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萻乖巧地点头。

迟靖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了一声乖,眼里难掩不舍和忧虑。

林氏忍不住一把将她搂到怀里,眼睛压在女儿的肩膀上,迟萻感觉到肩膀的衣服有些湿。

林氏的失控只是一瞬间,为了女儿好,她也没有做出什么痛恨不舍的神色,很快就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微笑着对女儿说:“萻萻,娘给你准备的小包袱,你要贴身收好,不让任何人碰它,知道么?等以后若是遇到危险的时候,你才能用它,它会保佑你平安的。”

迟萻继续乖巧地点头。

“以后,爹娘不能陪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迟萻依然点头。

迟靖夫妻叮嘱几句,并没有磨磨蹭蹭,便将她牵回马车边,对尉大人道:“尉大人,小女就交给您了。”

说着,在将迟萻的手交给尉大人的同时,也塞了一个小荷包过去。

尉大人不动声色地接过,将迟萻抱起来放进马车里,同迟靖夫妻道别后,就翻身上马,一群人离开。

迟萻趴在马车的车窗口,探头看着站在十里坡处那棵枯树下目送她离开的父母,母亲林氏哭倒在父亲怀里,他们的身影在萧瑟的冬景中,显得如此的悲伤凄凉。

直到再也看不到,迟萻才缩回身子。

放下帘子时,她看一眼那随行的尉大人,正好他也看过来,那双漆黑深邃的鹰目锐利非常,显然是一个非常精明的男人。让迟萻在意的是,他身上那股子冲天的煞气,可见是一个手头上沾过血、心性过硬的男人。

这样的人,如果没有能力惹他,最好在他面前乖一些,别耍什么花招。

所以接下来的旅行,迟萻表现得很乖,就算一整天憋在车里,除了解决生理需要外,迟萻没有叫过一声。

直到傍晚,他们赶到青州城。

青州城有一个大码头,他们要在这里坐船进京。

马车停在码头上,接着尉大人亲自将迟萻从马车上抱下来,许是看她手短脚短的,并没有将她放下让她自己走,而是抱着她往停泊在码头的一艘巨大的官船而去。

青州城的码头很繁华,这是江南与西南地区的一个中转站,就算是冬日时期,依然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码头上已经有衙役过来开路,早有人在这边接应他们。

那接应他们的官员神态殷勤,虽然他对尉大人非常恭敬,迟萻仍是能从他一些小动作中看出他对尉大人的畏惧。

那官员见尉大人抱着迟萻,以为这小姑娘有什么不同,就说道:“大人,不知道这小姑娘是…”

“刘大人的好奇心还是别太旺盛的好,毕竟尉某此行是为皇上办事,你们知道太多并没有好处。”尉大人冷淡地说道,一双眼睛微微眯起。

刘大人吓得脸上的肌肉都颤了下,干巴巴地笑了下,知道这马屁拍到马腿上,当下不敢再扯其他的,又言语殷殷地问候其他。

尉大人并不是个喜欢和人废话的人,直接道:“时间不早,刘大人请回吧!”

刘大人搓搓手,陪着笑说:“难得尉大人路经此地,不若多留一晚?好好歇息一下,明儿也好赶路…”

“行了!”尉大人不耐烦地说,“我们为皇上办事,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享受?刘大人还是闭嘴的好。”

刘大人顿时诺诺地不敢再说什么。

尉大人便抱着迟萻上船。

迟萻回头看那刘大人,见他身边一个师爷打扮的男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的脸色有些难看,看向尉大人一群人的目光带着痛恨畏惧。

迟萻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很快就垂下眼睑,乖巧地由尉大人抱到船上的一处船舱中。

进去后,迟萻发现,这船舱里还有一些孩子,目测有二十个左右,这些孩子的年龄不一,最大的十二三岁,最小的也有七八岁,迟萻发现,好像她是这群孩子中最小的。

看到尉大人进来,一群孩子纷纷站起来,神色紧张中夹着些许畏惧。

尉大人将迟萻放下,对他们道:“这是怀陵迟家的小姑娘,你们要和她好好相处。”

一群孩子瞅迟萻一眼,诺诺地应声。

尉大人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船舱。

船舱里的孩子目送他离开后,视线落到迟萻身上,那一双双眼睛,带着戒备、好奇、审视、羡慕等等。

迟萻抱着她娘给她收拾的小包袱,木愣愣地站在那儿,好像不知道怎么办。

然后就见两个孩子朝她走过来,将她牵到一旁坐下。

这两个孩子一个是九岁的男孩,一个是八岁的女孩,都是面容姣好的孩子。

九岁的男孩说:“迟妹妹,我是裴景俊,家里行五,迟叔叔应该有和你提过我。”

八岁的女孩道:“我是毛茵,家里行三,你是迟叔叔家的妹妹,以后和我一起住一个舱房,好不好?”

