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没把我推开,只是咳得一声比一声沉闷,掩着嘴微侧过头。

觉察出他的不对,我忙扶他在回廊旁的栏杆上坐下:“萧大哥,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合了眼眸,他轻摇摇头,脊背轻靠在一旁的廊柱上,眉宇间的倦色再也遮掩不住,在昏黄的灯光下无声流泻出来。

我真是太笨,白天还在黛郁的行宫里处理政事,晚上就赶到了这里应付赌局。就算是他在赌桌上表现得再泰然自若,我也该想到以他这些天来的身子,这一晚他绝对是在强撑。

拉开他一直掩着口的手,苍白的手心中赫然就是一团刚咳出的血迹,刺目的鲜红。

眼睛在一瞬间就开始酸涩,我真是输了,像个最不称职的赌徒,还没有赌完就已经开始后悔。

抬起头看着他,我笑了笑,连自己都觉得这样的笑容会无比难看:“萧大哥,如果我做错了,该怎么办?如果我这样,不但没有救回你,而是让我们平白的分离这么久,我该怎么办?”

深深看着他的眼睛,我问出这半年来默默在心里问过无数遍的问题:“时间已经不多了,萧大哥,是吗?你说的那个十年,是在骗我。”

他也在看着我的眼睛,那双深黑的重瞳中波光流溢,眼底的神色逐渐难以看懂,似悲似忧,最终却只剩下一片寂然,他轻轻点了点头:“对,我在骗你。”

即使是早就猜到,亲口听他把话说出来,耳中依然是一阵轰鸣。

早就知道他的各种异样:从天山回来后,他体内的寒毒已经化解,八年来都没有发作,自去年秋天起他却几次咳血,他推说是血气不归,只利用凶猛的药性提神,从来不给自己开调理的药方。他毫无预兆地昏倒在我面前,醒来以后身体也迟迟不见好转,甚至稍有松懈就会无缘无故地病倒。

我听了他的话,以为他还是十年时间,也相信郦铭觞的判断,以为他五年之内都会平稳。但是,我却没有想到,即使是神医,也会有失手的时候,更何况想要隐瞒病情的那个人也同样医术超群。

从来不曾在神色和话语中流露出一丝端倪,从来拿出来的都是完美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好,仿佛岁月安稳。然而,却在不动声色中安排好一切,修整官制和兵制,毫不手软地击溃鞑靼,坚定地与女真结盟,安排千清监国,让炼儿临朝历练…我其实早该想到,选择这样的离去,一直都是萧焕的风格。

半年前的那一天,在那场大火烧起来之前,我收到的,是郦铭觞通过凤来阁递给我的消息。

去年秋天,在他亲征之后,我始终是放不下心,于是让慕颜托无杀在滇南一带寻找郦铭觞的踪迹,找到后就告诉他近一段时间来萧焕的情况,让他尽快回京。

那天早上,正是苏倩让人把郦铭觞带回来的消息送到我手上的时候。

如果不是忘了那根发簪,我不会在返回客栈的时候正巧撞到要把信给我的店小二,如果不是收到了这封信,我不会在其后半年里扮成任棠流落江湖。

郦铭觞那封信上只有一行字,笔迹潦草,可以想象他在当时的情形下有多焦急:焕儿甚危,你速离开,找碧琉璃。

碧琉璃,据说最有效的灵丹妙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大部分人只知道碧琉璃出自海上,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亲眼见过这个东西。碧琉璃的存在,所能依凭的只有口口相传下来的传说。

郦铭觞让我找碧琉璃,那就是说,他已经无计可施。但是,他让我去找碧琉璃,那也证明,这个东西真的存在。

至于“你速离开”,如果我理解得没有错,那么就是…他怕一旦再无挂碍,萧焕会去得更快。

蹲下身,握住萧焕的手,我仰头看着他:“萧大哥,这半年来我一直在怕,我怕我那天一觉醒来,又会看到满街的素缟,听到什么我最怕听到的消息…可是我更怕…怕我如果继续留在你身边…会不会更…”

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他仍是轻咳,推开我的手,他合了合眼,扶着廊柱就要站起,却身子一动,就倾身吐出一口血,淋漓洒在廊下的汉白玉砖上。

