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靖觉得,现在他这种心情, 就和当年岳父看到妻子将他带到林家时的心情。

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自己被摆在“岳父”的位置上,迟靖才体会到当初岳父那种想将他打出去的激动心情。

真是一言难尽。

十七皇子坐在一旁,唇角含笑,虽然不说话,但却没人敢忽略他。

只要对上那双异瞳,就会让人忍不住想起当年他出生时传遍天下的预言,更甚者,作为驱魔世家,他们知道的比普通人还要多一些,感触也深一些。

迟靖知道闺女当年被送进京后,后来是被十七皇子带进景阳宫,这十年闺女一直生活在那里。他们一直不解十七皇子此举有何意,也曾暗暗猜测是不是闺女是十七皇子养来续命的,可每次收到闺女写来的信件,又觉得十七皇子待闺女与众不同,并非像是特地养大她来续命的。

这会儿,他们终于明白,十七皇子分明就是将他们闺女当成媳妇来养的。

如果是其他的男人,他们也不觉得不是不能接受这事,但这是十七皇子…

仍是一言难尽。

最后,迟靖僵硬地道:“殿下远道而来,应该累了,草民这就让人去给你们安排住处。”然后转头叫来管家,让他去将迟家最好的客院梨园打开,让客人去歇息。

也幸亏梨园天天都有人收拾,突然来了贵客,也不必费心思再收拾,方才没有让迟家因为接待这位贵客而手忙脚乱。

十七皇子微笑着起身,言辞有礼,笑道:“劳烦迟老爷和迟夫人。”

迟萻用非常轻快的语气道:“爹,娘,我先送他过去歇息,等会儿再来看你们。”说着,就过去扶着苍白病弱的男人出去。

目送着闺女殷勤地带着人离开,看着一颗心都系在人家身上,迟靖夫妻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蜚音等人已经训练有素地将带来的药乳放到香炉里,取出新的被褥铺上去,然后让迟家的下人准备热水,洒上药材,做成药浴,让十七皇子洗漱净身。

迟萻陪十七皇子用完晚膳,等他上床歇息后,才重新跑去找她爹娘。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但迟靖夫妻并未歇下。

十年不见的女儿终于归来,夫妻俩心情正激动着,哪里有睡意,就算闺女乍然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刺激,他们心里对闺女这些年一直牵挂,现下人突然回来,恨不得就拉着她问个三天三夜。

“爹,娘!”迟萻进门就叫起来,一点也没有生疏。

现在年纪的迟靖夫妻越发的像她记忆里的父母,让迟萻实在生疏不起来。

林氏她拉到面前,一边絮叨地问道:“萻萻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今晚就在娘这边歇下吧…”

迟萻好笑地道:“我刚才和十七皇子同过膳啦,并不饿。娘,我今晚在这里歇下,那爹呢?”

“书房有他的铺盖。”林氏毫不迟疑地说,现在闺女在她面前是最重要的。

迟萻扭头朝她爹抿嘴一笑,没接林氏的话,拉着她一起坐下,笑盈盈地看着十年不见的父母,询问他们身体可好,还有父母后来给她添的弟弟在哪里,怎么不见他。

这辈子的父母还给她生了个弟弟,迟萻挺惊的,不过想到自己这十年没有陪伴在他们身边,便对弟弟的出现很自然地接受。不然让他们时时刻刻地忍受着女儿不在身边的痛苦,对他们而言是一种伤害。

“他前阵子和其他迟家的弟子在云泽历练,过阵子就会回来。”迟靖解释道。

迟靖夫妻这些年来一直想念被带走的闺女,现在她回来了,自然有聊不完的话。

都是林氏在问,仔细到连闺女一天三餐吃什么都问到。倒是迟靖,男人的心思没有女人的细腻感性,他只问女儿的修炼情况,得知她这些年一直没有放下修炼,后来又得国师指点修行,现在能施展出来的术法已经有十几种,非常欣慰。

直到四更鼓响起,迟萻才发现时间那么晚了,便道:“爹,娘,明天我再过来陪你说话,你们先歇息吧。”