迟萻朝他们甜甜地叫了一声五哥,一声茵姐姐。

这两人就是江南一带的驱魔世家中与迟家齐名的裴家、毛家的孩子,这两个家族与迟家素来交好,在来之前,彼此的父母都有交待过他们,以后要彼此互相照应。

迟萻也听父母提过他们,所以听到他们的自我介绍后,并不拒绝和他们一起。

其间,迟萻也观察船舱里的那些孩子,发现他们身上佩带着一些灵器、符箓之类的东西,便知道他们应该也是其他驱魔家族的孩子。看来这个尉大人此行下江南,是奉皇命将这些驱魔家族的孩子带进京,就不知道带进京城做什么。

迟萻刚和裴景俊、毛茵自我介绍,就听到外面叫开船的声音,接着窗外的景物缓缓地向后退,暮色一点一点地洒进船舱中。

其他的孩子也像他们一样,三三两两地坐在船舱里说话,能坐在一起的都是认识的人,就像迟家、裴家、毛家一样的世交家族。

“迟妹妹累么?”毛茵体贴地问,接着又一脸好奇,“我们也是今天下午来到船上,你是尉大人最后带过来的,那尉大人是不是很凶?”

裴景俊是个小心,听到这里,绷着俊秀的小脸说道:“茵妹妹,尉大人不是我们能讨论的。”

毛茵朝他甜甜地笑了下,又转头拉着迟萻的手说话。

迟萻一个毛孩子,不想说话的时候,只要故作天真懵懂就行了,毛茵似乎也没有强求她说什么,能兀自说得欢快,是一个非常乐观的女孩子。

不久后,有丫鬟婆子抬着煮好的食物进来,招呼孩子们过来用餐。

因为在船上,饮食条件不是很好,都是大锅饭,孩子们的食欲并不高,连裴景俊都是满腹心事的样子,只有毛茵一个人吃得欢快,时不时地给迟萻夹菜,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她。

吃完饭后,就有丫鬟带他们去舱房歇息。

舱房并不大,两人一间,迟萻理所当然地和毛茵一间,由一个丫鬟给她们打水洗漱,伺候她们上床歇息。

“姐姐叫什么名字?你是这里伺候的人么?”毛茵是一个嘴甜的,一边乖乖地让丫鬟伺候着洗脸,一边好奇地问。

丫鬟笑道:“奴婢翠羽,是船上伺候的下人,两位姑娘有什么吩咐,以后交待一声即可。”说着,看了迟萻一眼,可能是念在她年纪小,又问道:“迟姑娘晚上一个人睡没关系么?”

毛茵马上举手说:“我可以陪萻妹妹一起睡。”

迟萻笑眯眯地看着翠羽,没有说话。

翠羽伺候她们换上睡衣后,看着她们上床歇息,便出去了。

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小姑娘躺在陌生的床上,一时间并没有睡着,毛茵叽叽喳喳地说着,说到最后,突然叹了口气,说道:“我有点想念我娘亲和姐妹们了。”

迟萻附和着应一声。

“他们说,我这次进京是去享福的,只要能被选中,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用再辛苦地修炼,不用再和妖魔鬼怪战斗,不用再做这些危险的营生,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富贵到老。也不知道是去享什么福,其实我还是挺喜欢捉鬼除妖这些事情的,很有趣…”

迟萻琢磨着她的话,小声问他,“茵姐姐,你知道到时候我们要被谁选中么?”