我吓得手脚都冰凉了,慌乱抱住他。

唇角还留着一点红痕,他没再看我,只是闭着眼,轻声咳嗽。

我再迟钝,也知道他在生气,对我从来都是温柔忍让,即使是当初在凤来阁那段日子,他也只是若即若离,言辞再怎么严厉,眉间的意味却还是暖的,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他根本不再看我,淡漠到冰冷。

“萧大哥…”轻轻叫着他,眼前早就氤氲一片,我仰头吻住他。

他的唇是冰冷的,我撬开他的牙齿,不断深入,咸苦的味道在口中弥散开来,我知道,那是他的血的味道。

他似乎是想要推开我,我发疯了一样,紧紧抱住他,不停地吻,他的血晕在我的嘴唇上,和我的泪水混在一起,苦涩得几乎要渗到心底,我却一点也不想松开,只知道疯了一样地吻他。

“怎么办,”我抬起头,看着他,执拗地把早已模糊的视线对准他的眼睛,“我后悔了,怎么办?”

静静看着我,他垂下眼睫,似乎是轻叹了一声,开口,却不是向我,而是向着我的身后:“吴老板、屠先生,见笑了。”

回过头去,我的身后果然站了几个人,不但有吴子荣和屠啸,还有那个洗牌的庄丁和捧骰子的小婉。

刚才吻住萧焕的时候,我就听到背后有人靠近,估计是我们出来得太久,再加上烛火又异常熄灭,房内那几个人终于出来查看我们是不是有事了。

话虽说得抱歉,萧焕却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坚决推开我,而是任我紧抱着他的身子。

暗暗松了口气,果然以萧焕的个性,是不会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太难堪的。

撞见了两个男人正在热吻,站在我们俩身后的那四个人,除了屠啸还是一脸木然之外,其余三人的脸色都颇为好看。

目光只是在他们脸上扫了一圈,泪水还没有干去,我就又笑了起来,眼睛就只看着萧焕一人:“迟帆,我错了,你让我怎么赔罪都行,只是不要不理我,我会受不了。”

边说着边回头冲吴子荣和屠啸说:“两位对不住了,迟帆身子不大舒服,我们想先回去,至于留在赌桌上的那些银票,就都是两位的了。”

吴子荣愣愣看着我和萧焕抱在一起,还没回过神来,听到这句话,立刻有了精神,连声说:“任公子客气了,这怎么使得?”说着怎么使得,一张微胖的脸上却冒出明显地喜意。

他今晚输了不少,再赌下去只怕会输得更多,现在一下子捡了个大便宜,当然只有高兴,没有怨懑。

屠啸还是一贯的沉稳,听后点了头,没有更多的话说。

我轻手轻脚扶起萧焕,全是百般呵护的样子:“迟帆,我送你回去,还累么?我抱你出去?”

撑着我的手站起来,萧焕没有给我留一点面子,淡淡地:“你抱不动,我还能自己走。”

身旁传来“哧”得一声笑,我恼羞成怒抬头循声看去,偷笑的居然是一直呆呆傻傻的吴子荣。

没工夫跟他计较,我一路小心扶着萧焕上车,幸亏萧焕来的时候马车是过了庄门开到庄里来的,现在就停在这座小院门口,走过去并没有几步路。

赶车的正是一身劲装的宏青,看到我和萧焕一起走出来,他脸上还没露出喜色,随即又看到了萧焕领口上的血迹,脸色一变,忙抛了马鞭迎上来。

萧焕向他摇了摇头表示无碍,我扶着他上车。

大约是来的匆忙,车内的陈设比较简单,只有一张软榻,一张小几,我扶萧焕躺下,又让他半靠在我的怀里。

他似乎是真的没力气了,合着眼任我摆弄,只是偶尔低声轻咳。到了马车的灯光里,我才看清他的脸颊几乎苍白到毫无颜色,低垂的眼睫下两团青色的暗影,倦意深沉。

低头吻了吻他的长眉,我几乎又要落泪:我真是傻子,居然能让他就这么等了我半年。

第22章

马车并没有去黛郁,而是回了更近的京师。

一路上萧焕都不再说话,只是合着眼休息,偶尔有低咳从口中逸出。我轻抱着他的身子,低着头看他,目光不离开半分。

进城后把车赶到城南的竹巷深处,宏青掀开门帘探头过来,压低了声音:“到了,万岁爷好些没有?”

