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染直起身,有意无意地仰头看向她,视线相对,便露出温柔的笑。

丁幼禾立刻往后一退,躲出他的视线,只留下声音从楼上传来,“今天谢谢了!钱一会儿我放餐桌上,你自己拿!”

竟没胆和他再多独处哪怕多一秒。

元染食指指背擦过下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身影消失的拐角,瞳意深深。

*** ***

夜,丁幼禾是被渴醒的。

大概是火锅吃得太咸,所以口干舌燥。

她趿拉着拖鞋,只穿着带蕾丝的少女风睡裙就往厨房去,打算倒杯水润润嗓。

下楼经过工作间门口,丁幼禾不由自主往门帘子瞟了一眼,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左手抚了下胸口,低声嘀咕,“正常点,丁幼禾。”

她兑了杯温水,一边喝着一边转身,然后,猛地呆住了。

差点儿没被水给呛住——窗台上,穿着单衣的少年正静静的看着她,窗外的月光勾勒出精致的剪影。

元染侧身在窗边,一腿曲着,一腿随意地撑在地上,看不见表情,但丁幼禾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大半夜,你不睡觉,在这里扮鬼吓人啊?”丁幼禾尴尬地擦着嘴角的水,凶巴巴地质问。

元染这才从窗台轻盈跃下,走到她面前。

丁幼禾只穿了薄底拖鞋,与他之间的身高差比白日要大,只好直起腰身仰起头,才能让气势不落下风,“说话呀。”

元染自然不会说话,而是伸手取过她的茶杯,仰头喝光,末了,还一脸意犹未尽。

“……你自己有杯子,为什么不自己倒?”丁幼禾伸手要去夺回自己的杯子,结果他手臂举过头顶,跟逗小孩似的举着杯子往前走。

身后跟着气咻咻的丁幼禾。

“还我杯子!”丁幼禾气急败坏又够不着杯子,情急之下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手疼QAQ

元染已经重新兑了一杯水,转过身还给她。

丁幼禾发懵地接过来,温热程度刚刚好,她低头看看杯子,抬头看看他,不懂这波操作什么意思。

元染下巴稍抬,示意她喝水。

丁幼禾无意识地听从了,小小地抿了口水,清冽的温水缓和了喉间的燥热。

可她突然想起,他们……为什么……总在同杯而饮?!

酒也就算了,现在连凉白开也这样!她,她的杯子啊,上面有他的气息。

丁幼禾砰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搁,像丢了颗手榴|弹,“我,我睡觉了,你替我洗杯子。”

说完,兔子似的跑了。

元染站在光线昏暗地房间里,停了好一会儿,伸手拿起丁幼禾的杯子,走到台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整杯凉水,仰头,一饮而尽。

冰凉顺着食道往下,激得身体瞬间清醒。

然并卵,这份凉意并无法抵达身体最灼热的那部分。

他懊恼地放下茶杯,拇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她唇瓣触碰过的边缘。

片刻前,娇嗲得与她风格不合的睡裙之下,窈窕玲珑的曲线再度浮上脑海,她在工作间门口的那一回眸……

他喉结起伏,垂下长长的眼睫,薄唇开阖,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幼幼。”

沙哑,低沉到了极致。

一如被绷紧的欲|望。

*** ***

清晨。

元染醒来,打算去准备早餐,才发现丁幼禾已经穿着围裙在晨曦里忙碌。

她背对着门口,头发被拿笔简单绾成一个发髻,纤细的颈项宛如天鹅引项般优雅,散落的零星发丝柔软地伏在肌肤上,令人忍不住想要替她拈开。

丁幼禾察觉脚步声,却没有回头,一边翻着平底锅里的煎蛋,一边说:“坐那,就快好了。”

身后什么动静也没有,她却不敢回头看。

不是不想,是不敢。

她怕一回头,就被他从眼睛里看出异样来。

昨夜从厨房逃回卧室之后,她先是辗转难眠,等好不容易睡着了,他却又跟着入了梦来。

更可怕的是,在梦里那个被自己视为“小孩”的男人用沙哑的嗓音一遍遍的唤着她“幼幼”,火热的掌心贴合着每一寸起伏,带她沉浮、欢愉。

以至于,当她猛地惊醒时,竟有一瞬茫然地伸手去探枕边。

自然是空的,可身体却仿佛经历过什么,敏感而灼热。

就因为这个不可说的梦,她跟惊弓之鸟似的,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可装鸵鸟总不是长久之计,丁幼禾深呼吸,用最平易近人、云淡风轻地声音说:“今天是溏心蛋,你尝尝——”

然而,桌边哪里有人?

她拿过压在茶杯下的字条看,字迹清峻。

【我去LIG了,PS茶杯已洗】

LIG是他签了合约的男装店,丁幼禾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茶杯上。

他特意说洗了杯子,又不等她做饭——

是生气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你没看错,染爷真·开口了

白切黑属性Up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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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棕和辞九的雷喔!

第13章 撩13下

丁幼禾忙着洗碗的时候,肖潇过来了,径直推开门,脱下外套往钩子上一挂,来不及脱鞋就够着脖子对楼上嚷,“我说阿禾,你的小狼狗被别人给钓走了?”

