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按窗缘,海遥纵身跳入。还未站稳,身旁已有一股拳风袭到。

她瞬时反应,轻巧躲开对手偷袭后立刻挥出一掌。不料对方先前只是虚招,算准她的攻击路线,不退反进握住她的手臂一个反剪,将她牢牢制服。

这个对手,他对她的了解程度胜过世上任何一人。海遥心底一片冰凉。时光回到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时她面对的是天遥。

“干的不错,天狱门主。”性感邪魅的声音,熟悉的气息包围着她,一步步将她逼向心碎的边缘。

“你是……”她只吐出了两个字,声音已颤到不能继续。

“我劝过你放弃。”他贴着她的耳朵,极轻得叹息。

“原慕天!”她终于吼出了他的名字。他们似乎同时察觉到一丝血腥的味道在她开口的瞬间窜入鼻端。

灯亮了,她不禁闭了下眼。希望睁开眼时,发现一切不过是场噩梦。

她的面前是他,真正的兰斯洛•原——暗夜的魔术师。

“你接近我,是骗局?”

她眼睛中的绝望和悲伤让慕天无法开口,书桌后的男人代替他回答了。“是,亏你还全心全意保护他。”

“闭嘴,亚历山大。”慕天扣着她的手臂,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

“好吧,我保持沉默。”蓝眼睛的英俊男人露出恶魔的微笑,在一边看着好戏上演。

“那些,所有的一切都是骗我的?”海遥只是看着慕天,等他的答案。

包括你说爱我?这句潜台词他当然明白。

“是,从一开始。”明明知道说出口,是在她的伤口上狠狠撒盐,他仍然说了。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放开我,别用你的手碰我!”再睁开眼时,她的眼神漠然。

他松开对她的钳制。得到自由的海遥半转身,一巴掌甩上他的脸。

原慕天被她的耳光打得偏过头去,俊脸上立刻浮起五条红手印。他面无表情得看着同样淡漠的海遥被警卫带走。

从谜底揭开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爱如同覆水。

覆水,难收。

地牢内除了海遥,还关着一个女人。

“你也得罪了那个恶棍?”她笑吟吟看着海遥,好像找到同盟。

海遥无视漂亮女人伸过来的手,席地而坐。

“何必拒人千里呢?”对方不以为意,在她旁边坐下。“我们都是亚历山大•伦蒂尼的囚犯,同病相怜才是。我叫蕾妮。”

见她神情木然,精致绝伦的俏脸凑到了海遥眼皮底下。“喂,看你这付样子,十有八九是失恋。”蕾妮摇摇头微笑,“想不到恶魔还这么有人气。”

恶魔?是啊,她爱上的男人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海遥伸手抓住了铁栏杆,大吼道:“原慕天,我恨你!”

“逞口头之快一点用处都没有,是最笨的办法。”身后的蕾妮吹了个口哨。她回过头,看着对方别有深意的笑容。

“我叫海遥。”她向着蕾妮伸出了手,“等一下如果我晕倒,你不要害……”话音未落,她真的昏了过去。

海遥清醒的时候已是第二天黄昏,蕾妮正在吃晚餐。

“这份是你的。”蕾妮将餐盘推到她面前,“那边小间是洗手间。老实说,除了不能洗澡,其他都不错。”

有一个开朗的难友相伴,她的心情似乎没那么糟糕了。从洗手间回来,海遥抱膝坐在蕾妮对面,“对不起,昨天没有吓到你吧?”

“无所谓。”蕾妮笑着,“不过后来看你是睡着了,我才放心。”

“那是我的自我保护本能起了作用。在我的心理崩溃之前,会自动进入睡眠状态。”

她吹了长长一个口哨。“这个本能很棒。可惜,解决不了的问题醒来后仍旧存在。”

海遥淡淡的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妄之灾。难得来意大利度假,结果先是被绑架,然后被拍卖,最后亚历山大那个混蛋莫名其妙看上了我。”蕾妮撇了撇水嫩的红唇,“这是我第三次逃跑,又被抓了回来。”

海遥同情得看着她。“你很漂亮,难怪他不肯放过你。”

明亮的眼睛滚动着狡黠的笑意,蕾妮咬着面包不置可否。“你呢?原慕天是谁?”她被亚历山大囚禁之时,慕天一直在海遥身边,因此并未谋面。

“我不该爱上的人。”悲伤在心头蔓延。蕾妮说的没错,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海遥从餐盘中拿起面包,慢慢撕开放入嘴中。“你有兴趣听吗?”

