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温和的麒麟、心性淳厚的巨龟、开朗的红鸾及护短的圆月金虎,独角青龙对于人类修士的出现是最有意见的——哪怕小老虎带来的,只是修士的一头幼崽。

俯视着站在小老虎身边的人类幼崽,独角青龙敖青看着她在龙威之下瑟瑟发抖,眼里掠过一丝轻蔑,人类的修士心性奸诈,性情狡猾,神识却极薄弱,一头幼崽,仅仅是淡淡的威压,也会吓破胆。

只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让敖青意外的是,人类幼崽虽然一脸痛苦,却一直不曾跪倒在地。

“哼!”敖青一声轻哼,更加威重的压力喷薄而出,压向苦苦支撑的人类幼崽。

陡遇重击,玄月的脑海中,白莲一阵震颤,护住了玄月的神识,只是,神识虽无碍,她的*却再也撑不住,瞬间被重伤。

一口逆血喷薄而出,玄月的身体顿时软了下去。

“月月!”终于挣脱束缚的老虎,虎尾飞快卷住玄月倒下的身体。

“月月,你怎么样了?”将玄月放在地上,老虎焦急地围着玄月打转。

玄月想要告诉老虎她没事,只是,她的精神撑得住,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哪怕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撑起千斤重的眼皮,也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老虎,便昏了过去。

“月月!”

老虎一声怒啸,转身冲向始作甬者,在独角青龙巨大的身体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独角青龙大怒,身躯一振,将连种族天赋都用出来的小老虎从自己的身上震了下来:“小老虎,你疯了。”

老虎落地,一直滑出了十几丈,才勉强踉跄着站稳。

他嘴角带血,愤怒地抬起头冲独角青龙怒吼:“老长虫,你等着,等我长大了,看不我咬死你。”

多少岁月以来,都再没遇到过这样的挑衅了,自觉尊严被冒犯的独角青龙顿时生气了,一股龙息,自它的鼻间喷出,笼罩向被围在中间的一人一虎。

一股飓风,平地而起,将龙息卷向了高空,圆月金虎不满地瞪着独角青龙,露出了锋锐的尖牙:“老长虫,你想干嘛?”

“老猫,你要怎的?”

“对着幼崽你也好意思出手,老长虫,你脸皮又变厚了。”

“你家幼崽不知天高地厚,冒犯尊长,你不教训,我帮你教训。”

“你要抖威风,回去找你的龙子龙孙,金月虎家的崽子可不是你能欺压的。”

独角青龙气坏了:“老猫,你老眼昏花了?是我欺压你家的幼崽吗?你看不见我身上的伤口吗?”

“你以为自己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吗?不过破了点皮,你也好意思拿来说。”

“破皮?一头刚凝成月牙的幼崽,就敢向我挑衅,我龙族的尊严,是可以随便冒犯的吗?”

“如果不是你伤了小虎的朋友,他怎么会被气得头脑发昏?”

“朋友?不过是一个修士…”

“别吵了!”一声利斥,打断了越吵越起劲的一龙一虎:“快看人类幼崽。”

圆月金虎与独角青龙同时低头,却见躺在地上的人类幼崽,被越来越浓厚的乳白色光圈围了起来。

这样的光圈,他们足足守了半年,太熟悉了。

独角青龙抬起一只龙爪,想要碰碰那道光圈是否一样坚固。

嗷地一声,小老虎纵身一跃,挡在了玄月身前,同时,愤怒地瞪着独角青龙:“你还想干嘛。”

独角青龙的爪子一顿,“小老虎,你闪开。”

小老虎呲着尖牙,“老长虫,你别想再欺负月月。”

独角青龙一爪子就能按死这只金月虎幼崽,只是,身为一族之长的他若是真的做出欺负金月虎幼崽的事,别说它,便是整个龙族都要没脸见人了。只是,就这样被一只幼崽阻止,独角青龙又实在有些下不来台,于是,独角青龙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能,举起的只巨大的爪子,就那样僵在了空中。

一直看着这场交锋的巨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除了老麒麟家,我们四族谁家的幼崽不是到处惹祸的,都是自家人,老龙你多包容包容。”

有人递上台阶,独角青龙顺势收回巨爪,哼了一声:“老龙我不和一头幼崽一般见识。”

一声嗤笑,自红鸾口中传出,她丝毫没有掩饰地嘲笑着老对手:“老长虫,你也有今天。”