我刚想扶萧焕起来,他已经撑着身边的矮几坐了起来,也不看我,向宏青点了点头:“无妨。”

看他扶着宏青的胳膊慢慢下车,站稳后就放开宏青,一个人当前走进小院,我跟在后面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抢过去扶他,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开门迎接的还是小红,看到萧焕脸色就一喜:“先生您可回来了。”接着看到站在后面的我,目光中微显嗔怪,“夫人啊,您怎么又换回男装啦。”

我支支吾吾地不好回答,只能尴尬地笑。不是我自夸,自从我穿了男装之后十个小姑娘有九个看到我都要先红了脸,偏偏这个小红就是不买我的帐,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怪只能怪她看惯了萧焕和萧千清那样的。

淡应了一声,萧焕就向院内走去,知道他一定还是身子不适,所以不愿开口多说,我也不敢稍稍远离他,忙跟上他的脚步。

穿过荷塘和小院,刚进到房里,迎面就跑出来一个小身影,语声清脆,有遮不住的雀跃:“爹爹,您回来了!”

本来以为我会比较平静,没想到在看到那个身影的一瞬间,强烈的酸楚就涌上了眼睛。

叫过爹爹之后,那双和萧焕一样的纯黑重瞳就落在我身上,略滞了一刻,小脸上眼眶和鼻尖飞快变红。

忍着心疼,我冲那边笑笑,开口:“炼儿,娘回来了。”

“娘…”飞扑过来牢牢抓住我的衣袖,抬头仔细地端详我,炼儿轻喘了几口气之后才接着说,“娘,炼儿想您。”一双小手却还是紧紧抓着我,仿佛怕一松手我又会不见一样。

半年不见,炼儿长高了一些,脸颊却略瘦了下去,眉间的稚气也褪去不少,换上了不合年纪的沉稳。

我看得更加心疼,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脸:“炼儿乖,娘也想你,弟弟妹妹们呢,都还好么?”说着眼泪又要流出来。

以前就一贯在外面跑着,这半年来每日思虑,也顾不上考虑太多别的,我还以为我能够忍受这么久都不和孩子们见面,今天见了炼儿才知道,原来我对这些小家伙的牵挂和思念,竟然一点都不比对萧焕的少。

脸上一阵温暖,我抬眼去看,竟然是炼儿把小手伸出来,轻轻抚着我脸上的伤疤,那张跟萧焕肖似的小脸上满是痛惜,明亮的重瞳里浮着水汽:“娘,是不是很疼?”

笑笑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我放柔了声音:“没关系,娘不怕,早不疼了。”

乖乖点了点头,炼儿却还是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我这才想起我现在还是顶着任棠那副沙哑的声音,忙跟他解释:“娘的嗓子没坏,这是为了易容才吃的药,不吃就不哑了。”

炼儿的神情这才松懈了下来,也放开紧抓着我的手,却还是不肯站得离我太远,就挨在我身旁。

我这才看到炼儿另一只手上还抓着一只墨迹未干的狼毫笔,应该是正在做功课,听到有人回来就匆忙跑了出来的。

冲炼儿点了头,萧焕轻声开口,语气不重,话里的意思却是责备的:“行止有度,下次不要再这么慌张了。”

听了他的口气,炼儿刚放松下来的神色又紧张起来,站直了一脸端肃:“谨记父皇教诲。”

原来从没见萧焕要求炼儿叫过他“父皇”,我生性随便,萧焕又十分宠溺孩子,因此虽然身在内廷,他们也都只是亲昵地叫萧焕“爹爹”,叫我“娘”,从来没在私下里叫过“父皇”和“母后”。看今天炼儿的样子,怕是被特地嘱咐纠正过的,才会一听到萧焕口气不对,马上就变了称呼。

听了炼儿的回答,萧焕略点了头,接着又问:“今日的三篇策论写好了么?”