林氏见她起身,匆忙地应一声,然后想到什么,忙拉住她,说道:“现在天色晚了,你就在这边歇下吧,我让人收拾隔壁厢房,今晚就先应付下…”

“不用啦,我去梨园歇息就行。”迟萻笑眯眯地说。

迟靖夫妻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再一次确认这闺女已经将心都给人家,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迟靖微微皱起眉。

林氏用有些迟疑地声音说:“萻萻,你和十七皇子真的…”

“当然是真的!娘,这辈子我是非他不嫁啦。”迟萻一脸肯定。

迟靖见她这样子,就忍不住叹气,果然闺女这脾气和妻子实在像,当年她娘做的事情,她现在也做了一遍。

也因为如此,所以迟靖对这事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担心十七皇子那身体,看着不像个长命的。

“可是,十七皇子他…”林氏也担心啊,先不说十七皇子降生时国师的预言,就说今天初见时,她对十七皇子的印象,虽是富贵命,却没命享,不知什么时候生机断绝,届时女儿岂不是要伤心?

“娘,我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不管以后如何,我都不后悔!”迟萻一脸坚定,“就算他以后真的不在了,我也不会后悔。”

听到这话,迟靖夫妻便不再说什么。

既然她自己已经想明白,而且对未来也有心理准备,他们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除此之外,他们也清楚,以十七皇子的身份,就算他们反对,只怕也没有用,这个世界是皇权的世界,迟家只是江南一个小小的驱魔家族,在皇权面前,还真是算不得什么,这也是当初他们无法阻止尉川将女儿带走,不能将灾难降临到迟家。

迟萻辞别父母后,就跟着手持灯笼的丫鬟婆子往梨园而去。

夜色深沉,月入乌云,天地间一片黑暗,灯笼在黑暗中散发幽幽的光泽,一道风吹来,丫鬟手里的灯笼轻晃几下,突然掉到地上,灯笼里的烛火瞬间就熄灭。

“呀…”丫鬟轻呼一声。

这时,另一边的丫鬟手中的灯笼也熄灭。

随着灯笼的熄灭,天地间一片黑暗,视野里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奉命送迟萻去梨园的丫鬟婆子有些惊慌,刚才那股风来得蹊跷,让她们心中有些发毛,惊慌之下,差点绊到路边的障碍物摔倒。

迟萻一手一个将要摔倒的丫鬟婆子们扶起,对她们道:“没事吧?你们送到这里就行啦,不必再送我,我自己过去吧。”

“可是,夫人吩咐奴婢要将大小姐送过去。”她们哪里能让她一个人摸黑过去。

“是啊,大小姐,这黑灯瞎火的,万一大小姐摔着怎么办?大小姐等会儿,奴婢去重新找火折子点灯。”一个婆子说着就要去取火折子。

迟萻轻笑,“不用,我是修炼之人,这点黑不算什么,你们回去罢。”

最后,在迟萻的坚持下,这群丫鬟婆子只好目送她往黑暗的梨园而去,心头虽然担心,但却架不住这位大小姐的命令。

迟萻并没有理会那些下人的担心,她悠然地往黑暗中的梨园而去。像迟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夜晚的时候,院子里每隔一段距离都会亮着盏照明的灯笼的,但是今晚不知为何,路上那些灯笼都熄灭了,衬得这夜色深沉恐怖。

迟萻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不过因为感觉不到对方的恶意,她便没有去探究。

她好几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开始警惕不已,以为黑暗中有什么要对自己不利,直到后来经历得多了,发现对方并未想伤她,便当作不知道,由着黑暗中的窥探如影随行。

即将到梨园时,突然一道虚弱的咳嗽声响起。

迟萻转头,看到黑暗中的人影,便走过去,说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歇息?小心又要生病。”

这么说着时,她准确地朝他伸手。

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搂到怀里,然后她就听到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你不在,太冷了,我睡不着。”

迟萻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摸摸他冰冷的脸,这人果然冷得像尸体一样,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而他又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她一边拉着他进梨园,一边感应着周围的黑暗,那股窥探的视线在这男人出现时已经消失。

