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夹杂着绝望的惨叫声响彻长街,熊熊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街上路过的百姓都躲得远远地,驻足观望。

霍小玉站在街边,面色冰冷的看着。

“书亭,我为你报仇了。”

谢襄的眸子里也映满了一片火光,她忍住悲痛,悄悄退出了人群。

霍小玉让谢襄离开顺远,但谢襄并不想,她要留在这里,等着顾燕帧回来,无论是活人还是尸首,只要是他,谢襄都愿意等。

谢襄不愿意连累霍小玉,况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辞别了霍小玉,她一个人走在街上。

走着走着,竟到了山南酒馆,这里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只剩下了个架子,谢襄恍恍惚惚走进那一片废墟之中,山南酒馆曾经热闹的场面依稀在眼前划过,仿佛他们仍在这里说说笑笑、觥筹交错。

郭书亭醉醺醺的趴在酒桌上满嘴胡话;黄松和谢襄、谭小珺一起深究表弟与堂弟的问题,李文忠和朱彦霖坐在一起大言不惭的吹牛,沈君山则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着顾燕帧和纪瑾跳舞。

那些日子多么美好啊,她弯下腰,抱住膝盖,极力忍耐着眼眶中的泪水。

顾燕帧,你到底在哪儿啊。

门口突然出现了一扇黑漆漆的大门,虚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景象,黄松起身拍了拍谢襄的肩膀,一笑,扭头走进了那扇大门。

李文忠在门口站了站,也挺起胸膛走了进去。

郭书亭晃晃悠悠的拎着酒瓶子,临走前回身看了谢襄一眼,笑骂了几句。

纪瑾、朱彦霖与沈君山直接消失不见,谢襄目光惊恐,一转头,顾燕帧站到了自己面前,温柔地看着她。谢襄眼里盈满泪水,摇着头,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却扑了个空,顾燕帧微微一笑,向门走去。

“不要!”谢襄大喊一声,清醒过来,面前的屋子还是被火烧后的破败之像,乱糟糟的桌椅,满目可见的漆黑废墟,露天的屋檐下,水滴滴落在地发出嗒嗒的声响。

谢襄垂着头,双手环抱住自己的手肘,眼泪落在了地上。

顾燕帧,你给我回来!

你若是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她呆呆的坐在那里,仿佛在等噩梦苏醒,鼻子堵得越来越厉害,她多想让那人重新抱着她,安慰她,告诉她没有事,他在。

一只手搭在了谢襄的肩膀上。

谢襄猛地抬起头,星光灿灿,高远的天空之下,那人似乎顶天立地的站着。

顾燕帧低头对着她虚弱的笑,“怎么跑这来了,满世界的找你。”

做梦?是在做梦么?

顾不上快要散架的身体,谢襄一把抱住顾燕帧,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到手臂因为过于用力而颤抖。

怀里的人是真实的,她摸到他的脊背,她的头埋在他颈项,那里温热一片,血液在皮肤下仄仄流动。

这并不是一场梦。

她的侧脸紧紧地贴着他的下颚,感受到他的呼吸,真实的感觉让她的血压都跟着升高了,身体的每一个零件都因为紧张而僵硬,一时间连动都没办法动一下,她艰难地喘气,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情。

顾燕帧见她这惶恐害怕的模样,心头一疼,抱紧了她,柔声安慰道,“别害怕,我在呢。”

谢襄再也忍不住小声的哭了出来,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大,将这几日的委屈与恐慌统统哭了个干净,直到哭的没力气了,她将头垂在顾燕帧的肩上,哽咽着想起来关怀其他人,“纪瑾呢?”

顾燕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喉头发紧,“他受伤了,我把他安置在一个相熟的大夫家里了,其他人呢?”

“郭教官死了……其他学员伤得很重,被家人接走了。”

顾燕帧沉沉叹了一口气,这个结果很差劲,他硬忍着难受分析:“别人也就罢了,但我们几个一向与郭教官来往密切,司令府的人怕是不会就这么罢手,沈君山家大业大,他们会有所顾忌,但其他人怕是会有危险。”

谢襄的心脏落了下去,抓住他的胳膊,“那怎么办?”

