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人离她大概只有十米远,出现得却十分突兀,简直像是已经躲藏等候多时。兰翘心中一紧,脑海中跳出两个字:危险!她脚下只停留了十分之一秒,忽然掉头就往回跑,不出所料,身后马上传来紧随的脚步声,那两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

兰翘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脚下的高跟鞋和窄裙,这些精致漂亮的玩意让她迈不开步子,只听到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她不敢回头,一个劲地低头猛跑,胸口开始热辣辣作疼,脑中已经做好被人抓住就放声尖叫的准备。

黑暗中,她突然一头撞到前方一个人身上,来不及思考,一声啊字便冲出了喉咙,但是很快,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充斥在鼻端。

啊,是他。

兰翘的心陡然安定,令人窒息的恐怖瞬间远离,她觉得安全了。

高子谦的脸面无表情,但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完美无暇,他把手搭在兰翘的肩膀上,却并不看她,而是注视着她的身后。

“嘿,别怕,兰翘。”他轻声说。

第十四章 14-1

兰翘紧紧靠在高子谦身上,急速的喘息还未平复,便听到对面那凶神恶煞的男人说道:“小子,让开,不关你的事,今天我们要教训这个臭婆娘!”一边说着,两人竟从身上掏出了明晃晃的匕首。

兰翘一怔,她身后的高子谦也是一怔,然后她感到高子谦将她猛力一推,低斥一声:“跑!”

兰翘来不及细想,转身就跑,跑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大惊,这寂静的巷子里除开自己的脚步,竟然没有他的声音——高子谦并没有跟上来。

她马上明白,高子谦是担心被那两人拦住,所以此刻正留在原地单人匹马地阻止他们,她迅速停下脚步放声尖叫:“救命啊!打劫!”同时拿出电话打110,也不知是不是过于紧张,按电话的手指一直发颤,好不容易按下去,竟然是忙音,兰翘等不到电话接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折了回去。

就在她跑开的这么几分钟里,那条昏暗的小巷里显然已经经过了一番搏斗,高子谦半靠在一边墙壁上,皱着眉,捂住自己的胳膊,那两个人中有一个伏倒在一边,另一个拿着手中的小刀喘着气。

虽然兰翘小腿哆嗦得厉害,依然努力用最镇定的声音道:“我报警了,还有两分钟警察就到!那边有吃宵夜的人也已经过来了!”

持刀男子狠狠地瞪着她,显然把她刚才的尖叫听得清清楚楚,考虑了一下,终于扶起地上的同伴,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兰翘松了一口气,跑到高子谦身边,伸手去扶他,高子谦轻轻地哎哟了一声,兰翘觉得触手粘稠湿热,低头一看,竟然是一片猩红。

她不由得一呆,慢慢地蹲下去,小心翼翼地从后面揽住他的脖子,把头贴到他颈后的发根上,眼泪,猝不及防地滚落了下来。

高子谦动了一下,低声说:“别怕,没什么事,就是胳膊上被划了一刀。”

“可是…我有事。”兰翘哭了起来。

他们两个人就那么相拥靠在一起,昏暗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缩小,最终两个融合成了一个。

夜间的急诊部,嘈杂喧闹,兰翘低着头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发呆。

高子谦手臂被划伤,在急症室里面缝针,她的手上搭着他的外套,血液已经凝结,在褐色的外衣上显出一股几近黑色的暗红,触目惊心。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但是在危险来临的时刻,他毫不犹豫地挡在她的前面,保护了她,兰翘说不清心中复杂的情绪到底是感动还是内疚,只觉得一片紊乱,理不清、语还乱,她后怕地想,如果…如果今天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意外,竟然有那么那么多的话还没来得及对他说。

他什么都还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喜欢他,喜欢到明明知道警察不会来,也要转身回去和他一起面对危险;而他,也没有告诉过她,他是那样的爱她,爱到愿意为她挡住劈头而至的刀刃。她一直在心底里肖想着惊天动地的爱情,结果这份爱情就这么从天而降砸在她头上,简直让她手足无措。

她呆呆地坐着,隔壁有个陪妻子过来看急诊的男人望了她半晌,似乎是忍不住,终于道:“嗨,你电话响呢。”

兰翘魂不守舍地抬起头, 终于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又手忙脚乱地掏了一阵才把电话拿出来:“喂?”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怔住了,静默一会,有个男人的声音说道:“你是谁?子谦在哪?”

