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国·大王图 作者:小椴

现在市面上的历史读物,大部分集中在汉、唐、宋、明、清这样的大一统历史时期,大多数的作品难有新意,造成了广大读者的审美疲劳。而往往历史小说的佳作均由乱世孕育(像《三国》、《隋唐》等)。小椴此次正是把目光放在了“五胡乱华”这一时期,这是一个“血与玫瑰”的时代,小椴更是抓着了这个时代的特点——异族汉化,用深沉唯美的笔调讲述了驰骋在中原这片土地上的异族所经历的兴衰。

内容简介

公元357年,一首童谣唱遍了长安城的街头巷尾:“东海大鱼化为龙。男便为王女为公。问在何所洛门东。”城外狼群骤现、野兽暴起,城内政局诡谲、饿殍遍地。在氐人建立的大秦政权中,独眼的皇帝尽诛先帝留下的八位顾命大臣,逼死生母强太后。在这一切的背后似乎总隐现着一股察觉不到的力量……而与此同时,国士王猛携带着血与火的智慧出山辅助那个命定的帝王迈向紫宸,一幅吞凉灭燕的“大王图”就此拉开序幕……

作者简介

小椴,男,作家,大陆新武侠的领军人物,有“金古黄粱温下的椴”之称,小椴的写作风格是运用诗词化的文字进行人性化的写作,小说中贯穿着终极人文关怀。行文颇有大家之风,脉络清晰,文笔流畅,妙笔生花古文功底深厚。代表作有《杯雪》、《开唐》、《长安古意》等。

小椴自述

此生颇自许。阅世间,古菊危兰,寥寥可数。也是零落栖迟苦。每想一番酣饮,恸月色华颜皆素。夜半揭痂谁共语,有前生今世真痛楚。莽年华,惊风雨。

愁来天地悲无数。倚修眉,雪颔冰颊,神仙眷属。冻雨铜箫折幽指,吟老唐诗宋律。有几句,激越堪拊手。所交所游皆在欤?又可歌可泣长久否?天与地,当袖手。

以文字的清光照亮历史的黑洞

沈璎璎

听说椴君应中华书局之约,写起了历史小说,选的是五胡乱华那一段,心中十分好奇。期盼年余,终于见到成稿。一气读完,心中唯有惊羡而已。

自西晋覆灭到隋朝重建大一统,其间烽火连天几百年,因为太过混乱,对于许多人来说几乎是一个历史盲区,只知异族入侵,割据更迭,生灵涂炭,而不知其何来何往,又何以然。乃至于这一段历史成为穿越小说和戏说影视剧的热点,仿佛一个空筐,什么都可以往里头扔。而其中最为血腥残酷而又短如昙花一瞬的五胡十六国时代,则是盲区中的盲区。

匈奴、羯、氏、羌、鲜卑,那些曾经在北方的原野上驰骋过的异族,他们从哪里来,他们的祖先是谁,他们祭拜何方神灵,他们说什么样的语言,他们的女人穿什么样的裙子戴什么样的首饰,他们的男人披什么样的盔甲执什么样的兵刃,他们有什么样的风俗和伦理,过什么样的节日,吃什么样的食物,他们代代相传的是什么样的史诗?他们曾经建立煊赫一时的王国,几乎令汉人的家园彻底瓦解,却无一不是流星般覆亡。他们最后去了哪里,是亡国灭种,是举族远走,还是星散于流转在北方大地上的各族人群,成为基因库中不可分辨的某个片段?这些问题,早已不可能得到详细而准确的答案,只剩下史书中语焉不详的几段话,面目模糊,概念混乱。他们是历史语境下的“他者”,是入侵者,是敌人,是五胡乱华。自有华夏以来,北方异族的威胁如蒙古高原与贺兰山的阴影投罩在中原大地上,贯穿工业时代前的几千年历史,从未断绝。每一次异族入侵,都将历史的车轮狠狠撞出轨道,但几乎每一次的“他们”最后都成了“我们”。撕裂、屠戮、磨砺直到融合,这其间的艰难转折,泰半已随青史成灰烬,给创作者以无限的发挥空间,却又觉得茫茫然无所适从。究竟怎样写,才能既具有肃穆的历史态度,又不拘束住写作者的无边想象?