她娓娓叙述,从他们相逢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到真相大白。“我很笨,竟然没有怀疑过他。”海遥自嘲一笑。

“他先把自己置于暗杀之下,按照固有的思考逻辑,便没有人会怀疑到他。最狡猾的罪犯,往往是人们最放心的人。”长发垂落,恰好遮住她眼眸中闪过的兴味,“他非常善于抓住别人心理上的盲点。”

海遥苦笑。“是我,太相信他。”如果他不是天遥,如果不是因为先背叛了他,如今也不会尝到锥心的刺痛。

当年的天遥,在记忆被封印那一刻,是不是也像她今日?

“你准备怎么办?”看到她落落寡欢,蕾妮的声音转而温柔和悦。

“我想再见他一面。”这个念头从苏醒后就盘桓在脑海,海遥低下头。“一了恩怨,两不相欠。”

“让我帮你吧。”背对着她的蕾妮,笑容中带着一丝得意。

蕾妮用自己的顺从换来了原慕天和海遥的会面。

“你被那个女人迷昏了头!”起初,慕天坚决不肯去见海遥。

亚历山大微微一笑,忽略他不善的语气。他和蕾妮之间是一场征服与反抗的拉锯战,她挑起了他从未有过的兴趣。得到她的臣服,这件事于他有着特别的意义。“我不想勉强你。但你想把她永远关在地牢?”

“我只负责完成教皇的任务。”慕天用他当初的强硬回敬亚历山大。

他故意轻松得耸了耸肩。“也好。她不肯进食,很快就能饿死自己,省得我们动手了。”

原慕天闻言一怔,狠狠瞪了亚历山大一眼,转身走出房间。

片刻之后,他置身地牢之中。

两两相望,只闻彼此悠长的呼吸。仿佛重回阿尔克马尔那一夜,恍如隔世。

“对不起。”慕天侧转俊美的脸,不忍再看她失神的模样。

海遥移动脚步走到他面前,不容许他回避。“说这个没有用。”

他咬了咬牙。“我是魔术师,在和你相遇之前就已经是了。暗夜的游戏,没有规则。”

“我知道。我只是想要和你公平的决斗。”海遥凝望着他,眼中有深深的怨恨。“全世界都可以骗我,只有你的背叛,”她呼出一口气,斩钉截铁说出四个字,“不能原谅!”

正文 第十章

(更新时间:2005-6-21 8:32:00 本章字数:9872)

满天的星星见证这一幕人间悲剧,一对相爱至深的情人即将展开殊死对决。

海遥仰视群星,深深叹了口气。她收回目光,将视线投注到对面的原慕天身上。

这个男人,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用幻术布置一个花的海洋。

“是不是有种感觉回到阿尔克马尔?”那是他十年来最值得回忆的时光。风吹动慕天披散的长发,在星光下美轮美奂。

海遥视若无睹,阿尔克马尔是她心头最深的伤痕。为了爱他,她放弃一切,结果却是可笑的骗局。

“魔术师,请指教!”左腿弯曲,抵靠着右腿内侧,细长的手指作兰花状置于身前,她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在慕天眼中,他所见只是她的攻击点。

海遥一声低斥,腾空而起。弯曲的长腿迅捷无比踢向他下腹,兰花指轻弹出两道火焰向他扑去。

原慕天的反应更快,他早已看穿她的意图。往后一个空翻躲开她的无影脚,两张扑克牌飞出抵挡火焰的袭击。待他站稳身形,苍鹰式神停在他的肩膀。

风停息了,万籁俱寂。星光拂远,花语脉脉,他望着她手中闪烁着银光的琴弦。

几乎同时,弦动、鹰飞。再一次难分胜败。

“只守不攻,你什么意思?”海遥站在两步以外,狠狠咬住苍白的嘴唇。

慕天凝视着她,缓缓摇头。“我做不到,亲手杀死你。”

“我活着比死还痛苦!”海遥捂住耳朵,拒绝被他的声音蛊惑。“兰斯洛,我一直相信你,为什么要骗我?”她终于嘶声痛哭,“你让我后悔,永远后悔自己所作的事情!”