见独角青龙收回了爪子,老虎冲着它又威胁地吼了一声,然后蹒跚着脚步转头钻进了围住玄月的那道光圈。

圣地中央,浮白色的巨大光圈突然发出一阵巨震,这巨震,引得五头巨兽同时抬头,果然,那道乳白色的光圈再次暴涨,推得五头早有准备的巨兽再次齐齐退后了好几里。

光圈一涨之后,出乎人意料的又飞快缩了回去。

五头巨兽面面相觑。

“啊!”终于发现不对的圆月金虎一声惊呼:“我家小老虎呢。”

五头巨兽同时转头,他们此前所立之处,不只金月虎族的老虎幼崽,便是连那头人类幼崽,也失去了踪影。

同时,圣地中,几道光影闪过。

“小龙。”

“小凤。”

“小龟。”

“小麒麟。”

四声惊呼,自除圆月金虎外的四头巨兽口中传出。

“快看。”

随着圆月金虎的示意,另外四头巨兽同时发现了光圈的变化。

浓稠的乳白色光圈,随着各族幼崽的进入,迅速回缩,直到化为实质,才停了下来。

圣地中,一座玉白色、高达百丈的石室,稳稳地立在最中央…

第78章 入雍州

一片空茫的世界里,玄月睁开眼。

“汝所欲者,何?”

威严而淡漠的声音,在整个世界中回响,传入玄月的耳中,让她的灵魂一阵本能地颤悚,她的双手紧紧按着胸口,似乎唯有如此,才能阻止心脏从胸中蹦出。

一个身影,自虚空中慢慢浮现。

玄月的瞳孔急剧收缩,乳白色的身影顶天立地,占满了她的整个视野。

“你是谁?”

“所欲者何?”人影不曾回答玄月的问题,却蹲下1身,将玄月捧在手中,举至自己眼前,“汝心无欲,为何?”

坐在那人巨大的手掌上,玄月努力抬头,仰望着那张巨大的脸,努力让自己急剧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她不知道这巨人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的心中有无数念头闪过,最后又都被她踢出了脑子:“这世上,没有无欲的人,我自然也有*。”

“汝天性淡漠,有长生之愿,却无披荆斩棘之志;爱亲,无舍身相护之念;恋友,无性命相托之心;虽也曾奋不顾身,却非长愿…人族幼崽,即如此,何故出现在此?”

玄月双手紧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神魂颤悚,识海中,乳白色的莲花再次轻轻动了起来。

“白莲之钥,非至诚不得,汝何德何能,能使之认主?”巨人低下头,如山岳般巨大的双眼,闪现亿万毫光,如同两个悬空的太阳,照向巨掌中的玄月,“待吾一观。”

耀眼的光芒里,玄月睁眼若盲,光芒转瞬即逝,玄月却久久难以回神,那种连灵魂都被看透的不适感,让她无比难堪,却不得不紧咬牙交忍受了下来。

巨人抬起一只手,巨大的食指在虚空中一引,玄月只觉神魂中一阵剧痛,瞬间昏倒在巨人的手掌中。

“原来如此。”看着浮在身前散发出灼目宝光、欲与日月争辉的珠串,巨人一声轻叹,“器强魂弱,虽养魂,却抑心,吾即得见,助一臂之力又何妨。”

巨人的叹息尤未消散,一阵更加浩大的吟语忽而在整个空间中响起,吟语似诵似唱,晦涩神秘、苍老空茫,带着源自亘古的沧桑,似天地初开的巨响,带动得空间一阵震动,而就在这种巨震中,几枚神秘的字符,凭空而生,一闪之后,落在疯狂震颤着欲要逃遁的珠串之上。

字符入体,珠串在乍然闪现巨量的明光后,慢慢收敛了所有光华,只是,即使光华慢慢变得黯淡,珠串仍然震颤着,不肯停下来。

“即为器,噬主则毁,此为汝成器时所循之道,道为心循,道变,汝亦毁矣。非吾不容汝之灵,改弦易辙汝力不足,即如此,且与汝主同修,若有日,汝得大道,则为逍遥之时。”

珠串在重重一震后,终于收敛了所有外放的灼人明光,变得内敛莹润,再不见半分此前的灼目。

巨人看向掌中小小的人影,“知恩、重情,虽无山岳之志,但,谁定汝无长生可能?造化,为众生而生,即如此,且让吾拭目以待,看汝是否能走到最后…”

巨人的自语声中,空中的珠串化为一道明光,没入玄月的眉心。

“道,常道,非恒道,变化之道;明,长明,无蒙昧,心性通明;芸芸众生,造化之始…”

吟诵声中,巨人的身影慢慢变淡,最后完全消失。

空茫的世界里,独留玄月悬浮在虚空,久久不曾醒。

……

玄月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杂乱的野草堆中,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身着兽皮的少年双手撑地,似乎正努力想要从地上站起来。

少年四肢着地,高高撅着屁股,不知道是腿没力气,还是腰没力气,始终不曾成功站起身,这本来是很平常的场景,可是看着少年的肢体动作,玄月却感到一阵说不出的不协调。

终于,少年跪在地上,直起了腰,看向玄月。

“呜——”

对上少年满眼的委屈,玄月猛地瞪大眼:“大,大猫?”

