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疏与郎申同时睁眼,警惕地扫视周围,没有,周围什么也没有。

“不是攻击。”

净疏的话,让郎申肩膀一松,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盘膝而坐的玄月身上。

“嗯?”

郎申疑惑的目光,引得净疏也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玄月。

“怎么?”净疏看向郎申。

“小八的气息…”

“天生道体,自然宁静。”净疏轻笑:“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引动四峰相争了。”

郎申摇头:“真是让人嫉妒的天赋啊。”

净疏摇头:“是让人嫉妒,只是,在魔狱之中,也最易引来垂涎觑觎,魔修…”净疏的话头突然一顿,看向躺在地上的归霁:“五,醒了?”

归霁慢慢睁开眼,慢慢坐起身,“一,四,二和三呢?”

“他们去探查环境,你既醒了,就先略做调息吧。”

“好。”

归霁盘腿而坐,开始调息,不久后,柳青与乐正也相继醒来。

石室外,身着黑袍的归安与三臣身上又裹了一件破旧的麻袍,此时弯腰低头地各抱着一个石碗,慢慢向着石室走来。

他们的周围,是无数同样穿着破旧麻袍的人,这些人神情麻木,眼神呆滞,大多数赤足而行,也许正因为他们对周围环境的麻木,没有任何人查觉到人群中归安与三臣的不同…

第49章 斗场

“我们在地底。”归安背靠石壁,一腿支起:“周围生活着的是魔狱中最贫困的贱民。”

郎申将眼神从两个被带回的碗中抬起,“这黑漆漆、黏糊糊,又腥又臭的东西是什么?”

三臣的眼神十分纠结:“吃食。”

众人大惊:“吃食?”

归安与三臣一点也不意外众人的反应:“村子里的老弱伤残,吃的都是这个。”

众人尽皆沉默。

“咱们所在这片村子,有两百多户,明面上战斗力最高的是村长,相当于炼气顶层修士,其中一半是土生土长的魔狱中人,还有一半,是从其它地方流落至此,这些人真实的战斗力未知。”

“村口,有一块血色的红岩,散发着红光,为整个村庄提供照明…如果没有能力外出寻回食物,可以自己的鲜血换取食物,鲜血,直接浇淋在血石之上。”

“我记得上一次跟着师兄们来魔狱时,听他们提到过一个地方…”净疏的眼神很是凝重。

三臣脱口而来:“生死炼狱。”

四个来过魔狱的人脸色都极其难看。

“那么,生死台在什么地方?”郎申抬头,此时,他的眼中已经开始升腾起雄雄的战火:“既然只有从生死台上活下来,才能得到去往地面的资格,那咱们就杀出一条血路。”

“生死台?”柳青检查完自己的储物袋,疑惑地看向郎申:“那里有什么规矩?”

“没有规矩。”看着肃然聆听的四个师弟师妹,净疏摇头:“生死台上,只要你能活下来,什么手段都能用…那里,没有束缚,没有道义,只有兽性的搏杀,为了生存下来,生死台上的人,无所不用其及。上一次魔狱之行,我与同队的师兄曾经看到过一个自生死炼狱中出去的修士,那人修为不高,却在一个瞬间,将围堵他的几百人杀得一干二净,从容遁去。最后,他还找到了悬赏诛杀他的化神修士…”

归安若有所思:“你说的是那个轰动了镇魔城的化神被金丹所杀的事?”

