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贺承南大概是受到了刺激,一连一个月都没再进过厨房。

而乔绯,到了怀孕过程中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月份,在家实在闲的无聊,刚好贺承南的朋友知道她是音乐学院毕业的,有份钢琴家教的工作想找她,一周两次,很清闲。乔绯正好没事干,便一口应允下来。

她做家教的地方在城中一个很特殊的地段。

那里是C城最古老的一条街,也是几十年前的老城中心,那时候政府对这里还没有特别规划,所以这一片有穷人,也有富人。

她要做家教的地方,整一排都是独立小别墅,而仅仅一街之隔,又都是普通的甚至有些破败的贫民住宅。早些年政府也想过要统一拆迁规划,但因为老地皮的原因,地价实在是贵,说了几年的拆迁都没能拆下来。到后面新的市中心发展起来了,这边索性便也搁置不管了。

乔绯每个周末需要过来两天,学钢琴的小姑娘叫穆遥,今年读高二,见了乔绯,很软的叫了一声老师好。

穆遥是那种典型的小千金,家教好,懂礼貌,唇角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笑起来乖乖巧巧的,眼神却有些茫然的空洞。

乔绯很喜欢她。

小姑娘家里没人,除了一个保姆就是她,父母长期在外做生意,一两个月回来看她一次,给足够的钱,却没有足够的温暖。

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的,有时乔绯进来都觉得冷的慌。

第一次来上课,乔绯指导穆遥弹曲子,小姑娘一开始还认认真真,后来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忽然眼里像有了光般,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窗口。

她偷偷的,专注的看着某个方向,乔绯跟着走过去看,发现姑娘的视线尽头,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背影。

男子散漫的斜撑在对面一个小超市的柜台上,好像在买烟。

静静地看了会,男子忽然转过头来,穆遥一愣,赶紧将身体躲到窗后。

心扑通扑通跳。

乔绯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脸,一下就明白了少女的心事。

她笑着问:“你喜欢他?”

穆遥脸红了,马上摇头。

顿了顿,抿着唇轻轻说:“他很凶的。”

乔绯靠在她旁边,像个知心大姐姐似的开导她:“老师的老公也很凶,但他对老师就不凶。”

穆遥似懂非懂的抬起头:“为什么呢?”

乔绯笑着冲她眨眨眼:“因为他喜欢老师呀。”

“一个很凶的人如果有了喜欢的人,就会变得不凶了。”

“是吗。”穆遥兀自思考了一会,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好半天才说:“那他可能很讨厌我吧。”

“……”

乔绯又朝窗外看过去,那个男人的背影很冷,买完烟后骑上一辆摩托车就走了。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乔绯看到他开至穆遥家门口时,似乎将头扭过来看了一眼,但很快又转了回去。

云淡风轻,不留痕迹。

毕竟才十六七岁的姑娘,也不太适合谈喜欢这个话题。

沉默了一会,乔绯把话题重新拉回钢琴上。

上完课,时间还早,乔绯想去公司找贺承南,司机送她到了贺氏楼下,刚要下车,她忽然看到贺承南的私人座驾从停车场里出来,乔绯便没有停留,跟着上去。

顺便给他打电话:

“嘻嘻,猪猪你在哪呢?”

贺承南升起两边的车窗,车内气氛安静下来,他随意回道:“在开会,你上完课了?”

乔绯看着他的车身,嘴角的笑意荡然无存。

…明明开车出去了,为什么要骗自己在开会?

隐隐的,她心里想出一种熟悉的狗血剧套路…

老婆怀孕,几个月不能同房,老公寂寞空虚,找小三出轨……

乔绯忽然想起莫晓均很久前对自己的忠告——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有钱的男人,贪图女人几年的青春就腻了。

当时乔绯还信誓旦旦的说,我家老公不会。

她的确对贺承南很有信心,也相信两人的爱情经得起时间和岁月的考验。

而且怀孕这么久,就算是过了三个月,医生说可以偶尔有一次夫妻生活,只要不是那么的剧烈就行。

可贺承南都从没碰过她。

乔绯之前以为贺承南是爱惜自己,怕伤到身体伤到宝宝,可现在看来——

她心里一紧,随便扯了几句挂断电话。

然后嘱咐司机:跟着贺承南的车。

这种感觉既紧张又难过,害怕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可那种心情又不得不让自己跟着追上去看个究竟。