说回椴君的这个故事,早知史料的极度匮乏,其实不敢期待此文能够全方面还原。掩卷之后却感到,虽不能如观清明上河图而知北宋一般全面了解前秦的真相,但那个时代最大的冲突与悲欢,已被椴君悄然刻入人心。

以王猛、苻坚、苻融这些历史上早有成论的人物作为主角,其实并不有趣。时下历史写作者,每每寻章摘句力求翻案,力图以奇绝的故事和惊悚的观点夺人眼目。椴君并没有走这条路,他相信他捉住了那个时代的要害,那就是“改变”,“他们”如何变成“我们”。

书中最为华美深邃的一段文字,苻融与奢奢会于洛水之上。到底羯人是否有沟儿会,时至今日自然无从考证。无非是基于今日人类学研究的资料,边陲少数民族残存的风俗,而设想相对于汉人而言尚处于半开化状态的羯人会有那样的习俗,而汉家先民不也同样有桑间濮上的旧俗。那段故事极有深意,处于徘徊中的少年苻融,终于辜负了承载着胡人昔日荣光的皇帝。而年轻、执拗甚至癫狂的皇帝,终于在改变的洪流中绝望而死。那朵曾经照亮了漫长黑夜的晶莹花朵,终究只是冰雕,耐不住太阳的热度,在白日到来之前融化、凋零。

“遥看孟津河,杨柳郁婆娑。我是虏家儿,不解汉儿歌。”歌谣是这样唱,但那些血勇的虏家儿却终于在孟津河边走散了。而这些无可逆转的改变,无论是煌煌青史的转向,还是芸芸微生的个人命运,都是小说写作中最能牵扯人心的地方。

椴君像所有矜持的文学家一样,从不说出他对角色的褒贬,亦不说出他对历史的评判。他仅致力于以文字清光照亮这片历史的黑洞,以笔下的钟声敲响这段狰狞的长夜。他慷慨地将诗意赋予每一个出场的人物,让他们以并不同于史书记载却也切切如生的面目再现于读者眼前,评价、悲悯、立场皆由读者自己去感受。读罢此书,于把握历史脉络,重现人物风华之外,竟隐隐有照见现实命运的感觉。仿佛千年前的“他者”不仅在当时归化,也同样变成了今日之“我者”。这亦是椴君小说的微妙之处。

椴君是文字老姜,成名于新武侠,有“金古黄梁温下的椴”之誉,引无数豆蔻少女竞折腰。然而他的武侠小说,一向与“金古黄梁温”不甚相类,书中众生万象,字里诗意情怀,每每直追古人格调,而又自成一派。椴君也啃古籍,也写诗填词,也好西方文学,也听歌剧,他心中的天地高阔,以江湖之远尚不可容纳。也许从历史写作中另辟蹊径,倒是真真正正地契合了他那个高古雄浑又万川归流的梦想。《裂国·大王图》仅仅是一个开端,长卷掀开一角,已有令色氤氲,然而真正的主角才露出半面身影。期待有一日《裂国》全卷揭晓,相信既是五胡十六国时代历史小说的一部杰作,也是椴君本人创作的又一个高峰。

历史 传国玺

正文

一千七百年前。

一千七百年前的地名至今大多早已变迁:比如枋头,现如今还会有多少人知道,在五胡十六国时期,那里曾是兵家的必争之地?

