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摘下一株薰衣草,编成一个花环环上她发顶。“是我杀了你的爸爸妈妈。如果你还有一点恨我,就当作是赔罪吧。”

吸血的嘴唇在她的脸颊落下一个轻吻,恶魔消失在花田深处。

田中亚美抬头,望着蓝色的天空。在那间见不到天空的屋子里,她向往过无数次的颜色。干净,纯粹,和她梦中的色彩一样。

一双皮鞋停在她的轮椅旁边,她侧过头看着愚人。

他是一个矮小的男子,年纪不大,最多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若不是眼珠的颜色令人恐惧,他应该算得上好看。

面对这双一般人避之不及的眼睛,她没有一点害怕的神色,反而是一脸欣喜。“好看吗?”她指着头发上布拉德编的花环。

“很漂亮。”银白色的瞳仁,鼓足勇气仔细看得话,比白银还要耀眼。“你会怨恨他杀了你的父母吗?”

提到父母,她愉悦的神情黯淡下来。“如果我一点都不恨他,相反还有点喜欢他,我是不是很对不起爸爸,还有妈妈?”

愚人握住她的长发,用手指细心得梳理。“是他们先不要你的,亚美。”他的表情,混合着悲伤、愤怒,还有一点空虚。

“大哥哥,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杀我?”她轻声问道。他看着她的时候,神情总是让人想流眼泪。

“因为,我和你一样。”他的笑容,更像哭泣。“是父母不要的小孩。”

海遥从凶案现场回来后,心情压抑。对于她的反应,莱莱和御风见惯不怪,但原慕天却是第一次看到。

“案子很棘手吧。”恶魔的出手一向狠绝,不吸干最后一滴血绝不会罢手。她是在现场骇异过度了?

“我和暗夜的人还真有缘分。”她习惯性得从烟盒取出香烟,“这次的猎人,是塔罗牌上的恶魔。”

他从她唇间取走香烟,放到自己嘴里。“好女人,最好远离香烟。”

他们这样,算不算间接接吻?海遥的心脏又狂跳了一阵。“你就可以抽烟?”

“我是一个坏男人,”眉眼带笑,他对着她喷出一口烟,“很坏很坏的男人。”

“切。”用手拂去面前的烟雾,她在地板上盘腿坐下。“恶魔,他是一个吸血鬼。”

“是传说中的德古拉伯爵?”吸血鬼,欧洲中世纪以来最著名的三种怪物之一。慕天坐到海遥身边,“真的有吸血鬼存在?”他的演技,好到可以角逐戛纳影帝。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伯爵,反正肯定是个吸血鬼。”

“你吓坏了吧?”他在地板上按灭香烟。这个动作,让海遥恍惚了一下。十年前,天遥还没离开的时候,也喜欢这样。

她摇了摇头,神色郁闷。“让我难过的不是他。”

“那是什么?”

“暗夜的猎物,可能并不是田中夫妇。”综合从邻居那里得来的线索,她在接近真相的同时也越来越伤感。“而是他们的亲生女儿田中亚美。”

“很正常啊,谁都有成为猎物的可能。”他耸了耸肩,“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海遥没有谴责他的不以为然,轻轻叹了口气。“委托人,也许是田中夫妇自己。”

慕天沉默。愚人在田中亚美身上看到了自己的遭遇,所以才会委托恶魔惩罚田中夫妇。幸好在猎杀行动开始之前,委托人已先支付了保证金。

长久的时间也无法治愈的伤痕,愚人情有可原同时也罪无可恕。他违反了游戏规则。

牵起一个浅淡的微笑,冷酷的眼睛看着身边垂头丧气的女人。“放弃吧,海遥。别把他人的不幸背负在自己身上。你,不是拯救世界的神。”

她抬起头,眼睛恢复明亮有神。“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即使看到丑恶的真相,我也不会退缩。”握紧拳头,摆一个努力加油的姿势。“所以,你别为我担心。”

“那么,送一个奖励给天使。”原慕天迅速伸手揽住她的颈项,侧着身体封缄她的嘴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她瞪着惶恐的眼,愣愣看着眼前放大了的俊颜。

这个俊美到连神都会嫉妒的男人,她该用力推开他才对!

心的最深处逸出一声叹息,海遥慢慢闭上眼睛。

她听到了,樱花在枝头绽放的声音。

正文 第四章

(更新时间:2005-5-10 19:25:00 本章字数:8676)

“天地万物的精灵,穿越时间的轮回,让我看一看你们记录的岁月……”夜半,独处卧室的海遥,念出了召唤过往的咒语。

在术师的眼里,建筑物是最真实的记录者。人类的记忆可能会发生偏差,甚至还有一些秘密隐身于暗处,只有那些亲眼目睹事件发生的建筑、植物,它们不会说谎。

在常人看来,这些是永远不会开口作证的“摆设”而已。但是有些人,能使用禁忌的咒语读出“摆设”的记忆。

房内的气流波动加快,在她周身形成一个风暴中心。漩涡越转越快,海遥双手交握对抗着时间漩涡造成的巨大吸力。召唤过往的法术之所以成为禁忌,一方面的原因正是它无法预计的危险性。术师法力不够高强的话,将会被吸入时间长河,流落到异次元空间。