兰翘有些没醒过神,低头看一眼手机,才发现是高子谦的,她想了想,轻声回答:“我是他的朋友,我们现在在医院。”

兰翘从没想过这辈子还有可能见到高子陌,而且竟然还是在医院这种奇怪的地方,这更让她感到无比尴尬。

四年多以前的一个夏天,一个同事生日,他们去了钱柜唱歌,她明明是个摇骰子的高手,但那天不知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输,然后便莫名其妙地喝,一杯接一杯,喝到后来,竟然还跑去洗手间吐了。从洗手间出来以后,又莫名其妙地碰到一头维尼熊拉着她合影,她更加莫名其妙地走错了包厢,然后碰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那时候她还年轻,孤身一人在外闯荡,工作又不顺意,心灰之下觉得如果能钓到一只金龟也是不错的选择,是以对那个高调张扬的男人一点也不讨厌。高子陌彼时开一台黑色的敞篷莲花,容貌清俊明朗,坐在他旁边的时候,她故作矜持地顾盼生姿,路边女人们艳慕的目光,让她有一种强烈的虚荣感。现在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高子谦与高子陌的外貌是有几分相像的,他们的五官轮廓都很深,鼻梁高挺,只是高子谦的眼睛是痕迹很深的双眼皮,笑起来便像路边开得灿烂的桃花;而高子陌却是单眼皮,又因为极少笑,所以眼神总是冷冽而深邃。

十个普通的女人里面只怕有八个都会或多或少地存在过钓金龟婿的念头,兰翘并不为自己觉得羞耻,她羞耻的是,曾经约会过的男人竟然是现任男友的哥哥,简直像看TVB剧集一样神奇,唯一万幸的是自己没有一夜情的爱好,不然真要羞愧致死。

前几天在公司酒会上,兰翘从欧阳博口中已经知道高子陌与高子谦的关系,所以在急诊室门外与他重逢,只是微有脸红,但是高子陌明显比她震惊,脚步也停滞下来,过了一会才犹疑着说:“你…你是…”

兰翘硬着头皮道:“我是高子谦的朋友,我叫兰翘。”

她敢打一块钱的赌,这位走马章台,酷爱流连花丛的高家二公子就算还记得她,也必定已经不记得名字,他们通共见过两次面,此后便黄鹤杳然,在她之后,他只怕又去过一百次娱乐场所,认得过一百个像她一样的女子,并且统统带上自己的跑车,能记住才怪。

果然,高子陌皱了皱眉头:“对,你叫兰翘,我记得你。”

他和高子谦差不多高大,但是年纪明显要大一些,也瘦削一些,穿一身做工精良的深色西装,身上有一种掩盖不住的锋芒,尤其将那两条浓密的眉毛拧在一起时,更让人觉得莫名便有一种压迫感。

他打量兰翘一阵,继续皱着眉头问:“怎么好好地弄到医院来了?”

兰翘讪讪地说:“我被人打劫,他见义勇为。”

高子陌的眉头皱得更深,转身道:“瞎胡闹!我去打个电话。”

兰翘不知道他打给谁,只听到他语气虽然平缓却有一股隐然的威严:“让公安局马上去查!”

过了一会,他又走回来:“子谦前几天说要介绍个朋友个我认识。”

兰翘老老实实地回答:“是我。”

他眯了眯眼睛“不是说你出差去了么?”

兰翘大言不惭地撒谎:“我回来了。”

他冷冷地看着她,口气已经变得有些咄咄逼人:“我对女人的年纪没兴趣,但是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比子谦大了不是一岁两岁吧?”

兰翘抬起头,咬紧牙关回答:“四岁!但是,从我跟他开始的那一天,他就知道我的年龄,我从没有骗过他!”

14-2

高子陌沉默了一会,再开口依然声音冰冷,一双乌黑狭长的眼睛里不带任何感情:“那又怎么样?兰小姐,子谦是为你受的伤,你知不知道今晚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你根本付不起这个责任!”

