也明白。

“太复杂了。反正跟咱们没关系,不想了。”

·

秦磊的猜测并没有错。

罗安妮和袁家伟在罗家留了很久,大半个下午,罗安妮就拉着罗基在书房里说话,方玲玉坐立难安,说是回房午睡,其实一直没睡着。

晚上吃了饭,罗安妮和袁家伟才回家。

走在路上的时候,罗安妮很高兴,眉眼带着很明显的笑意。

“让我说,你还不如辞职了来帮我爸,你那工作还有继续做下去的意义?只要杜俏爸一天不死,他就是你的绊子,你还指望想评教授?那教授的位置说白了就是个名儿,穷教授穷教授,你看杜俏家,说起来两个教授,我看也没什么钱。”

“你懂什么!”

“我不懂什么,我只知道你在学校处境尴尬。”

罗安妮并没有说错,袁家伟现在在学校处境确实尴尬,就像他之前还没和杜俏离婚时的顾虑,他和杜俏的事不管闹成什么样,就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之前因为气恨,他刻意在学校暴露秦磊是个建筑工的事情,有意引导别人认为,杜俏会和他离婚,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就是因为这个建筑工插足他们的婚姻。

效果确实挺好,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吴秀梅和杜荣气得七窍生烟,为杜俏和秦磊之间设下了屏障。可同时对他也不是没有影响,妻子跟个建筑工偷情,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当丈夫的没本事,还不如个建筑工。

尤其随着杜俏因病休养在家,议论的风向又转移到他的身上,他在学校里行走,经常会面对一些同情的目光。

没有经历的人永远不知道,这种目光比当面唾骂还可怕,会摧毁一个男人的理智。

其实罗安妮说的事,袁家伟不是没想过,这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

和罗家那么多家产相比起来,教授的位置确实不值得一提。以前不觉得,因为罗安妮总是信誓旦旦说,她爸的所有东西,以后都是她的。可现在多了方玲玉肚子里那块肉,还有秦磊。

“你知道秦磊和爸是什么关系?”

“我爸没跟我说过,但方玲玉跟我说过一次,她好像是想劝我别跟杜俏起争执。”罗安妮回忆了一下说。

“她说什么了?”

罗安妮脸色有点不好:“她说秦磊是我爸初恋情人的儿子,当时两人差点结婚了。还透露了那么点意思,说我爸最爱的女人是秦磊的妈,跟我妈结婚是因为当时在我外公手下做事。她完全就是放屁,我爸最爱的女人就是我妈,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多年都没娶,当初娶方玲玉,也是因为没时间照顾我,让她来照顾我。

“这方玲玉就是个贱人,我当初不应该不当回事,就应该拼命阻止我爸跟她结婚的,以为是个小白菜,现在真面目终于露出来了。”

“当时我们结婚,你去打杜俏,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袁家伟突然问。

罗安妮愣了一下:“你说的意思,那贱人是故意挑唆?”

挑唆的意思肯定有,但方玲玉说的事,也不一定是假的。

袁家伟曾偷偷观察过罗基看秦磊的眼神,是那种很欣赏,很欣慰,偶尔还带着点缅怀感叹的眼神。

他一直挺不明白的,再加上杜俏和秦磊的事,让他当初很不冷静。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方玲玉说得是真的。

“难道她没有骗我,秦磊真是我爸初恋情人的儿子?”罗安妮说,又换了口气:“就算是也没关系,初恋情人有什么,人都死了化成灰了。”

初恋情人是没什么,这仅是对普通人而言。

但如果是罗基,如果按照方玲玉所说,罗基当初和罗安妮妈结婚,是为了事业为了发达,才会抛弃初恋情人。那么这个结,会永远在他心里。

如果这个初恋情人还死了,留下一个儿子。这个儿子过得并不好,是个建筑工。那么作为罗基,他会怎么做?

他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他,反正以罗基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能量,不过是顺手帮一把的事。而秦磊频繁来罗家,恐怕也明白这点。

袁家伟出了一身冷汗,果然不理智是魔鬼,竟然让他忽略了这么多。

只有一想到那个建筑工,以后可能会成为罗基的得力干将,可能会飞黄腾达,袁家伟就心情不平静。

他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建筑工就应该永远待在泥里,怎么能成为人上人?还有杜俏,他会让她知道,放弃他选择了那个建筑工,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错的一件事。

·

“刘老师你说什么?袁家伟辞职了?”

对面的女人很兴奋,说:“是啊,我也是才听说。让我说,杜老师你就是太顾念情分,你们突然离婚,明明是他出轨了,后来学校里各种妖魔鬼怪都出来了,倒说成你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这明摆着就是他干的,为了洗白自己呗。我们一个办公室,我和马老师很了解你的为人,你就不是那种人,可是我们帮你解释了,没用啊,人家都不信……”

杜俏默默地听着,后来又随便应付了一下,就把电话挂了。

“不会又是那个和你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女人打来的电话?”

