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对景阳宫并没有什么影响。

春暖花开的时候,很久没有露面的兰贵妃再次来到景阳宫。

因为皇帝生病, 兰贵妃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皇帝身边侍疾, 老皇帝对她依然宠爱非常,明明防备着那些儿子和后宫的嫔妃,却独对兰贵妃没有丝毫的防备,自己的衣食住行及汤药等,都由兰贵妃经手。

其他皇子对此自然是不满的,不过想想十七皇子那破身体,很快又将心思压下。

老皇帝再宠爱兰贵妃又如何?十七皇子能不能活到弱冠之年还不知道呢,就算活到弱冠, 大臣们也不会支持一个妖魔降生的皇子为帝,单是国师那里就无法通过。

所以这群皇子们一开始就将十七皇子排除在竞争者的名单之外,虽然忌惮他的存在,却没想过与他竞争。

兰贵妃到来时,十七皇子正好在密室里闭关,是迟萻接待她。

兰贵妃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眉稍眼角都透着倦怠之色,虽然不掩她的花容月貌,到底多了几分后宫女子特有的疲惫沧桑。

“十七的身体还好吧?”兰贵妃端起菊瓣翡翠茶盏,慢慢地喝一口灵茶,心弦都舒爽几分。

迟萻见她喝完了,继续给她倒茶,笑道:“还是那样子。”

兰贵妃唔了一声,便没有再问,一下一下地喝着茶。

这茶和国师亲手所栽的灵茶有些不一样,但却不是凡人能喝得到的,就是老皇帝,每年也只得那么几两,不像景阳宫,想喝随时都可以,不喝就直接泼地上也不浪费,仿佛就是路边摊的货色。

兰贵妃虽是普通人,也能品出这茶的不同。

她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似的,慢吞吞地喝着,视而不见这景阳宫中那奢华的物什。

不仅是她,就是老皇帝,对此也没有丝毫的意外或者不高兴,他们之间有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在,仿佛十七皇子天生就合该如此。

迟萻看在眼里,唇角微微勾起。

几杯茶下腹,兰贵妃眉宇间的倦色去了许多,方才放下茶盅,幽幽地叹口气,对迟萻说道:“要起风了,不管十七怎么选择,本宫都支持他。”

迟萻应了一声。

兰贵妃很快便离开了。

老皇帝现在虽然在养病,但是脾气越来越古怪,一刻也离不得人,兰贵妃不好离开太久,没见到儿子,便直接回养心殿去侍奉生病的皇帝。

等晚上十七皇子从密室里出来,迟萻就将兰贵妃今天的来意告诉他,十七皇子淡淡地嗯了一声,看不出心中的想法。

迟萻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联想在江南时,那句“天下为聘,娶你为妻”,便知道他对那位置也是有想法的。

或者说,以他的本事,他想要的,就能直接能得到,压根儿不用谁给。

既然他有心这天下江山,那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外面那群皇子们斗得再凶,也影响不到景阳宫的宁静。

而这宁静,在以八皇子为首的几个皇子联袂来景阳宫后暂时打破。

十七皇子靠坐在床上,背后垫着迎枕,脸上是苍白的病态,看着就像一个不久人世的病患。不过这群皇子们却不敢小瞧他,这些年来,太医总说他熬不过去,随时可以为他准备后事,可每一次他都活下来了,次数多了,在这些皇子心里,他就成了一个怎么死也死不了的病人,就这么拖着残破的身体,苟延残喘。

蝼蚁尚且偷生,十七皇子顽强地拖着破败的身体努力地苟活,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

八皇子代表几个弟弟,将此行的来意全盘托出。

十七皇子安静地听完他们的话后,忍不住用帕子掩嘴咳嗽起来,吐出一口血后,无视那些兄长们震惊又畏惧的目光,淡淡地道:“想要我出手帮你们,我能得到什么?”

八皇子踌躇片刻,说道:“届时为兄会将南岭一带至西夷,包括云泽一带皆划为你的封地,如何?”