迟萻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心中了然。

回到屋子里,蜚音和流音将洗漱的热水端上来,伺候两人洗漱后,重新铺好床,方才退下。

迟萻如同往常那般偎在他冷冰冰的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腰,笑着和他说自己刚才与父母聊的一些事情,都是迟家的索事,还有现在在云泽历练的弟弟。

男人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在她唇角吻一下,神色柔和。

“十年不见,爹娘还是那个样子,等以后弟弟长大,能撑起迟家,我也不用担心啦。”迟萻笑着说。

十七皇子摸着她的脸,笑着没说话。

直到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才相拥着歇下。

翌日,他们起床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等他们穿戴洗漱完毕,蜚音就过来说迟夫人一大早就派人过来,待他们一醒,便通知她。

迟萻和十七皇子坐着一起用早膳,朝他笑道:“我娘就爱操心。”

十七皇子淡淡地笑着。

用过早膳后,两人便去寻林氏说话。

迟靖不在,他一大早就被人请出去,据说是怀陵一处村子出现鬼怪作祟之事,他带一些迟家的弟子过去看看情况。

“爹一直这么忙?”迟萻好奇地问。

林氏朝旁边安静喝茶的十七皇子笑了笑,说道:“这怀陵有什么事情,你爹都是亲力亲为的,除非他不在。不过平常时,他大多数会应一些朋友之邀,到其他地方去捉鬼收妖,闲的时候不多…”

一个高兴,林氏忍不住就唠叨起丈夫这些年来经历的事情,这些都是宝贵的经验。

迟萻听得津津有味,一点也不觉得枯燥无味,十七皇子坐在一旁安静倾听,没有出口打断,不知不觉间,母女俩都忽略了他。

等到午时用膳,林氏方才想起旁边坐着的十七皇子,猛地吓了一跳。

迟萻却当没事人一样,一手捞着一个去用膳。

一天时间过得极快,迟萻陪家人说话聊天,十年的隔阂在彼此有心的拉近关系中,很快就消除。

迟萻原本是打算趁着毛茵和裴景俊的婚礼之前好好陪陪父母的,接着他们就会回京。哪知道过了两天,云泽那边就有消息传来,一群在云泽中历练的迟家弟子失踪。

迟靖夫妻惊得脸色大变,“失踪是什么意思?你仔细说!”

“轩儿也不见了?”林氏急忙询问儿子的下落。

回来报讯的是迟靖安排给儿子迟轩的侍从,侍从悲痛地低头,说道:“两天前,少爷和其他人一起进入云泽的一处水域,他们在那里发现一种怪鱼,少爷他们说要查明一下,便让属下们在外面等着,谁知一直等到天黑,都不见他们出来…”

最后发现那群进入水域的人都不见了,候在外面的一群侍从这才慌起来,忙派人回来禀报。

问明情况后,当下迟靖马上让人准备,他要亲自去云泽看看。

林氏虽然担心,但知道夫妻俩不能同时离开,总要有一个在怀陵镇着,便忍住悲痛和伤心,为丈夫收拾行李和丹药、准备出行的事宜。

“爹,我也和你去吧。”迟萻说道。

迟靖转头看向女儿,想了想便同意了。女儿这些年虽然不在身边,但她同国师修炼,实力不俗,也能独当一面。

等到出发时,迟靖看着十七皇子的那辆马车和一群精锐部队,无言以对。他原本以为只有闺女跟去,哪知道十七皇子竟然也一同跟去,而且看这排场,实在让人不知道说什么。

迟萻对十七皇子的随行也是惊讶的,十七皇子淡然地道:“我也去看看。”

迟萻想了想,最后也没有拒绝他的随行。

林氏反而担心十七皇子那破身体,出门之前和女儿嘀咕道:“萻萻,十七皇子那身体能行么?”

男人最忌讳别人说他不行,迟萻发现十七皇子朝这儿看过来,忙道:“放心吧,应该可以的,还有蜚音他们,他们个个实力不俗,不会有事的。”

十七皇子看着是个弱娇,但他身边的能人异士不少,可不能小瞧。

林氏哪里能放心,她这傻闺女现在一心吊死在十七皇子身上,要是十七皇子有个好歹,闺女这辈子不就是要当寡妇了?其实寡妇也没什么,寡妇再嫁大有人在,她就担心闺女认定十七皇子,要是十七皇子出个好歹,下半辈子该如何伤心?

