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反而是他想要的。只有死,才能洗去他所有的痛苦;只有死,才是他惟一的解脱。

一个不怕死的人,他的攻击力难以想像!

暗夜罗却不同。

他不想死。

这是他的婚宴,怀里有最心爱的女人,人生最美好的一切刚刚展现在他面前。

长袖挥出的血影击中战枫的身体!

致命的攻击!

雷霆轰裂般的剧痛!

血雾弥漫出猩红的暗影,将山谷中的阳光遮蔽!

战枫情知自己无法避开暗夜罗的攻击。

所以他不避。

他只做了一件事情!——

全力往前冲!

任何人遇到这种惊神泣鬼的功力,这种毁灭般的剧痛,也会为之心魂俱裂,至少会为思应对之策而稍作犹豫。

但战枫没有。

因为他要的就是死。

遮天蔽日的血雾中。

战枫化身为刀!

刀就是战枫!

刀——

幻成一道长长的蓝芒。

暗夜罗错了。

他可以杀死战枫。

但是战枫死之前也可以将刀送入他的胸膛!

暗夜罗急退!

已!

晚!!

暗夜罗长袖挥出第二波血雾!

也——

已!!

晚!!!

幽蓝的刀芒裂空而至!

血雾在山谷淡淡散去……

阳光透进来。

初夏的风带着青草和花的香气。

一串血沫呛咳着从她嘴角涌出,血沫越涌越多,她的面容渐渐苍白如纸,鲜红的喜袍衬得她更加凄艳。抱住暗夜罗的双臂颤抖无力,但她依然抱得很紧。

“罗儿……罗儿……”

她吃力地仰头端详暗夜罗,见他无恙,宽慰的笑容缓慢地扯动她涌着血沫的唇角。她的腿再没有力气,身子向地面坠去,一把幽蓝的刀插在她的后心,如注的鲜血浸满红裳,血红鲜红,分不清楚哪是衣裳哪是血。

暗夜罗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喉部“格格”痉挛,手指“格格”痉挛,望着她嘴里血沫喷泉般涌出,极度的恐惧令他面孔涨紫。他仰天大叫,悲愤的气流惊散了空中所有的飞鸟,可是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在那一刻——

她扑身抱住暗夜罗,用她的背挡住了战枫的刀!

战枫大惊!

他认出了她,他想要将刀气收回!然而,他用所有的仇恨练就的这一刀,只有死,没有生,他已经把将近二十年的生命揉进了这一刀里,他要与暗夜罗同归于尽!

当刀插入她的后心。

战枫可以感受到刀刃裂开她的骨血。

当刀插入她的后心。

剧痛在战枫体内迸裂,暗夜罗的攻击,她狂涌而出的鲜血,让他身子还在空中时就已痛得死去。

那一瞬,他想要再看她一眼,不管她是“谁”,他都想要再看她最后一眼!可是,他只看到血雾中她淡淡的背影,她的身子滑落地面,她吃力地抬起头……

她望向的却是暗夜罗!

身下是茵茵的草地,鲜血在她的后心和嘴角静静涌流,依偎在暗夜罗怀中,她颤抖着伸出手抚摸他的面庞,眼中有大海般的深情。

“罗儿……”

她轻唤他的名字。

“罗儿……”

她望着他,泪水滑落脸颊。

她的声音如此轻婉,像是怕吓到他。

暗夜罗用力摇晃她的肩膀,怒吼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就让战枫的刀刺入他的胸膛好了,他不会死!只要有她,他不会死!纵是千万把刀齐齐刺入他的胸膛,为了她,为了跟她在一起,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死!

这是他的婚宴啊。

她要嫁给他做他的娘子,一切都美好得让他不敢呼吸,生怕一呼吸惊觉不过是场梦。

他恨她!

她为什么要挡那一刀,他不会感激她,他只会恨她!他恨她!他要摇散她,让她永远永远不要在他面前死!!

她嘴唇苍白,手指冰凉,吃力地拭去他脸上的血泪:“罗儿……对不起……”

暗夜罗悲愤道:“我不会原谅你!”

她的手指轻抚过他的脸,声音虚弱如丝:“姐弟……终究是无法成亲的……”她唇边惨淡的笑容,“不要伤心……记得啊……姐姐爱你……”暗夜罗身体颤抖,心痛如焚,血泪淌满他的面颊。

她抚上他的眉心,那颗殷红色朱砂。她的眼神哀怜不舍,缠绵着万般柔情,血沫从她的嘴里大口喷出。

暗夜罗狂乱嘶吼:“不——!!”用什么,用什么可以留住她?!他恨不得苍天变色日夜颠倒生灵涂炭!只要她不走!用什么来交换都可以!

然而,诡异地——

她的眼神忽然一变。

冰冷。

异常冰冷。

像热水中忽然溜进一条冰冻的鱼。

狂乱悲恸已入疯癫的暗夜罗被她忽然冰霜般的眼神错愕,那眼神,那仇恨的眼神……

待他有意识时,眉心朱砂处已被刺入了一根簪子!