“不知道,应该是京里的贵人吧。”毛茵也不能肯定。

迟萻又不动声色地询问几句,发现毛茵这小姑娘完全被家人忽悠了,仿佛她此行就是去享福的一样,压根儿没有危机感。

除了毛茵外,迟萻也观察过其他人,从裴景俊的态度就知道,此行并不简单,裴景俊显然是知道实情的,所以这个九岁的孩子显得忧心忡忡。

到底是孩子,虽然在陌生的地方有些害怕,但赶了一天的路,很快就累得睡着了。

接下来的日子,众人都是在船上渡过的。

船行两天,就有两个孩子因为晕船,出现十分严重的发烧呕吐象现,尉大人让船上的大夫给他们开药,让他们在船舱里休息,至于其他的孩子,只要不随便乱跑,都不会限制他们的行动。

不过迟萻发现,大多数孩子都是比较乖巧的,宁愿待在屋子里修炼也不出门乱转,裴景俊也不例外。

毛茵不认识其他人,所以时常拉着迟萻一起去找裴景俊说话,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让裴景俊好几次有些不耐地呵斥一声,让她好好地修炼。

毛茵委屈地说:“景俊哥,你好凶,难得没有家人盯着,就不用这么勤奋啦。”

“你懂什么?”裴景俊小脸绷紧,有些怒其不争的样子,“你这么懒惰,小心以后怎么死都不知道。”说着,他脸上露出愤怒和惊惧交加的神色,很快又恢复冷静,继续努力地修炼。

毛茵被他的态度伤到,自己一个人回房去了。

迟萻仗着年纪还小,男女之防并不严,赖在裴景俊房里,以修炼的名义询问他不懂的地方。这裴景俊是裴家这一代资质最优秀的天才,虽然有些恃才傲物,到底年纪还小,有些好为人师,见迟萻一个毛孩子一本正经地来请教,也乐得教她。

迟萻便趁机打探他们此行进京的目的。

裴景俊哪里是她这嫩皮老阿姨的对手,几次下来,就被迟萻将他知道的事情都套得差不多。

他们这次进京,确实与宫中有关,准确地说,是宫里的素有妖妃之称的兰妃折腾出来的。

兰妃是老皇帝的宠妃,听说她是一个妖妃,用妖法迷惑皇帝独宠她,后来生下一个天生有异瞳的妖孽皇子,即是当今十七皇子。

十七皇子自出生起体弱多病,上好药材吃了不少,却一直没有起色,太医也拿他的病没辙,国师曾断言此子活不到成年。

老皇帝是个昏庸无能的,他对兰妃宠爱异常,自然不乐意见爱妃伤心,对十七皇子也十分宠爱,完全看不到他身上的异常,一副世人都眼瞎看不到他的皇儿好的样子,连大臣都拿他无奈。

这次不知道兰妃打哪里找来的妖法,竟然要用古时传下来的续命之法给十七皇子续命,于是皇帝便下旨让人将民间那些能人异士家族中的优秀弟子召进京城,选出与兰妃之子生辰血缘匹配之人,即是所谓的有缘人,用以命易命的法子,给十七皇子续命。

所以,这群来自民间驱魔家族的孩子,其实都是给十七皇子续命的倒霉鬼。

弄清楚这些,迟萻终于明白为什么父母会如此不情愿,而这船舱里的其他孩子如此惶恐不安。

不过很快地,迟萻又有些怀疑裴景俊的话,如果他们这群人真的是被挑进京里给十七皇子以命易命的倒霉鬼,她爹娘不会说让她进京去陪一个人啊?

只怕其中应该还有其他的内情。

虽然心里怀疑,但迟萻发现从裴景俊这儿挖不出什么,再看船上的其他孩子,估计知道的也不多,便没有再去打探。

船行一个月,终于抵达京城。

此时已经是腊月,刚下了一场雪,京城到处银装素裹,船上的一群孩子像小动物一样被赶到马车里,接到一处驿站休息。

驿站里已经准备好洗漱的热水和干净的衣物,一群训练有素的丫鬟们伺候这群孩子们洗漱,将他们从头洗到脚,洗得干干净净的后,让他们换上崭新的衣服,接着端来热腾腾的美食,让他们吃个饱。

一群孩子仿佛在吃人生中最后一顿饭,愁肠百结地吃了个撑。

吃完饭后,一群孩子被带去已经准备好的房间歇息,房间铺着温暖的被褥,还点着安眠的香,让人很容易入睡。

迟萻却有些睡不着。

这一路上,她能收集到的信息不多,不说裴景俊等人并不详实的信息,就是船上的那些伺候的人,嘴巴也非常严实,根本没办法打探到什么。至于那位随行的尉大人,他应该知道什么,可惜这人太过精明,而且通身的杀戮之气,神鬼难近,更不用说普通人。