贺承南开了十多分钟,开到了一个小区,到了门口,好像已经来过很多次似的,停车场的升降杆自动打开。

乔绯一看这是个住宅小区,心顿时凉了半截。

紧跟着涌出来的就是不愿接受的那种愤怒感。

她让司机把车停在门口,自己挺着个肚子走到停车场里,刚好看到贺承南从车里出来,手里还提了些什么东西,朝电梯处走。

乔绯灵活的躲到暗处,看他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然后在电梯前等了会,进去。

乔绯冷静的,阴嗖嗖的站在门口看,直到确定电梯停在了十楼,不再动。

她马上也跟着按下电梯,追上十楼。

这栋小区每层楼共六户人家,十楼全部关着门,乔绯也不知道贺承南去了哪家,她不能贸然的一个个去敲门,在过道里来回观察了一圈后,她站在1006的门口,拿出手机,打算给贺承南再去一个电话。

果然,拨通后,楼道里传来很轻的,贺承南的手机铃声。

乔绯仔细辨了下方位,发现铃声就是从1006传出来的。

她不等男人接起来,马上挂断,然后气势汹汹的站在1006门口,按门铃。

捉贼要捉赃,捉奸也要捉双!

三秒钟后,门被打开了。

乔绯其实内心是纠结矛盾的,她害怕看到真相,却又不得不去面对真相,所以在门开的那一瞬间,她是微微低着头,带着一点逃避的心态。

可她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一双女士拖鞋。

在那一刻,乔绯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再等她抬起头,看到面前的人后,她整个人更是惊愕的愣住——

“怎么是你……?”

-

伍夏从没有想过乔绯会找上门来。

一开始,乔绯以为伍夏成为了自己和贺承南之间的第三者,那种心情无法言语,比心痛还要窒息的难过,伍夏是他们的好朋友。

她震惊,她错愕,她说不出话。

可当伍夏把她远远的领到厨房门口后——

乔绯怔怔的看着厨房里正忙碌的两个人。

两个都系着围兜的男人。

褚焱:“贺总,辣子鸡丁您都学28遍了……要不咱们换个菜学吧。”

贺承南很认真的切着干辣椒,回他:“不行,我老婆最近就爱吃辣的,总不能每次都是你做好了打包给我带回家,都不新鲜。”

“那我跟之前一样,去您家做完了再偷偷溜走就是了,何必您亲自跑来学。”

贺承南把切好的辣椒放到盘子里,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我们住在别墅,不是华裕公馆,我爸和佣人每天都在,你没办法装我。”

褚焱:“……”

“放多少花椒合适?”贺承南自言自语的用手捻起几颗花椒,忽地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他:“你会做水煮鱼吗?我老婆这几天特别想吃辣的,那些川菜馆的我不放心,还是自己学了回去给他做。”

“会,我待会一起教您。”

……

轻轻关上厨房门。

伍夏笑着说:“绯绯,其实我特别羡慕你,贺总是真的爱你,一个辣子鸡学了几十遍了还觉得味道不够正,每次公司没什么事就跑来我家让褚焱教他。”

乔绯这才猛地想起来,褚焱是重庆人,那可是美食天堂。

她有些茫然,回忆之前在华裕公馆那些美味的早餐,迟疑地问:“所以火哥一直都在偷偷帮他做田螺先生吗?”

伍夏被她的形容逗笑了,“算吧,谁让他是贺总的全能秘书呢。”

“……”

万千感慨交织心头,乔绯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从愤怒,到忐忑,到伤心,再到现在忽然的惊喜。

站在厨房玻璃门外,看着贺承南高大的身影系着违和的围兜,认认真真的在褚焱的教导中,切菜,配菜,炒菜,最后自己尝一尝,皱眉摇头,又重新开始。

再想起自己刚才对他的怀疑,乔绯都忍不住有点羞愧起来,她眼眶微微湿润,想要马上上去拥抱这个男人,伍夏却拦住她:

“我觉得贺总不会希望你知道他在这里。”

短短一句话,乔绯愣住了。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伍夏的意思。

男人,尤其是贺承南这个位置上的男人,只想把完美的结果展现给自己心爱的女人,然后得到他要的征服感,满足感。

而其中他经历过的过程,都不重要。

他不需要乔绯这一刻的看破和感动,那样只会让他一直以来悄悄编织的惊喜和努力失去原有的兴致。

乔绯抿唇笑了笑,气声跟伍夏说:“谢谢。”

她转身,轻声轻脚的离开,“就当我没来过。”

伍夏点点头:“明白。”

-

当天晚上,贺承南回来的时候,佣人正在准备晚餐。

他照例先来关心乔绯今天的心情和身体,吻了吻她,然后脱了外套,主动说帮忙加两个菜。

也不知道是不是终于下了功夫苦学,那晚,贺承南又再次做了一道辣子鸡丁,另外还加了一个水煮鱼,香辣味弥漫了整间别墅,香得贺枭群都忍不住从二楼下来,问佣人今儿做的什么那么香。

佣人得意的朝厨房正在忙的那个背影一指:“是少爷做的!”