她将一根簪子刺入他的眉心!

鲜血自眉间狂喷!

暗夜罗巨吼!

她急退,身轻如燕,丝毫不似身受重伤垂死之人!鲜红如朝阳的衣裳,她迎风而立,初夏阳光灿灿生光,红衣飒飒飞扬。

那眉眼!那神态!

她怎会是暗夜冥……

她明明正是烈如歌!

雪笑了。

他把琴弦拨响,美妙的乐符跳跃在初夏的山谷间。对如歌眨眨眼睛,他晶莹绝美的脸上绽开调皮赞许的笑容。

战枫挣扎着从草地撑起身子,望着好似浑然无伤的她,一抹狂喜自他幽蓝的眼底荡开。

黑翼和薰衣大惊失色,一切发展得如此之快,仿佛一瞬间情势已急转直下。

玉自寒在轮椅中坐直身体,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一日。

雪告诉如歌:“眉心是暗夜罗的重穴。”当年暗夜冥正是重创了暗夜罗眉心,才使得他闭关养伤十九年。

“但是,没有机会。”如歌皱眉。她和雪、战枫就算加起来,也无法攻击到暗夜罗近身,更别说碰触到他眉心。

雪往她的木桶里加些热水。只有在如歌洗浴的时候,四周才没有暗河宫的人。

花瓣在水面飘荡。

“只有一个机会。”

如歌凝神细听。

“有一个人可以令暗夜罗心神大乱,在她面前,暗夜罗会脆弱无助得像个孩子。”

“你是说暗夜冥?”

“是。”

“可是她死了。”

雪拨弄花瓣,轻笑。

如歌凝视他,目光澄静:“我以为,你说的所谓魂魄转移不过是权宜之计。”

雪眨眨眼睛,笑道:“臭丫头,越来越难骗到你了!那上次你因为这个难过,是作戏给暗夜罗看的吗?”

“他一定会监视你我的。”如歌苦笑,“不过,一开始听你那样说,你把别人的魂魄放入了我的体内,确是很难过。”

“为什么难过?”雪紧张地望着她。

如歌瞪他:“当然会难过啊,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哦……就只有这些吗……”雪很沮丧,愤愤地拍打水面,激起小小的水花。

如歌想了很久:“你是说,她虽然不在了,但我们可以让暗夜罗以为她在我体内复生?”

雪拍掌:“好聪明。”

“暗夜罗怎会分辨不出暗夜冥呢?”他和她那样熟悉,怕是每个动作每个神态都熟捻于胸。

“当一个人狂热地沉浸在期盼中,纵有些疑点也会被他视而不见。”雪轻笑,“暗夜罗对她的爱早已癫狂。”

如歌沉思。

“我并不了解她,如何才能扮得像?”

雪叹道:“她是一个温柔的女子,世间所有的温柔本就是相似的。”玉自寒亦是一个温润的人,如歌虽不了解暗夜冥,可是她对玉自寒的温柔体会至深。

“有些往事我并不知晓。”

“你只需知道一点即可,暗夜罗恐怕也不愿她将所有的往事统统记起。”

如歌点头。她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帮助她。

薰衣。

自从暗夜绝死去,薰衣在暗河宫再无牵挂。以往薰衣虽然背叛过她,可是她相信这次应该不会再被出卖。

木桶中的水渐渐变凉。

如歌的眼睛也渐渐染上凉气,她面容俏杀,嘴唇抿紧:“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她会用所有的力量去诛杀暗夜罗!

哪怕——

这种方法一点也不光明正大。

随后的日子里,雪每日喂她喝下自己的血,他用那些血在她体内积聚起一种能量,来抵抗住战枫致命的一击。

战枫必定会刺杀暗夜罗。

可是,纵使入魔后战枫功力大增,也只不过能给于暗夜罗轻创。

只有“暗夜冥”濒死那一刻。

真正的暗杀开始!

眉心巨裂!

烈焰焚烧般的剧痛,自眉心重穴撕裂而下!

暗夜罗大痛,震身而立,血红衣裳激烈怒扬,他面色惨白,反手拔下刺入自己额中的利器!

一根梅花簪,泛出黄金般的光泽。

梅心原本应该是嵌有宝石之物的,如今却只有一个凹陷。簪子的尖处有新鲜的血,有陈年不褪的暗红血渍。

他认得这梅花簪!

……

小暗夜罗将梅花簪小心地收进怀里,仰起小脸笑:

“答应了就不许反悔啊。”

……

她将簪子刺入他的眉心,眼中是仇恨的血红,仿佛他不是她的弟弟,而是她最恨的仇人:

“你杀死了飞天!!”

……

她唇边惨淡的笑容:“不要伤心……记得啊……姐姐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