在林氏的担心中,一行人往云泽而去。

为了赶时间,迟靖带着人骑马而行,以最快的速度去云泽。

原本以为十七皇子一行人坐马车总归没有骑马快,定然要落在后面,哪知道十七皇子的马车紧紧地尾随他们,并没有掉队,那拉车的黑马神骏异常,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凡种,一整天下来,那马依然稳稳当当地跟着大部队。

一路紧赶慢赶,原本三天的路程,硬是缩短到一天半。

翌日午时,一群人终于赶到云泽。

一群人抵达云泽时,都面露疲惫,不过迟靖最担心的还是一直缩在马车里不露面的十七皇子,想到他那破身体,就和自家夫人一样担心他太劳累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这么没了,闺女岂不是要哭死?

正想着,就见闺女扶着脸色苍白的十七皇子下马车。

迟靖见他脸上虽有疲倦之色,身上的生机断断续续的,看着还算是不错,便没有再注意,而是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云泽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一更~~

第87章 为你入魔

云泽是一片广茂的地域, 山林湖泊沼泽紧密相连。

放眼望去, 首先看到的是远处耸立云霄的高山, 山顶处白雪皑皑, 云雾缭绕,看不到尽头。接着是山下的丛林, 与丛林相连的沼泽, 还有那一面清澈的湖泊, 盘桓在地面上的河流,河流两岸是临水而建的村落。

远处水鸟飞过, 发出清亮的鸟鸣声,美丽得恍若世外桃源。

他们抵达云泽时正好是午时,夏日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地上,远处青峰峦景, 万外妖娆。

迟靖让人去准备船,打算坐船沿河而下, 进入云泽之地。

这次因为迟家弟子进入云泽历练, 所以迟家留守在云泽的人不少,很快就准备好船,是一艘质量不错的战船。虽然云泽地处内陆,但因为这片地域在天师们心中与众不同,所以这里的人大多数所用的船都以战船为主,方便进入云泽后战斗。

迟萻这些年一直被困在皇宫里,对这个世界的地域并不熟悉,最多偶尔看点山河志、游记之类的想象一下, 是以也无法想象云泽之地是什么样的。

当看到所谓的云泽之地,她心里徒然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仿佛冥冥之中,让她知道自己必须走一趟。

在等待船过来的时间里,迟靖也为女儿科谱了下云泽这地方。

“云泽神秘而美丽,这里生活了很多妖魔鬼怪,山中的精怪更是无数,是成年的天师们历练的好地方,越往深处走,里面的精怪越厉害,没有一定实力的人可不敢进。没有人知道云泽深处是怎么样的,那里有什么东西,因为没人能深入到云泽深处…”

这里是江南最负盛名之地,同时也是天师们成年历练的天堂,一个只有天师才会来的地方。但这仅止于云泽的外围安全之地,极少会有天师敢往云泽深处走,误闯入云泽深处的天师,往拄再也无法出来。

迟萻眺望着远处的高山,问道:“爹,真的没有人能进入云泽深处么?”

“是的。”迟靖说道,“至少现在玄门中最厉害之人,也没有那实力进去。”

迟萻若有所思,当下又询问迟家弟子失踪的地方,从侍从那里知道,那地方并不远,确实是在云泽外围中。

迟轩这批弟子还没有出师,负责带他们来历练的迟家长老也不敢拿弟子们的安全开玩笑,自不会让他们进入云泽深处,就算是因为见到怪鱼而追过去,也是在外围行动。

他们那时候坐船顺河而下,穿过一处丛林后,不久那群人就就消失,外面的人无论怎么搜寻都找不到。

这批迟家的弟子的失踪是突然发生的,非常蹊跷奇怪,他们猜测,可能是遇到厉害的邪祟,他们被困住了。

“怪鱼是什么样的鱼?”迟萻又问。

那侍从摇头,说道:“当时少爷只是在水里看到怪鱼,一时好奇心起,就和其他的少爷们一起坐船沿河而下,后来发生什么事情,属下等却是不知道的。”

