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别提了。”黄松一脸生无可恋的往椅子上一趴,眼巴巴的看着她,终于找到了诉苦的对象:“顾燕帧像疯了一样,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差点撞在车上,那个车主开窗骂了他一句,他抡起胳膊就打人,还好大明星及时开车赶到,赔了钱才算完。”

谢襄不说话了,她像突然放了气的气球,不争气的因为顾燕帧这三个字重新变得没精打采。

什么时候得罪他了?至于这么大的气,还有能耐过马路不看车了,就是差点撞这么一下才好,让他好好长长教训!

“可你这伤?”小珺不了解好姐妹的心思,指了指黄松脸上的划痕:“你这好像是女人指甲挠的啊。”

“这个呀,”黄松摸了摸脸上的伤口,疼的呲牙咧嘴,“顾少爷心血来潮,拉着我和大明星去喝酒,后来大明星好像喝多了,开始问顾燕帧她哪里不好,为什么不喜欢她,要喜欢,喜欢……”

“喜欢什么,你快说啊!”小珺一脸八卦。

谢襄斜着眼,寂静的空间中,有什么东西隐隐欲现。

黄松低着头,用眼睛瞥了眼谢襄,“喜欢谢良辰那个大男人。”

屋子里有片刻的无声,空气似乎都被抽走了,谭小珺一下子捂住嘴,瞪着眼睛看着谢襄。

“然后呢?”谢襄眯着眼睛轻声问,她的语气平稳,听不出是愤怒还别的什么情绪。

黄松有些怀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有个记者喊了一声曲曼婷,他们俩一回头就被拍了下来,紧接着那个记者就跑了,大明星追不到,就拿起酒瓶子砸了过去。”黄松说着做了一个扔酒瓶的姿势,学的倒还真有几分曲曼婷的风姿。

“你们是没看到,那力道!当场就把记者的脑袋砸开了花,我和顾燕帧只好把人送到了医院,幸好医生说没有性命之忧,缝几针就好,可是记者他老婆不依不饶,在病房门口撒起泼,还是顾燕帧给了好大一笔医药费,他老婆才肯走。”

谢襄心想,这哪里是担心丈夫啊,分明是想讹钱!也就是顾燕帧这个冤大头才会拿钱。

就该讹他的钱,让他做事不长脑子,居然还敢去喝闷酒!

气归气,担心……也仍旧是担心。

听说顾燕帧这个样子,谢襄再怎么倔强也坐不住了,她还有些事情要去问问顾燕帧,正好去把他找回来。

谢襄要出门,谭小珺拦不住她,只得和黄松一起将她扶到了轮椅上。

哪知道刚刚推开病房的门,三人就看到顾燕帧正和曲曼婷在走廊说着什么,曲曼婷见到谭小珺,急忙扑了过来,拉着她开始絮絮叨叨的诉苦。

谢襄不想再听一次她今晚的悲惨经历,手搭上轮椅的轱辘,将顾燕帧拉到了一旁。

顾燕帧人高马大,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的人心里发慌,谢襄心里砰砰跳,“我,我想问问你……”

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顾燕帧嘴角翘了起来,谢襄终于意识到错误,要来找他道歉了么,顾燕帧的脸上有些得意,但仍是故作高冷。

他就这么自上而下的看她,企图借助地势,让自己气势更足,让谢襄更加充分的认识到错误。

但视线一接触到谢襄些微有些苍白的小脸,他那已经反复想象的道歉画面就崩塌了,手指微微朝着她的脸颊进发,最后落到她的发丝上,轻轻一碰,像是触碰珍宝。

“行了,不用说了,我今天是有点生气,不过这会儿已经好了。”

他瞥了一眼面色古怪的谢襄,继续说,“这事就算了过去了,我不生你气了,不过你以后也注意点,离他远一点,我可不是每次都这么好哄的。”

他将手指背在身后,心里痒痒的,脸上也要重新挂上笑容。

“啊?你在说什么?”

顾燕帧这么一说,谢襄有些迷糊,自己和他说的是一件事吗?

她是想问他受没受伤,怎么顾燕帧好像想到别的上面去了。

顾燕帧脸色变了,“那你要跟我说什么?”

谢襄触到他的目光,忽地有些恼怒,她不高兴他今天的所作所为,鼓足勇气说:“今天你走了之后,我发现丢了一样东西,我想问问你……”

“你什么意思啊?怀疑我偷你东西?”