听到这话,十七皇子忍不住笑起来。

他微笑的样子实在好看,却也冷森森的,让人寒到心底。十五、十六这两个年纪较小的皇子头皮发麻,忍不住挪挪身体,不敢看这个最小的弟弟,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让人害怕的东西。

明明他们是兄长,可在这位十七弟面前,真的不算什么。

“南岭至西夷一带,虽然富庶,但别忘记那里多山鬼精怪,并不太平,而云泽…”他笑了下,目光淡淡地扫过这群兄长,唇角翘起,意思不言而喻。

被那双诡异的紫眸盯着,一群皇子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普通人不知道云泽是什么样的地方,但这群皇子身边不凡能人异士,自是知道云泽的可怕之处,若是普通的皇子,得了它根本没用,反而要处处担心,会不会召来云泽深处的妖魔袭击。对十七皇子而言,虽然不需要担心这些,可他凭什么就为这点儿地方将这锦绣河山拱手相让呢?

他将染血的帕子丢到地上,无视那群兄弟惧怕的神色,轻叹道:“其实,本殿下对这天下,也颇感兴趣呢。若是几位兄长能帮我,将南岭至西夷给你们也可以的。”

听到这话,一群皇子脸色大变。

十七皇子见状,又忍不住笑起来。

瞧,世人便是如此,自己可以理所当然地提出不合理的条件,别人提了,却让他们无法接受,甚至可能会埋怨。

最后,这群皇子灰溜溜地离开景阳宫。

他们去景阳宫的消息自然没有瞒过其他人的耳目,老皇帝听到这事后,忍不住大发雷霆,将这群倒霉儿子叫过来,一个一个地破口大骂,骂完后,将他们轰出去,继续养病。

老皇帝骂完这些不安份的儿子,便派人去景阳宫一趟。

至于老皇帝派去的人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因为景阳宫依然安静如昔,没人能窥探里面的情况。

皇子们被骂得像鹌鹑一样,个个心里对十七皇子都有些埋怨的,却不敢表现在脸上。

他们这位妖魔降世的弟弟非常邪门,就算心里埋怨他,也不敢表现出来,省得晚上要被不干净的东西拜访。

这群皇子离开后,十七皇子仍是该如何就如何,丝毫没将外面的事情放在心上。

景阳宫如同皇宫中的一处世外桃源,平静得总会让人偶尔不小心忘记外面的风云。迟萻便是如此,若不是尉川频频地进宫,迟萻都要忘记这男人对那位置挺感兴趣的。

可是,他这破身体,没有大臣会支持他吧?就算大臣们支持他,他又能在位上坐多久?一个随时可能会驾崩的皇帝,大臣们岂不是要常常担心?

迟萻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只好按捺下心来观望。

她就如同一个旁观者,旁观着这朝堂上的风云,安静地等待一个结果。

老皇帝的身体时好时坏,不过仍是顽强地挺过来了,虽然众人都有心理准备,等着他什么时候驾崩,可一天一天过去,老皇帝仍是活得好好的。

就如同十七皇子,明明大家也在等着他哪天就被老天爷收去,但他仍是一天一天地好好活着。

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

老皇帝兴致勃勃地让人在御花园中举办中秋宫宴,由兰贵妃亲自主持,邀请宗室及三品以上的大臣及其女眷进宫与宴。

这次的宫宴意义非凡,也是病了大半年的皇帝第一次如此兴师动众地出现在人前。

等宴会开始时,老皇帝正和几个亲王举杯说笑时,突然听到宫人来报,十七皇子到了。

霎时间,整个御花园安静无声,除了周围的灯笼里发出的哔啵声外,没有一丝声响,这诡异的安静,让人十分不适。

几个孔武有力的宫人抬着一顶与帝辇有些不同的轿辇过来,接着就见穿着一袭皇子朝服的十七皇子从轿子里出来。

他的容貌俊美,气度矜贵,虽然一脸病态,却难掩他一身的绝代风华,皇子朝服穿在他身上,比在场的所有皇子都要俊美出色。

在座的一些年轻的女子看到他的面容,忍不住纷纷羞红了脸。

同时与他一起下轿的,还有一个穿着烟紫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宫装、盛装打扮的少女。

那少女容貌娇美,却十分陌生,见过她的人很少,但凡见过的人,都知道她是谁。

她是十七皇子养在景阳宫中的江南迟家女,曾经有人私下传言,这是十七皇子养来续命的有缘人,虽然可信度不高,但相信这传言的人仍是不少。

不然以十七皇子那等诡谲难辩的性格,为何会将一个没什么用的小姑娘带回景阳宫里养着,一养就是十几年?