哭泣的女人,身体如蝴蝶般轻盈飞起。

他看着她向自己挥出一掌,凌厉的掌风瞬息逼到身前。慕天没有任何抵御,噙着一丝浅笑看着她。如果死亡能让她忘记背叛,他愿意成全。

她的手掌在接近他的时刻转向,穿过自己的胸膛。

“海遥!”这番变故完全出乎他意料。慕天飞扑上前,接住她坠下的身子。“为什么放过我?”手掌上滴到她温热的血,一向冷硬的心慌乱无措。这一掌,看得出她用尽全力。

“我发过誓,这双手不会第二次穿过你的身体。”海遥依偎在他怀抱中,殷红的血将衣服的黑色染得更深。“这是我欠你的。”

“什么?”她所说的话,慕天完全不懂。就在疑惑间,海遥带血的手掌按上他的额头。

“用我的血……辅以语言的威力……解脱咒语的束缚……”她用全部的意志力和迅速流失的体力对抗。要解开天狱门主亲手施下的封印,除了弗兰曾经威胁她的方法之外,只有用她心头流出的热血配合咒语才能办到。

因为她的背叛,他才成为魔术师。终究是自己种下的因果。

穿越岁月,眼前的景象和过去重叠起来。

那一天,他弯下腰温柔得对她笑着。而她的手,按上他的前额。

“对不起,请你忘了我。”

那一声叹息,亘古般绵远,在遗忘的空间久久回荡。原来,从不曾爱过第二人。

慕天低头,悔恨自责的眼神停在她身上。他亲手将最爱的人,逼向了死亡边缘。凝神,将灵力集中于手指,他点中她的胸口先帮她止血。恢复记忆的他,连带想起了天狱门治伤的独门秘技。

“是神的惩罚,”海遥有气无力得低语,声音哀伤。“为了惩罚我们兄妹相爱。”她拼命想推开他帮忙疗伤的手。

她的干扰让慕天没办法全心全意救治她。“闭嘴,海遥!”在她又一次按住他的手时,他终于忍无可忍得大吼。

“给我听好了,你是我爱的女人,我才不管老天爷他怎么想!”俯首在她冰凉的嘴唇印下标示所有权的一吻,他接下来的话语让天地变色。“何况,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漆黑的书房内,响起倒酒的声音。淡薄的星光从窗子照射进来,依稀可以分辨是两个男人的身影。

亚历山大将威士忌酒杯推给原慕天。他背对窗户,看不清俊脸上的表情。“天狱门主呢?”

“她还没醒。”海遥在他揭露真相的时候失血过多晕厥。他不清楚她究竟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封印被解开后,失落的记忆全部回到了生命轨迹。最初,他为和她重逢喜悦。但残酷的现实接踵而至,眼下两人的身份仍旧是对立。

亚历山大端起自己的酒杯,浅啜一口冰凉的酒液。“不过我做梦都想不到,她居然就是背叛你的女人。”黑暗隐藏他的表情,连声音都掩饰得完美无瑕,尽管他说的话颇有点煽风点火的味道。“你恨了十年的人。”

“我以为自己恨她的背叛,事实并非如此。”慕天往空酒杯中注入威士忌。他坐在亚历山大对面,声音却仿佛来自远方。“封印我的记忆,决不是海遥的主意。”

