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交汇,她说好。

“应该怎么画?”

徐途脸颊多一分红,倒是比刚才冷静不少,手依然抖,他紧了紧,鼓励着她。

秦烈问:“要画什么?”

“落日。”她试着轻轻挪动,被他手臂托着,不那么松软无力了,红色颜料在天空与远山之间留下一笔,随后反复渲染。

徐途视线偏离,发现他虎口有几处小伤口,手掌很大,手指又粗又糙,几乎将她的整个包裹住,笨拙的随着自己动,没有捆绑和束缚,只是跟随。像拐杖一样。

她稳住心神,手落下来,他也跟着落,但没有放开。

“下面呢?画什么?”秦烈盯着她的侧脸,声音又低几分。

徐途闻到若有似无的槟榔味儿,这种味道有些刺鼻,却让她上瘾。

她把中黄加进去“晚霞。”

“需要加水?”

“…嗯。”

渐渐的,那种恐怖的紧张感,被彼此之间暧昧未名的状态所取代,他半边肩膀贴着她后背,耳朵热乎乎麻酥酥被他的气息吹拂,画的好坏已经无人理会,最后只是跟着感觉走。

秦烈问:“要什么颜色?”

“黑。”

换了笔,用极细的笔尖蘸少许黑色,简单几下,便勾勒出近处水面的踮脚蜻蜓。

云絮、远山、落日、晚霞,虚幻缥缈,捉摸不定。

蜻蜓、水波,成为了整幅画的主宰。

无心插柳,却美得始料未及。

不得不承认,她对绘画有超乎寻常的解读和领悟力。

秦烈说:“画得不错。”

又握了一会儿,他才将她的手放开,刚才还干燥的掌心已经泛潮,他下意识拿食指去勾鼻梁,鼻端顺理成章闯入她的味道,秦烈看她半晌,没忍住,终是抬起手,将她嘴角那根发丝拨弄开。

时间仿佛停下几秒,两人都愣了愣。

徐途呼吸不顺畅,脸颊发烫。

秦烈摸起滑落的烟盒,在手里转了转,看向远处。谁都没有说话,耳边泉声咚咚,水线落入湖面,像玉盘里散落的珍珠,一颗颗飞溅开来。

秦烈抽出一张烟纸,粗粝的手指摆弄着边缘——

徐途看他卷过很多次烟,却好像永远看不够。他指肚带着魔力,来回几下,烟纸像洁白裙摆,越旋越紧,乖乖任他摆布,最终紧紧束住里面的烟丝。

她心脏没来由缩紧,好像也被轻薄的纸张束缚。

烟身竖起边角,秦烈压下头,要拿嘴唇去抿。

手背倏忽覆上一只柔弱无骨的手,徐途膝盖着地,另一手撑在他的腿上,忽然探身,抢先一步抿住烟纸。

两人额头磕了下,谁都没撤开,交换呼吸。

她只露出一小截儿舌尖,粉嫩莹润,含在双唇间,又躲又藏。那枚银钉闪闪发亮,在烟纸上一晃而过,立即调皮的钻进去。

秦烈视线从她嘴唇挪到她的眼睛,眸光乌沉可怕:“你什么意思?”

这已经是第二次。

上回去攀禹的时候,在罗大夫家门口,她做过同样的举动。

秦烈:“讨烟抽?”

“不是。”

“那干什么?”

几秒钟的空白:“秦烈。”途途直视他的眼睛,没有退缩:“我、好像喜欢你。”

秦烈猛的吸了口气,完全没预料她能说出这句话,耳边又说:“昨天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她轻轻说:“你还没有回答我。”

秦烈唇线绷得死紧,想要拂开她的手,却在掌心握上去那一瞬间改变主意,鬼迷心窍般捏紧,没有放开。

这举动鼓舞了她,徐途追问:“喜欢什么样的?”