在五胡十六国的石赵时期,枋头隶属司州汲郡朝歌县,位置即在现如今的河南省浚县之西。

它最初得名,是在汉末的建安九年。当时,大汉丞相曹操屯兵水口,打算围攻邺城的袁尚。他下令:“下大枋木以成堰,遏淇水东入白沟,以通漕运。”

后来人们就把这里称作“枋头”。

现如今,诸如“司州”、“汲郡”、“朝歌”、“邺城”、“枋头”这样的地名,大都早已消歇。它们得名多伴马蹄声而起,最终往往也随着马蹄声的消散而就此湮没了。

受命于天,

既寿永昌。

戴施记得,那块玺上刻的该是这八个字。在这之前,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和这块玺扯到一起。

传书的士兵是前几天他派出去向主帅谢尚禀报消息的。消息只有四个字:“冉闵已死”——那个继石赵之后,在中原大地建立起了“冉魏”政权,叱咤一时的冉闵死了。

整个冉魏政权存世短短不过三年。

戴施是东晋北伐军中的督护,兼领河南太守,现就驻扎在枋头。今天,传书的士兵回来了。而这士兵传回来的命令只有一句:“闵既亡,速谋传国玺。”

戴施接到命令是在深夜。

他此时手下兵士不过三千许。这支人马是东晋朝廷趁着冉闵之乱,打算收复中原的前锋。整个大军,中路以谢尚为主导,东路则以殷浩为主导。而西路的桓温,因为遭朝廷之忌,还屯驻于荆州的老营。

枋头没有城墙,所有的防御设施都在前镇守氐族人苻健率众迁回长安时毁坏了。戴施视察着他的兵营,他不能不小心,这么个乱世,三千兵马不过如沧海一粟,败亡起来也不过旦夕之间。天上薄钓样的冷月挂着,地上满是露水。他想着,如今冉闵虽死,可冉魏未灭。冉闵北上与前燕的慕容氏军队交锋之前,留下了大将军蒋干辅佐他的太子冉智镇守都城。

那块玺,该仍在都城中。

戴施走到军营外面,向北望去。北向不过百里处,就是冉魏的都城:邺城。

现如今,邺城已被前燕的军队包围,煊赫一时的冉魏帝国如今只剩下国都这一座城在那里孤立无援着。

玺!

这个字横亘在戴施心头,从接到命令起,一直就难以消化。

玺的全称是传国玺,在一千多年前的战国时期,这块如今引得无数人垂涎的宝物还不过是一块顽石而已。

它当时埋藏在楚国的深山中,籍籍无名,后来被一个叫卞和的楚人觅得。卞和认定这石头里面藏着美玉,就将之献给楚王,可当时的玉工却说此石中无玉。卞和因此获罪,惨遭膑刑,被斩去了两条小腿。可他始终不甘,于城外终日哭号,直到楚文王时,这石头才终被纳入宫中,楚王遣玉工剖开,得一绝世美玉,命名“和氏璧”。

可这不过是这玉面世以来勾起的第一滴血——此后,楚威王时,相国昭阳灭越国有功,楚王将和氏璧赏赐给了他。可随之,昭阳宴客于水渊,忽有人高喝:“大鱼!”诸客一时皆临渊观鱼,转过头时,那块和氏璧竟凭空不见了。昭阳由此怀疑他的门客张仪,对其大加折辱,直逼得张仪远走避秦,此后凭一根三寸之舌成为了秦的相国,后张仪为秦拆破齐楚之盟,破楚,拘怀王,才终于报此大仇。

和氏璧的再度出现,是落入了赵国的太监缨贤手里,可旋即就被赵惠王据为己有。消息传出后,秦昭王闻之,命使者遣书赵王,说愿以十五城换此宝璧。

当时秦强赵弱,赵王恐献璧而不能得其城,左右为难,好在蔺相如自请奉璧去秦。蔺相如面见秦昭王献璧,见秦王无意以城交换后,竟按剑直胁秦王,城虽未得,却终于携璧而归,成就“完璧归赵”这一段佳话。

直到秦王政十九年,秦破赵国,这块璧终于还是落到了秦王的手中。

嬴政灭六国,称“皇帝”,命李斯篆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令咸阳玉工将这八字刻在了和氏璧上,并将之雕琢成玺。从此,和氏璧就变成了国玺。