净疏点头:“没错,就是那件事。”

“我听说,那人最后被镇魔城的守卫所擒,镇压在炼魔狱。”

“如果那人不是重伤后无力逃脱,只怕守卫也抓不住。”净疏摇头:“据说,那人便是从生死炼狱中走出去的。”

郎申的眼神变得更加火热了:“看来生死台很值得去。”

三臣白了郎申一眼:“战斗狂人…”

郎申抬起胳膊,向三臣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肌肉,三臣缩了缩脖子,再次憋屈地咽下了涌到喉子眼儿上的悉落。

“生死台上可团战,可单战,单战就不说了,团战人数最多只能有六人…”净疏眉头皱得死紧:“看来咱们要分成两个队了。”

归安点了点头:“没办法,那就分吧。”

“那么,不如单号跟我…”

听到净疏这话,归霁终于忍不住插嘴打断了净疏的分配:“一,我跟着二。”

净疏看了归安一眼,见他没反对,便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么就由我和三一起,带着小七小八吧。”

归安摇头:“我和三一起吧,小七小八都还小,在这里四的战斗力更强,你和他一组带小七小八更好。”

净疏不同意:“就这么决定了,你和四五六一组,我和三七八一队。”

见净疏很坚决,归安略作沉吟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带着村长给的传送牌,八人走出了这个破败的地底村落。

……

从唯一通往外界的洞口爬出,踩着石壁上凿出的石阶,一行人走出了村落。

站在一块突出石壁、十几米宽的石台上,抬头往上看,上不着天,往下看,下不着地,这似乎是一个连通地底的邃道,邃道周围的石壁上,有着无数的洞口,可以想见,每一个洞口的后面,都有一个村落存在着。

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洞口,净疏的眼中,满是凝重。

将传送牌放进石台中心、传送阵中唯一空缺的那部分,一阵轻微的轰鸣声后,八人被传送到了一个空阔的广场上。

广场上,不停有人自传送阵中走出,没有人交谈,这些自传送阵中走出的人,直接走向广场唯一的出口。

净疏等人也没有说话,向着出口走去。

突然,离八人十几米外的地方,一道光芒陡然出现。

八人齐齐一凛,迅速转头看去,却正看到一个麻衣人将武器收回。

“靠我那么近,想暗算我?”麻衣人冰冷的目光自地上的尸体上收回,扫向四周,周围的人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见没人再挑衅,麻衣人转身迅速走出了出口。

没人看地上的尸体,所有人保持着与周围人之间的安全距离,沉默地走向出口。

出口外面,是繁华的街市,街市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无数摊贩守在街道两边,招呼着每一个停驻在自己摊位前的顾客,琳琅满目、花样繁多的商品,看得八人一时有些愣神。

有一刻,玄月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仙都的街市。

几个手持武器,身着同款制式皮甲的人突然走了过来,将八人围在中间。

“报上你们的身份?”

“血三,五七八村,生死战队。”

一个制式皮甲抬起手,指向众人出来的方向:“去那里,领身份牌。”

众人侧头,果然看到一个窗口,窗口上写着几个字:生死战序号领取处。

冲制式皮甲点了点头,八人走到窗口。

窗口里,一个淡漠的声音传出:“单人?团战?”

“团战。”

“几人?”

“两队,各四人。”

八场牌子从窗口递了出来。

八人各自拿起一块牌子,如同别人一样系在腰间。

一直注意着八人的制式皮甲见这几人果然领了生死战牌,这才转身走开。

走向街市,八人快步混进人群。

找到一间客栈,订了一间客房后,八人走了进去。

“这身份牌有猫腻。”归安的手指抚过腰间的身份牌:“大家要小心。”

“是监控吧。”三臣看着手中的身份牌,上面写着“团一七*”五个字,“如果我们不去参战,身份牌就会显示出我们的位置,然后我们就会被刚才那些皮甲人找到。”

净疏小心地抚过身份牌光滑的一面:“这种材质,很像是…影石。”

“影石?”

“看这身份牌的大小,里面至少可以留存一年的影像,如三所说,应该有提示所处位置的作用…”净疏仔细观察着身份牌,看向刻字的一面,手指顺着一个图案仔细描绘:“…这是纳魂阵!”

“纳魂阵!”众人齐齐一惊,突然觉得手上的身份牌变得无比烫手。

“看来,在生死台上死去后,连魂魄也不会自由。”净疏将身份牌放在桌上,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证实了心中所想,众人的心,再次往下一沉。

“那救我们的人,到底存的什么心?”归霁双手颤抖地抓住归安的衣角:“想要拘住我们的魂魄吗?”