这一瞬间,谢襄总算是见识到了小珺口中的像鬼一样铁青的脸色是什么样子了。

她后悔极了,其实在她心中已经认定了顾燕帧不会偷东西,之所以这么问,也是一时生气,加上之前一直想着这件事,实在想不起来别的话,但是此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就是问你看没看见一个黄色的袋子,是我和沈君山从日本人手里抢……”

顾燕帧脸都发黑了,“没看见!”

他原地跺了一下脚,似乎很是愤愤然,谢襄,谢襄居然质疑自己的人品!

偷东西?她怎么能!

谢襄看见眼前的人僵立了片刻之后,一副有火没处撒的样子,看来自己病人这个身份在他面前还是有用的,起码顾燕帧因为顾忌,只是在心里发脾气,一副炸了毛的大猫模样。但很快谢襄就后悔了,因为顾燕帧实在没处发火,居然一转身,就又一次的走了。

望着越走越远的背影,谢襄在后面无奈的喊着他的名字,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是走了大背运。

说什么不好啊,干嘛在他终于肯主动低头的时候,提这个话题。

一个晚上,她的心情都十分低落,小珺被黄松送了回去,自己孤孤单单的躺在病房的床上,谢襄魂不守舍,满脑子都是顾燕帧生气的样子。她发现顾燕帧越来越容易干扰到她的情绪了,眉头一蹙,一把扯过被子将头蒙了起来,不能再想他了,应该想想如何试探金显蓉才是正事。

想到这里,心情才稍微放松,便糊里糊涂的闭上眼睛睡觉,结果一整个晚上都在做梦,醒来的时候仿佛还能看到梦里那人的黑脸,顾燕帧嘟着嘴:“你怎么能不相信我?”

梦里的顾燕帧倒比现实中的要可爱多了。

自从沈君山住院,金显蓉每天早上八点都会准时赶到医院。

7点55分,谢襄坐着轮椅,在走廊上慢悠悠的晃荡着,楼梯口出现一个窈窕身影,谢襄坐着轮椅,悄无声息地滑了过去。

“显蓉小姐!”

谢襄叫住她,金显蓉一怔,似乎不解谢襄为何在这出现,但她很快笑着向谢襄走来。

“谢同学,有事吗?”

语气很是客气,不像是干了亏心事的模样。

“没事。”谢襄友善的笑,将手里的小水壶递了过去,“小珺回学校了,我想喝水,显蓉小姐可以帮我接壶热水吗?我的水凉了。”

“当然。”金显蓉伸手去接,谢襄在递给她的一刹那突然松手,水壶笔直的掉了下去。

不想金显蓉身手利落,反应敏捷,登时便接住了水壶,里面早已经冷掉的水在杯口晃了晃,竟是一滴都没流出去。

谢襄的眼神变了,“显蓉小姐好身手啊。”

金显蓉端着水壶,心里明白了过来什么,“灵活些罢了,身手谈不上。”

依旧是那副笑容,只是眼中却多了些不明的情绪,将接满热水的水壶重新递给谢襄,金显蓉问道:“我要去看望君山,谢同学一起吗?”

谢襄应道:“好呀。”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了金显蓉的意料,谢襄与沈君山的关系虽说较旁人亲近了些,但她从来都不是这样多事的人,往常自己与沈君山独处时,谢襄总是会找借口溜走。

今日的谢襄,看着自己的眼神也与平日多有不同。

金显蓉善于察言观色,什么都没有问,走到谢襄身后默默推着她的轮椅向沈君山的病房走去。

病房里,沈君山正站在桌子前,桌上放了个红色的水盆,里面盈满了热水,浸着一条雪白的毛巾,看样子他刚准备洗脸。

金显蓉赶紧朝他走了过去,拧干被水浸湿的毛巾,责备沈君山,“你看看你,胳膊还伤着呢,怎么能自己自己动手呢。”

语气间,很见亲近。

“没事的,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就能出院了。”沈君山被她推到床边坐好,无奈的朝一起来的谢襄笑,“你呢?什么时候能出院?”

“我呀,还得几天,整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都快发霉了。”谢襄颇为羡慕的说,在轮椅的限制下,她的活动区域只有病房到走廊的这一段距离,至于上厕所洗澡等事,唉,不提也罢。

沈君山静静看她,“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推着你去楼下的院子里转转,反正我这几天也没事……”

金显蓉洗好毛巾,转身站在沈君山面前,挡住了两人交谈的视线,她将手里的毛巾覆上沈君山的手,沈君山微微向后退了一步,金显蓉于是踏前一步,“你呀,就是不会照顾自己,你自己说说,我才回来多久,这都是你第二次住院了。”

想不到金显蓉小姐还有这一面,唠叨的时候,比的上谭小珺了。

沈君山有些尴尬,谢襄亦然,她静静的坐在轮椅上,看着金显蓉仔仔细细的给沈君山擦手。

毛巾在手上擦了一圈后又向上移了过去,竟是还要给人擦脸,沈君山反射性的握住她的手臂,皱眉看了金显蓉一眼。

他的语气有些微的冰冷,“我自己来吧。”

金显蓉看见他眼底的抗拒之情,知道自己不能逼得太紧,她这样做本来就是要气气谢襄的,在继续下去只会弄巧成拙,于是松开了手,转而去问谢襄:“谢同学吃水果吗?”