始皇帝本打算将它千世万世地传下去。没承想,赫赫大秦,竟也不过二世而亡。

那年,刘邦军至灞上,秦王子婴将此玺跪献给了汉主刘邦。

刘邦灭项羽后,开国大汉,同样极为珍爱此玺,命名“传国玺”。

此后,这块玺就在西汉的十二个皇帝间代代传承,直到王莽篡汉。当时,这块玺在王莽的亲生女儿、西汉的最后一个太后孝平皇太后手里。王莽派安阳侯向自己的女儿强求此传国宝玺,却遭到自己女儿的一顿痛骂。可孝平太后最终受逼不过,不敢再保留此玺,将其摔之于地。传国玺由此缺损一角。而王莽得之后仍旧十分宝贝,命工匠合精金加以镶嵌,依旧做为国玺。从此以后,这块玺虽缺了一角,却变成了个金镶玉。

王莽立国“大新”,大新存世也不过短短八年,旋为绿林、赤眉所坏。玺落入了更始帝刘玄手里。

后来赤眉军杀刘玄,得玺。赤眉军后又败于光武帝刘秀。玺入刘秀之手。刘秀以之开东汉两百年基业。

到东汉末年,汉献帝时,董卓作乱,联军讨伐董卓,这块玺无意间落入了江东的少年将领孙坚手里。

可玺在孙坚手里不久,即为袁术所夺。袁术一度称帝,死后,他属下荆州刺史徐珍携玺奔至许昌,将其献给曹操。

随后不久,曹魏代汉。

曹魏享国亦不久,不过四十余年,司马氏夺国,晋朝建立,玺当然落在了晋朝的司马氏手中。

可司马氏享国也不过五十一年——先有八王之乱,后遭永嘉之祸,胡人大起,匈奴人刘渊建立起来的汉赵政权先是攻破了洛阳,后又攻破了长安,接连俘获了西晋的最后两个皇帝,终结了西晋的帝柞,这玺头一次落入了异族人——也就是匈奴人刘氏的汉赵朝廷。

汉赵享国二十五年,即被羯族人石勒创建的后赵政权所灭。羯本小族,可石勒为人狡诈多谋,竟由此手握国玺,叱咤于一时。

而等到石勒、石虎两代羯人皇帝死后,整个后赵政权也就面临分崩离析。崩裂的后赵主要分成了三股势力:一是石虎的养孙、汉人冉闵,趁石赵末年之乱,夺取了邺城,建立了冉魏;二是氐人苻健,他本驻扎枋头,见石赵大乱,趁势率氐人西归,夺取了长安,建立了大秦;其三则是羌人姚襄一脉,因为与氐人相争入关落败,南下归顺了东晋司马氏。

……想到这儿,戴施忍不住叹了口气。

为了这块玺,从战国时代开始,秦灭赵,汉灭秦,魏代汉,晋代魏……如果这还算是流传有序,毕竟始终都在汉人政权手里,可接下来,就开始落入了胡人之手,次序竟然是:汉灭晋,赵代汉,魏灭赵……就这么流转百余载。

历史仿佛在这里开了个巨大的玩笑,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国号,彼此相杀相灭,而那依稀可识的国号下,御国之主已悄然变成了胡人……

最好笑的,无过于苻健夺得长安后,竟又立国号为“大秦”!

“备马!”戴施吩咐了一声。今夜,他要连夜赶往仓垣。

据说,冉魏的大将蒋干辅佐太子冉智守城,在燕军的重重围困之下,已派出了求援之使奔赴东晋,想求东晋救援。

他要拦截下这两个求援的使者。

如果机运好的话,他要去为朝廷争回这个传国宝玺!

