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她夸成花的公子哥,看起来,并不太愉快,甚至有点后悔。

因为,丁幼禾的目光落在他握住“东西”的手上。

那只据说“要动手术”、“不能抓握”、“无法生活自理”的手。

丁幼禾扯起嘴角,露出一抹和煦的笑。

元染心里一个声音惨叫,完了。

“看来,陈先生你的手已经光速复原了,”丁幼禾笑着看了眼他身前的长腿美少女,“而且就算没复原,也不愁没人照顾。我就先告辞了,哦对了,最近别去店里拿东西,家里没人。”

元染连忙拦住她,“你去哪?”

丁幼禾嫣然一笑,“跟颜警官一起,去哪就不劳你费心了。”

颜警官:)

余光瞥见元染眼里的不快,丁幼禾非·常·愉·快地小碎步跑下了楼。

满头雾水的美少女直到她消失在楼梯,才惴惴不安地问:“……染爷,是我给演砸了吗?”

她本就是被召唤来“演戏”的,当然,对染爷的仰慕是有,可绝对没到要这么吹彩虹屁的程度。不过既然染爷说要演得像一点,到让嫂子轻微吃醋的程度即可——她一直在想,到底什么程度才合适呢?

现在,嫂子被气跑了。

她,算演砸了吗qwq

“跟你没关系,”元染乏力地揉捏鼻梁,“你先回吧,今天谢谢了。”

“不不,能帮上忙荣幸都来不及,”女孩惴惴不安地问,“只是嫂子她……”

“我自己想办法。”

女孩点点头,要走,想了想,又转过头,小心翼翼地说:“染爷,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元染心不在焉,“嗯,说。”

“也许你可以试试更坦白一些,”女孩斟酌着用词,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得罪不起的大佬,“既然要求婚,不如直接到人家阳台下单膝跪地啊。”

直接,跪地,求婚?

女孩怕言多必失,乘着元染出神赶忙闪人了。

空荡荡的楼梯道中,只剩下元染独自站着,他慢慢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个精巧的红色丝绒小盒子。

也许,可以……试试?

毕竟女人比较懂女人嘛。

可惜的是,等元染换好衣裳,准备妥当,站在刺青店楼下,深呼吸,鼓足勇气安按动门铃,却始终没有人来开门,倒是隔壁邻居开了窗户,见是他,便说:“哎呀,阿禾已经出远门了啊!”

元染:“……”很好,走得还真快。

“请问她去了哪里?”

“她没跟你说吗?吵架啦?具体哪里不知道哎,好像挺远的,喔。那个颜警官来接她们的,应该挺安全——”

安全?

明明是更值得担心了好么?

元染蹙眉,去了哪里,什么时候走的,会不会就和颜梁淮一起,再不回来了……一无所知。

他恍然,那一年,被独自留在法院的幼幼,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 ***

千寨,位于重山之间,顾名思义以数以千计的古老村寨而闻名。

在机场和颜梁淮分开之后,就一直是丁幼禾和肖潇两个人独自游玩,尽管是两个没怎么出国门的新手小白,偏偏却都是不服管的性子,不乐意跟着旅行团被呼来喝去。

刚开始,还算一帆风顺,坐着“敞篷车”进山,丁幼禾戴着个草帽对着山林大声叫唤,山谷就回应以连绵不绝的回响,惹得不远处几辆车上的乘客都跟着起了兴致。

肖潇裹着纱巾,只露出一双妩媚的眼睛,笑得犹如新月,“你怎么跟孩子似的。”

丁幼禾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你试试,喊出来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我不要,几岁了都——”话刚说完,她的头纱就被丁幼禾给揭开了。

她捏着纱巾的一角,让印染的帕子在风中扬成一面鲜艳的旗帜,“就试一次,我就还给你。”

作为美妆博主,肖潇最怕的就是被晒黑,以她的性子又不可能从丁幼禾手里强抢,无奈之下,只得双手拢在嘴边,意思意思地叫“喂——”了一声。

意外的是即便她声音,也仍有些微回音传来。

丁幼禾笑,“大点声,拿出你训许暮的气势嘛!”

肖潇瞟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对着山林大喊,“喂——!!!”

果然,更大的回音夹杂着山中簌簌风声,回旋而来,像极了大自然给与的鼓励。

丁幼禾笑眯眯地放下胳膊,打算把纱巾还给肖潇,可没想到她竟忽然站起身,朝着空旷的山谷喊,“我出来了!我走出来了!你看到没有,我——出——来——了!”

开车的村民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后座的女乘客。

出来了?莫非是刚出狱吗?!