“嗷——”

少年抬起手,挠了挠头上的乱发,冲着玄月呲了呲牙。

看着少年带着满脸的懊恼,趴回地上,那种无法忽略的亲切与熟悉,促使玄月站起身,走到了少年身边。

“大猫,真是你?”

少年抬起头,狠狠瞪了玄月一眼:“嗷呜。”

玄月忍住腹中的惊异与笑意,将人形的大猫从地上扶起来:“金月虎额上的白月不是要半满才能化形吗?你现在这样,连站立都做不到的时候就急着化形,也未免太着急了。”

人形大猫没搭理无良挚友的调侃,两只前肢紧紧攀着玄月的肩膀,努力地调整着身体的肌肉,学习着仅凭两只后肢站立与行走、并且随时保持平衡的本领。

半个时辰后,玄月坐在一个土坡上,看着在不远处草地上奔跑着玩耍,不时飞腾跳跃,追逐着蝴蝶的人形大猫,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被独角青龙重创后,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不过,身边有着熟悉的人相伴,让她甚至完全没来得及心生惶恐。

玄月失去了在那片空茫世界的记忆,大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了人,一人一妖兽都以为他们仍然在妖族祖界,直到,一阵喧哗的人声传入他们的耳中。

“…把他赶出去。”

“这个灾星,害死了那么多人,不能再让他留在村子里。”

“克死了爹娘,又克死了姐姐,还带累得许多人生了病,如果再留他在我们村,我们都会被他克死。”

“走,赶紧走,以后不许再回我们的村子,再回来,打死你。”

玄月站在土坡上,看着远处山脚下一群身着麻布衣裳的村民,将一个小小的身影推倒在一条小河边,又骂骂咧咧地往回走,修行者敏锐的听力,将那群人的交谈听了个一清二楚。

当所有村民的身影都消失后,蜷缩在地上小小的一团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走到了小河边,花了好半晌功夫,他从河里捞出了一些小鱼小虾,然后,在玄月不敢置信的目光下,火也没生,就那样生吃了下去。

也许是吃饱了,终于有了力气,小身影回头看了一眼村民们离去的方向,选择了相反的方向,慢慢地离开了。

森林,有取用不尽的食物,同时,也意味着无尽的危险。

豺狼虎豹这些肉食者不消说,便是一只小小的有毒的虫子,也能让一个没有修为的世俗中人随时葬身在森林之中。

玄月拉着大猫,在那个孩子身后跟了小半天,就看到他遇到了至少十次致命的危险,直到被一头花豹扑倒在地,看着那个孩子瞪大的眼中满溢的恐惧与绝望,让玄月终于无法再旁观了。

一脚踢飞花豹后,没管与花豹纠缠在一起,不知道是在玩耍还是在收拾花豹的大猫,玄月将这脏兮兮的小孩从地上抱了起来。

“别怕,没事了。”

小孩瞪着眼,看了玄月半天,然后问了一句:“仙女姐姐,你是来接我去见爹爹和娘亲的吗?”

玄月笑着正要说自己并不是什么仙女,不想小孩说完话后,眼一闭,直接昏倒在了她的怀里。

李家村是一个有着三百多村民的小村庄,除了九户外姓人,村里其余二十几户,皆为李姓人。

玄月蹲在李家村里正的房顶上,听着房内里正从安远克死父母亲姐,讲到了再有三四个月,税丁又该来村里收税了,最后,在里正遗憾上次去镇上请衙役吃酒时,少吃了几块肥肉的嘀咕声中,玄月跃离了里正的家,几个纵跃,没入森林之中。

夜色中,玄月靠在虎形的大猫身上,看着面前的火堆出神,火堆另一边,名叫安远的孩子盖着玄月自储物袋里拿出被子,睡得一脸恬适。

清晨,在啁啾的鸟鸣声里,安远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便对上了一双带着不满的眼睛。

“嗷,呜,呜——”

安远猛地坐起身,飞快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我,对不起,我没想睡懒觉的。”