唇角不自禁得弯起微笑的弧度,想起当年倔强好胜的女孩。不服输的眼神,脆弱却装作坚强的模样,不知不觉侵占了他的心。即使已身处截然不同的世界,她仍然是他心之所系。“我对海遥的爱是禁忌,叔叔决不容许天狱门有违正道。”他的笑容中多了一抹讥诮,“我忘了一切,连海遥的样子都忘记,却偏偏记住被封印前对正义、规则的诅咒。”

在陌生的伦敦醒来,心中充满对光明的不屑与厌恶。他始终不知道这种憎恨从何而来,只能归结为是深爱的女人背叛了自己。

亚历山大默默听着他的诉说。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扣击桌面,他开口道:“弗兰的死,是我的命令。”

原慕天的背脊下意识得挺直。自己既是暗夜的魔术师,又和天狱门有最密切的关系。亚历山大在这个时候提起此事,用意决非寻常。

“以她的个性,一定不会放弃追究。”他侧耳倾听慕天沉重的呼吸,“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兰斯洛,你还是不是我的第一骑士?”

冰冷的声音,在过去十年每当这个天使般漂亮的男人想犯罪的时候都能听到。慕天沉默着,和亚历山大考较耐力。

黑暗中响起了椅子拖动的声音,极轻的脚步往门口方向移动。然后书房的门被打开,走廊上的灯光将原慕天的影子拉得很长。

“是。”他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如果他回过头去,在房门合上之前,稍纵即逝的光明能让他看清亚历山大的冷笑。

门关上了,慕天向海遥的病房走去。

海遥暂时被安置在慕天的房间,房门口还站着两个守卫。

慕天推门进去,海遥仍然未醒。

他轻轻走到床边。自己和暗夜终脱不了干系,她若是要复仇,他不可能对亚历山大的安危袖手旁观。海遥的愿望就是他的愿望,除了对亚历山大动手这件事。

若亚历山大要杀她,那只有先杀了他。他可以完成亚历山大任何委托,除了杀死海遥。

思前想后,慕天作了决定。弯下身子,他的嘴唇轻柔得吻上那两片浅红的唇。

她回到了十年前某一天,当然仅仅是梦境。

难得,他陪着她一起赏月。

“哥哥,月亮上真的没有人吗?”她调着望远镜的焦距,努力把眼睛睁得更大。

一声轻笑发自她身边俊美的少年。“当然没有。你几岁啊?”

她不满得抬头,“我就知道你不会记住我的事。”连自己妹妹的年龄都不清楚,这个哥哥当得也太失败了。

他笑着,宠溺得揉着她的短发。她怔怔瞧着他温柔却耀眼的笑容。天遥,似乎对自己友善了很多。是不是终于有了做兄长的自觉?

“你现在十三岁半,海遥。”手移到她的下巴,托起她的小脸。“所有和你有关的事情,我都不会忘记。”

她旁观着小女孩幸福得微笑,平凡的小脸竟然也变得好看了一些。

梦里的他突然诡异得笑起来,“你注定是我的女人,海遥。我们不是兄妹……”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太阳穴在一阵阵抽痛,脑海中回荡着昏迷前他所说的话——“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嘴唇有点痒,她侧过头想躲开骚扰。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我的公主,我们该启程了。”

海遥慢慢睁张开眼睛,视野中闪进一张放大的俊颜。“天遥?”她记得自己解开了他的封印。

距离上一次她叫他这个名字,间隔了十年。一刹那,两人心中五味杂陈。

“你说我们不是兄妹,究竟什么意思?”短暂的恍惚后,海遥想起了最重要的事。她支撑起身子,抓住他的衬衣下摆。

“路上我会告诉你。当务之急是先离开夜魅。”他强硬得解开她的衬衣,确定伤口没有大碍。“你准备一下,我去赶走守卫。”

“天遥,你会站在我这边吧?”她望着他的背影,悠悠问道。

他的手按在门把上,不知如何作答。

“算了,当我没问。”海遥翻身下床,伤口牵动引发的痛楚让她皱了皱眉。最近几个月受伤的频率大大增加,全拜暗夜所赐。想到这一层,她神色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