炼儿忙回答:“回父皇,攘夷之计两篇写好了,还有农桑之计一篇正在写。”

我不知道萧焕幼年的学业是怎样的,但是炼儿才刚九岁,就已经开始写策论这种艰涩的东西了。

蹲下身子抱住炼儿,我柔声对他说:“炼儿乖,快去写完了,早点上床休息。”

眨了眨长长的睫毛,炼儿看着我,并不动。

我又对他笑笑:“娘这次回来就不走了,等你睡着了娘去看你,乖。”

炼儿这才乖巧笑了,又不忘向萧焕请退:“父皇,儿臣告退。”在得到萧焕颔首示意之后,才走回厢房。

等炼儿的身影消失,萧焕看了一眼还是半蹲在地上的我,脸上还是没有表情,抬步走进另一边的厢房。

我起身跟进去,看他在房内的软榻上坐下,以手支额轻揉着眉心。

默不作声走到他身边,我在他身后坐下,轻轻环抱住他的腰,用前额抵住他的背:“萧大哥,我错了,你生气就骂我好不好?我怕你不骂出来反倒更伤身子…”

说着不禁黯然,不管我做的是对还是错,事到如今仿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对又如何?错又如何?就算找到了碧琉璃,又能怎么样?什么能追回我和他分离的时光?不管结局如何,这半年来的空白都不会消失,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光都少了半年——一个时辰一个刹那都觉得珍贵,何况是这么久的半年。

静静依偎在他身边,我的眼泪又要下来,良久,听到他终于叹了口气,夹在叹息里的声音,仿佛藏着无限疲倦:“你让我怎么骂你?”

他肯开口说这句话,就是说不再对我视而不见了,我忙紧紧抱住了他,一股脑回答:“怎么骂都行,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我绝对不还嘴!”

他又是一声轻叹,这次却是问:“你今晚去蛇窟,是想结识屠啸吧?”

见瞒不过他,我只好一五一十的回答:“我安排下的眼线探出屠啸今日刚到京城,而且屠啸酷爱赌牌九,我就猜到他一定会先去蛇窟赌博,于是就赶去想通过赌局跟他攀上交情。”

他应了声,没有就此罢休,接着问:“还有什么?都说出来吧。”

果然即使离开江湖这么多年,我这点小伎俩还是瞒不过他,我老实交代:“还有就是每月十五我都会去蛇窟见一个人,他总是把见面地点设在蛇窟外的一个马车内,人也从来不露真面目,都是蒙着面,用字条跟人交流。如果今天不是和你一起回来,跟吴子荣和屠啸赌过以后,我就要去见他了。”

“固定时间、固定地点,蒙着面,只用字条跟买主交流。”他轻咳了一声, “你见的这个人,是沽药生吧。”

沽药生,全江湖最难找的卖药人,虽然行事诡秘乖张,却可求天下一切难求之药,普通到长白老参天山雪莲,珍贵到百年一开的紫心海棠,全能从他那里买到。

跟这个人交易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他居无定所,往往也临时确定和某个买主的交易时间和地点等,而且交易时从不说话,只是用笔把字写到纸上来和买主交流。我和他见了几次面,每次只看到一个带了面具的黑衣人,连这个人的一根头发都没看到。

没想到我只含糊地提一下,萧焕立刻就猜到了对方是沽药生,我一时答不上话。

见我不回答,他淡淡开口:“我好歹是个大夫,沽药生虽没见过,也还听人说起过。”

这次我总算听出了他话里隐约的怒意,连忙把他搂得更紧,转到他前面,脸也贴到他怀里蹭:“萧大哥,我错了,我错了…你累不累?我们去休息好不好?”

边胡搅蛮缠地说着,边撒娇似地拉住他的手:“我怕你身子受不了,我们去睡了好么?”

他早见惯我这种样子,神色间还是淡淡的,也没说话。

“萧大哥。”抬头偷瞟了瞟他的脸色,怕他再把手抽走,我忙张口半含住他的手指,他指尖上转来的温度凉得让人心疼,忍住冒上来的辛酸,我半真半假地轻咬着他,语气尽量委屈,“萧大哥,是我错了,我知道改了,你别再怪我好不好?”