马蹄裹上了厚厚的棉布。

丑时将尽时,邺城的南门轻启一缝,放出了十余骑。

这是个无星无月的夜,那十余骑摸着黑,不出一声地向南行去。

他们不敢稍作声张,因为知道,燕国的大将慕容评率领大军,已抵达邺城脚下。邺城已经陷入合围,整个邺城的四郊据说都已投降。

立国不过三年的冉魏危在旦夕。

这十几骑人马里,领头的是侍中缪嵩与太子詹事刘猗,他们身负着南下向晋廷求援的重任。

当初,冉闵自立为帝,已完全惹恼了晋国的司马氏,他们现在唯一可以指望游说的理由也许只剩下:我们都是汉人。

整个中原大地沦入胡人的统治已足有四十年,直到三年前,中原的政权才再度落入汉人冉闵之手。冉闵登基后,几乎无日不在与胡羯搏杀,杀死的匈奴人与羯族人无数。仅在夺取邺城后,他颁下“杀胡令”,邺城四周,死亡的胡人就以二十万计。可谓“白骨露于野,万姓以死亡”。石赵政权的石氏一族也几乎尽遭他屠戮,他曾一股脑儿斩了石虎的孙辈三十八人,后又在通衢大路上焚烧了敢与他作对的石砥的首级。胡羯势力几乎被他摧毁殆尽。可没想到,这时本远处幽蓟二州之外的鲜卑族慕容氏乘虚杀了过来。

慕容鲜卑声势极盛,先夺幽蓟二州,随之就开始侵吞冀州之地。

最终,冉闵死在了燕国慕容氏的手里。

一行人马悄然掩行了数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回过头。

他们的家小妻儿多半还在城中,可他们没谁敢回头望一下。因为,邺城之中,此时已成炼狱。

近来,司雍二州迭遇灾年,邺城自燕军围困后,已陷入了大饥馑。城中人无粮可食,竟已开始吃人。后赵石氏两代皇帝搜罗来填充后宫的宫女数千人,因为军中已无粮饷可发,都被当做粮食发给兵士,吃得已所剩无几。

缪嵩心中叹了一口气,别说他能否搬到救兵,就算他从东晋搬来了救兵,不知自己留在城中的妻儿,那时是否已被他人果腹。

他是一个柔弱的人,这时他们已远离城外,开始策马疾驰。

邺城被他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他虽官居侍中,可连日来,都未曾饱食。他们疾驰三十余里,终于找到了个劫余的小村落打尖。寻到的饭食也不过秕糠之物,可跟随他的家僮却吃得两眼放光,于背人处偷偷问他:“大人,我们寻着救兵后,真的还要回去?”

***

这两位使者果然被戴施截到了。截住他们的地方名为棘津,此地,此时已被晋军掌控。

戴施先给缪嵩与刘猗的随从安排了一顿饱饭。探明了他们身负的旨意,就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冉魏欲得我大晋相助,还得先还传国玺。”

这事儿太大,这两位近侍之臣拿不得主意。论官阶缪嵩虽比刘猗高,可刘猗却是太子身边的近人,凡事还得听刘猗吩咐。

刘猗最终决定,让缪嵩先驰马回报,询问大将军蒋干与太子冉智的主意。

缪嵩出城时,还有同僚相伴,随行的也有十余骑人马。可轮到要回去了,竟无一人愿与他同行上路,他是单人孤骑奔回邺城的。

邺城城中原有三台,分别为金虎台、铜雀台与冰井台。

这三台俱是魏武帝曹操所建,邺城曾是曹魏的国都。进入石赵政权后,皇帝石虎曾对其做过大规模翻修。冉魏承赵未久,三台仍旧壮阔如昔。

三台中,金虎台居南,冰井台居北;而铜雀台居中,是三台中的主台。金虎台下有藏兵洞,冰井台多贮粮、炭、兵器等物资,而铜雀台基高十丈,上面极为开阔,有楼阁百余间。想当年,曹孟德置酒其上,意兴酣然时,想来不免有掠二乔归,贮于金屋之念。

可无论这高台如何壮阔,此时站在上面的蒋干与冉智却再无此豪兴。

他们从台上可以看到邺城城外,燕国的慕容评与慕容龛此时兵至城下,那铁桶般合围的态势逐渐消磨着城中困兽的斗志。

燕国自北地兴起,以骑兵为雄。此时,但见城外营帐连绵,铁骑数万余,大子冉智年纪还小,观之不由色变。

“这可如何抵御?蒋卿,派出去求援的刘猗与缪嵩回来了没有?”