贺枭群不可思议看着贺承南,继续不可思议的进去尝了一口,老泪纵横的对着苍天:“不得了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晚过后,乔绯对去过褚焱家的事一字不提,也一字不问,权当自己不知道,在贺承南面前给足他男人的面子和一个妻子的崇拜。

每次贺承南做了新菜,乔绯都赞不绝口:“太好吃了!我的老公是神仙老公!”

然后抱着他使劲亲,使劲夸。

贺承南也不知是不是爱上了这种被夸的感觉,从那之后魔怔了似的爱上了做菜,反正下班回来后也不能做羞羞的事,他便干脆全心全意的研究起了各地的菜品,从川菜到粤菜,再到湘菜,就这样,乔绯整个孕期被他养成了一头不断尝试新菜品的猪。

贺承南不仅把乔绯养得多出了三十斤的肉,隔年正月里,他还成功的收购了某殿堂级川菜品牌,成功纳入贺氏旗下,融合了好几种其他地方特色菜品,改名为【非你不可】高级餐厅,头炮便在C城开了五家连锁店。

开业的当天,贺承南要去剪彩,乔绯挺着足月的大肚子帮他系领带,眼看自己的男人是越来越帅,越来越能干,钱也越挣越多。

再看自己。

叹一口气:“老公,我觉得猪猪的名字该给我了,你看我胖的。”

贺承南低头看她,眼里依然噙满无限宠溺的笑,手去捏她的脸:

“哪里胖了?”

“我就喜欢你这样。”他低头在乔绯耳边说:“手感特别好。”

“……”乔绯也知道贺承南是在故意哄她高兴,抿唇笑了笑,“讨厌,快去吧,晚上早点回来陪我。”

“好。”贺承南应了一声,在她脸颊亲了下。

乔绯昨晚没怎么睡好,宝宝一直在肚子里翻来覆去的闹腾,贺承南顿了顿,又弯下腰,在她肚皮上用手指敲了两下,叮嘱道:“你给我老实一点,不准踢妈妈,不然等你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刚说完,乔绯皱了皱眉:“啊呀,他又踢我了。”

她摸着肚子,好似在安抚里面的宝宝,然后嗔贺承南:“你别对宝宝那么凶嘛。”

贺承南:“……”

他发现这个小东西好像能听懂他说话似的,每次说点什么他的坏话,他都能马上在肚子里拳打脚踢。

于是贺承南闭上嘴,没再说下去,心里却悄悄想——让你蹦跶,等你出来了做爸爸的再教你做人。

吃了早饭,贺承南离开别墅,去参加餐厅的开业剪彩仪式。

早上九点半,来宾全部到齐,媒体也一一到场,众人站在台上,手里拿着金剪刀,在主持人的安排下,正要开始剪彩,贺承南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来电话的是贺枭群。

老爷子声音十分焦急:“承南啊!快点儿!赶紧去医院!绯绯刚才见红了,怕是要生了!”

虽然乔绯的孕期已经足月,但离预产期还有七八天的时间,现在突然见红,贺承南又惊又喜,当即放下剪刀,把事情全交代给了褚焱。

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往医院赶。

同时赶的,还有A城那边得到消息的乔石宇和许羡秋夫妇。

医院产房门口,乔绯疼得满头大汗,还必须按照医生的要求不断走步,做下蹲运动,推进生育进程,贺承南不知所措的扶着她,看着她咬牙坚持,却无能为力,不能分担。

他有的是钱,却在这一刻没办法用钱来解决乔绯的疼。

贺枭群也一个劲问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不疼的?”

医生回他:“老爷子,生孩子哪有不疼的,所以说女人遭罪呢,来吧,进来,我给贺太太打无痛针,能稍微缓解一点。”

乔绯就这样被推进了手术室。

从上午十点,到晚上八点,足足十个小时,就在贺承南等得受不了想要冲进去时,手术室里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一名护士抱着一个用襁褓裹住的婴儿,笑眯眯的走出来:

“恭喜贺先生了,是个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