丁幼禾擦着手走出来,满不在乎似的,“什么小狼狗,难听死了。”

肖潇羽绒衣里面只穿了条丝睡裙,脱了之后打了个寒颤,“我刚买早饭时候看见的,你那‘表弟’这会儿在白静店里,我没说错吧?”

她这一说,丁幼禾急道,“在她店里怎么了?他是签了合约的模特,工作而已。”

“啧啧,”肖潇抱肘绕着她转了一圈,笑道,“看把你给急的。就怕我说你家小狼狗上外面打野食吃了?”

丁幼禾眉一挑,“一会儿疼了,你可叫我给你打气。”

肖潇这才收敛了调笑,胳膊搂着丁幼禾的脖子,跟着她往工作间走,一边说:“姐不逗你,真隔着玻璃窗看见了。白静那狐狸精,在你‘表弟’面前搔首弄姿,就差没剥了衣裳——”

“打住,”丁幼禾蹙起眉,听不下去了,“躺下。”

肖潇打量着她的神色,冶艳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

丁幼禾看起来挺镇定的,戴口罩、调试机器,有条不紊,可是小巧的耳垂涨得通红,一看就是心里团着火的。

“阿禾,”肖潇趴在纹身床上,“你跟我说实话,他真是你弟?嘶——”

针头沾着染料刺进肌肤,肖潇疼得一下憋住气,却听见身后传来被口罩捂住的低低声音——

“不是。”

肖潇想说点什么,可绵密不断的疼痛让她没空说话,等一段落定,她才翻了个身,面向丁幼禾,娇媚的眉眼间带了些正色,“阿禾,你可别犯傻,他长得不错,又知道疼人,对你这种没什么恋爱经验的女孩子来说诱惑不小。可他是什么人,跟你坦白过吗?你可别真赔了夫人又折兵。”

丁幼禾消毒着针头,随口说:“你之前不是说,他那样的睡了不亏吗?”

肖潇拿毛巾掩住胸,蹙眉道,“那也得你能做到玩玩就算。阿禾,你能吗?”

不能。

要是能玩玩就算,以她丁幼禾的相貌,也不至于二十出头连个小手都没牵过,所有对两性之间的想象全都来自于非|法出版物。

“你做不到,就别玩儿。阿禾,他那张脸到哪都能骗一堆小女孩子,这种小帅哥定不下来。最起码,在这个年龄定不下来,诱惑太多。你听我的,我见过的男人海了去了。”

丁幼禾背过身,一边摘下手套,一边说:“我只说他不是我弟,又没说要谈恋爱。”

肖潇这才松弛下肩膀,“哎哟”了一声,“……真疼,怎么比上次疼?”

“回去按时擦药,三天别碰水,有空过来让我看看结痂情况。”

“你去哪?”

丁幼禾说着话,人已经一手提着外套,一手抄过钥匙往玄关走了,“……买菜。”

肖潇从工作室里追出来,半开玩笑说:“干嘛?鲍鱼鱼翅1折抢购吗?这么赶时间。”

丁幼禾扶着门,一边套上外套,“出来时候替我关下门。”说完,人就跑没影了。

脸上挂着笑的肖潇,一点点敛了笑意。她做这行久了,看人有两把刷子,虽然跟阿禾那个小狼狗接触没几次,但就是能隔着他那看似人畜无害的脸,读出骨子里的狂狷来。

该怎么说呢?肖潇蹙眉,终于想到一个形容。

沉在海里的鲸吧。

你所看到的,不过是他脊背上、愿意露出来给你看的那一星半点。

*** ***

LIG男装店。

白静对自己亲自物色来的这个男模分外满意,所谓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形容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再合适不过。

她觉得用男孩来指代他,不合适。

因为这小子身上有种类似于野兽在捕猎时特有的机敏,而用于捕食的力量都藏在他结实的肩与腰背上——对女人亦如是。

“你多大了?有十八没?”白静伸手,想要帮他解开衣扣。

元染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手指。

白静嗤笑:“不用这样,丁幼禾那河东狮这会儿又不在,没人瞧见,你这么三贞九烈的,干嘛呢?”

元染半垂眼睫,不看她的唇动,自然听不见她那些挑逗。

白静凑近,对着他的耳朵眼呵气。

谁知道面前脱下衬衣的男人跟柳下惠附体似的,稳如泰山。

白静不免觉得无趣——虽说身体是长大成人了,这骨子里还是没断奶的男娃,不懂男女|之欲,情|色之好,倒枉费她空有一身妩媚了。

也不知丁幼禾那野丫头看中他什么?皮相么?不解风情的皮相有什么好——白静正在腹诽,忽然被已脱去上衣的元染不经意撞了下肩。

她没防备,顿时往侧一跌,以一个暧昧的姿势伏在他身前。

就在同一时刻,服装店的门被推开了。

风铃叮当作响,闯进来的丁幼禾一手抓着门把,目光停留在赤着上身的元染,和他身边只穿了蕾丝短裙、姿态暧昧的白老板身上。

脑袋轰地一炸,丁幼禾只觉得热气全都聚集在天灵盖,快要火山喷发。

她的神色落在元染眼中,他立刻推开扒在身边的白静,起身迎向丁幼禾。

可丁幼禾看着他赤膊走过来,连退是退,一转身直接装在店铺的玻璃门上,胳膊肘生疼她也顾不上,只想快点从这里逃走。

手臂被元染拉住了,丁幼禾头也不回地拼了命地想要挣脱,然而对方攥得那么紧,她被逼急眼了,朝他吼,“我都说了不用你削尖脑袋挣钱,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对,你要想吃香喝辣,我是供不起。你是自由的,想去哪去哪,想跟谁搂搂抱抱就跟谁搂搂抱抱,我不该管的。我就闲得蛋疼,没事找事,我——”