顾燕帧反手搂着她,“先去城郊的那处军火库吧,沈君山他们应该会找来的。”

他们连夜找去了军火库,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谢襄心里只觉得百感交集,上一次他们在这里相聚还是因为执行任务,那时他们很落魄,就连身上的棉衣都被吕中忻卸下了,但那时他们却也很富有,最好的朋友伙伴都在身边。

这一路虽然惊险万分,但有他们陪着却让谢襄感觉并不那么恐惧。

顾燕帧上前推开门,随即愣在那里,谢襄跟在他后面呆呆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君山、朱彦霖、纪瑾……不光昔日的伙伴在,就连烈火军校其他的学员都来了,他们并排而坐挤满了,几乎要将整个屋子塞得喘不过气。

他们看着两人,对着两人一笑,“就等你们了!”

“太慢了吧,谈恋爱也不能忘了大事儿啊!”

“怎么才来,我们都快睡着了!”

“赶紧进来啊。”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就知道他们在一起!”

“顾燕帧!”

“谢良辰!”

谢襄心里猛地涨满了,像是真的有烈火在里面涌动。

仓库外墙上,一条条枯黄的爬山虎枯藤上拔出一株绿色的新生嫩叶,在灯光的照耀下,枯枝上的萌发的新芽显得格外耀眼。

真好,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第八十三章 最后一战

大伙静下来后,沈君山对众人说清楚了来龙去脉,原来金显蓉已经抓走了沈听白,要求继承承瑞贝勒手里的那三块地,与顺远商会和顾公馆一起开采石墨矿。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只有沈听白的护卫奔子逃了出去,将消息报给了沈君山。

根据奔子的传来的消息,沈听白被关押在情报处,不光如此,吕中忻很可能也在那里。

又是情报处……

谢襄打了个冷颤,她依稀记得上次潜入那里时的惊心动魄,还有那里那些询问犯人的手段。

不能等了!

谢襄凭借着脑中的记忆将情报处的地点位置画了出来,随即将地图平铺在地上,学员纷纷围了过来。

“这是我凭借记忆画出来的,可能会有些出入,最重要的是,这一次的防卫力量应该会有所加强。”谢襄指着地图给大家讲解地形,而顾燕帧和沈君山等人则根据她描述的情况制定计划。

几番推敲过后,作战计划最终定了下来。

大家换上了作战服,带上了武器,从小路赶往情报处。

谢襄伏在山坡上,架着望远镜仔细的看着不远处的建筑物。

“和我们预估的一样,金显蓉真的加强了这里的防卫力量,大楼前也修筑了新的防御工事。看来,这是场硬仗!”

“不管是多硬的仗,我们都得打下来!”顾燕帧咬了咬牙,目光从望远镜上移了下来,“在没有掌握吕教官和沈会长的位置之前,我们不能贸然行动,这次任务一定要确保他们的安全。”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谢襄担忧的问道。

“等。”顾燕帧的目光沉了下来。“朱彦霖!”

“到!”

“你拿着狙击枪去那边山坡的制高点隐藏好,时刻观察楼内的动向!其他的学员按照原 定计划分成两队,一队跟着沈君山从正门进攻,吸引火力。二队跟着我从侧翼进攻,绕后包围敌人。“

“是!”朱彦霖目光坚毅。

学员们各自站站好队伍,静静地等待指令。

大楼内,沈听白被两名士兵架到金显蓉的办公室,办公室位于二楼,是整座楼内难得的还算是宽敞明亮的房间。

房间内用帘子做了隔断,窗户没有用玻璃镶嵌,而是用了挂了百叶窗帘用作通风。

正在屋里来回踱步的金显蓉一看见他来了,立刻停下了脚步,“怎么样,沈会长?看过我的询问室的那些犯人后,你有没有改变主意?”

沈听白闭口不言,安静的坐在了椅子上把弄着桌子上的钢笔,在他旁边的,则是一脸冷漠的宋西成。

他怎么会在这里?沈听白心存疑虑,微微眯起长眸。

“机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看到了就该紧紧抓住。沈会长,识时务者为俊杰。”金显蓉是想沈听白和平共处的,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屑与沉默激怒了她,金显蓉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既然沈会长不愿多言,那就让你的朋友和你谈一谈吧。”

“哗”的一声,士兵将帘子拉开,沈听白云淡风轻的神色终于消失不见,他握紧了拳,用力之大将手中的钢笔都按的变形。

帘子后,是奄奄一息的吕中忻,他被铐在电椅上,身上鲜血淋漓,可想而知这段时间,他究竟遭受了怎么残酷的对待。

金显蓉暗暗打量着沈听白的神色,她颇为得意的走到吕中忻身边笑道:“吕主任不愧是烈火军校的热血男儿,真是钢筋铁骨,不过,只要是进了这里,就算是死人也会开口。”

吕中忻缓缓抬起头,他是那样的用力,全身的骨骼都在咯吱作响,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动作在他做来都是那样的费力。

金显蓉怕他听的费力,又靠近了他一些,“你是个聪明人,只要你肯代替宋西成,权势、女人、金钱、你应有尽有,整个顺远都是你的,你又何必在这里受这份罪?”