距离近,她说话时浅薄的呼吸连同身上的味道,猝不及防向他扑过来,那是少女特有的干净气息。

他轻轻滚了下喉,声音沙哑:“听话的。”

“那正好。”徐途想也不想就张口:“我可以很听话。”

她半跪的缘故,比他高出一些,秦烈抬起眼看着她,似乎是淡淡的勾了下唇角。

徐途其实紧张得不行,话说到这份儿上,他没表态,却也没拒绝。暧昧有余,气氛恰到好处,她索性一咬牙,又往前探了探身子。

秦烈面孔逐渐放大,他的气息、他紧绷的腮线,还有他紧紧锁住她嘴唇的黑眸,都在她的视野里越变越模糊。

徐途的喉咙轻轻翻滚着,隔了会儿,感觉到一只手掌慢慢爬上她的腰——

皮肤酥麻,刹那间,水面像掀起千层巨浪,转瞬将她吞没。

嘴唇相触,秦烈嘴上柔软,捏着她腰的手一紧。

两人全都睁着眼,在失焦中看彼此,谁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远处忽地传来几声狗吠,他立即戒备的看过去,两人唇一擦,就此分开。

野狗踱步过来,到湖边饮水。

秦烈收回手,瞬间恢复理智,一些现实横亘在面前,刚才的举止实在轻佻欠考虑。

他撑臂起身,烟卷咬在齿间,背过身拿火儿点着,猛吸两口,努力调整着生理上的反应。

一根烟毕,他冷静的说:“时候不早,收拾东西回去吧。”

***

两人到家的时候,饭菜已经做好。

徐途埋着脑袋进门,脸上的热还没退去,小波和她说话也没应,一头钻进房间里。

窦以快步跟上,脚没等踏进去,门板“哐当”一声,差点撞到鼻子。

秦烈站在院子当中,蹭一把嘴唇,盯着那扇房门看了几秒,脸色难辨,不知想些什么。

小波过去问:“徐途这是怎么了?”

秦烈微动:“没事儿。”他说,“饭菜给她留出来一份。”

桌边向珊动作慢两秒,将两人的异样收入眼底,又冷淡撇开,若无其事摆好碗碟,招呼大家洗手吃饭。

饭桌安静。

吃到一半秦灿才回来,嘴里哼着歌,看上去心情不错。

秦烈自打湖边回来就沉着脸,瞥她一眼:“这么晚才回来,你干什么去了?”

秦灿发觉气氛不对,小声说:“刘春山鞋子磨破了…我就过去了一趟。”

“大学老师教你补鞋了?”

秦灿:“…”

他放下碗筷,算了下日子:“你回来一个多月了吧,正好,我过几天去镇上,把你带出去。”

“哥!”她一急:“我不走,我…”

秦烈睇过去一眼,秦灿立即闭嘴,饭桌上雅雀无声,气氛紧张起来。

“哥,再待几天行吗?”她小步蹭过去,轻轻摇了摇秦烈的肩膀,大着胆子央求:“要不然月底?等大伟哥结完婚我就走。”

“…”

“求求你了,哥。”她这样子越发像小时候,“就让我喝杯喜酒吧,我答应你,回去就找工作,往后…往后好好深造好好赚钱,没有重要的事不回来。你看行吗?”

秦烈神色缓和了些,抬抬下巴:“坐下吃饭。”

秦灿吸吸鼻子,心中一喜,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亲上了有没有,吃萝卜、吃黄瓜、吃香蕉、吃…,还会远吗?

庆祝我兔勇敢表白,奉献初吻,这章留言下面随机送红包,然后谁能打破老蟹零长评的,选一人送《通往你的路》特签书一本。

恭喜禽类和作兔向前迈了一大步,撒花!

那个啥,你们看哈,你们的蟹也连更这么多天了,这多不像她作风啊,而且明天又是周日,所以,申请休息一天,么么哒。存稿要没了,我争取再赶一章,着急,抓狂,闹心/(ㄒoㄒ)/~~大家周末愉快!

、第28章

窦以无事可做, 这几天都看着徐途在教室里教小朋友。

两家父辈是世交,窦以六岁就见过徐途, 那时她还是刚会翻身的小婴儿,韩佳梅让他抱抱她, 结果被徐途啃了一脸口水。后来她长大一些,会走会跳,总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 他看着她从一个小娃娃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两人也算青梅竹马。