语气客气,却疏离至极。

谢襄并不在乎她的态度如何,为何有如此变化,她只是想确定一下金显蓉的危险程度,倘若她真的清清白白,与金印无关,谢襄才懒得管她的闲事。

眼光在桌子上扫了一圈,伸出手指,指了指香蕉,“我想吃香蕉。”

金显蓉拿过香蕉递给她,谢襄慢吞吞的接过来,目光紧紧黏在她的手上。那一只手秀窄修长,指甲修剪的很圆润,上面不见半分涂抹过指甲油的痕迹,越发让手显得洁白素净。

美中不足的是,手掌内侧有着厚厚的茧子。

第三十九章 互相试探

谢襄抬起头,盯着她的目光稍显锐利,“显蓉小姐怎么手上有茧子?是练过功夫吗?”

金显蓉急忙缩回手,脸上的笑容是挂不住了,声音仍是努力的保持温和,“我哪里练过什么功夫,小时候家里弟妹多,干活磨的。”

“哦?”谢襄眉梢一挑,不依不饶,“可是这看起来倒像是我们练刀磨出的茧子。”

“你看错了。”金显蓉立刻否定。

她的语气坚定,两人对视,似是有火花交错,良久,谢襄把香蕉扒开,咬了一小口,“可能吧,毕竟现在都用枪了,也很少有人练刀了,我们学校每个月也只有一堂刀术课。”

金显蓉笑得云淡风轻,审视的目光在谢襄的脸上不断扫过。谢襄又吃了一口香蕉,似是随口问道:“认识这么久了,还没问过显蓉小姐在哪里留学?”

金显蓉也随口说:“英国利物浦。”

谢襄说:“哦,艺术之都,难怪你看起来这么有气质。显蓉小姐在国内有亲人吗?”

金显蓉微微扬起下巴,“有的。”

有问有答,问的别有目的,答得简明扼要。

谢襄瞅了她一眼,“是吗?真可惜,一直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有机会应该上门拜访的。”

金显蓉弯下腰,双手扶在谢襄轮椅的两侧,目光灼灼,她的声音一向甜,这会儿带了腻,“君山也没去过我家呢,甚至问都没问过,谢同学今天问我这么多,我是不是可以自恋的认为,谢同学是喜欢上我了?”

因为身上有伤,坐在轮椅上被迫矮了人家一头,可被金显蓉这样看着,谢襄的气势却丝毫不弱,“显蓉小姐真会开玩笑。”手抚上轮椅,她慢悠悠的向后退了一点,目光幽幽,缓缓道,“这样,我出去转转,就不打扰你们了。”

谢襄收了兵,金显蓉的防备滴水不露,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线索,不过今日的试探得到的信息已经够多了。

利落的身手,握刀的手,那双修长的手挥着日本武士刀一定很惊艳吧!

可惜这也只是猜测而已,要找到证据,还需要一些时间。

谢襄并没有立刻回自己的病房,而是躲在楼梯旁等着,直到看着金显蓉步履匆匆的下了楼……

唉,跟踪失败。

懊恼的锤了捶腿,要是自己能灵活走路,就可以跟着去看看了,没准还会有更加有用的消息。

接下去便是老老实实在床上半个多月的休养时间,好不容易熬了这么久,谢襄终于如愿下了床,这段日子多亏了小珺的照顾,还有黄松、纪瑾他们也常来看望自己。

倒是顾燕帧,那个傻子,每次买完水果都会让小珺带进来,自己趴在门缝偷偷的看,偏偏还以为隐藏的极好,没有被谢襄发现。

一想到这里,谢襄就觉得心里酸酸麻麻,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

病房里再一次空空荡荡,“良辰,都收拾好了,我们走吧。”黄松拎着两个行李箱站在门前。

谭小珺将最后一块苹果塞进嘴里,擦了擦手也走了过来,她看着谢襄问道:“沈君山说今天来接你,你真的不等他了吗?”