原本还在冷眼旁观的宋西成此刻开始慌乱起来,他掏出枪指着金显蓉,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显蓉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上位手段太拙劣显眼,资历和能力又难以服众,一时间利用一下也就罢了,怎么?你还想长远合作吗?”

显蓉说完,抬手就是一枪,宋西成的身形晃了晃,嘭地倒了下去,这位宋副司令新官上任,以为自己有着美好的前程,大概从没想到自己会是这种死法。

金显蓉挥挥手让人将尸体带走,仿佛不过随手杀了一只鸡,她继续对吕中忻说道,“这种人永远是没有价值的,但你不一样,你是张司令的心腹,比起他,你更容易掌控顺远,掌控奉安。”

吕中忻看向他,这个女人凶残至极,如今,还妄想自己帮她作恶。

他声音嘶哑,“烈火军校的人,可以死,但却不能降!”

金显蓉的眼睛眯了起来,不能降吗?那就去死吧!

她咬紧了银牙,手指按下了电椅上的按钮,吕中忻开始疯狂挣扎起来,他咬紧了嘴唇,不不肯发出声音。金显蓉又加大了电流,办公室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吕中忻的身上冒起阵阵白烟,他再也忍不住了,痛呼一声便昏死过去。

楼外,发现异常的顾燕帧挥了挥手,“目标在二楼,烈火军校所有学员,进攻!”

人群分成两队,弓着身子逐渐接近情报处。

第八十四章 尘埃落定

金显蓉下了令,立时便有卫兵拿着冷水泼向了吕中忻。

“吕教官,怎么样?生死线上走了一遭,有没有新的感想?”

“有,我……”吕中忻因为伤势停下了话音,大口的喘息着,血水不断地从他的口中流出来,半响,他咳出了最后一口血水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小时候被大福晋买进了妓院,是吧?”

金显蓉的面孔微微狰狞,这是她永远抹不去的屈辱,也是她最怕暴露在别人面前的弱点,她目光逐渐变得阴冷,手扬了起来,士兵上前,用枪管抵住了吕中忻的脑袋。这一次,她是真的想让他死了。

藏身在山坡上的朱彦霖,透过狙击镜时刻观察着这一切,额上的冷汗已经流到了脸上,他却没有时间去擦。

他的目光专注的看着屋内,全身都紧绷了起来,随后,“砰!”地一声,子弹从窗户射入,钉在那名士兵的手臂上,带起了丝丝鲜血。

金显蓉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这帮烈火军校的学生,终于还是来了。

楼下枪声四起,沈君山与纪瑾带着烈火军校一队的学员冲向了大门,岗哨上的哨兵都被顾燕帧和谢襄带领的二队给解决掉了,因此等一队打到了门前,日军才反应过来。

爆炸声不断传来,金显蓉却丝毫不慌,她招了招手,那名常跟在她身边的女秘书立即上前,扭住沈听白将他带出去。

谢襄和顾燕帧带着二队学员摸进了院内,即将要攻进后门时,顾燕帧却停下了脚步。

“我们进来的太顺利了!一定有问题!”

话音刚落,几梭子弹相继袭来,登时便有两名学生中弹倒地。

“躲起来,快!”

谢襄连忙侧身躲到门后,早已埋伏好的日军冲了出来,他们呈夹击之势纷纷开枪,一时间子弹横飞,火花四溅。

门口的日军士兵越来越多,一队队从楼里面冲出来增援,大楼门前,甚至有日军架起了一挺机枪。

对方火力太猛,烈火军校一队学员被压制的抬不起头,只得躲在掩体后面。谢襄和顾燕帧见到此种情况,俱是惶急不已,他们的人数终究太少了,手上的作战武器也不足,若是硬冲,根本没办法走到对方的楼门口。

这个情况和金显蓉想象的一样,她带着沈听白去了走廊,走廊尽头,宫泽中将在窗前负手而立,饶有兴致的看着院子内的交战。

金显蓉上前一步,笑道:“宫泽中将真是足智多谋,料事如神!”