纯黑的深瞳中还是没有什么情绪,我忙再加一句:“怪我也没什么,你别气坏了身子…”

垂着眼睑,又过了良久,他的声音才带着轻叹:“不准再吃落音丹。”

那个,不吃落音丹我怎么继续扮男人?不过不管他现在说什么,我先应下来再说,忙点头:“好,好,不吃了。”

听出了我的敷衍,他的神色无奈起来,最终却只叹了口气,伸出手轻抚了抚我的脸颊,指尖在那片疤痕上停下,对我轻笑了笑:“苍苍,让我替你去了这个疤。”

不知有多久没看过他温和的笑容,听他叫我“苍苍”,我的脑袋都要晕掉,胡乱点着头,嘴里不知所谓地嘟囔:“反正这疤也不是太明显,我又不是长得多好看,去不去无所谓了。”

听着我这么乱嚷,他没说什么,只是轻叹了气,笑一笑。

见他脸上的冰雪消融我就已经感激涕零,这时候那里还顾得了别的,什么沽药生,什么屠啸,什么蛇窟里那一阵莫名其妙的阵雨,早就通通丢到了脑后。

就这么抱着他,眼里又是一阵湿润,慢慢呼吸着他怀里淡淡的瑞脑清香,我许久都不愿动一下。

这一晚萧焕和我在厢房里一同睡下,许久都没有再和他同榻而眠,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就看到近在咫尺的熟悉容颜。

黑发在枕上散了一片,合着的双眸下有长睫投下的轻浅阴影,他的鼻息轻浅,睡得正好。

就这么静静看着他,我舍不得眨眼睛。半年来有多少次从梦中醒来,我以为他就在身旁,最后却只能对着身边空荡荡的床发呆。

他睡得一向轻浅,我看了一阵,那两排浓密的睫毛就轻颤了颤,缓缓张开。

看他眼里还有些朦胧的睡意,我刚想开口说让他再休息一会儿,手腕就被拉住。

睡了一夜,他的手上终于有了些暖意,轻拉了我的手,纯黑的重瞳半张,他的声音还带些慵懒:“陪我再睡一会儿。”

我“哦”了一声,面对着他,靠在他身边重新躺下,过了一会儿,伸出手来摸他的脸。

被我弄得有些痒,他又睁开眼睛,带了淡笑:“苍苍…”

我清咳一声,十分认真:“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萧千清假扮的…”

他似乎是哭笑不得,微蹙眉看了我片刻,欲言又止一样,终于在我额头弹了一记响指:“你啊。”

揉揉被弹疼的脑袋,这次我确定是萧焕了,除了他,没人弹我额头弹得这么熟练。

看我捧着头龇牙咧嘴,他连气带笑看过来一眼。

他毕竟是不能早起,不过给我闹了一阵之后也睡不下去,扶着我起身之后就有些头晕,脸色也苍白。

我一边埋怨他起得太急,一边还是陪着他梳洗更衣,他也不说话,只是笑笑,任我挑了一件我最喜欢的暗绣滚边的白衣给他穿上。

之后和早已起床练过功的小炼一起用早膳,这里的厨师老张手艺十分不错,做出的饭菜虽然没有御厨花样那么多,却每一种都清淡可口,吃得我胃口大开。

一起用膳的时候小炼很不对劲儿,虽然表面上竭力做出镇定的样子,一双黑亮的眼睛却老不时得往萧焕脸上瞟。一直到用完了膳,小红把桌案上碗碟收走,换上清茶,小炼还是坐在椅子上,也不走,只是拿眼睛不住瞟着萧焕。

我看得奇怪,正准备问这孩子怎么了,萧焕就放下手中的茶碗,向小炼点了点头,温言开口:“策论写得不错,今天带你去。”

小炼立刻一声欢呼,跳起来:“谢谢爹爹!”

我在一旁看得有点不知所以,看小炼兴冲冲的样子,就问他:“炼儿,爹爹要带你去干什么?”

“见识江湖!”小炼一脸兴奋,“爹爹说了如果昨天表现好,今天就带我一起出去!”

我还真不知道他们父子俩还有这种约定,就笑了:“那好啊,炼儿要乖,有娘在,肯定不会让你受伤。”

小炼不禁有些得意:“娘别怕,爹说以我现在的功力,已经有娘功力的一半,自保也无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