只要尉大人站在一旁,船上那些孩子就忍不住瑟缩起来,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迟萻虽有心打探,却也怕尉大人看出什么,只好继续装乖孩子。也因为如此,所以直到现在,对于未来,她还是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虽然心中千思万想,但小孩子的身体是控制不住的,时间一到,迟萻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天没亮,一群孩子就被人叫起。

丫鬟们伺候他们洗漱,让他们穿上昨天那身漂亮崭新的衣服,等他们吃完早餐后,就用特制的马车将他们接离驿站。

迟萻和其他几个孩子坐一辆马车,她人小个子矮,被毛茵搂在怀里,想掀车帘看一下外面都做不到,只好像其他神色不安的孩子一样,乖乖地坐在那儿。

马车行了约模一个时辰,中途几次停顿,像是经过检查的关卡,终于停下来。

一群孩子被人赶下马车,年纪最小的那些,被几个白面无须的男人抱下来。

迟萻昨天就发现了,那些训练有素的丫鬟都是宫女,而这些白面无须的男人,估计就是太监。

这里是皇宫。

迟萻看一眼周围的环境,觉得裴景俊的消息有些是对的,他们此行的目的确实是皇宫。

一群人被带到一处宫殿,因为是冬天,宫殿里烧着地龙,并不太冷,空气中萦绕着一股奇怪的异香,周围站着神情肃穆的侍卫和宫人,那无形中的压抑气氛,让一群小孩子们噤若寒蝉,瑟缩站在一旁,不敢四处张望。

虽然没有人教导他们规矩之类的,但是皇宫那种压抑严肃的气氛,让人本能地不敢造次,连有些傻大胆的毛茵都安安静静的。

在这一片安静之中,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不远处方才停下来。

接着,一道有些压抑的咳嗽声响起,然后是宫人快速的脚步声,空气中飘荡着一阵奇特的药香味,并不苦涩,反而让人神清气爽,着实奇怪。

有大胆的孩子忍不住抬起头,好奇地看过去。

迟萻也随大流,好奇地抬头,当看到被一群宫人簇拥着的男孩时,迟萻心里忍不住乐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一更~~

感谢喵大人扔的手榴弹,糖圆子、Mimipig、区区修修、浅尝淡殇、小熊Suk、荳豆森、卿珩扔的地雷,谢谢~~3

第77章 为你入魔

宫殿内此时涌进一群宫人, 他们围着坐在铺着猩猩红红云龙捧蝠坐垫的椅上的男孩, 训练有素地将手中端着的药和白巾递过去, 一个为他擦去嘴边咳出来的血, 一个将一瓶药罐放在他鼻子前,一个将一碗药从红漆描金的食盒里端出来。

一群人都紧张而沉默地伺候着那男孩, 现场安静无声。

底下的那群孩子终于忍不住看向上首位置被一群宫人簇拥着的男孩。

那男孩看起来很瘦小, 约莫五六岁的模样, 皮肤白得有些透明,可以清楚地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五官却非常精致,宛若一副美丽的画卷,浓密卷翘的黑色眼睫微垂,遮盖住那双眼睛。

他的头发用一个紫金冠束着, 缀着紫宝石的流苏垂落下来,与编成小辫子的头发交缠在一起, 身上穿着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锦袍, 以金线压边,腰带是杏黄色的,代表他皇子的身份。

那些年纪大点的孩子显然发现这位皇子的身份,联想到他们进宫的目的,脸色又是变了一变,忙低垂下头,不敢直视他,生怕自己引起注目。那些年纪小的, 并没有想那么多,用好奇的目光看着那男孩,看到他吐血时,还有些茫然。

迟萻看到男孩那张精美到异常熟悉的脸时,原本心里还有些乐,只是看他最后竟然咳嗽得吐血了,脸色微变,心里忍不住担忧起来。

直到男孩喝完药,终于不再咳嗽了,他就着宫人端来的水漱过口,那两排浓密的睫毛方才轻轻地颤动着,微微掀起来,露出一双紫色的如同魔魅一般的眼睛,俯视殿内的一群孩子。

那些原本好奇地盯着他的孩子当对上那双眼睛时,猛地倒抽口冷气,吓得眼睛瞪得大大的,甚至有一个小女孩子吓得当场就跌坐在地上,哇地大哭起来。

女孩的行动惹得周围那些侍卫和宫人面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接着就有一个侍卫过来,神色冷峻地拎起那女孩出去,很快外面就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截然而止。

