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染目光停在丁幼禾因为着急而泛红的脸上,嘴角的弧度越甚,“合同在我手里,你想要拿回去是不是应该找我商量?”

第48章 撩48下

茶楼本就安静, 客人到齐, 服务生将门关上之后也就不再来打扰了,包间里除了假山石上淅沥的流水声之外安静无比。

席山是老|江湖,见了两人这番互动早看出来根本是旧识, 于是托词还有约要先走, 末了把丁幼禾叫到门口,嘱咐说:“好好跟人家商量,别冲动。陈家势大, 得罪了没好处, 实在不行还有协会帮你。记着, 千万别把人给惹毛了,不然之前阿根的事你还记得了?”

丁幼禾愣了下,“阿根?”

她对这人还有点印象,也是协会里的,初出茅庐的新人, 狂得很, 曾经公开跟丁幼禾叫板,觉得她不过是靠脸吃饭,配不上行业里给的奖。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人就转行不干了。

席山从门缝看了眼包间内正慢条斯理抿着茶的男人, 压低嗓音说:“也不知是怎么得罪了这位陈先生,被封|杀了。”

丁幼禾:“……”

回到包间, 她关上门。

元染放下茶杯, 嘴角噙笑, “想好怎么跟我‘好好商量’了?”

“定金我还你,加上一周利息。”丁幼禾站在桌边,润了下唇,“那楼破得很,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菩萨,还是别跟自己过不去了,好吗?”

元染向椅背一靠,单手松开衣领的扣子,长眼微眯,“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话术?丁小姐,三年不见,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

丁幼禾被他气得胸口起伏。

三年不见。

三年不见……

他也知道,他们已经三年没见了!一见面先是诱她419,再是骗她卖店,现在还要她能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脸怎么那——么——大——呢?!

“我就这么个小门小户出身,见识不广,度量不大,还请陈先生高抬贵手把合同还我,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这话说得负气,元染越听眼底的笑意越深。

“我若不抬,你奈我何?”

丁幼禾看着那张温文尔雅的脸,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四个字。

斯文败类。

光看这张脸,任何人都会以为这是个好说话的公子哥,优雅斯文,对女人彬彬有礼,甚至应该知情达趣、怜香惜玉。

可丁幼禾清楚,这都是伪装。

三年前,他那副人畜无害的小奶狗模样是伪装。如今,这幅斯文精英的壳子,依旧是伪装。

骨子里他就是个专横的大少爷,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尾巴狼。

跟野兽讲道理?不被吃干抹净才有鬼!

丁幼禾想通了,索性心一横,毫无预兆地俯身夺过一边的合同,手一卷转身就往包间外跑。

她还不信了,以他如今的身份好意思在公共场所跟自己拉拉扯扯。

然而,事实证明,她对这位“陈先生”的了解太肤浅了。

她人才刚刚冲出门,就被扣住了腰,手臂一带控制在自己和墙壁中间,动弹不得。

包间里勉强算是私人空间,走廊可不是。

往来的服务生用诧异的眼神看向两人,犹豫地问:“小姐,请问需要帮助吗?”

丁幼禾将合同卷在手里挡在胸前,闻言牙一咬,“要,我跟这位先生不熟。”

元染微笑,侧脸看向服务生,态度谦逊,“对不起,女朋友闹脾气,给你们添了麻烦。”说着,环着丁幼禾的腰,轻声说,“乖,我们出去说。”

这男人太斯文客气,讲话彬彬有礼,再加上……服务生依稀记得领班嘱咐过他,要好好服务这个包间,因为这个男人惹不得。

“谁是你女朋友?你放手!”丁幼禾从他臂弯里挣开。

元染也不拦,一手将被她扯歪的西装理正,一边对服务生颔首致歉,“抱歉,这就走。”

服务生见两人之间确实像极了情侣闹别扭,犹豫了一下,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慢走,谢谢光临。”

丁幼禾快要被气炸了。

过去是她被蒙在鼓里,如今,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她下楼的脚步飞快,可还是在楼梯道里被元染截住了。

将合同握在掌心,放在胸前,她瞟了眼头顶的监控摄像头,“你别乱来,这里可是有监控的。”

元染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不慌不忙地低头,“我记得并没有明文规定,禁止情侣公共场合亲密接触。”

“请你搞清楚,我们不是情侣。”

“那你说是什么?”

丁幼禾一愣,“……什么都不是。”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元染从西装的口袋里捻出一根豆绿色的肩带,放在她眼前,“它是自己跑到我衣袋里的吗?”