迟萻直到问不出什么才作罢。

船准备好后,一行人登上船,聘请云泽附近的一些识水性的渔民随行,一行人便顺河而下。

到船上后,十七皇子便进船舱歇息,迟萻跟在她爹身边,一起看云泽的地图。

其他人也各自忙开。

蜚音利用船上的食材准备一桌精致的美食,其中还有顺手在河中钓上来的几尾大鱼,经过巧手烹饪,做出一桌鱼宴,香味扑鼻。

那香味从船舱中飘出来,船外的人都忍不住耸动着鼻子。

“姑娘,现在还不忙,主子叫你去吃点东西。”流音笑盈盈地过来请。

迟萻正听她爹和其他迟家的管事说这次的营救计划,没想到流音就过来了。想到午餐他们是在路上解决的,而且吃的都是难以下咽的干粮,于是迟萻便拽着她爹进船舱吃顿好吃的。

迟靖此时正为这些失踪的迟家弟子和儿子担心,就算是龙肝凤髓也难以下咽,不过他对十七皇子的行为还是赞许的,由此可见十七皇子对他家闺女是放在心里,才会这般注意她有没有吃好。

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勾得人馋虫都要出来,当看到桌上那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晓是迟靖没什么食欲,也忍不住想要尝两口。

十七皇子端坐在一旁,对他们道:“时间还早,你们先吃点东西,省得饿着。”中午那些干粮,又是在路上边赶路边吃,压根儿没能填饱肚子。

迟萻朝他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坐下,让人添一碗饭,便拿筷子吃起来。

迟靖面前也有一碗白米饭,看了眼坐在那儿并不动筷的十七皇子和埋头吃饭的闺女,迟靖便也跟着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干活。

吃完饭后,迟靖便叮嘱闺女歇息一下,晚上可能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等迟靖离开,迟萻就抱着有些撑的肚子,靠在十七皇子怀里,任他冰冷的手给她揉肚子,一边说道,“刚才出发时,我爹对此行进行一次占卜,卦象扑朔迷离,看来此行吉凶无法估量,希望弟弟能撑到我们过去…”

迟轩这弟弟若是出什么事,迟萻可以预见这事对她爹娘的打击有多大,更不用说还有那群同迟轩一起历练的迟家弟子,迟家子嗣不丰,每一个弟子都十分宝贵,若失去这些人,对迟家的打击更大。

迟萻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她这辈子的任务是平安地长大,保护父母和迟家。

若是她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以原主的年纪,还有十七皇子那变态劲儿,指不定无法平安地在京城中长大,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在后宫。

而这次的事情,如果不能及时救出迟轩和迟家弟子,迟家失去这批弟子,迟家下一代青黄不接,只怕以后迟家会坠入没流,很快就会失去传承,最终像其他那些消失在历史中的驱魔家族一般,最后变成普通的富户人家,饱受鬼怪侵扰,不得不求助于人。

十七皇子安静地听她说话,并不出声。

直到她眼皮耷拉起来,他的手轻轻地抚过她的眼皮,说道:“你昨晚一晚没睡,趁现在没事,你先歇息会儿。”

迟萻嘀咕一声,最终撑不过睡意,很快就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不知睡了多久,迟萻突然惊醒。

她惊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十七皇子偎在她怀里,泼墨似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有几绺滑进她的颈项中,与她的头发纠缠在一起。

迟萻低头看他,发现他睡颜安静,浓密卷翘的眼睫垂下,覆盖那双让人害怕的暗紫色眼睛,在眼底投下一片青黛色的阴影,薄薄的眼皮透着淡淡的青色,衬得那透明的皮肤,渗出几分瑰丽的靡色。

迟萻小心地起身,尽量地不吵醒他。

她悄声下床,将旁边的衣服取过来穿上,最后系上腰带,将一把桃木短剑系到袖筒里,然后小心地走出去。

在她离开时,床上原本熟睡的男人睁开眼睛,目送着她离开。

外面已经是日影西垂,夕阳的余辉渐渐地没有威力,暮色升起。

迟萻在船舱里转了一圈,最后在甲板最前的地方找到她爹。

迟靖双手扶着栏杆,盯着远处的山林,他的神色很专注,一双乌黑的眼睛倒映着远处的山林和河水的波光。

船在河床上安静地行驶着,夕阳最后的光辉洒在河面上,泛起一阵金色的波光,两岸边的丛林时疏时密,约模四五丈宽的河床下偶尔可以看到几道黑色的阴影滑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由此可见这河底下并非像表面那般平静无害。

