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瞅着她,牙齿咬得嘴唇雪白:

“你不会嫉妒吗?希望我和她幸福地在一起……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对不对?”

“你喜欢的也并不是我。”

“我……”雪握得手指咯咯作响。

如歌伸出右手握住他的手背,正色道:“不管如何,都非常感谢你。你为我做了很多事情,也吃了很多苦,我都还没有好好地谢过你。”无论她在他的心中是否只是一只口袋,这一刻,她只想记着他对自己的好。

“谢我,就吻我!”

雪看起来非常委屈,眼底的泪花孩子气地飞闪。

“好。”

如歌长跪起身,伸出双臂,抱住雪的脑袋。她轻柔地吻过去,吻在雪的额头。

空气中飘散着花香。

热水淡淡蒸腾出袅袅白雾。

这个吻。

温暖而湿润。

这个吻,从眉心烫过他的喉咙、烫过他的五脏六腑,烫过他的指尖,烫过他的脚底,烫过他的每一分血液,熨烫进他的心底。

深夜。

如歌在床榻上熟睡。

她睡得很香,脸颊粉红,身子蜷缩着,像婴儿般呼吸均匀。在睡梦里,她仿佛是没有忧愁的。

暗夜罗坐在床边,他凝视她,眉间的朱砂转成阴沉的暗红色。几根发丝粘在她的唇上,粉红的唇,乌亮的发,一种奇异的诱惑力。

他伸出手,指尖触到她柔软的唇瓣。

如歌惊了下。

她“霍”地睁开眼睛!

黑亮亮的眼珠,起初有些茫然和错愕,然后她望了望暗夜罗,又躺回枕上,闭上眼睛,道:

“我是烈如歌。”

她还不是暗夜冥。

“我知道。”

暗夜罗苍白的手指上缠着她乌黑的发,用力一扯!如歌痛得身子震起来,鲜血从她指缝间沁出,一缕头发就那样硬生生被他扯下。

“啊——!”

她痛得额角冒出冷汗!

“你干什么!”她怒道,眼中欲喷出火来。真的很痛,而且她一点防备也没有。

暗夜罗的声音阴柔伤感:

“我很害怕。”

如歌怔住。以前她见到的暗夜罗都是残忍冷漠无情的,可是这一句话却有点撒娇的感觉,就像下雨天孩子对大人说他怕打雷。

“你害怕,为什么就要扯掉我的头发!”

暗夜罗嗅着指间她的发丝:“我在害怕,为什么你却可以无动于衷睡得甜美呢?这不公平。”

如歌道:“如此就叫不公平吗?那你一念之下就杀害无数条人命,又公平吗?”

“当然是公平的!”暗夜罗振臂,血红衣裳烈烈飞扬,“世间给我痛苦,我回报世间以痛苦,这岂非是最公平的!”

如歌骇笑。

她没有想到一个人可以将这种话说得那样理所应当理直气壮。

“你的痛苦是什么?”

她问道。

暗夜罗沉郁下来,眼底仿佛沉淀着最沉痛的血。他凝望她,声音低得只有将头微微侧过去才能听得见:

“你应该知道的。”

他苍白如鬼,手指微微颤抖:“为什么……为什么……你避我如蛇蝎呢?”一滴血泪从他眼角滑落,鲜红如春天最艳丽的花汁。

突然——

暗夜罗用力扯住她的长发,将她的身子扭曲成一个极端痛苦的姿势!他吼道:“你只能对我笑!只能为我哭!你所有的感情,所有的一切只能因为我!你以为你可以逃得掉吗?!我要把你抓回来!我要你尝尝我所受的痛苦的一千倍一万倍!!”

暗夜罗疯狂地吼叫!

地底将他的吼声一声声放大,就如厉鬼在嘶吼!

如歌痛得喘不过气,有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身子会生生被他掰断掉。

“我是烈如歌!我不是暗夜冥!”

她挣扎着喊!

不,她不想死,她不甘心就这样死掉!

暗夜罗突然又静了下来。

他没有呼吸,静得像个木偶,静静地凝注痛苦喘息的如歌,他静得眼睛也不眨一下。

“我好害怕。”

暗夜罗静静环住如歌的腰,将脑袋埋进她的腰腹。

他开始抽泣:

“姐姐,万一你无法重生,罗儿要怎么办才好呢?罗儿真的好害怕……

第十七章

每日里,薰衣服侍如歌的梳洗起居,如歌举止神态每一个细微改变她都可以察觉得到。

如歌好像不是以前的如歌了。

一股娴静温柔的感觉在她眉宇间流淌,她的双眸沉静如秋水,脸庞绽放出珍珠般莹润的光泽。微笑总是轻轻染在她的唇边,声音变得曼妙,她的目光很轻柔,然而却好似可以一直看入你的心底。

她的美就像大海。

风平浪静的海面下有惊涛骇浪般的漩涡。

薰衣望着她发怔。

同样的容貌,为什么如歌会忽然间美得惊心动魄呢?

雪的食指点住如歌眉心,约有两柱香的功夫,一缕淡淡白烟自她眉心逸出。她脸上浮出痛苦的表情,右手捂住胸口,脸颊透出潮红。

雪急忙松开手指,关切道:“如何?很辛苦吗?”

如歌咳道:“胸口有些闷。”

薰衣将茶盏捧来,里面沏的是雨前龙井,茶汤翠绿清香。雪让她放在桌案上,轻轻咬破食指,一颗晶莹的血珠滴入茶中。

“喝下它会好些。”雪将茶盏凑近她唇边。

如歌侧过头:“不。”为什么他总是要她喝下他的血呢?混着血的茶淌过喉咙时有股奇异的滚烫。

“乖丫头,”雪笑盈盈地哄她,“好乖,喝了它啊。我的血一点也不腥,好香的,喝了它胸口就不会难受。”

“我不想喝,胸口已经不闷了。”如歌将茶盏推远。

“撒谎可不乖啊,”雪笑得一脸可爱,“你知道我脾气的,终归是会让你喝下去。你是想用一个时辰喝呢,还是想用一下午的时间来喝呢?”