一开始丁幼禾甚至没看清那是什么。

等反应过来,脸立刻涨得通红,她立马伸手想将东西给抢过来,可元染却将手举高,嘴角带笑的避开了。

丁幼禾蹦起身,还是离了十来公分距离。

她还想尝试,忽然听见元染低笑。

那笑声与她的记忆相重合,包括,眼前的这一幕——

第一次接吻,是他拿了她烘焙的咸曲奇,她想抢,抢不过来,反而被他俯身吻住。

丁幼禾放下手臂,撇开了视线。

就是因为总这样睹物思人,才会至今念念不忘。正因如此,她才想转掉店,搬出老宅,离开过去的一切,包括这个随时来去的男人。

见她低头不语,元染放下手,低声唤她,“……幼幼?”

没叫丁小姐,没有戏弄,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

可丁幼禾走神了,并未发现这其间的区别。

“房子我不卖了,店也不转了,钱我会还给你,耽误了你的时间我很抱歉,但是如果我事先知道买家是你,也就没有这些麻烦事,所以责任不全在我这里。”丁幼禾低着头,手指将合同纸捏得变了形。

“为什么,”元染哑声,“为什么知道是我就不会卖?你宁可把我们的记忆卖给不相干的人,也不愿卖给我?”

丁幼禾抬眼,眸中水光盈盈,“本小姐卖掉房子就是为了跟过去一刀两断,你还不明白吗?”

过去?

什么过去?

还不如说是为了跟他一刀两断。

元染怎可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眼里的那某抹笑荡然无存,只剩一片深寂,黑不见底。

有顾客从楼上下来,不免多看了两人一眼,却没有人多做停留——这两人金童玉女,登对到谁都不会怀疑他们是一对。

丁幼禾突兀地笑了下,转身要就要走。

手腕被擒住了。

她回头,嘴角还带着那个自嘲的笑。

元染太阳穴一突,“丁幼禾,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能这么绝情。”

认识了这么久,这是丁幼禾第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地叫自己。

普通话标准,声线低沉,吐字清楚,真……好听。

她抬眼,笑意还在,“是我听错了吗?陈先生。我绝情?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是我吗?不告而别,始乱终弃的人难道是我吗?陈先生,金钱是个好东西,它能给人底气。但它不是PS,不是修改液,没办法把一切都颠倒黑白的,好吗?”

元染擒着她的手腕越发用力,甚至到了让她轻轻嘶了口冷气的地步。

可丁幼禾没肯服软,硬是梗着脖子与他对峙。

她这人别的没有,就一副倔脾气,真要讲道理,就非得扯白了不可。

是与非,喜欢和不喜欢,没有灰色地带……曾今她确实如此,可元染成了她的例外。

所以才让她焦躁,甚至不惜转售店铺,以便彻底抽身,不再流连。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那你告诉我,当年你口口声声说只喜欢我,转头又跟那位颜大警官说你也喜欢他,”这是元染第一次,把藏在内心深处的话剖白,以他的骄傲这种话本绝不可能说,可还是说出来了,“我可以理解为,你喜欢我给你的陪伴,但又贪恋他给你的安全感?”

丁幼禾莫名其妙地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他?”

元染气极反笑,“这都能忘?你到底还跟多少人说过喜欢?”

丁幼禾被他语气激怒,一抬脚直接踩在他光洁的鞋面上,杏眼瞪起,“你瞎编排谁呢?”

“法院,大厅。”元染站得纹丝不动,简短地说,“审我和老三那天。”

丁幼禾总算想起来了,那天庭审之后颜梁淮突然告白,她措手不及之余给对方发了好人卡,再回头去接元染的时候,就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她忽然觉得想笑,又想哭。

就为了这个?一句“我也喜欢你,像喜欢肖潇那样喜欢你”竟成了把他俩分隔这么多年的□□?不可笑吗?感情就这么经不起风浪,随便一句话都能把两人分开。

丁幼禾脸上变幻的神色,落在元染眼中,他恍惚觉得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些总怕她伤心、难过、害怕,怕她觉得自己年纪小、不值得依靠……那种被另一个人牵着心脏的感觉。

这分离的几年,他心无挂碍,所以才能无往不胜。可站在她面前,他竟又似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忐忑不安,怕被丢下。

丁幼禾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那天我跟颜梁淮说的是‘我喜欢你,像喜欢肖潇那样’,你听全了吗?”