对于三年前徐家的变故,窦以一清二楚, 韩佳梅的死对徐途打击很大, 之后她性情大变,酗酒抽烟, 蹦迪混酒吧,甚至高考缺考,谁拿她都没办法。

所以,窦以是知道徐途不愿再拿画笔的。

可当他站在教室外, 透过窄小窗口,看她手捏粉笔, 在黑板上描画着已经生疏的线条时, 诧异不已。

阳光投进不算明亮的教室,在黑板上留下逐渐变换的光斑,徐途手腕搭在黑板上,微昂着下巴, 嘴唇由于过度用力紧紧绷着,久久不动。

下面孩子窃窃私语,有调皮捣蛋的揉了纸团扔过去,不轻不重落在她背上。阳光微晃,徐途眯起眼,手指僵硬的画出一笔,粉笔拦腰折断。

窦以也不禁屏住呼吸,清晰的看到黑板上留下潮湿掌印,他抬步过去,却在进入教室以前被人拦住。

秦烈拿手臂挡了下:“里面上课呢。”离午间休息还有一刻钟,他没忍住,还是提前过来守着她。

他汗湿的手臂碰到他衣角,窦以皱眉,伸手拂开,却也没继续往前。

他迅速退开一步,质问说:“你给她安排当支教的?”

秦烈动作顿了顿,没有回答,收回手,也站远一些,目光不经意扫过他的装束。

“过去说话。”秦烈指向旁边,也没管他,避开教室门口,往远处挪了几步,透过第一扇窗,恰好能看见徐途的背影。

秦烈看了会儿,窦以跟过来:“你要说什么?”

“没话说。”

窦以被噎了下。

他插着手臂,目光仍旧锁定里面的人,淡声说:“还没下课,你要找人的话,等一刻钟。”

窦以极其厌恶他说话的口气,忍不住讽刺:“徐叔可没交代让徐途来这儿教书,你倒是物尽其用。”

“是她自己要求的。”

“你现在怎么说都行。”

秦烈没搭理。

他说:“徐途不适合做这个。”

秦烈笑了下,目光挪开几秒,又重新落回她的身上:“适不适合,你和我都做不了主。”

窦以双手插着口袋,衬衫的袖子规整卷到肘部,西裤裤线笔直,只鞋子沾了些土。两人并排站在窗前,齐齐盯着讲台上那道小小的背影,窦以说:“等你了解她家情况,就不会这么说了。”

“该了解的都了解。”

窦以诧异的看向他,只见他目光蓦地柔和几分,唇角淡弱的往上翘了下,弧度微乎其微。窦以下意识扭头,徐途果然已经转过身,也看见了他们,视线落在旁边人身上,连个余光都吝啬赏给他。

两人对视片刻。

秦烈嘴角的弧度早收回来,面部没什么表情,提醒她一般,朝她抬抬下巴。

徐途一笑,紧绷的神经渐渐舒缓,冲他眨眨眼,从讲台上重新捡起一截儿粉笔来。

秦烈用口型说,继续。

徐途手放在小腹的位置,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

秦烈手指向下,点了点地面。

她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抿嘴笑笑,扭过身,在黑板上继续画起来。

他们旁若无人,暗自交流,秦烈一直站窗边看着,没有要走的意思。

窦以在兜里攥成拳,这几天的观察,内心隐隐有了猜测。他问:“徐途妈妈的事你知道了?”

“知道。”

“在那之后,她没再碰过画笔,你也知道?”

秦烈嗯一声。

他拳攥得更紧:“那你还让她做这些?”窦以闭了下眼,侧身说:“你这样,是在逼她。”

“她比你看到的更想改变现状。”

窦以冷嗤一声:“还用不着你来提醒我。”他说:“我和徐途从小一块儿长大,她读我读过的中学,用我用过的辅导书,吃过同一碗米饭,玩累了也睡过我的凉席。一年三百六五天,隔几天总要见一面,我们认识十九年,从她出生的时候起。”窦以顿了顿,压低声音:“所以,你了解她,还是我更了解?”

他说这番话,多少有宣誓主权的意思,秦烈听着,没什么表示,嘴唇却抿得更紧。

窦以说:“过几天我离开,徐途也走,倒时还要麻烦你送我们一趟。”

这次,沉默了很长时间,秦烈沉声:“是她的意思?”

窦以道:“稍后我会跟她说。”

之后便静下来,秦烈没再搭茬,不追问也不辩驳,抬起眼皮,看着挂钟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余光里,挂钟下方站的少女比比划划,穿棕色背心和牛仔短裤,下摆扎紧,掐出很细的腰线,粉色发尾伴随动作在颈后刷来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