殿内那些孩子的脸色瞬间白得如同外面还未融化的冰雪。

座位上的十七皇子仿佛没有听到似的,慢慢地用白帕捂着唇,垂眸看着宫殿里的那群孩子。十七皇子所坐在位置高出几个台阶,就算坐着,也能将下面的那群孩子看个清楚。

他身边的宫人同样神色冷漠,那漠然的神色,冰冷的容颜,没有一丝人情味,如同草菅人命的恶魔,让这群孩子更害怕了,身体微微颤抖着。

此时谁都没有说话,整个大殿静悄悄的。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诡异的安静在殿内弥漫,同时也在不动声色地瓦解人们心中的信念,使人崩溃。

只是想到刚才那女孩的下场,这些孩子纵使已经害怕得要崩溃,生存的本能却让他们选择拼命地忍着心中的恐惧,尽管双腿已经轻轻地打着颤,随时可以倒下。

在这群孩子眼里,天生拥有异瞳的十七皇子就是妖魔转世,连国师都断言活不过成年的妖魔,如何不害怕?

在这群害怕的人中,迟萻的镇定就有些特别了。

迟萻来到这个世界的时日尚短,加上她年纪小,一直偏居江南,迟家只是驱魔世家,并非朝堂中人,对朝堂的了解比较少,小姑娘的记忆自然没有关于十七皇子的消息。

虽然没有听说过十七皇子的传说,可是她却非常熟悉这双暗紫色的瞳眸,所以一时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害怕。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不太正常时,却已经来不及作出适当的正常反应,这样会显得太过特意,反而会适得其所。

于是她很坦然地站在那儿,对上十七皇子的眼睛,一副天真无辜的神色——反正她现在也只是一个无知的五岁幼童。

她一边打量十七皇子,一边想着刚才被带出去的女孩,不知道她现在怎么了,应该没有死,毕竟先前那惨叫声截然而止时,并非是人临死前的颤音,而是像被人捂住嘴巴。而且如果这批人是为了给十七皇子续命的话,那侍卫就不会轻易杀她。

十七皇子用那双暗紫色的眼睛沉默地看她半晌,微微抬起手。

一个容貌昳丽的太监凑过来,小声地问道:“殿下,您看中哪一个?”

十七皇子朝人群中指了指。

那太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站在两个模样俊俏的孩子身边的一个约莫五岁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穿着粉红玫瑰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袄,下面系着一条百褶裙,皮肤白晳,五官精致,那模样儿粉嫩嫩的一团,非常讨喜。

更让人喜欢的是,在那么多或害怕或颤抖的孩子中,就只有她一脸无辜的样儿,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瞅着十七皇子,软萌萌的一团,让这群宫人们瞬间就产生极大的好感。

于是那昳丽的太监马上下来,来到迟萻身边,笑呵呵地说:“这位是迟姑娘吧?杂家叫蜚音,殿下相中您了,请您去殿下那儿,好不好?”

这哄孩子的话让迟萻有些无语,但她仍是得装出一副天真不懂事的样子,怯生生地问:“殿下?”

“是的。”蜚音一脸亲切的笑意,他模样长得好,笑起来更好看,很容易就能赢得旁人的好感。

在这个太监下来的时候,殿内的孩子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直到发现他走到最小的迟家女面前时,吊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下一半。

而迟萻身边的裴景俊和毛茵的神色却变了。

毛茵甚至差点控制不住伸手将迟萻抓过来掩到身后,被裴景俊暗暗制止。

裴景俊眼神微黯,制止毛茵冲动行事后,又紧张地看着那太监。

他被请进京之前,就从家族中得知关于这位妖魔降生的十七皇子的事情,知道他身边有一个男生女相的太监,名叫蜚音,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不仅手腕了得,功夫更厉害,是一个不能得罪的人物。

别看此时看他笑靥如花地哄着迟萻,但要是他翻起脸来,能将人抽筋剥皮,手段非常血腥。

所有裴景俊就算心里担心,却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其他的孩子都要遭殃,说不定还要连累迟萻。