“活下去。”玄月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明显被纳魂阵惊住了的师兄师姐:“我们只要活着,纳魂阵便无用。”

玄月的话,打破了房中的凝滞,净疏吐出一口气,看向其余几人:“小八说的对,我们,只能赢。”

“对,赢了,就能走到最后。”

“赢了,才能自由。”

没人想自己死后连魂魄也被拘留,不得轮回,房间里,完全被惨烈悲壮的气氛所笼罩。

没人提如果两队人都走到了最后怎么办。

当天晚上,就有一个黑袍人敲开了几人的房门。

“团一七*,团一七九零,两日后,有你们的战斗。”

“请问我们的对手是谁?”

一块灵石,被三臣巧妙地塞进了黑袍人的手中。

黑袍人迅速收起灵石,“对手的资料,你们可以去生死斗场查询,不过,看你们是新手,我便免费为你们提供一次对方的信息。

团一七*,你们对战的是有过十次参战记录的一二六九队。团一七九零,你们对战的是有八次参战记录的一三六七队。”

“他们的胜负如何?”归霁的双手紧握,心里抱着万一的希望。

黑袍人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归霁,嘴角轻轻勾了起来:“生死台上,唯有生死,没有胜负。”

归霁打了个寒战,下意识靠近了归安。

再次看了一眼归霁后,黑袍人带着笑意,转身离去。

确定黑袍人的气息完全消失后,归安一把将归霁按倒在椅子上:“五,你在怕什么?”

“我、我…”归霁颤抖着,突然猛地摘下脸上的面具,泪水盈然的眼睛盯着归安,大声尖叫:“我怕,我当然怕了,我不想死,更不想魂魄被拘,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地狱。”

“归霁。”放在归霁肩上的双手捏紧,归安紧紧盯着归霁的双眼:“你已经筑基圆满多年,知道为什么一直无法结丹?”

归霁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神。

“因为你从不曾面对过生死危局,你养尊处优,因为什么都有师门提供,便不肯同别的同门一样,去做那些被你称为低劣的任务,之前我阻止你参加逐凤山之战,你死活闹着要来,要不然就要让你父相找我父皇,你说要跟着我一起成长,你说不愿意总被我落下,咱们当年同时入门,我结丹已有多年了,你呢…”归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说废话:“…从这里活着出去,我就覆行婚约。”

“真的?”归霁眼中的泪水掉落。

归安点头:“真的。”

归霁猛地一下扑进归安怀里,脸上是灿烂无比的笑容:“师兄,我终于等到你这句话了。”

就这样吧,能从生死台上活下来,归霁也是值得娶的吧。

归安没有推开归霁,只是,他那落在虚空的眼神却幽暗而又深邃。

室外,三臣看着玄月:“你不怕吗?”

玄月抬头,看向高高的屋顶:“怕,所以,我一定会活下去。”

三臣啧了一声,这个素日温驯的小师妹,真实的性情,还真是出乎他意料的刚强啊。

……

两天后,八人走进了生死斗场。

玄月举目四顾,这是一个巨大的斗场,如同她记忆中的体育场,不,或者说,这里更像是古罗马斗兽场,因为,在这里被观看的不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体育赛事,而是残酷的生死之战,是血腥的杀戮。

没有去看周围山呼海啸的观众,玄月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斗场中的厮杀,亲眼看到弱的一队被毫不留情的杀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第50章 魔晶