他像一把开了锋的凌厉宝剑,咄咄逼人地站在兰翘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态度说不好听点根本就是在威胁,而唯一要传达的讯息就是:你离我弟弟远点!兰翘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却找不到话来反驳,只能愤懑地咬了咬下嘴唇,不是她不够口齿伶俐,实在是那两个袭击他们的男子说话太耐人寻味:“不关你的事,我们今天要教训这个臭婆娘!”听这话竟然不是单纯的打劫,更多像是冲着她来寻仇的。可是,自己又怎么可能惹上这种三教九流的人呢?兰翘实在是想破头也闹不明白。

急诊室的门被刷一下拉开了,高子谦走了出来,他的外套还在兰翘那里,身上只穿了件浅蓝细条纹的衬衫,一边袖子卷了起来,露出缠着白色纱布的手臂,衬衣胸前还有星星点点红色的血迹,如同春日里鲜艳的小桃花。

他先是看了高子陌一眼,显然已经把最后一句话听在了心里,然后走到兰翘边上,握住她的手:“二哥,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朋友都保护不了,还是男人么?我自己对自己负责就可以了,不需要别人为我来担责任,今晚我就觉得自个儿挺棒的。”他又微微笑了笑:“换做是你,肯定也会跟我一样的做法…对了,忘了跟你们介绍,兰翘,这是我二哥高子陌;哥,这是兰翘。”

兰翘被他用力拉近一步,迫不得已抬头细细叫了声:“二哥。”

高子陌被逼无奈的感觉大概跟她差不多,很别扭地回答了一句:“你好,兰翘。”

两个人四目相对的瞬间都觉得有点假,于是同时尴尬地把头撇到了一边。高子陌拧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弟弟,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良久不悦地哼了一声,一拳轻轻击在高子谦没有负伤的另一边肩膀上:“你个臭小子,既然要学人家打架,好歹也给我打赢喽,现在挂了彩,我看你回家怎么跟爸妈说。”

高子谦不在意地嘻嘻笑着,黑得如同子夜一般的眸子里有星光在闪:“这段时间不回去不就得了,正好不想听妈唠叨。”又转头对兰翘说:“别担心啊,没什么大事,就缝了几针,打了破伤风针——我哥从小就教导我,身上没伤疤的男人不是男人,嘿,敢情我活了二十六岁,到今天才算是真正的男人。”

兰翘好气又好笑,这家伙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没心没肺,哪怕流了血、缝了针,受了惊吓,依然笑眯眯的。但是她打心眼里觉得高子谦比高子陌好看,高子谦像五月里温暖的太阳,高子陌像寒冷冬夜的皎洁月亮,女人在二十多岁时大多喜欢酷酷的冰山男生,觉得有型有款,可是再成熟一点的时候,她们就会更加渴求不灼伤人的温暖。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帮高子谦把外套穿上,然后去药房拿药,回来的时候听到背对着她的两兄弟在低声交谈。

“哥,你帮我去查一下,今天那两个人到底是干吗的,兰翘晚上经常加班,这种人老在我们那附近转悠,太不安全了。”

“你怎么不自己去查?”

“我哪有你本事啊。”

“我查不也就是给崔秘书打电话,托他去办么?你打我打难道不一样?”

高子谦顿了顿:“不想打!”

高子陌又哼了一声:“你就这倔驴脾气,爸也就是一时气话,你还当真了啊?跟谁赌气不好,自己家里人赌什么气。”

高子谦不作声了,高子陌有些不耐:“得了得了,我已经打过了,应该很快就有眉目。”

高子谦马上又笑了:“谢谢哥!”

从医院出来,高子陌开车送他们回去,高子谦看着停在医院门口那台黑色奔驰吹了声口哨:“怎么改走低调稳重路线了,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跑车么?”他对兰翘笑着说:“你一定想不到,我哥第一台跑车买的竟然是莲花,那时候大家买跑车都已经不买这个牌子了,他偏要买,还从英国运回来的,税重得吓死人。后来我一想,好像兮姐说她喜欢这个名字,结果你就傻乎乎地去买了,是吧?”