此时看到十七皇子竟然携着那少女的手一起出现,众人都忍不住奇怪。

十七皇子牵着迟萻的手来到老皇帝面前,给他请安后,就拉着她坐在皇帝赐的宴席位置上。

老皇帝看到小儿子,一脸高兴地说道:“十七怎么过来了?难得你带萻萻过来,可是也想过来热闹热闹?”

老皇帝的话说得很随意,其中也点明迟萻的身份。

在场能参加宫宴的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皇帝的意思,都忍不住窥向坐在十七皇子身边的少女。

十七皇子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轻轻地咳嗽一声,说道:“今儿中秋,该是团圆的日子。景阳宫太冷清了,儿臣便带萻萻过来向父皇讨杯酒喝,父皇不嫌弃吧?”

“怎么会,看到你,朕心里就高兴。”说着,老皇帝让人将他桌上特酿的菊花酒赏赐下去,以示对儿子的宠爱。

十七皇子将那杯御赐的菊花酒推到迟萻面前,唇角含笑,低首与她耳语几句,然后看她端起酒来喝,神色间没有丝毫不耐。

众人看到这一幕,眼神有些变了。

众目睽睽之下,十七皇子此举简直就像对待心爱的姑娘,不像传说中养来续命的。

老皇帝见状,忍不住笑道:“你这孩子,敢将朕赏给你的酒随意给旁人,是不喜欢朕的酒?”

“父皇的酒自是不错,适合萻萻喝。”十七皇子随意地说。

老皇帝顿时吹胡子瞪眼睛,指着他骂他真是不孝。

在场依然静悄悄的,离得近的人将老皇帝与十七皇子的话听得清楚,离得远的,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看老皇帝虽然骂人,却一脸高兴的样子,也知道老皇帝对这儿子有多纵容宠爱。

在场的其他皇子心里极不是滋味。

酒过三巡,老皇帝有些醉了,拉着兰贵妃的手,絮絮叨叨地说道:“爱妃啊,一转眼十七就长这么大了,朕还记得他出生时,小小的一团,都担心他养不活…”

兰贵妃含笑倾听,时不时地附和几句。

直到老皇帝嘟嚷着要给十七皇子选妃时,不仅兰贵妃惊住,在场的人都惊住了,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坐在那儿当背景板安静喝酒的迟萻忍不住看一眼那些人,发现有些大臣虽然极力表现得镇定,但神色仍是露出些许异样,略一想就明白他们的意思。

这是担心皇帝乱点鸳鸯谱,将自家闺女选为十七皇子妃呢。

在世人眼里,十七皇子这位妖魔降生的皇子能不沾就不沾,更不用说他这破身体,女人嫁给他,相当于守活寡,哪家有闺女的都舍不得吧。除此之外,基于政治上的考虑,十七皇子实在不是一个适合的联姻人选。

老皇帝絮叨一会儿,终于想到小儿子还在这里,就问他:“十七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告诉父皇,父皇给你下旨赐婚。”

十七皇子一双紫色的眼睛扫向那群大臣,每一个被他扫到的大臣都出了一身的冷汗,脸皮都克制不住地抽搐起来,却只能苦苦地忍耐,希望这位皇子别看上他们家的闺女。

十七皇子笑了下,最后拉起迟萻的手,对老皇帝道:“父皇,萻萻就很好,儿臣欲娶她为妻。”

老皇帝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他,半晌后笑呵呵地道:“萻萻也是朕看大的,是个好姑娘,皇儿果然好眼光。”然后又转头问兰贵妃,“爱妃,你意下如何?”

兰贵妃笑得千娇百媚,柔声道:“皇上喜欢的,臣妾自然也喜欢。”

于是,十七皇子的婚事就这么定下。

在场家中有适龄姑娘的大臣们都忍不住松口气,其他皇子见十七皇子选了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对他并没有什么助益,心中也是满意的。

皆大欢喜。

宴席结束后,十七皇子满意地携同迟萻回景阳宫。

安静凄清的深秋夜晚,床上的男女相拥而眠,在梦中,十七皇子一边咬着她的耳珠,一边在她耳边低笑道:“萻萻,你可高兴?”

