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幼禾只觉得他每说一个字,眼神每在她身上挪一寸,身上就像被滚热的手指抚过,灵魂深处叫嚣着想要一个拥抱,或是更多。

从前这种情愫是那么陌生,可如今,却会轻易被他撩拨。

她噙住他的下唇,恶意地拉扯了一下,“你在威胁我。”

“没有,”元染轻柔地吻她,“只是建议。”

“我爱你,阿元。”丁幼禾踩上他的脚背,以便让自己跟他一般高,“无论你是坐在我家门口等待救赎的小可怜,还是那些人口中所谓的染爷……我都爱你。”

元染的脸颊被夜间的海风吹得冰凉,却又一寸寸被她的掌心所温暖。一如他曾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为别人敞开的心,重新住进了个很凶很闹腾,却又比谁都柔软的女人。

他抱住丁幼禾纤细的腰,轻松地将人抱了起来,大步跨进房间,顺手合上了阳台的门。

冰冷刺骨的寒风被那扇门隔绝在外。

并不宽敞的客房里,只剩海上月与天上星从窗口照在洁白宽敞的被褥上,冷白的光辉,像极了她肌肤的光泽……

他宛如虔诚的信徒,顶礼膜拜着身下的土地。

一寸,一寸,以唇为他所爱的人洗礼。

直到她曲腿勾住他,轻声唤他“阿元”,他才撑起身,一边咬住她的耳垂,一边给她所想要的一切……

他可以一无所有,他可以是任何人。

因为他知道,有一个人对他的爱意,从不曾因贫富贵贱而增减半分。

而他,愿把一切予她,包括自己。

*** ***

从堰山回到楠都之后,丁幼禾认真考虑了一天之后,决定去找颜梁淮。

跟元染商量之后,他自然反对。

“有警察帮忙,会事半功倍的。”丁幼禾据理力争。

可元染只咬死一件事,“他对你图谋不轨。”

丁幼禾好气又好笑,“他要真有什么其他想法,等不到我俩认识,早就下手了。”

“听起来,你还觉得挺可惜的。”元染半真半假地说。

丁幼禾翻了他一个白眼,穿上外套,“跟小孩儿似的,我去找颜警官,你在家看店,不许乱跑听见没?”

元染气呼呼地坐在楼梯上,一双长眼写满了不开心。

丁幼禾只好说:“行啦,晚上回来一起吃火锅?”

“那你要早点回来。”

“知道了,等我。”

气鼓鼓的少年这才稍稍缓和,站起身,将丁幼禾的围巾又裹紧了些许,掖好领角,又在她饱满的唇瓣上印下一吻,“我爱你,幼幼。”

“我也爱你。”丁幼禾咬了下他的下巴,转身跑了。

元染靠在门边,看着她小跑着离开的背影,垂下眼睫,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

“是我。”

“染、染爷!你可算是来找我了!”

*** ***

警所外,咖啡店。

丁幼禾和颜梁淮面对面坐着。

“你是说,元染很可能是陈南的亲生子。”颜梁淮抿了口清咖,眼里并没有太多惊讶,“其实,我在陈南的就医记录里找到一份资料,他确实曾经想做试管婴儿。”

丁幼禾愣了下。

想起元染当时说的那句,“不过是知道自己生不了小孩,所以来找个血脉回去继承家业罢了。”

当时她觉得元染是把陈南想得太功利了,如今看来,还真有可能被他言中——这些有钱人的世界,她确实不懂。

“这很正常,”颜梁淮解释,“陈家的家业,不是你我能想象得出来,身为当家人,陈南一直未婚,而且没有子嗣,加上他半身瘫痪,难免会有许多猜测,导致身边人心叵测。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继承人,又发现元染非常聪明,所以放弃了试管婴儿的计划,转而收养他、培养他,很合理。”

“可是他想过要试管婴儿!”丁幼禾难以接受地说,“也就是说如果元染没那么优秀,陈先生可能就会放弃他,去重新生一个孩子。”

颜梁淮没有反驳。

真相有时候就是这样,并没有那么多的人情温暖。

“但这是好事,”颜梁淮说,“既然陈南试图做过试管婴儿——”

丁幼禾眼睛一亮,“那医院里很可能有他的相关资料能证实元染和和他的基因关系,还有现在的陈南根本不是陈南!”

颜梁淮轻笑,“对。”

两人几乎完全没有耽搁,立刻起身奔赴当年陈南曾去过的医院。

当年的医院如今早已重新修葺,陈年资料虽然都有保存,但难免不如如今的资料分类那么明晰好找。

丁幼禾和颜梁淮坐在会客厅里,整整等了两个小时,仍旧没有任何消息。

“会不会弄丢了?”丁幼禾不安地说。

“不会,最多是工作人员不想多招惹是非,所以谎称找不到。”

毕竟,因为还没有立案,颜梁淮也没有正式的查案手续、不能强迫医院提供相关资料,完全靠一张警官证刷脸。

就在两人焦急等候时,走廊里忽然传来年轻男人殷勤的声音,“染爷,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别客气,这里负责人跟我是兄弟。”

丁幼禾猛地站起身,刚好,与从门外经过的元染四目相对。

他显然也没有料到会在这儿遇上丁幼禾,目光缓缓从丁幼禾身上移向一边座位上的颜梁淮,元染嘴角微微勾起,没有说话。

倒是一直殷勤跟着他的红毛许暮眼尖,认出了丁幼禾,“哎哟,这不是嫂子吗?嫂子好,嫂子今儿怎么也来医院啊,生病啦?”