高子陌阴沉着脸看他,冷冰冰地说:“臭小子,闭嘴!”

高子谦偏偏不知道为什么亢奋得很,一点也不怕捻虎须,像敢死队似的又补了一句:“结果兮姐一次都没坐过吧?倒是饱了你那些乱七八糟红粉知己的眼睛。”

兰翘顿时一阵尴尬,生生打了个寒颤,说起来,这乱七八糟的红粉,也有她贡献的一份力量,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高子陌的脸色已经黑得像包公,一脚把油门猛踩了下去,道路两旁的树木忽一下就从他们身边闪过去,兰翘几乎坐不稳,东倒西晃,高子谦伸手搂住她,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意。

兰翘瞪了高子谦一眼,用眼神询问:你搞什么鬼?

高子谦笑着不说话,将她的肩膀搂得更紧了一点。

到了小区门口,高子陌似乎已经快被高子谦气死,懒得跟他多说什么,交代了几句让他好好养伤,又别有深意地望了兰翘一眼,便在如墨的夜色中绝尘而去。

高子谦拉着兰翘的手,慢慢朝花庭小径中走去,兰翘低声道:“你哥哥着急心疼你,这么晚还跑来看你,你非要说些有的没的惹他生气干吗?”

高子谦摇了摇她的手:“我知道啊,他从小就很疼我。”他静了一会,偏偏头,又笑了:“他精得很,估计想一想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兰翘,你别看他现在冷冰冰一幅生人勿近的样子,以前他喜欢一个女孩的时候,可热情呢,闹得轰轰烈烈的…不过最后也没成。”

“为什么?”

高子谦叹了口气:“他是我们家长子,有很多事情,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不过我哥也算不错了,坚持到了最后,后来那女孩自己走掉了…可是我知道,就算到了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他也还记挂着那女孩,也许心里还在后悔。”

兰翘恍然大悟:“你故意刺激他,让他帮你?”

“啊!”高子谦得意地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他嘴上虽然不说,但是我知道他特别疼我,所以他一定不会愿意看到我像他当年那么遗憾。”

兰翘怔了一会,低声道:“可是,我想他可能不会愿意帮你。”

高子谦停下脚步,把她的脸托起来,柔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我…”兰翘几乎不敢抬头看高子谦的眼睛,只得把目光放到他身后密密麻麻的迎春藤上:“我跟你说过,我在北京呆过一段时间…”

高子谦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兰翘艰难地继续说下去:“其实我和你哥认识,不过,我想他对我印象并不好。”

现在这个年代,一男一女单独约会吃饭,并非难以启齿的稀奇事,兰翘与高子陌不约而同地在高子谦面前选择隐瞒,是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仅有的一次约会两个人的心思都并不单纯。

一个是逢场作戏的花花公子,一个是妄想成为公主的仙度瑞拉,万幸两个都是精明人,第一次交锋就觉得在对方身上占不到自己想要占的便宜,马上不肯再浪费时间,于是各自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只是有一句台词讲得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兰翘原本以为老死不相往来的人,竟然是现任男朋友的哥哥,她哪里还敢奢望高子陌会站在他们这边,只希望他不要落井下石就要磕头谢菩萨了。

14-3 (补完)

“你们…”高子谦明显有些错愕,迟疑了好一会才缓缓问道:“你们很熟?”

兰翘连忙否认:“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见过两次而已,不过你哥好像不是很喜欢我…所以,你最好不要太乐观。”

她知道自己在高子陌心中是什么形象,多半就是爱慕虚荣外加心计颇深的淘金女郎,这样的女人,他肯让自己的宝贝弟弟跟她谈恋爱才怪了。

高子谦低低地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他的步子又快又急,兰翘踉踉跄跄地跟着他的脚步,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像给猫抓了一下,刺刺的痛。

高子谦一直都在努力地让他们的关系更加接近,他在心中默默地规划着将来,他勾勒的未来蓝图里有自己的一部分,而自己又做了些什么呢?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想着怎么全身而退,而且现在还很可能因为当年的一时冲动,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兰翘心中懊悔无比,仿佛给人泼下了一锅滚油,全身都在承受煎熬。

前面是一条分岔路,一头通往自己的住所,另一头是高子谦的,他们停了下来。兰翘鼓起勇气,从后面抱住高子谦的腰,轻声道:“不要回去了,去我那!”