迟萻努力地呼吸,忍住身体的异样,说道:“高兴,高兴极了。”所以你他妈的赶紧退出去啊。

十七皇子却越发的亢奋,用死力地弄她,吻去她眼角沁出的泪水,低沉的笑声轻柔又诡异。“瞧你,都高兴得哭了,真的这么喜欢么?别哭,我以后会让你更幸福的,很快…”

迟萻:“…”妈蛋!她好想揍这男人!

可惜在梦镜里,她从来打不过他,只能被他压着死命折腾的份儿,像是要将现实中没办法做的事情,都在梦里做完。

虽然整整一个晚上,在梦里被某人折腾得快要累毙,但天亮时,迟萻依然没什么不适地起来晨练。

在梦里关小黑屋的好处就是,不管被她被折腾得怎么崩溃,现实里,身体都没有丝毫后遗症,简直就是关小黑屋的绝佳场所。

皇帝的赐婚圣旨很快就到景阳宫,简直就是迫不及待。

宫人们过来给她道喜,流音笑眯眯地将准备的赏钱发下去,整个景阳宫里一片喜气洋洋。

在赐婚圣旨下来的第三日,国师再次来到景阳宫。

没有人知道国师和十七皇子说了什么,等国师离开时,十七皇子就再次闭关。

迟萻和十七皇子的婚期定在翌年春天,距离婚期不到半年。

就在景阳宫的人紧张地准备着明年的婚礼事宜时,老皇帝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都紧张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二更。

下章预计会完结这个故事,进入新的世界~~

第92章 为你入魔

夜色深沉, 养心殿里人来人往, 行走的宫人皆踮着脚, 生怕发出声音。

此时, 不远处的角落里,一群太医脸色颓丧, 他们围在一起, 看着桌上的脉案, 努力地研究老皇帝的病情,从他们额头上沁出的密密的汗珠可以知道他们此时的紧张。

几个宗室的老王爷站在不远处, 他们神色凝重地看着床上的老皇帝,从他们的角度,可以看到床上的人看起来非常削瘦,花白的头发不知何时变得稀疏, 脸上布满皱纹,皮肌呈现一种死灰暗沉的色泽, 看着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这是大齐最尊贵的皇帝, 也是一个时日不多的皇帝,岁月带给人们的衰老,没有一个人能抗拒,就算是皇帝,也逃不开这样的命运。

兰贵妃坐在床前,时不时地拿帕子给睡梦中的皇帝擦试额间的冷汗。

一群人沉默地看着老皇帝,他们心里都明白,老皇帝的时日不多了。

今儿一早, 一直在养心殿里休养的老皇帝突然将他们宣进宫里,只是还未说上几句话,老皇帝便支持不住闭上眼睛。因为老皇帝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几位老王爷担心他真的有个什么,也不敢轻易离开,便在宫里候着,一直到现在。

这期间,老皇帝睡睡醒醒,每次醒来,总是说不过几句话。

眼看着老皇帝从傍晚到现在,还没有醒来,瑞亲王终于忍不住提议道:“要不,请国师过来一趟吧?”

兰贵妃正在给老皇帝拭汗,听到这话,目光微闪。

其他几位王爷也担心皇帝撑不过去,便小声地讨论起来。

其实他们都担心如果老皇帝突然没了,他又没有立下遗旨,届时那些皇子闹腾起来,为了这位置抢红眼,倒霉的还是这大齐的江山和天下百姓。他们不能允许发生这种事情,所以守在这里,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最后,几位王爷达成一致,决定去请国师过来一趟,若老皇帝有个好歹,国师在这里,不仅能镇住几分,还能及时给老皇帝吊口气,让他立下遗旨,避免不必要的情况发生。

“不用去请国师,朕没事…”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几位王爷转头,就见床上的老皇帝终于醒过来,顿时大喜。

老皇帝在兰贵妃的揣扶中坐起身来,靠着一个迎枕,有些吃力地说:“去…将十七叫来,朕有话和他说。”

众人面面相觑,但看老皇帝这样子,又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只好派人去景阳宫将十七皇子请过来。

十七皇子很快就来了。

他是坐轿子过来的,随行的还有迟萻和蜚音等人。

老皇帝看着走进来的十七皇子,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说道:“十七,到父皇这儿来。”