“爹,现在到哪里了?”迟萻过去问道。

迟靖转头看向她,发现闺女的打扮,知道她的心思,眼神变得柔和,说道:“还有段距离。现在已经是酉时末,快要到戌时,这个时间通常被称为妖鬼乱源之时,我们要注意一些。”

迟萻琢磨了下,便明白这所谓的妖鬼乱源,其实和逢魔时刻的说法差不多。

正想着,突然迟萻发现河床两岸不知何时从地底涌起淡淡的薄雾,在将暮未暮的天色中,悄无声息地出现,并不会太过引起人的注意,却悄无声息地包围他们。

迟萻心中微凛,朝她爹使了个眼色。

迟靖的神色微黯,朝她点点头,便转身对船上的成员说了几句天师行事的密语,在鬼怪的地盘里,不会招来鬼神注意的那种。

迟萻一只手按在腰侧,看着前方。

迟靖下去准备一番,很快又走回来,回到闺女身边时,他一边将一张符贴到船头上,一边问道:“萻萻,十七皇子现在怎么样了?等会儿的河段可能有些不好走,船会颠簸,不知他受不受得住。”

迟萻并不担心,笑道:“没事的,爹你尽管放心吧。”

迟靖哪里能放心,十七皇子那破身子,还要跟着他们过来,也不知道该说他胆大无知呢,还是该说他将自家闺女看得太重。不管是哪个,迟靖都十分不赞同,特别是今晚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东西,他们可能无瑕顾及他,他硬是跟着过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迟萻扭头,不看她爹那副不赞成的模样。

十七皇子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他既然会跟来,自然有自己的考量,所以压根儿不用为他担心。

暮色更重一些的时候,两岸边的雾气已经浓到看不到周围的环境,河面上也升起淡雾,围绕着河床中央行驶的战船,像要将它们拖入一个神秘危险的地域里。

不用提醒,船上的成员也开始警戒起来。

突然,一声惊喘起响起,众人转头看去,就见一个船员惊骇地探身看着船下的河水,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迟靖过去探头一看,就对上一张浮在水面上的美人脸,昏暗的光线里,那张脸妖艳美丽,如梦似幻,黑色的头发像水藻一般铺散开来,在水中飘动,原本是极为美丽的画面,却因为这样的天色之中,那随波飘动的影像,说不出的渗人。

那张脸朝迟靖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朱红色的唇一张一合,仿佛在说着什么。

迟靖脸色不变,一张符纸击下去。

水面上的人脸遇符后像镜花水月一般消失,接着只听到哗啦一声,一个东西破水而出,朝迟靖攻击而去。

迟萻眼疾手快,袖筒中的短剑滑下来,一剑刺过去,剑尖却在那东西身上滑溜溜地错开。

“这是什么?”

众人愕然看过来,发现这是一种背生双翼的怪鱼,直接从水中飞出来。

它飞在半空中,如同被激怒一般,突然张口,发出一声鸳鸯的叫声,接着安静的河水宛若沸腾,水面翻滚起来,船在水中摇晃颠簸,船上的成员一个站不住,纷纷摔倒在地上,有一个不惧摔下河的船员,众人根本来不及救他,只听得一声惨叫声,水面闪现一道血红色,便没了声息。

“这是赢鱼?”迟萻稳住自己,一边问道。

迟靖没有空闲回答,双手飞快地结印,一道五雷术降下来,在那怪鱼身上炸开,那怪鱼的双翼被炸掉,扑嗵地摔回水里。

接着又有好几条怪鱼破水而出,朝他们发出叫声,叫声让河水翻腾更剧烈,宛若河底下有一只巨手在搅动着河水。

船上的天师们纷纷加入战斗,这怪鱼不惧刀剑,只有术法才能击落,虽然术法的消耗比其他的攻击高,但总不能让它们对着船发出叫声,使得河水翻涌不休,船迟早要被翻到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