丁幼禾微笑看着一边喊上了瘾的肖潇,怕是只有她知道,肖潇说的是从哪里出来了。

从原生家庭的灾难里,从不忍回顾的过去里……出来了。

踏出楠都城,踏出舒适圈,来到外面的世界,从头开始。

等肖潇重新坐下来,与丁幼禾目光交汇,两人忍不住都笑起来。

一切都很好,风景宜人,空气清新,村民质朴,宛若世外桃源,直到——

“我在网上订的,你看,这是记录。”丁幼禾拿手机屏幕给民宿的前台大婶看。

对方摆了摆手,示意她自己看不懂。

肖潇看了眼寨子里密密麻麻的屋子,“……要么找个年轻人问吧。”

就因为这里太原生态了,留守的村民大多上了年纪,一不识字,二不会用手机软件,更糟糕的是连普通话都不会,沟通起来比说外语都难。

丁幼禾无奈四顾,人虽多,可不是游客就是上了年纪的当地土著,哪有什么年轻人呢?

所以尽管在网上定好了房间,可碍于老太太不认,他们只好拖着行李重新找地方投宿。

只是山里昼夜温差极大,眼看天就要黑透了,再没有何时地方落脚,就得受冻了。两人只能在寨子街头挨个儿打听有没有空房,无一例外的要么满房,要么不接外地客人。

“你好。”脆生生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已经快要精疲力尽的丁幼禾转身,便看见一个当地土著打扮的小女孩,黝黑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笑起来就看见两排雪白的小牙,普通话虽然生涩但好歹能听懂,“你们是不是在找客房?”

丁幼禾忙点头,“对,你知道哪里还有可以住宿的地方吗?”

“知道,”小女孩笑着拉她的衣袖,“姐姐,跟我来。”

丁幼禾和肖潇相视一眼,最终决定跟着去看看。

这会儿已是万家灯火,游客们大多已经安定下来,轻装上阵地出来闲逛,唯独她俩拖着笨重的行李,略显狼狈。

小姑娘见肖潇的袋子很沉,主动提出帮忙。

肖潇不放心,只与她一人扯了一边的把手,合力拎着。

“不是说寨子里的孩子都出去念书了吗,”肖潇问,“你怎么还在?”

看年纪,应该要上小学二三年级了。

女孩不好意思地说:“先挣学费,下学期就有钱念书了。”

丁幼禾回头,正好看见肖潇低头看向女孩的侧脸,眼中满是疼惜。她知道肖潇想起了年幼的自己,当年她也是这样一路跌跌撞撞,落入风尘,废了半生的时光才爬出深渊,走上正路。

“你叫什么?”

“阿鱼。”

“姓氏呢?”

阿鱼笑,“我们这里没有姓。”

“那你父母也没有吗?”

“没有,阿鱼没有父母,”小女孩坦然地说,“我是叔养大的,现在他也走了,所以要自己挣学费。我们到了。”

倒是超出她们的想象——丁幼禾本以为会是破破烂烂的一间屋子,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就算房子破一点,权当帮小妹妹挣学费了。

却不料,竟是间颇为漂亮的小楼,竹制的外墙,门廊挂着干椒,绿与红,热闹得妥当,而且打扫得非常干净。

“你家吗?”

“叔家,”阿鱼领着她们往里走,“现在我照看。”

丁幼禾将包放在竹椅上,好奇地问:“那你上学时候谁来看店呢?”

“要雇人,我把消息放到网上了,”小鱼拿出本本来给她们登记,“已经有好心的人跟我联系,愿意包下这间房子十年,等我毕业,再还给我经营。”

“那正好,你可以安心念书。”肖潇边写登记,边说。

小鱼笑:“是个好人,而且很帅。”

丁幼禾和肖潇都没往心里去,直到上楼的时候,在拐角遇见了意外的人。

“阿鱼,有毛巾卖吗?出来急,忘了带——”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光着膀子的许暮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与丁幼禾三人面面相觑。

直到肖潇用辣眼睛的表情无比嫌弃地从包里扯了一条毛巾扔给他,“拿走,把胸遮上,别毒害小朋友。”

许暮:“……”

丁幼禾僵在原地,问一边毫不在意的小丫头,“阿鱼,你说要代理你屋子的叔叔,姓什么?”

“元,”阿鱼稚气地答,“他长得特别像明星,一会儿你见到就知道了。”

……不用见了。

脚趾头都能想象出他的样子。

现在退房,不知道还来及不?

阿鱼不知道丁幼禾心里那么多弯弯绕,替她们推开房门,“床单都是新洗的、晒的,姐姐你可以闻闻,有太阳的香味。”

丁幼禾心不在焉,哪还在乎什么太阳?

她团坐在床沿,一脸要死不活。

肖潇脱下外套,不急不忙地说:“这可真是千里追妻了。”

丁幼禾眼皮都没动一下,“你说许暮吗?”

