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摄影镜头前走过,并没有引起轰动。

答案很快揭晓,和他们同时到达的有来自英国的皇家芭蕾舞团。随团前来的有世界上最著名的芭蕾舞女演员格瑞丝•罗迪克。

“有一个说法,女芭蕾舞演员和格瑞丝同一时代,是一出悲剧。”御风冷眼旁观,看着芭蕾舞团一行人在媒体拥堵下离去。

格瑞丝•罗迪克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对于她本人,未尝不是悲剧。”慕天抓住了舞团中投向耀眼明星的嫉妒视线。他微微一笑,墨镜遮挡了锐利的眼神。

“高处不胜寒。想要超越取代她的人,太多了。”御风有同感。

“不要谈无关紧要的事情。”海遥突然粗声打断他们的谈话。他们提到嫉妒、超越这些字眼,让她烦闷的心情更加低落。

御风放下环胸而抱的双手,接过慕天手中的行李箱,“车在外面,走吧。”

停在外面的是她的越野车,海遥抢先一步坐上驾驶座。

“长途飞行,你需要休息。还是让我来。”

“坐回去,御风。”她发动了汽车,一脚踏油门。“我要马上去见叔叔。”

原慕天扣好安全带。低垂的视线停在她掌握方向盘的手上,亚历山大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回荡:“只要她放弃”。

她有自己的信仰,而他也有自己的坚持。她是他最痛恨的光明守护者,在相遇之前他曾信誓旦旦要让她品尝心碎的滋味,他一心要粉碎她所守护的世界。

为她布下了天罗地网。游戏还未到终点。

那些倘佯郁金香花田的美好时光,那些缠绵的时刻,深深镌刻在灵魂中。若是最后不得不与她对决,他会用最快速的方式。

杀死她,或者被她杀死。这就是天狱门和暗夜的宿命。

回程旅途的气氛有些压抑。简短汇报完警方的事故调查报告,御风保持沉默。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个性说得好听是温和,难听一点就是淡漠。

生活中不曾存在特别的人或事,因而也没有强烈的喜怒哀乐。在认识海遥之前,他是一个不懂得关心,也无所谓七情六欲的人。

车速很快,他们又超掉了一部车。她的性格中,潜藏着不顾一切的冲劲,还有一种他所欠缺的对于自己认定事物的执著。

热情、善良、勇敢,向黑暗势力宣战的一身正气,她是恶魔最上等的猎物。

他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坐在她身边的原慕天,轻轻一笑。

车停在京都公益社本社门外。海遥松开安全带,向着慕天道:“你,陪我进去,可以吗?”

“当然。”他已经做好下车的准备。

“我在车上等你们。”御风目送他们走进浓荫掩盖的建筑物。

温柔的眸光中,带着一抹淡淡的伤感。

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装载弗兰尸体的冷柜被拉开。

“叔叔?”虽然已做好思想准备,但甫看到被挤压到变形的尸体,海遥第一反应是对方搞错了。

“是弗兰•纽曼先生。”营业所员工在旁同情得说明,“汽车钻进了集装箱卡车轮胎下,我很遗憾,小姐。请节哀。”

叔叔!她紧紧握住拳,低垂着头,控制自己的悲痛。

“哭出来会好过点。”慕天站在她身旁。对于猎物,他向来欠缺同情心。可是看着冷柜中的尸体,他居然产生了一种亚历山大做的太过分的感觉

他迟疑着将她拥入怀中,海遥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失声痛哭。

叔叔,对不起!她在心里向弗兰默默道别。我知道你会对我失望,可我做不到不爱他!

禁忌的恋情,我会终其一生守着这个秘密。所有的恶果,就让我一人背负。

我不想再离开天遥了!

工作人员在他们授意下正准备将冷柜重新推进去,突然大声惊呼:“天哪!你们看他的手!”

弗兰僵直的手指在他们眼皮底下慢慢张开了,海遥挣开慕天的怀抱凑上前去。

他的掌心,有一片六角形的雪花结晶体。

不是意外,叔叔是被术杀死的!海遥转头,看着一旁面无表情的慕天。“是暗夜。”她的声音充满愤怒。

“会不会搞错了?暗夜的猎人,不是都会留下塔罗牌做标记吗?”他试图说服她。

“天狱门最大的敌人是暗夜,而且会使用术的杀手并不多。”她弯下腰,取走弗兰手中的雪花。“叔叔,我一定会替你报仇!”