秦磊说得这么不客气,其实是有原因的,当初外面的事传成那样,还提到秦磊是送外卖什么的,和杜俏同办公室的两个女老师,首先就脱不了干系。

这种中年老妇女八卦,长舌妇,可你拿这种人也没什么办法。

她们就是这么没眼色,不识趣,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不然今天这个刘老师也不会打电话过来。

“她说袁家伟辞职了。”

“辞职了?他还真舍得!”秦磊笑了笑说。

“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杜俏皱眉看他。

他伸手去抚她眉心:“意外个什么,也就你反应慢半拍。你想,罗家现在那种情况,罗安妮是个烂泥扶不上墙,如果你想争家产,你会怎么做?”

所以,袁家伟辞职还意外吗?

一点都不意外。

“他一个做科研的,去做生意?”

“这又有什么不行的。行了,这事跟我们没关系,你也别多想了,我等会要出去一趟,张总说找我谈点事情。”

“张总?”

“就是那个给我们送钱的人。”

☆、第68章 第68章

68

张总最近的日子, 过得并不好。

好不容易等过完年该开工的时候,前来报道的建筑工少了一半。

对于一个包工头来说, 最不喜欢的就是过年。因为这看似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很容易让他流失大批工人。

动摇工人们的因素太多,或是跟着老乡一起去其他工地了,或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暂时不出来了,或是干建筑工太久,想换一份工作。

林林总总, 造成每年年后建筑工十分紧俏,哪怕日工资一年高过一年,也招不到什么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包工头都喜欢压工资的原因, 工资结得太爽快,人跑得也爽快,以前过年回乡,包工头一般都会压三分之一的工资, 以防过完年工人不来了, 现在出了个不准拖欠农民工工资的政策,唯一钳制的手段也失效了。

还有就是之前得罪万东那事。

万东的事闹了一场, 王总把张总恨死了, 工程给谁干不是干,非要找个给自己找麻烦的, 外面等着接工程的承包商很多。

而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也是诸如像王总这样的人, 变着法子找承包商要好处,一般合同都是做下一期签一期。张总这第三期已经快做完了,万东并没有跟他再签合同的意思。

为了这事,张总头发都快急白了,可王总就是不接茬。

张总知道他这是破坏了行里的规矩,不管承包商和甲方再怎么闹,都不该动用工人去闹,都这么干,以后都有学有样怎么办?但凡扯到农民工,闹大了上面就会出面管,一旦上面出面了,里子面子都不好看,所以王总不搭理他,也能理解。

可能以后他在业内都混不下去了,有万东的前车之鉴,谁敢跟他打交道,谁不怕他故态复萌?

那就是一条底线,不是被逼到死路不能用,即使被逼到死路也不能用,因为一旦用了,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就是张总品尝后果不堪设想的时候。

这两件事加起来,让张总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办法想尽都没什么用,不免就想到了秦磊,想起秦磊说的那个钱字,还有林兵跟他说的,秦磊在那群建筑工里,号召力很强的事。

秦磊到后,张总就把缺人的事说了。

“张总,你看你缺人,跟我说也没什么用,我又不是劳务公司的。”秦磊失笑。

“别提劳务公司,那地方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不管工人会不会在这里干,反正拉来一批人,就得给他们钱。剩下的事,他们也不管。”

“林监理应该有工人们的电话,你们给没来的挨着打一个试试?”秦磊又给他出主意。

张总摆摆手:“现在这个问题急,但不是很急,还有一件事。”

秦磊摆出愿闻其详的架势。

“就是上次你帮我把工程款要回来的事,能不能跟我说说,是走的万东谁的关系。”

“这个——”

张总坐了过来,态度很殷勤:“你看秦磊,我们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你的事我早就听林兵说过,说你是个人才,凝聚力强,工人们都愿意听你的。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数,你看之前答应给你的钱,少了一分没?现在哥哥我实在是碰到难处了,才会找到你面前。”

“什么难处?”秦磊装傻问。

“就是万东那边。你也知道,马上我们这第三期工程就做完了,万东搞下这么大的项目,后续的工程还有很多,可万东那边却因为之前的事……你懂得,不太爱接我茬。”

“那个姓王的,当初没少收我好处,为了笼络他,他给小情人买包都给我打电话,平时吃喝玩乐更是不用说,都是他一个电话,我去买单。光票子,我就塞了他这个数。”张总做出一个手势,又道:“可他现在翻脸不认人了,又跟我说起什么规章制度,上面什么什么的,反正就是连面都懒得跟我见。你知道我们这一行有多难做,我就想找你帮忙走走关系,事情能办成的话,你放心,绝对不会少你好处的。”

秦磊没有说话,状似沉吟。

张总眼看有谱,更是拼命想说服他,说了很多话。

“不是张总,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接工程这种事如果我有能力,还至于坐在这儿?”

“那么大一笔工程款,你都帮忙要回来了,肯定有自己的路子。你就别跟哥哥我卖关子了,你就说吧,只要你能帮我拿下下面的工程,你要多少,尽管开!”张总的口气很大。

“张总现在还有钱?”