“为什么必须要喝?”如歌皱眉。

“呃……你想听真的理由还是假的理由?”雪呵呵笑。

如歌无奈:“居然还有两个理由。”

“一个理由是,用我的血可以加快魂魄的转移;另一个理由是,我喜欢在你的体内有我的血,只要想一想它在你体内流淌,就会觉得好幸福。”

“哪一个理由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

雪眨眨眼睛,调皮地笑:“你猜呢?”

“我猜都是假的。”

如歌瞪他。他喜欢捉弄自己才是真的。

雪一脸惊奇:

“哇!喝了我几天血,果然变聪明了啊!好神奇!”

如歌气得笑起来。

雪趁机哄她将茶喝下。

两人在屋里笑闹,浑然没有注意门口多了一个人。

薰衣躬身退下。

暗夜罗斜倚石壁,血红的衣裳映得他分外苍白,他仰颈饮下杯中的酒,双眼微带些醉意望着如歌。

她在笑。

笑的时候右手轻轻握起,食指的关节轻轻抵住挺秀的鼻尖,笑容从眼底流淌至唇角。

这个笑容他如此熟悉。

只有“她”,才会笑得如此温柔动人。

“你——是谁?”

一个低哑的声音惊扰了如歌和雪。

她和他转头看去。

暗夜罗红影般闪到如歌面前,他捏紧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阴郁地问道:“你究竟是暗夜如歌还是她?”

如歌痛得微微吸气,她的下巴快要被捏碎了。

“我不是暗夜如歌。”

暗夜罗脸上掠过狂喜:“你——”

“我是烈如歌。”看着暗夜罗骤然狂喜骤然愤怒的面孔,她心里忽然有种报复的快感。

雪笑得打跌:“小罗真是笨啊,她怎么会姓暗夜呢?就算不叫烈如歌,也应该是战如歌才对嘛。”他笑如花颤,搂住如歌的肩膀大笑,暗夜罗捏住她下巴的手像被一阵花香拂开了。

暗夜罗收紧瞳孔,眼睛变成血红色:“银雪,你在耍我?!”

雪把脑袋靠在如歌肩头,瞅着他,吃吃笑道:“哇,居然都可以耍到暗河宫主暗夜罗,我好了不起啊。”

暗夜罗的面容顿时变得扭曲煞白:“没有人可以欺骗我!”莫非,所谓的魂魄转移只是一场骗局?!长袖一扬,红雾中他的手苍白如鬼,指骨发青。

他知道银雪最在乎美丽的容貌。

那么,他就要很慢很慢地毁掉那张绝美晶莹的脸。

空气中飘浮起一个艳红的气层。

气层如琉璃透明。

渐渐收紧,气层像一只琉璃桶将雪和如歌箍在里面,动弹不得。

手指拂上雪的面颊。

暗夜罗笑容邪美:“在你脸上刻一朵雪花,会不会很美?”

雪沮丧:“还是不刻比较美。”

“那就刻两朵雪花好了。”暗夜罗手指轻动,一道深深的血痕已划破雪的面颊,串串血珠鲜红滴落在雪白衣裳上。

“指甲太长了。”

如歌怔怔望着暗夜罗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脱口而出。

手指僵住!

血痕径自淌血,伤口却没有再扩大。

她摇头,笑容温婉:“男孩子的指甲不要太长,罗儿,去拿小刀来,我帮你修一下。”

暗夜罗仿佛忽然被点中了穴道,他身子僵硬,缓慢地看向她,眼中布满惊疑和颤抖。

…………

……

秋日溪水边。

暗夜冥刚洗完头发,柔亮的长发在晚霞中涌动着暗香。她穿着一件松袖宽大的袍子,衣襟绣着繁复美丽的花纹。

“指甲不要留得太长。”

她低头,用一把小刀为他修指甲。

小暗夜罗躺在她的腿上,伸出手任她摆弄,嘴里嘀咕道:“你的指甲不也是很长。”修长圆润的指甲,透出贝壳般的粉红,有时染上一点凤仙花汁,她的手好美。

她细心地打磨他的指甲:“你是男孩子啊,整日里不是练武就是跟人比武,指甲长了很不方便。万一指甲劈裂掉,会干扰你的心神,而且也不干净,看起来脏兮兮的。”她轻笑道,“姐姐就不一样了,有罗儿在,姐姐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所以可以留起指甲来玩啊。”

“是这样啊,”小暗夜罗抓起她的头发用力嗅,咧嘴笑道,“我好喜欢姐姐的指甲,然后就觉得姐姐一定也会喜欢我的长指甲。”

“傻罗儿。”她微笑,握住他的手打量,“你看,男孩子的指甲要短而有力才清爽好看。”

他每个指甲都被修得很短。

指甲边缘的毛刺也被她打磨得十分圆润。

小暗夜罗睁大眼睛:“哇,我的手变得好漂亮!”

“是啊。”

“这么漂亮的手,今晚不要练功了好不好?”他赖在她怀里撒娇。

暗夜冥笑容温婉如霞光:“好啊。罗儿的手这么漂亮,今晚也不要吃饭好了。”

“姐~~姐~~!”

小暗夜罗沮丧地大叫。

暗夜冥抿嘴而笑,食指关节轻轻抵住挺秀的鼻尖。秋日里,晚霞下,溪水边,她温柔的笑容和散发着香气的长发将他包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