她觉得惧怕,他这么聪明,听到自己刚刚欲言又止的话,应该已经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他还会愿意跟她在一起么?他会不会介意?

高子谦没有回头,站了一会,忽然笑起来:“好啊,我正好担心VODKA没轻没重,待会扑到我手上,一定痛死了。”

兰翘默默将脸贴到他的宽阔的背上,他的外套是细呢的面料,毛茸茸地刺在脸颊上,有一种很细微的疼痛。

回到家,兰翘静悄悄地放好洗澡水,然后招呼高子谦去洗澡。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变扭尴尬,兰翘甚至不肯抬头注视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听到浴室里传来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她便在外面坐了下来。

她把头埋进膝盖,良久终于说道:“对不起。”

浴室里的水声微微停顿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声音回答她。

兰翘继续低声道:“其实有很多话,我都没跟你说过,因为一直觉得没必要,我总是想,也许你哪天就走了呢,何必说这些,何必说这些有可能让你在很多年以后想起就觉得好笑的话,何必让自己没面子…可是,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我觉得好害怕,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万一…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那天跟你莫名其妙的发脾气。”

“高子谦,我今年三十岁了,曾经碰过很多钉子,走过很多弯路,第一次被人甩的时候,我哭得很伤心,但是从那之后,再也没人甩过我,都是我先说over;第一次在工作中被人整,我也很难过,不过以后的日子,我就加倍小心,一旦发觉某个人有可能成为威胁,要么避开,要么就先把他整下去;每犯一次错误,我就跟自己说,下次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在同一个地方跌倒的人是傻瓜。上次吵架,其实是我在无理取闹,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个胆小鬼,不敢面对自己的心,遇到困难就退缩…我比你大好几岁,没有你那样的家世,还爱算计人,又斤斤计较,怎么想,这样的女人也配不上你,想得太多,就有一种走在云端里的感觉,虽然身边风景很美让人留恋,但是又觉得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你说我轻易相信欧阳博的话,其实不是这样,任何一个人说同样的话,我都一样会生气,会失去判断…当一个人没有自信的时候,总是会变得敏感,尤其是我…这些年,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摸爬滚打过来的,如果我不保护自己,没人会保护我,对你的伤害,其实只是我的自我防御,所以,我很抱歉。可是请你相信我,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我不会这样…我真的很喜欢你,已经超过了自己可以承受的范围。”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把头埋到膝盖里不肯抬起来,好像如果不是这样,就没有勇气把这么一段长长的话说完,就像一只鸵鸟,天真地以为把头埋在沙地里就可以不必面对将要来临的危险。

浴室里一片寂静,过了很久,突然传来高子谦的声音:“兰翘…你进来一下好不好,我手不方便,没法子穿衣服。”

兰翘如梦初醒地抬起头,脸上一片茫然,半晌才诶了一声。

拉开浴室的推拉门,里面有袅袅的水气,高子谦站在隐隐绰绰水雾中,头发湿漉漉的闪着光,像是细细粒粒的小水钻落在发中,俊朗的面孔上带着一种兰翘看不懂的神情。

他远远看着她,温柔地问道:“你哭什么?”

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吓到她。

兰翘一怔:“我哭什么?我没哭啊。”手下意识地往脸上一抹,却果然是濡湿的。她觉得莫名其妙,又不是什么伤心事,也没有降职降薪,为什么会哭呢?

高子谦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一双微挑的桃花眼如同乌黑的宝石,光亮异常。

兰翘被他看得脸红,这样突如其来的伤怀实在是年轻少艾的小姑娘表达感情的方式,自己怎么也会变成这样?难道只要是女人,不管平常多么强悍坚强,只要面对爱情就会变成低智商的动物?