这话让张总面色顿时勉强起来,还别说,张总现在手里还真没什么钱。

说起来要回那么多工程款,先给了秦磊两成,等于他这次工程全白干了,又发了下面工人的工资,还有借贷公司那边的钱,及几个追得很紧的材料商的材料款。

林林总总把这些账结了,张总手里也就剩了个零头,这点钱自然不够做接下来的工程。可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有项目就能有钱,这道理就像有地皮,开发商就能在银行拿到贷款是一个道理,只要拿着合同,少不了有借款给他的人。

不外乎又走了道轮回,他又要陷入走三角债,被人天天逼着催,自己再逼着找别人要账。可这些对张总来说,都是家常便饭,很多包工头都是在不停地重复着这样的过程。

累吗?很累!

但停不下来,因为一旦停下,就代表以前的努力全白费,即使想落一个安稳都很困难。因为一旦不做了,外面的欠帐更难要,而被他欠账的那些人,见他不做了,少了一个安心丸,更会逼死了找他要钱。

所以这个陀螺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只能转到累死为止,或者有一天机会来了发达了,这些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张总其实挺不想跟秦磊解释这其中的事,但无奈有求于人。

他现在就像被逼上梁山的人,必须拿下万东的项目,这样以后别人才愿意给他工程做,不然就是一盘死棋。

这话是秦磊说出的,直戳核心。

张总没敢把秦磊当傻子,可当听到这话时,他的脸色也很难看。

“既然拿下万东项目这么重要,那张总打算给我多少好处费?怎么兑现?现在能不能兑现,还是给我画一个大饼,若干时候以后再兑现?我虽不是个商人,但在商言商,还望张总能给个准确的话,这样我才好操作。毕竟你也知道,连你都难办的事,我来办肯定不容易,你不给我个底儿,我怎么知道出多大的力气。”

“这——”

“看来张总叫我来,就是拿我闲没事寻开心的,那等张总想好再说吧。”秦磊站了起来。

刚迈步,就被张总拉住了。

“条件你来开,我听听。”

“张总这话就不对了,买卖买卖谈的就是买卖,你这个买家不开价,让我这个卖家开价。我觉得这东西很值钱,我狮子大开口,你能给妈?而且如果能拿到,我自己都能做,我现在有钱,工人的话也能找几个,明摆着赚钱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帮张总呢?”

秦磊笑了笑,又说:“其实不怕你知道,我也在寻思这上面的事,只是不像张总这么见多识广,各处都能找到路子,也算是门外汉吧,都知道一些,但如果往细里做,还得摸索。还有就是手里这点钱不太够,还缺点。”

秦磊说得确实没错,他自己都可以做,为什么要把到手的钱送给别人。

“那你想——”

“你看不如这样吧,我们联手,资金一人出一半,我负责去把项目拿下,张总就负责出经验。单个吃下都会噎着,合伙的话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

听了秦磊的话,张总脸色各种变幻不定。

“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拿下项目,还是跟我吹牛逼。”

“这合作肯定是拿到项目后,才能开始的。”

“我怎么知道是个什么项目,大项目是项目,小项目也是项目,工程量不够,两个人分,能分三瓜俩枣?”其实张总也不傻,这就是个角力的过程,各自心里都有一本账,跟嘴上说得完全两码事。

秦磊笑睇着他:“这就看张总愿不愿意冒险了。于我来说,我有路子,即使没经验也不要紧,大不了慢慢来,走两年的弯路。可对于张总来说,这次的项目拿不到,还能在这一行做下去?”

做不下去!

张总的脸一阵神经质的抽搐,他狠狠一咬牙:“那行,就这么说定了。”

*

把细节商定后,两人分开行事。

秦磊就负责去拿项目了,而张总做的事更多,不光要联系材料商,还有各方各面,都要打点到位。

“谢谢钱哥给我这次机会,太矫情的话,我也不会说,一定铭记在心。”秦磊感激道。

“别谢我,回去谢谢你老婆吧。”

秦磊表示不解,钱总看了他一眼,说:“彭芳一直跟我闹矛盾,你老婆跟她说了一句话,让她决定给我一次机会。这次的机会,就当是感谢她的那句话了,你好好把握。”

当然不止这些,只是处在钱总这个位置,有些话不适宜说得太明白,点到即止即可。

钱总打了个电话,就有专门的人带秦磊下去签合同。

负责跟秦磊签合同的还是王总,他看着茂森建筑公司的字样,有点诧异,却又不吃惊。

“没想到那张猴子还有这一层关系。”

秦磊只是笑,多的也没多说,他会找张总合作,除了因为张总有经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茂森建筑公司是个有资质的公司。

只有拥有相应的资质,才能承接相应的工程,不然即使有钱有人,也是抓瞎。

……

秦磊回去问杜俏,跟彭芳说了什么。

杜俏想了半天,才想到那句听从心的选择。

两人面面相觑,杜俏有点感叹:“芳姐还是在乎钱哥的。”

她也说不上来,彭芳这样做是对是错,只能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彭芳看样子也是个有主见的,会下了这样的决定,肯定有她的考虑。

旁人无权置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