“只有缪嵩回来了。”

“这么快!”冉智不由发出一声欢呼。“那晋国谢尚可肯救我?”

蒋干躬着腰回应道:“他们说肯。”见到太子脸上神色一松,他又加了句:“可他们说要传国玺。”

冉智喃喃道:“传国玺?可传国玺现在母后手里。父皇故去未久,母后正自悲伤,现在,叫我如何开口跟她讨要这传国玺?再说,那晋国之人,不知是真心想救我们,还是想借此骗去传国玺呢。”

这个疑问很快得到了澄清。

因为那晚,戴施趁夜率百余名壮士跟随着刘猗奔至邺城。他们绕过了燕国的军队掩至城门下方,由刘猗唤门,才得进入。戴施一到就述明来意,说是来助魏戍守三台的。

第二日,戴施果然带领着他麾下的百余名壮士,披坚执锐,与攻城的燕兵厮杀起来!

“戴兄,燕军围城日急,你已来了数日,谢将军的大军到底何时才能赶到?”蒋干的声音充满焦灼。

昨日,他带五千兵马出城迎敌,却大败而归,五千兵马几乎尽数折在了燕军铁骑的手里。所以他今日一定要逼出戴施的一个准话。

戴施的脸上也带着烽烟与血迹,那血早干了,他却没空去擦一把。可他的表情是镇定的,这时整理着案上的笔翰,慢悠悠道:“蒋兄,你可知兄弟此次得到求援之信后,立即赶来是为了什么?”

蒋干在一边搓手,他心里急切,没工夫跟他绕圈子,可有求于人,不得不捧笑以待。

只听戴施淡淡道:“是为了表现诚意。这几日,我亲率下属为邺中父老奋战,想必蒋兄都看在了眼里。可惜,我已至诚若此,蒋兄却全无诚意。”

蒋干急道:“戴兄之诚意,已令蒋某不胜感激,何来蒋某全无诚意一说?”

戴施叹了口气:“蒋兄也该知道,自你家主公诛石氏而势起,朝廷本来高兴。可你家主公虽身为汉臣,不思报国,竟意图与朝廷分庭抗礼。此等作为,朝廷本没有再救魏国的必要。此次之所以答应,全是为了传国宝玺。可这宝玺,你们到现在还不肯拿出来啊!蒋兄你也知道,今日,兄弟与公俱陷重围,何如你先把宝玺交给兄弟,反正兄弟也身在重围之中,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兄弟得玺后,就立时修书与谢公,说‘玺已入我手’,到时不为你们大魏,不为邺城,也不为蒋公,甚至不为了兄弟,单凭那玺,谢公也会立时派大军前来相救。朝廷准备今日之北伐,可谓蓄势久矣。大军到日,燕军之围还不是迎刃而解?这其中利害,还要我再多说吗?”

蒋干至此,已是无路可走。他回去后,立时把戴施此言禀告给了太子冉智。

当夜,这枚传国玺果然送到了戴施手里。戴施立时写信,命壮士突围传信给谢尚。

不过几日,谢尚回信,说已急调粮草,先行送邺,以解邺城燃眉之急。

数日后,果有消息传来,粮草已至。

戴施命部下何融前去迎粮,暗中把玺偷偷交付给了何融,让他出城之后,找到接应之人急送玺至枋头,并报与主帅谢尚。

至此,这枚传国玺终于脱出了被围困的邺城,重新落入晋人手中。

可故事到此仍未完结。

谢尚的大军最终未至,他们急着要去与秦国的苻健争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