十七皇子神色淡淡的,看到老皇帝这样子,竟然没有丝毫的惊讶和伤心。几位老王爷看在眼里,心中微寒,觉得十七皇子这反应未免太过薄凉冷情。

果然是个妖魔降世之子,无人伦亲情。

十七皇子来到床前后,老皇帝让其他人出去。

众人虽然不放心,却不好违背老皇帝的话,只好退到偏殿候着,等待老皇帝的召见。

迟萻原本也在偏殿候着的,但兰贵妃身边的宫人过来,兰贵妃将她请到另一处偏殿说话。

此时在场的其他人都注意着养心殿的方向,对兰贵妃和迟萻这两个生活在后宫里的女人并不在意,迟萻被叫走时,他们也没放在心上。

迟萻到时,就见兰贵妃一脸疲惫地坐在榻上,旁边的宫人正给她按摩肩膀和腿脚,缓解疲劳。殿内燃着安息香,兰贵妃美丽的脸庞在灯光下有些朦胧,教人看得不真切。

见到她,兰贵妃摆手免了她的请安,让人给她奉茶后,就让宫人们都到外面候着。

迟萻坐在榻前不远处的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端起茶抿了一口,便将之放下,抬首看向兰贵妃。

兰贵妃用慵懒的姿势倚靠在榻上,轻轻地抚着手腕上的一对水色透明如镜的翡翠手镯,一双美目怔怔地看着前方,仿佛有无限的心事,眼里划过复杂的思绪。

半晌,兰贵妃开口道:“你可知道十七出生之时,国师的预言?”

迟萻颔首,说道:“知道,很多驱魔家族都有传言,妖魔降世,人间大乱。”

兰贵妃嗤笑一声,“什么妖魔降世?不过是人类贪心不足折腾出来的玩意儿,若非他们贪心,本宫的十七何须遭这些罪?这么多年,害得他像个将死之人,艰难地苟活着,还要被那些不知情的人骂他是妖魔,诅咒他早死…”

说到这里,她的双目中浮现点点水光,用帕子遮住脸,掩住脸上的绝望和泪水。

迟萻没有说话,她知道兰贵妃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她一直以来所疑惑的。

兰贵妃将眼中的泪光拭去后,继续道:“当年,本宫怀十七时,刚满三个月,就发生很多事情,太。祖陵墓崩塌,奉先殿起火,烧了大半的神龛,民间更是灾难不断,这司氏不知道触犯了哪路的鬼神,折腾得这江山和凡人差点没了活路…后来本宫才从皇上那儿听说,这一切,皆因司氏的先祖而起。”

她看着殿外的黑暗,慢慢地叙述,“几百年前,前朝政权覆灭,大齐江山初定,为了巩固司氏的政权和江山,司氏的先祖曾与太常山中的妖魔作了一个约定,择其一个优秀的后代,将之供奉给妖魔。几百年过去,太常山的妖魔终于苏醒,司氏的后人将要覆行当初的承诺,于是我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便是被妖魔选中之人…”

“果然,十七出生前夜,国师便得到预言,十七生下来,就有一双与众不同的异瞳,与国师的预言吻合。后来不知怎么地,就传出十七是妖魔降世的流言,世人都以为十七是妖魔降世,天地不容,会给整个人间带来灾难,当年甚至有一些可笑之人,联名上书皇上,竟欲将刚出生的十七在襁褓中杀死,以免他长大后,变成妖魔,祸乱这天下苍生…”

说到这里,兰贵妃又用帕子捂着脸,低低地哭起来。

作为一个母亲,她是爱自己的孩子的,曾经对肚子里的孩子充满期望。

可是她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就因为先人的私心,让他成为人类与妖魔协议的牺牲品。他牺牲了那么多,竟然仍是有人不放过他,让他如此委屈地成长,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太常山的妖魔就会来到人间,将他的肉身取走,让真正的十七皇子完全消失在这人间。

十七皇子便是当年妖魔选中的容器。

几百年过去,妖魔将要重新降临人间,需要一个可以供牠在人间使用的容器,十七皇子便是其需要的肉身。

准确地说,十七皇子是妖魔送来投胎之人,待他成长后,那妖魔便会来取走十七皇子的身体。

“国师说,十七每逢十必遇命劫,熬过去,十七便无事,若是熬不过去,十七便会沦为妖魔的容器,成为妖魔降临人间所需要的肉体。到那时,方才是妖魔降世,人间大乱。”