没错,这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也是他们的计谋——以沈听白与吕中忻为饵,将烈火军校的学员一网打尽。宫泽中将满意的看着还在浴血奋战的学生们,不屑的笑笑:“他们,只是一帮学生,算不上真正的军人!”

谢襄从门边探出头,击毙了一名想要上前的日军的士兵,问道:“顾燕帧,现在该怎么办?”

“牵制住,我们还有大招没用呢。”

大招?谢襄有些发懵,这些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啊,但转念一想,这位大少爷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自己,只要相信他就好。

顾燕帧笑笑,手上依旧沉稳,谈话间,又是两名日本士兵倒下。

出发前,他便想到了这次任务的凶险,因此他联系了霍小玉,让他去向裴顺借来了大炮,上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可再清楚不过这东西的厉害。有了火力的保驾护航,他们的任务也就顺利多了。

毕竟,谢襄也在这次任务中,他不能让她承受一点风险。

远处一声炮响,顾燕帧迅速趴在谢襄身上,将她护在身下,炮弹落在院子里爆炸,几名日本兵登时便被炸飞,其他的日本兵也慌了起来,开始向楼内逃窜。

紧接着,又是一发炮弹打来,日军机枪手所在的掩体也被炮弹击中,大门口的工事被打开了一个缺口。

炮火不断,一处又一处的哨岗和开火点被轰开,甚至整个大楼都跟着震颤,看着眼前火光隆隆的一切,谢襄哑然无语,这是多少炮弹啊……霍小玉从哪里搞来这么多军火?

“冲啊!”

沈君山举起枪,率先冲了出去,其余学员纷纷跟上,弹火密集,炮火轰鸣,日军在火炮的攻击下早已经乱成一团,瞬间溃不成军,开始边打边退。

宫泽中将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沉了起来,金显蓉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他们都低估了这群烈火军校的学生,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之中。

远处的朱彦霖拉上了枪栓,将枪口对准了宫泽中将,扣动扳机,一枪爆头。

鲜血飞溅在金显蓉的脸上,她尖叫了一声,随后带着沈听白连忙跑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的卫兵都被她赶出去增援了,虽然这无异于飞蛾扑火,但多少可以给她点心里安慰,外面多一个人,烈火军校的人就能晚进来一秒钟。

走廊脚步声响起,是敌非友。金显蓉苦涩一笑,握紧了手中的枪,她没想到,自己一路辛苦谋划,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谢襄用长枪推开了门,率先进了屋子,沈君山几人紧随其后跟了进来。

金显蓉在看见他们那一刻突然大笑了起来,在她脚下,是被打倒在地的沈听白,此时此刻,她的女秘书的枪口正指着沈听白的脑袋。

“大哥!”

沈君山刚想冲上去,却被一声枪响止住了脚步,枪是金显蓉开的,子弹射进了沈听白的腿上,一时间鲜血飞溅,沈听白痛的额上青筋暴起,却仍是咬着牙不肯发出惨叫。

看着不敢再向前一步的众人,金显蓉发了话,“都把枪放下,这样沈老板还能多活一会儿。”

几人对视了一眼,沈君山率先放下了枪,谢襄几人紧接着也跟着放下来了。

“君山,你帮我劝劝你哥,难道我们一起创造一个新的顺远有什么不好吗?”金显蓉的枪口在谢襄几人面前一一扫过,“你们,你们烈火军校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反对我,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什么?看来她还是不明白。

“因为我们骨子里流的是中国人的血,所以,我们绝不做民族的叛徒。”谢襄走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骨子流的是中国人的血?那她呢?她又算是什么?

金显蓉目光逐渐变得犀利,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了,渐渐变得狰狞而疯狂,“谢良辰,不对,我应该叫你谢襄。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如果不是你,君山不会处处和我做对,我之前的计划也不会失败!”

谢襄刚想开口,就看见了顾燕帧站在走廊上的窗前对她勾了勾食指,谢襄顿时会意,将想要说的话压了下去。

她知道金显蓉的痛处,应该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你以为没有我沈君山就会喜欢你吗?怎么可能?”谢襄嗤笑一声,目光中尽是不屑,“听说你为了争取自己在织田家族的利益,不惜献身给自己的养父?也难怪,织田秀幸儿女众多,又怎么会轮到你一个养女来主持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