“不用他接了,我们自己回去就好。”

谢襄说着,抬脚走出了门,一个星期前她就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只是医生不让她出院,说是要留院观察,可是谢襄又闲不住,因此整日在医院里转悠。医院的楼梯道路她都了然于心,更何况有黄松在自己又不需要拎东西,脚步更加轻快了起来。

走到门口,用力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谢襄格外舒心,可是目光放在车窗旁那张精致的脸上时,顿时就由暖转冷,神色也跟着变了。

她想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好好的计划被身后的傻大个出声破坏。

“显蓉小姐?”黄松认出人,也很诧异会在医院门前见到她。

金显蓉微微探出车厢笑,“君山的手伤了,不方便开车,让我来接你们,上车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金显蓉既然来了,谢襄当然没有放过她的道理。

主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虽然腿脚还有些不利索,但谢襄没理会金显蓉伸过来的手掌。她坐好了,才笑着问道:“显蓉小姐还会开车?

金显蓉笑笑,没有回答,却自己起了个话头:“谢同学和谭小姐的感情真好,我看这几天都是谭小姐在照顾你。”

谢襄回头看了一眼小珺,与她对视一眼,“我们是好朋友。”

谭小珺吐了吐舌头。

谢襄忽然想起之前沈君山也问过谭小珺和自己的关系,暗叹一声,转头看着道路两旁残留的一些积雪。她就解释了这一句,路旁有出来扫雪的人,拿着大扫把,在视线中一扫而过。

金显蓉没吱声。

车子开了一阵子,她才忽然问道:“我听沈君山说,谢同学还有个妹妹,也在顺远读书。”

谢襄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是。”

“叫什么?”

“谢……香。”

“在哪所学校?”

“显蓉小姐突然关心起我来了,按照你的说法,我是不是可以怀疑显蓉小姐喜欢上我了?”

谢襄将那日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金显蓉。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丝得意,反而是想起谢良辰,想起不知是不是在宿舍等着自己的顾燕帧,想着自己身份若是暴露,可能会有的后果。

金显蓉沉默了一会,终是放弃了,随即说道:“这我可要跟你解释清楚了,我只是对君山身边的朋友都格外关心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那真是太遗憾了。”谢襄的语气里并无半分惋惜之情。

两人的又一次交锋,在难言的沉默中结束。车子停在烈火军校的门前,纪瑾骑着自行车经过,见到谢襄等人从车上下来,也停了了下来,笑着跟金显蓉打了招呼,金显蓉亦笑着回应了他,随后开车离去。

谢襄看着远去的车子,狠狠心,抢过纪瑾的自行车,不顾他的叫喊,在后面跟上了金显蓉。

“你的腿!”黄松的大嗓门在身后格外刺耳。

谢襄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脚下蹬个不停,激动之下,反而腿脚都跟着利索了。

转过几条街后,汽车在日本商会门前停了下来,一名男士上前打开了车门,金显蓉下车,身姿袅袅,步伐却是铿锵有力。

她的声音也变了,由柔媚变得冷硬,“藤原一郎,荣王府过寿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叫做藤原一郎的日本人恭谨的弯下腰,“都准备好了,详细的计划已经放在了您的桌子上。”

他微微抬头,目光极冷,似是一把钢刀的利刃。

金显蓉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进去,还在维持弯腰行礼的男子起身跟了过去,他的眉骨处,一道长疤横亘,赫然是那日在火车上戴黑色礼帽的男人。

就是他在追杀拿金印的青年!

谢襄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吃惊于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自从佐藤一夫消失后,日本商会就换了新的会长,这位会长极其神秘,从来不在公众面前露脸,但仍是有记者拍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早饭时,纪瑾曾拿着报纸感叹日本商会的会长竟然是个女人,不过却被朱彦霖驳了回去,那得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当时日本商会的会长?没准膀大腰圆,长了胡子呢。

当时谢襄直当作笑料一听而过,如今看来,这位会长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个美人。可是金显蓉看起来并不像是日本人,况且又同和沈君山在英国留学,她究竟还有什么秘密没有被发现呢?

满怀心思的回到了宿舍,手刚搭在门把手上,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李文忠鼻青脸肿的走了出来,头发乱糟糟的,鼻子还在缓缓流着鲜血,他瞪了谢襄一眼,扯到了眼角的伤口,嗷嗷叫着跑走了。

宿舍里一片杂乱,东西都被丢在地上,桌子也被撞歪了,是打斗的痕迹,顾燕帧翘着二郎腿坐在屋内正中间的凳子上,一脸怒气,谢襄看了看他身上平整的衣服和他那张白净的脸,得出判断,看来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