肖潇被呛了一下,“跟老三有什么关系。”

“你到哪他到哪,这还不明显啊……”

“他是跟着你家小狼狗来的,”肖潇束起长发,漫不经心地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丁幼禾嘟囔,“我才不信你没发现。”

肖潇不说话了。以她的聪慧,自然不可能没察觉,只是觉得没可能的事不想浪费精力。她推开阳台的门,看向华灯初上的寨子,不由感慨,“真像做梦——”

丁幼禾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只见满山满谷的竹制小楼此刻都已点灯,金光的灯火与鲜红的灯笼,人群熙熙攘攘的街市交织成插画般绚烂的场景,夜色成了浓墨重彩中的稳妥背景,默默承载着全部的喧闹。

她被这光景所吸引,以至于走出去的时候都没有发现靠在栏杆边的肖潇,脸上复杂的神色。

“难怪叫千寨,”丁幼禾极目远眺,只觉得这蜿蜒漫山的寨子仿佛没有尽头,“太美了,我都不想回楠都了。”

“是吗,”肖潇轻笑,“不回去也行,反正人也追过来了。”

“他追过来,我就非得原谅吗?”丁幼禾赌气道,“偏不。谁让他总是瞒着我做这个干那个的,把我当什么了——”

“当老婆吧。”肖潇曼声说。

丁幼禾收回目光,“老婆?老婆是用来骗的吗?”

肖潇看着她,“别问我,我又没当过别人老婆。不过,若我是男人,也会跟他做同样的选择,只要是能保护你,哪怕被你埋怨也会那么做。”

“为什么不能一起承担?”丁幼禾反问,“保护不应该是双方面的吗?彼此的,相互的。我生他气……其实不是因完全是因为他没有告诉我真相,而是他根本不相信我能做他的后盾,能保护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不知情才是最好的,这不气人吗?”

“气人,很气人,”肖潇从栏杆上直起身,偏过头,对着楼下的方向说,“……听清了?”

丁幼禾一愣,狐疑地往前走了几步,往下一看,顿时愣住了。

之前被漫山遍野的灯火吸引了视线,完全没有注意到楼下的院落——烛火摇曳,那个把她气到失眠的男人正仰面站在中央,眸中光影明灭。

“听清了,”元染朝肖潇点头,“谢了肖潇。”

肖潇耸肩,走到丁幼禾身边,附耳低语,“……别那么快答应,乖。”

说完,怕了拍她的肩膀,走了。

答应?答应什么?

丁幼禾懊恼地一顿足,伏在栏杆边面朝下,刚想对他吼一句“别以为追到这里我就会原谅你”,却不料小院里空空荡荡,只剩烛火明亮,却不见了人影。

人呢?

她还未反应过来,直听一旁墙壁处传来一阵窸窣,刚要探身,就与元染四目相对——他竟然攀着竹筒楼的外壁爬了上来!

疯了吗?说什么也有三四米高!

丁幼禾腿脚发软,双手上阵,连拖带拽地把元染拉上阳台,直等他站稳才猛地一松手,立刻要撇清关系。奈何还是晚了,他擒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拉,便成功地将人锁进了怀里。

“对不起,幼幼。是我不对,当年我不告而别……让你受委屈了。这次,成星剑的事应该早点告诉你,好让你也有所防备,都是我不对,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元染在她的挣扎里收紧了手臂,唇贴在她耳后,声线极低,“我发誓,从明天开始,再也不会了。”

丁幼禾不理他,只一个劲想要挣脱。

又听他说,“我离开的时候,你是不是很怕我再也不回来了……幼幼,我不会的,当年不会,以后也不会,我舍不得、放不下,这辈子只想要你。”

是,很怕。

怕到当年连续做了几个月的噩梦,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可是……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回来了,他们重新在一起,再提起,似乎再没有曾经的伤痛,更多的竟是失而复得的欣慰和珍惜。

直到这时候,丁幼禾才恍然明白,曾扎在心头的刺,早已不知何时,被这个男人温柔地拔了出来,早已不疼了。

她抿着唇,低着眉眼,“……一点诚意都没有。什么叫从明天开始?那今天呢,今天还要瞒着我什么?”

元染箍紧手臂,“我坦白,之前你约的酒店是我跟老板娘打了招呼,所以才没让入住。”

丁幼禾:“……”

“还有,”元染咳嗽了一声,“阿鱼的这家店,也是你说要来千寨我才着手联系的。”

丁幼禾被他给气笑了,“你倒是真老实,还有吗?”

“那次你在医院遇见的女生是老三的弟媳妇,我找来的。”

丁幼禾抬脚,后跟狠狠在他脚背上碾了下。

元染眉都没动一下,“我琢磨着要是不让你吃醋,你不会理我,更不会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你这个大骗子,还有什么骗我的一并交代了吧。”

“没了。”元染终于松开手,“接下来要说的,都是真的。”

丁幼禾转过头,凝视着他的脸。

终于意识到,数日不见,自己究竟有多想念这双眼、这个人的气息和怀抱。

“幼幼,之前我们去爸妈的墓地是说过的,等水落石出就结婚,”元染的语速很慢,眸子里映着千寨的辉煌灯火和她,“作为儿女要言而有信,对不对?”

丁幼禾承认,这个人于她而言,从来都有魔力。

从第一眼,到如今,她从未能逃离。

“又没说具体时间,”她负隅顽抗着,“何况,成星剑还没入狱呢。”

元染眼眸一亮,“意思是他入狱了就行了?”

丁幼禾刚想说她不是那个意思,就已被他拉起了手,不由分说地套上了个物件,微凉,十足的坚硬,在万千灯火之中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