“大猫。”玄月嗔怪地在大猫头上拍了一巴掌:“别吓唬安远。”

大猫不情愿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看着玄月用法术除去了安远身上的秽物,又替安远梳发,还一脸笑容地将食物递到了安远手中,心里的不满一时几乎达到了顶点。

“…小安远,我可以将你送进学堂,也可以送你去你想去的武馆,但是,我不能带着你在身边。”

“为什么?”安远咬着唇,努力忍着不让眼中的泪流出来。

玄月叹了一口气,安慰地摸了摸安远的小脑袋:“因为姐姐是修真者。”

“那我也做修真者好了。”

玄月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将小小的安远抱在怀里:“小安远,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路,你的路,可以是将军,也可以成为一国之相,但是,你无法成为修真者。”

“为什么?”安远一脸隐忍:“玄月姐姐是修真者,安远也会努力成为修真者的。”

玄月叹了一口气,“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办到的,你没有灵根,就无法修行,安远,对不起,姐姐没办法让你成为修真者。”

“玄月姐姐…”

“嗷——”终于不耐烦安远的纠缠,大猫从他蹲坐的位置一跃而起,扑到玄月身边,一把将安远从玄月的怀里拎了起来:“嗷呜,呜呜,嗷。”

看着一脸怒色的大猫,安远害怕地闭上了嘴,在面对玄月时,他敢提出要求,而一遇到这个一脸凶色的少年时,他却连话也不敢说。

见安远终于老实了,大猫得意地回头看向玄月,冲着她一阵嗷呜。

被大猫取笑‘连小孩子也镇不住,真没用’的玄月一点不恼地收拾好草堆里的被子,回头冲大猫挑衅地一笑,当选跃出了休息了一夜的山洞。

“嗷——”

一声长啸,大猫手里拎着安远,追在玄月身后,向着森林外奔去。

玄月带着大猫,在离李家村最近的平安县盘桓了几日,弄明白了他们所处之地后,用丹药救了县城一个叫宋裕的中年人,看着安远在宋氏族人的见证下,成了无子的宋裕夫妇的嗣子,确认了他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后,便与大猫离开了平安县。

更名为宋远诚的安远,站在平安县最高的山顶上,看着载着玄月与大猫的马车消失在官道的尽头,小小的脸上褪去伪装的稚气,露出被抛弃的悲伤与恨意:“修真者,很了不起吗?”

平安县,宋家祠堂

宋裕上身袒露,昏倒在祠堂正中,他的背上,满是刑杖责打后的青瘀。

祠堂上首,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挥了挥手,站在祠堂两边的几个黑衣人便将昏迷不醒的宋裕从地上架了起来,拖出了祠堂。

“族长,宋裕一定要留下那小崽子,如今,该怎么办?”坐在祠堂左首的一个四十多岁、目露精光的男人上身微微前倾,看向上首的老者。

“修真者,我们宋家惹不起。”族长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宋裕既有了嗣子,以后,他的家财,便由他的嗣子承继,你们莫要再起别的心思了。”

祠堂右侧几人中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眼睛骨碌碌一转,脸上露出一丝阴狠:“修真者再了不起,也不过是修魔者的食物,要收拾那两个人,咱们只需将他们的消息送到千秋山…”

第79章 战魔修

千秋山万岁殿

戾七懒洋洋斜卧在宝座上,听着阶下的喽罗禀报。

“…宋家里好吃懒做的多,擅营生的少,宋裕家财巨万,宋凉便欲将二子过继给他,好在宋裕死后得到宋裕全部身家,偏不知从哪里来了两个修真者,坏了宋凉的好事,宋凉这才送了贿赂给小的,让您老知道这事。”

戾七没吱声,阶前左侧首位的血衣魔修挥了挥手,地上的喽罗赶紧退了下去。

“七爷,那两个修真者…”

戾七睁开眼,血红的双眸看向阶下右侧首位那个小心翼翼看向他的黑袍魔修,“怎么,断白,馋了?”

名叫断白的中年魔修无视殿中两队魔修灼人的目光,丝毫不掩自己的垂涎,“尊上,小的功力久不进阶,如今连断眉也比不上,嘿嘿,若尊上看不上这两只小鸡崽,不若赏予小的。”

戾七血眸冰冷,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意:“你既有意,本座自不会拦你。”

断白大喜过望,砰一声跪倒在阶前,“小的谢尊上赐食。”

“嗯,本座这里无事,你们都下去吧。”

“是,小的们告退。”

殿中众魔修依序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