斗场前的隔断被打开。

净疏领头,四人依次走进了斗场,几百米外斗场场地的另一头,同时出现了几个被黑袍笼罩的身影。

做为小队最后一人,玄月脚步方踏入斗场,一道迅疾的光芒,便狱然临身——对方有擅长远攻的修士,这种速度,明显已经接近结丹修士了。

玄月手中巨剑狠狠一拍,铿然一声,光芒落地——是一支箭。

还好,只是速度快,力量还是不如金丹修士。

只是,还不等玄月放下心来喘气,更多的光芒如雨点般当头罩下,在这些光芒之中,夹杂着几道无声无息的暗影。

此时玄月已无心分神去注意被五名对手卷入斗场中的净疏与三臣,全力舞动手上巨剑,将家传的惊燕剑法发挥至极限,挡了个密不透风。

乐正挡住了扑过来的持枪修士,无力顾及玄月。

叮叮当当的响声中,周围落了一地的箭枝,噗噗几声轻微的暴裂声夹杂在这些响声中,毫不引人注意。

玄月仿若未觉,飞身替被银枪挑飞的乐正挡住了一道追袭而至的暗剑,剑影被阻,隐身起来的那人手中若影若现的剑顺手抹向玄月的喉咙。

“噗。”玄月头顶,乐正的剑划过虚空,一只黑色蝴蝶碎裂成片的残尸自空中飘落,灵兽天赋技能被破,玄月身前的修士被隐藏起来身形现于人前。

飞跃而起躲过已临喉间的一剑,玄月手中巨剑倒提,同时将那攻击自己的隐身修士划成了重伤。

剑士向后急退,捏破了手中一枚丹药,空气中,香气浮动,剑士再次扑向玄月,原本应该有所动作的玄月,不知为何僵直原地,乐正奋力击退那杆追袭而至的银枪,目光惊急地扫向玄月,飞快抛出一袋找出的药粉,希望能解除玄月所中之毒,同时,他操纵手中的剑袭向剑士,希望能挡住对方夺命的一剑。

“噗。”

一具从中分裂的尸骨倒伏在地,一道身影如箭般冲向乐正,一剑从身后,将那攻击乐正的持枪修士洞穿。

身影急闪躲过枪尖并用黑袍下藏起来的黑钩杀死了第二名隐身者的乐正回头,正看到玄月的巨剑从持枪修士的身体内收回。

斗场另一面,净疏与三臣已将其余五名对手诛杀,快步而回。

大斗场,出现了一秒钟的沉寂,而后,便是掀天的喧哗。

退出斗场的路上,净疏四人与归安四人擦肩而过。

归安看向净疏,净疏点了点头,归安吐出一口气,迈向斗场的脚步,更加沉稳。

走进斗场中四人的休息室,玄月顺着墙壁滑坐在地,这一次,她的手,没有丝毫颤抖。

净疏走到玄月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玄月抬头,“我很好。”

净疏眼中的忧色褪去,被淡淡的笑意取代:“小八干得不错。”

盯着净疏的眼睛看了半晌后,玄月身体一软。

净疏稳稳扶住玄月,放松下来的玄月软软靠在净疏胸前,闭上了眼睛,斗场上短短时间的交锋,因为精神上的巨大压力,让她比平日画一整日的符籙还累,没有浪费时间,靠在净疏胸前,她的神魂直接扑进了空间。

净疏稳稳抱起玄月,走到三臣与乐正身边,开始闭目调息。

为了提供最精彩的生死之斗,斗场的休息室便成了斗场的禁区,这里,禁止一切拼杀攻击,违者,会被直接抹杀,因此,斗场的休息室比起外面的客栈,更加安全,他们可以放心休息。

第二天,斗场送来了战利品,即对方团队除身份牌外所有的东西。

三臣打开无主的储物袋,待弄明白储物袋中的物品后,眼中精光一闪:“难怪有那么多人来生死斗场,一夜暴富的诱惑,哪怕是身家丰厚的名门弟子,也会心动。”一边说,郎申一边取出了储物袋中的东西,最后,干脆直接全都倒了出来。

堆满半间休息室的东西,让其余三人也有些惊异。

拨弄着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净疏从中找出了一棵装在琉璃精盒中的紫色花朵,“生长在魔狱深处的碧魔冬茄,可在结丹时稳固心神,仅这一朵,就能让无数魔狱底层修士前赴后继地扑进生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