话一出口,忽然觉得不妥。

这是什么医院?专治不孕不育的。

第40章 撩40下

场面有点尴尬。

元染站在许暮身后, 一言不发地看向丁幼禾与颜梁淮, 那眼神, 就跟现场捉到女朋友给自己扣上青青草原似的。

许暮看看他,又看看嫂子,挠挠头,“真,真巧。”

元染从许暮身边擦过,走近丁幼禾,向她伸出手,完全没把她身边的颜梁淮放在眼里。

丁幼禾把手放进他掌心,边说:“颜警官他帮——”

“用不着他帮,”元染打断她, “他能找到的东西,我一样可以。而且,比他还快。”

许暮像是为了证明自家老大的话似的,掂了掂手中的档案袋,满脸与有荣焉。

丁幼禾看了坐在椅子里的颜梁淮一眼。

其实说实在的, 无论是丁止戈的事还是元染的案子,既不是曾经由颜梁淮负责,如今也不归他管,他完全可以不必理会。他鞍前马后的跑, 牺牲不多的休息时间搜寻证据, 都是出于私人情谊。

元染这样说话, 有些不合适。

“元染, 颜警官是为了你才会在这里。”她声音压得很低,是一副对自己人说话的语气。

可元染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亲疏有别,冷眼睇着颜梁淮,“是吗?颜警官,你如今坐在这里是为了我?”

丁幼禾狠狠地掐了把他的掌心,然而后者不为所动,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颜梁淮腰背挺直,淡淡地说了句:“不是,我是为了还案件一个真相,给死者一个说法。”

元染眼角眉梢露出一丝轻蔑的笑,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生得好看,这笑容在他脸上并不惹人厌,反倒有种叫人移不开视线的妖异。

许暮插口道:“什么真相,什么说法?真有这能耐,能叫我们染爷白白给关两年?”

丁幼禾听着着对话越来越不像样子,只想赶紧把元染跟颜梁淮给分开,于是拉着元染往外走,“回去说。”

“等一下。”元染站定了,手握着她的,目光投向颜梁淮,“你是警察,要做什么我们管不了。但希望你别假借帮忙之名,做些只为私心的事,否则会让我……更看不起你们这些人。”

丁幼禾推了他一把,蹙起眉,“你这怎么说话呢?”

元染看向她,收了眼里的锋利,露出受伤的神情,“幼幼……”

“你先走,”丁幼禾满脸严肃,“到外面等我。”

元染不肯,“一起。”

丁幼禾掰开他的手指,嘴角紧紧抿着。

元染默默地将手收回裤袋,目光淡淡地从颜梁淮脸上瞥过,然后转身,对旁边看傻眼了的许暮说,“走。”

许暮屁颠颠地跟上了,走下了楼梯才开口,“我艹,嫂子好凶。”

元染冷冷地一眼瞥过来。

许暮立刻改口,“不不,我是说嫂子气场真强大。”

元染步伐很快,浑身都包裹着低气压,害许暮都不敢胡说八道,生怕一不留神把染爷骨子里的戾气给激出来,吃不了兜着走。

“染爷你也别生气,里头那个警察跟你比差了十万八千里,嫂子又不瞎,肯定选你啊。”许暮喋喋地说着好话,“更何况,要是把陈家那糟老头子掰下来,你可就要风是风了,哪个女人会选个穷警察?”

谁知他不说还好,一说元染的目光更冷,冷到令许暮立马闭上嘴,乖乖装起哑巴,一边偷眼瞄元染——刚刚,还是他头一次看到那么乖的染爷,居然会拉着人家女孩子的手撒娇不放。

真是活久见。

回头跟兄弟们讲,大概没人会信吧@-@

房间内,丁幼禾支支吾吾地对着颜梁淮,不知道该说什么替元染圆场,“其实他……就是曾经被自己人坑过,所以不大信任别人,颜警官,你别往心里去。”

“我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颜梁淮答得很爽快。

丁幼禾失笑,“他不是小孩子。”

“十八岁,不小?冲动莽撞任性妄为,如果他不是这个鬼样子。当年别人也不会选择设计他,就算设计了,也不会没人信他清白。”

“颜警官。”丁幼禾脸上笑容渐渐消退,“你怎么也是这种受害者有罪论的调调?他被人栽赃陷害,责任难道不是在那个幕后黑手身上吗?”