她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都快自己贬成猪头了,忽然感觉腰后被人一揽,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拥在了灼热的胸膛里。

元染没穿上衣,加上室内暖气打得十分充足,丁幼禾觉得自己的脸颊贴着的肌肤竟比她的脸还要热,而那颗在胸腔里激烈跃动的心脏,更是随时就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似的,疯狂地搏动。

她呆了两秒,有点发懵地抬起头,对上了元染焦急的眸子。

那双略带桃花的长眼里倒映着她涨红的脸。

“哎哟,这是演的哪一出?”白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丁幼禾,你这是什么意思?怕我抢了你的小男朋友呢,还是怕他觉得还是我更有味道,从此弃暗投明?”

丁幼禾一把推开元染,又被掌心传来的灼热触感弄得更加心慌,只能梗着脖子反驳:“他还是孩子呢,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孩子?”白静上下打量了元染一番,“从脸蛋到身材,再到男人味,我可没看出来他有哪根头发像是孩子。”

丁幼禾护犊子似的挡在元染身前,正要开口,只见店里的帘子被人一撩,端着照相机的男人嘴里说着“不好意思早上吃坏肚子了”,一边走了出来,看见两男一女剑拔弩张的架势,顿时一愣,“这干哈呢?”

白静抱着肘,嗲声嗲气地说:“没什么,有小姑娘不自信,怕男朋友被我勾跑了魂呢。”

摄影师闻言笑起来,对丁幼禾说:“是你男朋友啊?就没亲热过?怎么拍个暧昧风格的照片僵得跟木头人似的。小姑娘,赶紧把你男朋友带回去好好调|教调|教,下次再来拍,争取自然点儿,成不?”

丁幼禾闻言,眨巴着眼睛回头看向元染。

被委屈了的少年对上她的视线,垂下眼睫。

丁幼禾:“……”

“是啊,带走吧。你俩多磨合磨合,别摆拍一下就跟我要强他似的。”白静嫌弃地把元染的上衣扔了过来,附带一句,“明明长了张招蜂引蝶的脸,怎么配上个黄花闺女的心,真是可惜了。”

五分钟后,丁幼禾和元染一前一后走在街头。

元染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笃定的笑。

直到丁幼禾几乎要小跑去来,他才追上前,一把拉住她。

“……干嘛拽我。”没好气。

她这会儿臊得慌。

刚那一幕,落在白静眼里还不知道把她想成了什么。再加上,摄影师和白静都让她回去好好调|教。调|教你大爷呀!她和这臭小子压根不是那种关系好不好?

被她杏眼瞪着,元染一点儿也不恼,好脾气地转而拉住她的手腕,往另一条路上带。

丁幼禾被他牵着走了几步,忍不住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元染抬眼,目光投向不远处小楼上的店招——湖底捞。

“火锅店?你就为了挣钱再请我吃火锅?”丁幼禾迟疑地问,“你当我是火锅里泡大的,天天吃、顿顿吃?”

元染不好意思地笑了,有点委屈,有点温暖,有点不知所措。

丁幼禾嘴唇动了下,觉得心头发酸,连忙抿住唇,稳住情绪之后才开口,“……你不是让我不要为了挣钱什么顾客都接吗?那你为什么要被老板娘呼来喝去,被她、被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明明知道的,只是拍个照而已。就像她自己面对那些来纹身的、裸着上身的男人一样,光明正大,理所应当。

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那一幕,她就浑身哪哪儿都不得劲。

元染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让她的视线和自己正面相对,而后郑重地向她摇了摇头。

丁幼禾迟疑地说:“……以后不会了?”

元染重重点头,然后像个犯了错希望得到原谅的孩子,殷切地看着她的眼睛。

左胸口像藏了一只好动的夜莺,它声声啼鸣,跳个不停,以至于丁幼禾不得不掰开他的手,躲开他的注视,一点也不温柔地说:“火锅店那么贵,不去。”

余光里,少年垂头丧气得像只讨赏未果的大金毛。

“……我们在家吃吧,”丁幼禾清清嗓子,“马上去买菜。”

话音刚落,就看见那张俊脸立刻雨过天晴,长眸明亮得宛如星子。

丁幼禾也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正要往菜场走,忽然被人握住了手。

他手掌清瘦,骨骼分明,干燥而温热,几乎将她的手整个包入掌心。

“你……”

盯着两人交叠的手,丁幼禾的半句话都卡在了喉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