她背后的原慕天,眼神如寒冰。“那么,我们就玩到底。”

“什么?”听出他不同以往的语气,海遥讶然回身。“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会陪你和暗夜玩到底。”他轻松掩饰过去。陪着她走到室外,慕天又戴上了墨镜。

镜片后的目光,悲哀中混合怜悯,还有一丝冷酷。

她做了选择。不止是他,还有更多的人,人生将因而改变。

命运的转轮,按照魔术师设定的轨道,不可阻挡的运转起来。

正文 第八章

(更新时间:2005-5-21 20:16:00 本章字数:9193)

弗兰葬礼的那天是个阴天。他是基督徒,海遥特意请了牧师主持仪式。

“弗兰……先生……”莱莱哭成泪人,“他是……个,是……好人。”

她在这个家住了八年。不止和海遥感情深厚,就连态度严肃的弗兰在她心目中也是大善人一名。

小姐和弗兰先生,他们做的事情多有意义啊。可惜,这么好的人,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眼看棺椁放入土中,莱莱的哭声更大了。

一身黑衣的海遥最先走上前,将手中的菊花扔在棺木上。她垂着头,离开送葬的人群,走到一旁。

取出香烟,她正要点打火机。一道火苗在香烟前窜升起。

凑上前,就着火点燃了香烟。

将香烟夹在修长的手指间,她看着眼前人。为她打火的人是原慕天。

“虽然很俗,但总要说一句。节哀顺变。”

他也是你的亲人!她在心中呐喊,却无法说出口。眼圈一红,她点了点头。“谢谢。”

她的憔悴失神让他不舍。这两天她不仅忙着安排葬礼的事项,还和御风详细追查了十年来悬而未决的多起暗杀事件——那些在他策划之下的暗杀。

多年来暗夜始终是让各国警方头痛万分的赏金猎人,当然也包括天狱门。每次暗杀都会留下作为标记的塔罗牌,却神出鬼没从不让对手掌握行踪。他在暗处和正义的力量斗了这么久,嘲笑够了对手的无能,终于决定到台前一决胜负。

这一局,以为能赢得轻松。结果得到了她的爱,同时也赔上了自己的心。

在海遥和亚历山大之间,他只能二选一。他们代表的正与邪,他不可能同时兼顾。

“找到凶手线索没有?”关心的神色并非完全出自伪装。

“一定会找到。”海遥握拳,眼眸泛着冷凝的光芒,“暗夜,天狱门和它势不两立。”

他在内心深处的叹息,估计她是不会听到了。

慕天动作轻柔得抚平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我有事情需要出门一次。”

“不要出去!”海遥冲动得抱住他,“我身边的人都会有危险。”将脸埋进他的怀中,她的声音近乎呜咽,“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已经不是他们的目标了,海遥。”慕天温柔得亲吻她的发顶,“别为我担心。”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再把你作为攻击目标?”她固执得不肯放手。

“对同一个人,猎杀令不会有第二次。”暗夜的规则,他最清楚。

海遥疑惑得抬起头。“你从哪里知道这些?”

“御风,他告诉我的。”他低头,吻干她脸上的泪痕。“我保证,会保护好自己。”

她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墓园林立的墓碑尽处。脚步声接近,海遥回头。

“你有没有对兰斯洛说过,暗夜的猎杀令一旦取消,就不会再给同一个猎物?”

御风微微一怔。半秒钟不到,漂亮斯文的脸闪过一丝恍然。“啊,我和他提过,忘了告诉你。”

“他真的不会有危险?”海遥不放心得追问。

“在我们之中,他是最安全的一个。”他的语调中带有轻微的嘲讽。

海遥没有留意。

帝国剧院。英国皇家芭蕾舞团的排练已经结束了,蜂拥而至的记者追随着主角而去。

空无一人的舞台上,一个穿着纯白色古典芭蕾舞衣的女子悄然登台。

她站在舞台中央,右腿立足尖,左腿向后伸直成六十度角,双手在身旁侧伸。这个阿拉贝斯舞姿,维持了十秒钟。

放下左腿,她开始旋转。先是平转,然后她做了一个大跳,在空中的时候双腿击打了六次。落地之后,她又连着做了一个掖腿转。

没有音乐,没有聚光灯,白色的舞衣在黑暗的舞台上如展翅的天鹅,迎风飞翔。

她是一个有才华的女演员。但是有一个人,只有她拥有超越众人的天赋。

格瑞丝•罗迪克存在一天,她就只能做配角。

珍妮•科特曼双手上举,满怀恨意得想到:我希望她死掉!