第49章 撩49下

元染的脸色变换, 显然这是他没曾设想过的可能, 丁幼禾乘着他走神,终于挣脱开,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下跑。

他也没立刻追上来, 丁幼禾快步走到垃圾桶边, 三下五除二把合同撕了个粉碎,扔进垃圾桶,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刚抬眼, 被车灯刺了下。

余光瞥见车标, 丁幼禾立马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走。

车就不远不近地跟着, 车窗开着,里面的男人只穿了件白色衬衣,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撑在副驾驶座,“幼幼, 外面冷, 上车说。”

丁幼禾浑当没听见,大步流星。

合同都撕了,还理他作甚?╭(╯^╰)╮

“受了凉下月生理期又要肚子疼,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丁幼禾脚步一顿, 斜眼瞥他,“男女有别, 请陈先生注意分寸。”

“陈医生总跟我念, 所以你能不能自己悠着点。”

陈医生?丁幼禾原地站住, 车也立马停下了。

她扶着车窗,匪夷所思,“你怎么会知道陈医生?”那是她这两年定时去见的中医,调理身体的技术不错,加上本身为人直爽,跟丁幼禾还算投缘。

元染轻描淡写地说:“本以为他在追你,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在帮你调理,就问问情况了。”

丁幼禾咬牙切齿,“你问了他就告诉你?”

“用了点办法。”

丁幼禾:“……”她一点都不想知道是什么办法,反正,不会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法子。

见她撒手就走,元染连忙驱车跟上,“有气你上车对我撒,别跟自己过不去好吗?”

“我要上你的车,才叫跟自己过不去。”她太了解自己了,坐到他身边,不用十分钟绝对缴械投降。

元染开得太慢,挡住了后面的人。

骑着单车的混混擦着他的车身超了过去,然后在车头前一横,戾气十足地威胁道:“开豪车了不起,挡着小爷道了!抬头看看,上面是监控!老子给你举报占用慢车道信不信,不想被举报,拿封口费来,三百不少五百不多——”

他正耀武扬威,忽然看见驾驶座这边的车窗降下,一张年轻男人的脸露出来,长眼幽寂,面无表情。

小混混差点没把舌头给吞了,单车往旁边一扔,九十度鞠了一躬,“染,染爷!”

元染淡淡地瞥了眼地上的单车,“车挪走,人让开。”

“是,是!”对方麻溜地拾起车,离元染八丈远,毕恭毕敬地送他离开。

丁幼禾冷眼旁观,直等走出了十来米,才开口,“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很威风?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普通人捧着你,小混混也怕你。”

元染叹了口气,“不威风,我连求你上车都求不得。”

丁幼禾瞟了他一眼,“……那是你闲得慌。”

结果,一直从茶楼到刺青店,丁幼禾也没肯上车,于是元染就一路跟到了门口。

她开门,他就在身后站着。

“让开,你现在不是我的房客了。”丁幼禾嫌弃地说。

元染纹丝不动,指着停在路边的车,“没油了。”

“骗子。”

“真的,开太慢,废油。”

丁幼禾咬牙,“没油给你管家电话,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伸手,从背后将她搂住,微微低头埋首在她发丝间,“求收留。”

明明知道他是在装可怜,明明应该板着脸撇清关系,丁幼禾心里都清楚,可她做不到。

非但做不到,甚至心底还有个声音在喋喋地劝说她:

“你不是一直在等他回来吗?他回来了,你还矫情啥?”

“人家没没回来时候你守着这空房子,人家回来了你反而要搬走,丁幼禾你等的不就是他来挽留吗?”

从小到大,丁幼禾都不是个善于思考的人。

都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而丁幼禾大概是用心脏思考的。

左胸腔里,那个不安分的心时时刻刻都在教唆她转身投进对方怀里,狠狠地掐他的腰,捶他的胸口,甚至咬他一口,骂他为什么仅凭断章取义就抛下她那么久……

“没地方收留你,”内心的小人有多狂躁,丁幼禾的脸上就有多冷静,“现在我跟肖潇合住,不方便收留男人,你还是自己找地方去吧。”

说着,门被她推开了,一张小纸条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是肖潇龙飞凤舞的字:【今晚我有约会,明早见,宝贝】

丁幼禾:“……”

字条被元染捡了起来,夹在指间,他微微偏头,朝她笑了下。

……能收回前面的话吗?她家楼里还有母猫若干,不方面收留雄性行不行?

一刻钟后。

丁幼禾在家里忙碌,完全把坐在一边的男人当空气,不仅如此,还时常嫌他碍事,“让一下,挡着我拿东西了。”

元染坐在原处,一双长眼凝着面前的女人。

三年了,她看起来比从前清瘦了些,下巴更尖,锁骨的凹陷也更深一些,以至于那条小鲸像是半个身子都没入了海平面。

可是周身却还是那股子莽莽撞撞的少女气,像是随时都会操起家伙跟人打架似的。

她穿着粉底白点的绒衫,衣服松松垮垮的,更显得整个人单薄,此刻柳眉倒竖一副嫌弃他碍事、恨不得把人拎起来从窗户丢出去的模样,像只发狠的奶猫,凶没见多少,可爱倒是满分。

见元染不动,丁幼禾冷声说:“不让的话今晚你就睡地板吧。”

元染问:“你要拿什么?”

“被褥。”丁幼禾随口说,“工作间里现在可没被子给你盖。”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