这是天狱门主第一次使用禁忌的法术。

漩涡停止转动,一切静止了。时间回到了过去,十多年前的某一天。

她张开眼睛,眼前是十三岁的自己,还有十五岁的他。

“哥哥,你很讨厌我吧。”那时候的海遥已经是假小子模样了,短短的头发,线条刚硬的小脸。她站在樱花树下,大眼睛里有泪光闪动。

对面的男孩(或者该称他为男人),从裤袋里摸出香烟。抽出一支,点上,轻佻得喷出一口烟。“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我最亲爱的妹妹?”

风吹乱他的长发,他伸手将头发拨到肩膀后,露出一张漂亮得让她嫉妒的脸。

她和他,是不是出生的时候,上帝安排错了性别?

“今天,我十三岁了,哥哥。”她咬着嘴唇,憋着气说。

“生日快乐。”他满不在乎得笑笑,“我忘了给你买礼物。”

眼泪好几次有涌出眼眶的冲动,她握紧拳头死死忍住。“礼物不重要,你早上还答应会陪我吃蛋糕。现在呢,已经过了十二点……”

“你很麻烦。”他不耐烦得打断她的指控,大踏步走到她面前。一股香水味冲进她的鼻子,旁观的海遥也闻到了。

那天,明明说好要庆祝自己的生日。结果还是和女人鬼混到半夜才回来,真是过分!不愉快的回忆也在她心底复苏了。

“你又不是我的女人,怎么比外面的女人还麻烦?”他低下头,冷冷得看着身材娇小的她。“不能上的女人,我才懒得去哄呢。”

“可恶!我讨厌你,天遥!”她用力,一脚踩上他的鞋。趁他吃痛退后半步的机会,转身开溜。

当年的自己不知道,而此时旁观的她却清清楚楚得看到:在海遥飞奔而去之后,天遥紧紧握住了手。

烟头烫着他的手掌,他望着女孩的背影,俊脸上痛苦的表情似乎并非来源于肉体的痛楚。

理智警告她抽身回到现实。接下去还有什么秘密是当时的天遥情愿用侮辱人的话也要拼命掩盖的真相?她不由自主想看下去。

女孩哭着入睡,梦中仍在念叨着“讨厌,哥哥”。敞开的窗子,一个黑影翻身而入。

天遥坐到床边,温柔的眸光缠绕在女孩脸上。听到她的呓语,他哑然失笑。

“没有人比得上你。”他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海遥站在窗前。十一年前的他,性感的嘴唇从她的眉毛一路吻下,在她的鼻尖停下前行的轨迹。

“对不起,海遥。我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感情。”细长的手指,轻轻描摹她嘴唇的弧线,“生日快乐。”

她近乎窒息得看着十五岁的天遥,像对待珍贵的文物一般,虔诚得吻住当年的自己。

“我爱你,海遥。”他的声音,在空气中悲伤得震颤着。

天遥,他说……爱她?

客房中的原慕天取出愚人的塔罗牌,呢喃着用于联络的咒语。这套塔罗牌是魔术师专用的工具,每张牌面都有暗夜猎人各自的一滴血。

“听从你的吩咐,魔术师。”塔罗牌上的愚人浮动起来,已经和实体取得了精神联系。

“你真有听我的吩咐,愚人?”慕天微微嘲笑道。

“委托恶魔的事,我不后悔。”

他点起一支烟,闲散得靠着椅背。“那么交给你的委托呢?”

愚人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

“完成它。”既然对方无法做决定,那么由他来吧。

“不。她很可怜,能不能让她活下去?”愚人语气哀伤得恳求。

长长的烟灰在慕天手指抖动下终于掉落下来。“你以为她还能幸福吗?”

又是长久的沉默。“收到,魔术师。”他的声音带上了愚人一向的玩世不恭。“我会让她幸福得死去。”

原慕天结束和愚人的通话。他望着庭院里,月光下的樱花树。

生活在暗夜中的人,是和幸福绝缘的群体。我们,都该有这样的觉悟,别再天真得幻想幸福。

他最早叫做刘波,那是摆放在襁褓中纸条上记载的名字。现在他叫做流波,那是在暗夜中愚人的名字。

流波,流动的水波,或是流离的波光。这是一个好名字。

他戴上了面具,一张小丑的脸。一滴眼泪永恒得停在脸上,这是小丑快乐笑声背后真实的人生。

愚人,愚弄世人的同时,也在欺骗自己。

他轻轻走到亚美床前。极轻的脚步声,还是惊醒了她。

习惯了无法安心入睡的人,没有一处地方是安全的所在。

“大哥哥。”他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也戴着面具,所以她认出了他。

他抬手,握着她散在枕上的黑发。“我是来完成你父母的委托。”

“我知道。”她张大眼睛,“小时候,爸爸妈妈很爱我。”

“你比我幸福一点。”他温和得笑着。

“我被同学从楼梯上推了下来,医生说我永远都不可能再站起来。妈妈一直哭,他们不停得争吵。”眼泪,滑下脸颊,“他们都有了各自再婚的对象,我是唯一的负担。”

他叹息,脸上的眼泪看来更加伤心。

“大哥哥呢?”