“你确信,这是你的愿望吗?”如鬼魅般的男人声音,在空旷的剧院中飘荡。

她大惊失色,站定身形。“谁,谁在那里?”惊恐的眼神,投向底下的观众席。

“暗夜的魔术师。”声音是从前排的位子传出。他和她相距很近。

黑暗中,朦朦胧胧看到有个人影坐在那里。看不清楚他的外貌,唯有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仿佛残忍孤绝的狼看到了猎物,又好像是嗜血的鲨鱼闻到了血腥的味道,那双眼睛中的光芒残酷冷佞,让她浑身直哆嗦。

“你,我不知道,你是谁?”珍妮非常害怕。隐身黑暗的男人,他居然能洞悉她内心的隐秘?

“让格瑞丝•罗迪克从这个世界消失,那应该是你的心愿吧?”慕天看着颤抖的白色身影微笑。怀有恶念的人,逃不过暗夜的诱惑。

他的声音蕴藏着一种力量,穿越灵魂里的良知、道德的约束,直抵人心最黑暗的角落。

“是,是我的愿望!”她的恐惧消散了,大声承认心底的怨恨。“我想站到舞台中央,想得到掌声,只要格瑞丝消失我就能得到一切!”

“那么,让暗夜帮你实现它。”这一次,声音是从剧院的大门处传来。“将定金汇入这个帐号,未来的大明星。”他打开门,外面的光线一下子闪了她的眼。珍妮抬手遮挡,想看清楚他的样子。

他已走了出去,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重新将黑暗留给她。

一张白纸飘落她脚边。珍妮弯腰捡起,将它紧紧按在胸口。

原慕天走出帝国剧院,惨淡的天色愈发阴沉。

个人的成功,意味着集体的失败。他所处的时装界,也是同样残酷的竞争。

慕天打开手机查看留言,五个来自海遥,还有一个是亚历山大。

“海遥。”他先打电话给她,“我还有事要做。晚饭就不用等我了。”

“还没处理完啊。”她追加了一句,“路上小心。”

“我知道。”慕天神色复杂得挂了电话。若有一日我能问心无愧得站在你面前……可惜,没有机会了。

他的神情变得漠然,像戴上了假面具。接着是回复亚历山大的电话。“一切,重新开始了。”

“这次,我要结束。”亚历山大的语气较之以往的镇定自若多了一份浮躁。他有遇到烦心事?

他不会多问。亚历山大除了是暗夜的教皇,还操纵着全球黑市交易。和暗夜无关的事情,他不关心。“是,一定会结束。”

原慕天回家已是深夜。他打开大门进入,穿过樱花飞舞的庭院,走向玄关。

海遥对他是纯然的信任。非但没有质问那夜为何他能自如穿越她布下的结界,还把家里的钥匙都交给他了。慕天将手上的钥匙放进衣袋,坐到玄关的地板上换鞋。

身后响起金属盖的打火机合上的“啪嗒”声。“我帮你圆了谎,兰斯洛。”说话的人,声音温和优雅。

原慕天穿上拖鞋,站起回身,“多谢。”他背后站着的人,是御风。

“暗夜的规则,了解的人不会太多。”御风吸了口烟,慢慢得吐出烟圈。“你是谁?”

淡薄的星光射进室内,他看到对方俊美无畴的脸上,漂亮的嘴角微微牵起,原慕天无声的笑了。“五年前救你的人,隐士。”

御风默默得站着,直到火红的光芒在他指尖隐去。“决胜局吗?”

“是。”慕天的回答简短有力。

他垂下眼帘。淡淡的忧伤在他们中间蔓延开,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天狱门主在书房研究暗夜,她同时也是一个等待爱人的女人。”

“我知道。”慕天从御风身旁走过,“可是没有退路,你和我一样。”

他们爱着同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却是不得不一决胜负的对手。

书房里的海遥面对着书桌上一字排开的二十二张大阿卡纳塔罗牌皱眉。

先抽出愚人,女祭司,皇后三张牌,他们已先后被她终结。还有恶魔,他的杀人手法她也见识过了。

另外十一张分别代表正义、审判、世界等意义的塔罗牌,在御风搜集到的罪案纪录上从未出现过,也并不适合代表猎人身份,因而可以排除可能性。

魔术师,在十年前伦蒂尼家族内讧中暗杀多名家族成员。从那时开始,暗夜崭露头角。

皇帝,八年前卷入黑金丑闻的内阁官员枪击案中,这张牌首次出现。最近一次现身,是在前南地区。

教皇,传言是暗夜幕后主脑。但至今仍未证实他的身份。

情人,五年前和死神同时现身中东。

倒吊男,暗夜十年的历史中,只有这张能代表猎人的牌从未出现在案发现场。

隐士,五年前暗杀多名涉嫌核武非法交易的谍报人员后销声匿迹。

究竟是哪一个杀了叔叔?接下来出现的猎人,又会是谁?

门被推开,身材高大的原慕天走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