高子谦看了她一会,忽然劈头扔了一条毛巾到她脑袋上,笑嘻嘻道:“过来,小妞!今晚你得好好服侍我,先帮我擦干。”

兰翘满腹的悲秋伤月顿时被打断了,她气结,一把把那条白色的大毛巾从头上抓下来:嚷道:“你嫌伤得还不够重是吧?找揍?”话虽是这么说,还是乖乖走过去仔细地帮他身上的水珠轻轻抹去。

他的肌肤是小麦色的,健康而有光泽,兰翘一不小心把指尖划在他的胸口上,马上看到那平滑的肌肤上细细地颤栗了一下。

高子谦骤然伸开双臂把兰翘揽到自己怀里,凑到她耳边悄声说:“其实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也许比你自己知道得还多,但是你终于肯说出来,让我觉得很开心。”

他说着说着往她的耳边吹了口气,兰翘只觉得一阵酥麻入骨,身子顿时不听使唤地软了下去,好像一下变得很虚弱。

“兰翘,不管前面的路有多么难走,只要我们自己足够坚定,就一定能把难关迈过去。十年以后,我们在一起结婚生子,牵着手回头再看今天,或许会觉得好笑,原来所谓天大的困难,也不过如此!能分开两个人的理由,说来说去只有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就是他们爱得不够深!所以,请你也要相信我,相信你自己——不是相信我们的誓言,而是我们的真心,誓言也许有假,心却永远不会说谎话。”

然后他低下头,吻到她的嘴唇上,深切缠绵、悠远漫长。兰翘浑身无力地攀附着他的肩膀,她的眼前仿佛有无数的烟火在绽放,绚丽多情,让她头晕目眩、无从抵挡。她再也无力顽强抗争,世界虽大、逃无可逃,别无他法之下,只得紧紧阖上眼睛,接受这迅猛的爱情来临。

15-1

兰翘半夜醒来的时候有些不放心身边的高子谦,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觉得触手有些烫。她担心他夜里口渴,悄悄下床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又不敢开灯,结果被床脚绊了一下,顿时一阵剧痛,不由得哎哟了一声。

黑暗中马上传来高子谦迷迷糊糊的声音:“怎么了?”

兰翘连忙说:“没事…你要喝水么?”

“嗯。”他撑着身子拧开台灯,小小的卧室里一下充满温暖宁馨的光线,米色的墙壁上印出他清晰的剪影,甚至可以看到浓密的长睫。

高子谦就着兰翘的手喝了水,抬头冲她笑了笑:“谢谢。”

兰翘横他一眼:“叫你逞强不肯吃止痛片,受苦了吧?刚刚摸你身上一身的汗,八成是疼的。”

高子谦的瞌睡这下几乎全醒了,贼忒忒地望了望她:“哈,原来你一到夜深人静就会化身成女淫魔,趁我睡着上下其手。”眼睛一路顺着兰翘的肩膀扫下去,待看到半透明玫瑰红睡衣底下雪白细腻的肌肤时,眼神不由得黯了黯。

他一下把被子掀开,爬过去咬兰翘的睡衣带子,兰翘眼明手快一掌将他劈开:“别以为养了VODKA就可以跟它学,一边儿去,手上纱布还缠得那么厚就满脑子的邪念。”

高子谦无趣地仰面倒在床上,叹了口气:“真是的,都英雄救美了,一点奖励都没有。”

兰翘凑在他旁边躺下来,摸了摸他的脸,拿指尖从他高挺的鼻子一直划到弓形的嘴唇,也跟着叹了口气:“奖励你句好听话吧…人和人真不一样,还有长得像你这么好看的。”

高子谦嘻嘻笑着把脸贴在她的脖子上呼气,手也开始不老实:“兰翘,有时候我真特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兰翘一把按住他。

“羡慕你能找到这么完美的男朋友呗。”

兰翘扑哧一声笑了:“有你这么曲线夸奖自己的么?”她侧了侧头:“怎么这么亢奋,不想睡?”

“不太想,我们都一个多星期没见面了…不如,咱做点什么吧?”他兴致勃勃地提议。

“好啊,那…我们聊天。”

高子谦顿时唉声叹气,把兰翘的头发绕在手指上玩:“聊什么?”

兰翘想了想,拉长声音道:“你到底跟家里闹了什么别扭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