“我从来没有见过父母。”他讥诮得一笑,“我倒很想看看,是谁生出了我这样的怪物。”

“大哥哥。”亚美抓住了他的手,“大哥哥你不是怪物,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像是要给他一个保证,她笑得灿烂耀眼。“我喜欢大哥哥,能和你相遇是一件很棒的事。”

“谢谢你,亚美。”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朵白玫瑰,“我会把它插上你手背的血管,当它变成红色以后,你就能去天堂了。”

“它会一直在我手上吗?”她害羞得看着他手上的花。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花给她呢。

“会啊。永远都不会凋谢。”他牵起她的小手,“善良的血液,花开不败。”迅速将花枝尖端刺入她的血管,她的手轻轻颤动。“痛吗?”

“已经过去了。”田中亚美笑了笑,“可不可以让我靠在你的怀里?”

他坐到床上,扶起她倚靠在自己怀中。亚美抬起手,笑逐颜开得看着白色玫瑰渐渐有了粉红的色泽。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她侧抬头,看着上方他的面具。

“流波。”

“流波,流波哥哥。”她喃喃着愚人的名字,“拿掉面具好不好?我想记住你的样子。”

他摘下面具,银白色眼珠在星光下更显得诡异。孤儿院里的小朋友总是被他吓哭,指着他骂妖怪。

“流波哥哥的眼睛,好漂亮。”她往他怀中靠了靠,“我喜欢。”

“你,说什么?”他惊讶。先天的变异,让所有见到的人不是嫌恶就是害怕,而她竟然说喜欢?

“里面有温暖。”她全身发冷,紧紧抱着他汲取热量。“我快死了吗?”

他看了一眼她的手,玫瑰的色泽在逐渐变深。“是的。对不起,亚美。”

心型的小脸漾着微笑,“遇到你,是我七岁以后最幸福的事情。”她闭上了眼睛,“流波哥哥,你和我一样寂寞吧?”

白色的玫瑰,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朵深红色的花。他放下怀中的少女,在她身边留下代表愚人的塔罗牌。

纯洁的灵魂,在那个众生平等的国度,你一定会得到更多的幸福。而我,注定沉沦地狱的猎人,会永远祝福你在天堂快乐。

愚人在花海中穿梭,北海道满天的群星近到触手可及。

做一个特别的人是很寂寞的,也许那些所谓正常的人内心也是寂寞的。假如在世上除了自己以外,一无所有的话。

他的感觉,像心缺失了一角,非常空虚。

原慕天的广告剩下最后一幕场景,男女主角在喷泉池边重逢。不变的电话号码,等待着念念不忘的人重新和自己联系。兜兜转转之后,喜欢上的人不一定是最好,但只有她最特别。

“等一下。”眼看慕天即将亲吻到由佳的嘴唇,海遥出声阻止。

“什么啊!”导演不满得叫道。难得双方相当投入,一条就能过。

“剧本上没有接吻这一场。”

慕天笑笑,托起女主角的下巴,挑衅得看着海遥。“想怎么拍,是我的自由。”

由佳着迷得盯着慕天俊挺的侧面。虽说出道以来一直以清纯玉女形象示人,但合作过的男明星也不在少数,就是没见过像他这样高大俊美,还兼具邪恶冷酷气质的男人。

他根本,就是为了残害女人心而生。

“很好,你有自由,我也有责任所在。”面无表情从随身背包中取出工具,海遥走到由佳面前。

“喂,你不能过去。”副导演急叫。

“例行公事。”海遥板着脸,举起手中和修甲刀差不多大小的分析仪,贴上由佳的红唇。

“呜,你干吗?”由佳抬手,抓住海遥的手甩开。“兰斯洛,她好怕人。”她装作柔弱的躲到他背后。

慕天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瞧着低头看分析仪上显示数据的海遥。“结果?”

“唇膏的成分一切正常,你可以吻她了。”她用冷淡的语气掩饰内心翻涌的醋意。

“我和女人接吻,都要经过你的批准吗?”

“委托结束,我管你去死。”海遥不耐烦得回头吼。接吻,接吻,脑海里想到他的嘴唇会落在别人的唇瓣,她就控制不住火气。不接吻会死啊,白痴!

投注她身上的目光深邃,带着探究意味。冲口而出的气话带有明显的酸味,她赶快回头快步离开。

手腕被人一把握住。“我离开五分钟。”慕天的声音在头顶上方飘过,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他带到场外。

“放手,兰斯洛。”手腕被他捏得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