兰贵妃说到这里,抬头看她,一脸木然地说:“妖魔给的年限,恰好是今年。十七今年二十岁,待到他生辰之日,那妖魔会亲自来到人间,取走司氏先祖答应供奉给牠的后人之身,届时,十七便完全沦为妖魔的容器,不再是人类。”

迟萻垂下眼睑,木然地坐在那儿。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男人要亲自去云泽一趟,为什么他的存在会让鬼神避之,原来是这样。

他本身就是太常山那强大的妖魔所选中之人,为妖魔降临人间所需要的容器,所以他自幼能驱使那些普通的妖魔为他所用,所以他在皇宫中的地位如此特殊,所以他才能收揽这么多能人异士为他所用,所以皇帝才会对他如此纵容…

全都是因为他是太常山的妖魔所选中之人。

迟萻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纵使她知道这个世界只是他们路过的一个世界,可是他们现在却是生活在这里。这个世界对司昂的不公,仍是让她心疼难受。

原来从一开始,司昂就要受这样的罪。

可是,她相信司昂,就算他现在处境不堪,是妖魔的容器,但他仍会是最后的赢家,就算是妖魔,也奈他没辙。

是他的东西,谁也取不走。

她如此坚信着,毫无理由地相信他!

许是看迟萻太过镇定,兰贵妃忍不住问她,“难道你不相信?”

“不,我相信!”迟萻知道她没必要骗自己。

兰贵妃嘴角勉强扯了扯,说道:“如果我当年坚强一些,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或许十七就不会沦为妖魔的容器了…”

说着,她眼睛又沁出泪水,小声地呜咽起来。

“娘娘,这不能怪你。”迟萻冷静地说,这事确实不能怪兰贵妃,毕竟谁也不知道,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竟然会被太常山的妖魔选中。

兰贵妃哭了一场,将压抑在心中的痛苦发泄出来,心情终于好了许多。她看着迟萻,发现她从此至终都很冷静,心情有些复杂,问道:“你难道不难过?我知道你对十七的心意,届时十七被妖魔夺去身体,他不再是十七…”

“不会的!”迟萻一脸坚定,“我相信他。”

“你相信他?”兰贵妃愕然。

“对,我相信他!”迟萻认真地说,“纵使是妖魔,司昂也不会畏惧,那是司昂的身体,妖魔凭什么要夺去他的身体?当年和妖魔协议之人,并非他!”

妖魔自己选中,所以司昂就必须将身体奉献出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实在不符合那男人的性格,所以迟萻毫不怀疑,那妖魔最后一定不能得逞。

兰贵妃怔怔地看她一会儿,方才道:“皇上的身体情况我很清楚,他的大限将至,最多再撑段时日…呵。”她弯起优美丰润的唇,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却笑得讽刺,“想必你一定不知道,其实十七出生在五月的九毒日之首吧?”

迟萻愣了下,她还真是不知道,因为她在景阳宫这么久,还没见过十七皇子过生日,看景阳宫中的人讳莫如深的样子,便以为其中有什么不为人道的内。幕,也识趣地没去问。

兰贵妃继续说,“届时,十七的二十岁生辰,那妖魔就会来取他之身,皇宫将会降下异象。而皇上,他会一直撑下去,直到妖魔降临,亲眼看到一个结果。”

“皇上现在还不会死!他曾与鬼神立下誓约,为等这一天,强行滞留人间。”

迟萻心中微惊,看兰贵妃肯定的样子,眼里闪烁着锐气,还有对老皇帝的爱恨交织。

半个时辰后,迟萻听说国师被请来养心殿。

迟萻和其他人一起等在养心殿外,一直到天微微亮,国师方才离开。

翌日,老皇帝终于可以起床,看起来精神不错,神采奕奕的样子,颇为健朗。

这让一群等着老皇帝驾崩的皇子们失望不已,明明昨晚他们从探子那里得知,几位老王爷和国师都被召进养心殿,他们都做好皇帝驾崩的准备,届时就凭各人的手段去得那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