颜梁淮一愣,“我没说责任在元染。”

“可你刚刚的语气就是,”丁幼禾咬唇,“谁都不完美,我知道阿元说话有不得体的地方,或许在你们看来他就算没犯法,也是不良少年。但这并不能成为他被冤成杀人犯的理由,颜警官,我一直以为起码在这条上我们的认知是一致的。”

“是……是一致的。”

丁幼禾凝着他的眼睛,许久,才垂了垂眼睫,稍微恢复了以往在他面前邻家妹妹的乖巧,“对不起,我刚刚情绪有点激动了。”

颜梁淮问:“……阿禾,你现在奔走这些,究竟是为了你爸爸多,还是为了元染多?”

丁幼禾微怔,“都有。”不分上下,他们的案子本就千丝万缕地交织在一起。

可这个答案听在颜梁淮耳中,却完全是另一个意思——那个来历不明、满身污点的少年,竟在丁幼禾心里占据了与她父亲一样重要的位置,这意味着什么?一目了然。

就像王淼说的,因为自己一直想等,等替丁止戈查清真相的那一天,能名正言顺地牵起丁幼禾的手。等的太久,反而失去了先机,被后来者捷足先登。

再等下去,他怕是再也没有机会把那句话说出口——

“阿禾,其实我——”

“幼幼!”

颜梁淮刚刚开口,就听见窗外传来少年的呼喊,而他面前的丁幼禾立刻跑到窗台边,看向楼下,面上的严肃一扫而空,只剩下无可奈何的笑。

楼下,元染手圈成话筒,仰面喊道,“下来看!梅花开了——”

他身后,一树白梅开得冷艳,点亮了满园冬色。

丁幼禾拿他没办法,怕自己再不下去,他又要扰民,只好对他比了个嘘,然后转身对颜梁淮说:“我先下去了,有消息咱们及时联系。无论如何谢谢你,颜警官。”

颜梁淮一句话卡在喉咙口,眼睁睁看着她跑远,面前还残留着少女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他握紧了拳。

只怕是,已经晚了。

那颗他曾以为迟早属于自己的心,如今早已被放在别处。

而关键的是,他并不认为那是个妥当的、能珍惜她、保护她一生的安稳地。

*** ***

一连数日,元染回刺青店都很晚。

每每丁幼禾问起,他都说没什么事,在安排,让她不用多问。

只是他越什么都不说,丁幼禾越放心不下,连做梦都是他为了找陈北报仇,身陷囹圄,吓出一身冷汗,然后翻身面对着旁边的少年久久难眠。

这天,时近子夜,元染才开门回来。

丁幼禾坐在餐桌边,面前是早已冷透的饭菜,“回来了?”

“对不起,让你等了。”元染脱了外套,坐下就要动筷。

丁幼禾拦住他,“别吃了,全冷了。我去热一下。对了,颜——”说着,她端起盘子去灶台边,打开炉火,刚要拿碟子,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元染把脸埋在她颈子旁,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皂香。

丁幼禾闻到了浓郁的酒气,远不止抿了三两口的量,“你喝酒了?”

“嗯,不多。”

丁幼禾放下手里的盘子,眼睛盯着炉灶上升腾的火苗,“跟谁?”

“一些以前认识的人。”

“许暮……那些人?”

元染顿了下,“嗯”了一声。

丁幼禾拿手覆住他叠在自己腹前的手背,“他是在外面混的吧?跟罗野、武娄一样。”

元染没吱声。

“我知道在少管所里的时候,他们跟着你,或许相处得还不错。”丁幼禾斟酌着词句,“但是现在既然都翻篇了,就重新开始吧。”

元染闷笑,“嗯,重新开始,谁不想重新开始。”

丁幼禾心里难过,因为知道许暮是元染生命轨迹里的一段,虽然不堪回首,但无法抹灭,所以其实并不想诋毁许暮和他那群朋友。

“我没看不起许暮的意思,只是我不想你跟他走一样的路——”

“什么样的路?”

丁幼禾犹豫了一下,“跟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打打杀杀……”

她话说了一半,忽然被身后的元染调个面,被迫面对着他,被箍在灶台和他的胸膛之间。

他身上带着酒气,眼底一片深寂,隐隐约约跳动着火苗。

“和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元染重复着她的话,“你说你没有看不起老三,可你这些话,明明就跟颜梁淮的口吻一模一样,高高在上,用自己的标准来判断别人。”

丁幼禾一听他提颜梁淮,顿感不妙。

果然,下一秒,他已经擒住她的手,扣在案上,唇贴在她的唇边,声音压得极低,“你是不是觉得只有颜梁淮那样的‘正人君子’才是好人,至于老三,至于我……都是,见不得光的。”

“阿元!”丁幼禾低呵,“你喝醉了。”

“没醉。”元染吻了她一下,“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我吻的是谁。”

丁幼禾的唇上都能感觉到酒精的气息,他到底喝了多少?

“你坐回去,我给你煮碗面!”她说着,要把人推回桌边。

可元染非但纹丝不动,反而眼尾泛着红,像被她的动作激怒了一般,压抑着怒气低吼,“别推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