迟萻装着一副懵懂的样子,怯生生地跟着那叫蜚音的太监,往不远处的十七皇子走去。

她来到十七皇子面前,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越看心头越乐,没想到这个世界,司昂竟然变成一个身娇体柔易推倒的小正太,还是一个病恹恹的小正太,哪有其他几个世界的强大闷骚,看着挺可乐的,就是好像脾气有些不太好。

十七皇子垂眸看着来到面前的小姑娘,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朝她的脸摸去。

他的手非常冰冷,迟萻下意识地缩了下,然后就发现这小正太脸色变了,一脸阴鸷地看着她,那恐怖的模样,让她心肝都有些发颤。

妈呀,这个世界的司昂脾气那是真的非常非常地不好。

蜚音等宫人看到主子的表现,还以为他不满意这个小姑娘,正想着要不要救她,却见他突然勉强撑起身体,一把将她扯到怀里,紧紧地搂着,用自己冰冷的脸蹭着她温暖的脸蛋。

那冰冷的触感,让迟萻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差点以为十七皇子其实是尸体。

她虽然现在才修炼,但几个世界的积累下来,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身上的死气非常重,预示着他的生命随时可能会消失。

迟萻心里越发的担心了。

十七皇子困难地将她搂到怀里,紧紧地抱着不肯放手,虚弱地对蜚音道:“回去…”

蜚音明白他的意思,看也没看倒霉地被十七皇子选中的迟萻一眼,让人去抬轿子,接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现场的那些孩子呆呆地看着这行人离开,后知后觉地发现,十七皇子已经选中那个要续命的倒霉鬼了,那种劫后余生的轻松一时间袭上心头,让他们都有些茫然,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萻妹妹…”毛茵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裴景俊拉住她,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做出惹怒十七皇子的事情,不然现场这些人都会没命。

同时,他心里也有些奇怪,发现今天他们这群人进宫来,并没有特定的玄门中人来做法检查,看起来好像并不是要给十七皇子选续命之人。

迟萻被小正太的十七皇子紧紧地搂着,明明是个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可那力量却恁地大,让她竟然没办法挣开,只能被他像八爪章鱼一样扒着。

很快地,她发现他将自己当成取暖的工具,紧紧地搂在怀里,呵出的气喷在她颈项。

旁边随行的蜚音瞥见轿里的一幕,很淡然地当作没有看到,快步跟着轿子回十七皇子居住的景阳宫。

轿夫们的速度非常快,担心这大冷天气会让十七皇子的身子受不住,没用多少时间就回到景阳宫。

回到景阳宫后,蜚音将十七皇子从轿子里抱下来,直接抱到内殿的房间里。

而迟萻也被一个宫女抱下来,跟着一起进到内殿房间,接着那宫女很自然地将她放到十七皇子的床上。

十七皇子虚弱地躺在床上,一只手紧紧地拽着迟萻的手,用那双清泠泠、寒测测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的容貌生得极好,五官精致,眉眼如画,没有一丝不好的地方,一头浓密的黑发衬得那肤色雪白雪白的,透着一种病态的脆弱,明明应该让人怜惜的病弱,可落在他身上,反倒教人忍不住心生惧意。

迟萻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看他脆弱的模样,真是难得一见。

宫人们伺候他用药后,便安静地退下,对被放在床上的迟萻竟然没一个人提出意见,训练有素。

迟萻瞅了瞅,见那些宫人都远远地站着,她忍不住钻进被窝里,在小正太直勾勾的目光中,趴在他身边,伸手摸摸他的脸,发现他的皮肤其实并不是冷得像尸体,而是有些余温的,先前应该是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寒气,所以才让她误会了。

想着,迟萻在他脸上啾了一下,然后满脸笑容地看着他。

十七皇子瞬间瞪大眼睛,忍不住错愕地问,“你不怕我?”

他犯病的时候当然怕,但他不犯病,就没什么好怕的。

迟萻的心中暗忖,脸上依然是一副讨喜的笑脸儿,眉稍眼角都沁着一股甜意,甜得人心头都要发软。她笑眯眯地摇头,用那种让人心肝发颤的奶音说道:“不怕,我喜欢你。”

然后,迟萻看到小正太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脸红了,连耳朵都红通通的,微垂着眼睫,一副羞涩的样子,不敢看她。

她差点喷笑。

那么多个世界,这男人大胆奔放,骚里骚气的,哪时候像现在这么纯情了?真好玩。

迟萻发现撩这男人的新法子,于是又啾了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