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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里一切不似外面所呈现的豪华,反而是极其简约地摆设着字画古玩。虽则简约,但我知道这份简约的代价。如若这里不是当今皇上生母云雅太后的寝宫,这些在民间传闻中早就随历史而不知所踪的珍贵古迹是不可能如此完全齐整地以一种虔诚的形态在这里出现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兰花的香味,幽然淡雅,沁入脾扉。

言的脸上是陶醉的神情,她毕竟是个小女孩,过早地承担了丧母,丧姐之痛,但却在表面粉饰地和哥哥一般地坚强。或者应该说,性格,她遗传了父亲的,而我和大姐,定是遗传母亲的柔婉多一些罢。

前面是一道金丝水晶攒珠帘,但我不能正视,因为,我知道,西周当今最尊贵的女子——云雅太后必在这后面。

贵公公尖细的嗓子此刻已在旁边传道:

“启禀太后,相府两位小姐觐见。”

又是一阵沉寂,少顷,一虽然轻柔,但其间又透着威严的女子声音响起:

“即是贵妃的妹妹,就进内来吧。”

贵公公立刻拉起珠帘,我和言碎步而入,低头行礼:

“臣女安陵宸(言)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小贵子,拿两个软垫来,就坐哀家这说话吧。”

我和言听命坐于太后脚边的软垫边。兰花的清香愈发浓了,于我,却是加重了头的昏沉。

“怎么都低着头?抬起来吧,也让哀家瞧瞧。”

第一卷缘起第2章绛珠移做深宫泪(下)

这才把一直低着的头抬起,眼前的太后,虽然年龄约估四十开外,但岁月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锦珠翡绿绕鬓,金底绢缎如意牡丹裙,她看到言时眼波忽闪,及至看到我时,眼底却有了抹笑意,很浅,但却透着凉意。

“果然是贵妃的妹妹,哀家瞧着怪可怜见的,可惜了滺儿这孩子,因哀家入秋身子不适,这孩子为哀家祈福,竟是累她旧疾复发,”她顿了一顿,缓了下悲郁的心情,“虽昨日皇上已然查实,并诛杀了用药不当的右院判,可,滺儿却是回不来了……”

明眸里似有秋水隐现,一旁的执事尚宫,忙把丝绢递上,道:

“太后节哀,贵妃诚感上天,故以身为太后驱除病煞。自此,太后可永享福寿,贵妃娘娘的心愿亦是如此的罢。”

我心底一沉,抽紧了般哽窒,脸上却只能硬装做平静恭顺。

“暖,哀家知道了,你去膳房传晚膳吧。今儿个哀家留两位小姐在此用膳。”

“臣女安陵宸(言)谢太后娘娘。”复又行礼,进了宫,似乎永远只是在行礼,请安。繁文缛节没来由让我孱弱的身子有些气虚。

“都几岁了?”她搀起我的手,询问我和言,她的手是暖的,但那种暖却怎么都沁不进皮肤,仅能浮在我冰凉的手上。

“禀太后,宸姐姐今年十四,言儿亦有十三了,”言轻脆地道。

“贵妃入宫之时,也仅有十四罢,一晃,竟三年过去了。”太后似是在回忆些什么,我低头看她手上的护甲,嵌着红瑙金丝玉,那抹红,甚是刺眼。

“平日都读了些什么书?”

“禀太后,宸姐姐和我也只粗读了四书,最近在看女则。”

“甚好,宸儿,怎么一直不说话呢?哀家瞧你气色似不太好。”

听太后询问,方从略有散神的思绪里回神,轻轻禀道:

“臣女安陵宸启禀太后,前日着了凉,所以气色略差,谢太后念心,臣女无碍的。”

“哀家瞧你身形孱弱,想是丞相疏忽调理你的身子吧。”

闻言,一惊,即想跪下,手依旧被太后牵着,只能微一屈身,道:

“臣女惶恐,实与家父无关,臣女自小体弱,经家父十余年悉心照养,已是大好了不少。”

“呵呵,瞧你慌的,坐着吧。哀家只是说笑而已。”顿了一顿,她牵我的手忽然用了些力,继续道:

“今日,哀家传你们进宫,一来是把贵妃的衣物特准你们带回家,留个念想,二来——”

她缓缓把视线凝注于我的脸上,眼中的睿光,让我不禁羞赧低下头,那道睿光后夹杂着什么,我却来不及去想,因为后面的那句话,彻底让我惊懵,如果说之前我还能支撑着虚弱的身子,那这句话,足以让我觉得再也无力去撑,犹如掉入冰窟一般。

“皇上思念皇贵妃日切,忧心伤神,这样下去,也不是个理,所以,昨日哀家已传丞相进宫,他的提议甚合哀家的心思。”顿了一顿,她的美目凝着我,以更深的蕴意,淡恬的语气缓缓道:“宸儿,你即入宫伴驾吧!古有娥皇女英,亦是美事一桩。”

“太后!”言闻听惊唤,但她未来得及再说第二句,已不得不扶住我。

又是那种如丝抽离的感觉,我倚在言瘦小的肩膀上,思绪最后想到的,仅是父亲,竟会以此法来继续维系安陵一族的无上荣光。姐姐薨了,我早该想到,父亲不会让内庭的势力有所削弱。我们安陵一族,自上三代,就代代有女入宫,身居高位。以此,方始家族迄今亦是当朝显赫至极。

父亲,姐姐尸骨未寒,你就能筹谋如斯,骨肉情似比纸更薄了。

“二姐!”言惊呼,越来越轻,在我耳边……

世上还有我该牵挂,或者能牵挂的东西吗?在思绪抽离身子的刹那,我看到眼前的那片白光,渐渐笼罩开来……

第一卷缘起第3章碧落黄泉意难徊(上)

冰凉沁骨的一丝甘露自唇边滑入,隐约间,闻到馨香的清莲气息,荷塘的清荷盛开了吗?好想再赏那清涟绝采之姿,但眼前却黑蒙蒙一片,重重地眼帘压着,竟是睁不开了。

“好好照顾她!”柔滑的手抚过我的脸颊,接着,是一声轻轻地叹息。

随即,伴着环佩轻响的声音,清莲气息愈渐走远了。

依然绵软无力,昏昏沉沉,跌入无梦黑寂……

再次醒来,已是夜深人静时分。苍白的月华映在脸上,周遭的一切亦似梦非真。

“小主,你醒了?”

我举眸望向说话的人,是一着宫装的女子,干净的五官,看着她,莫名,心底,是安宁的。

“我在哪里?”环顾四周,精致典雅的摆设,梁柱雕阁则饰以水绿茜纱帘幔。

“回小主,这里是沁颜阁,太后指命奴婢侍奉小主,小主可唤奴婢吟芩。”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

顿了一顿,我轻轻道:“夜深了,你也歇息去吧,这里不用服侍。”

如父亲的愿,终是进了宫。在这诺大的宫闱,以一种无怨恭从的方式去换回家族的荣光。这是父亲所希望的吧,心底的悲凉却愈深。

父亲啊,您终是错了,女儿虽不能不以家族为重,但女儿又怎能去侍奉视我姐姐之死纯粹为用药不当的人做夫君呢?

自小,我就知道,愿得一心人对于相府千金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荣华富贵的背后都是身不由己的安排。

我还记得那年,姐姐进宫选秀时的眼神,是那么落寞,为了家族,她不得不去走这一条路,那么,如今,为了家族,我,安陵宸,难道也只能走这一条路吗。

“小主,您睡了有些时辰了,先用一下膳吧。”

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只是在梦里,依稀有人喂了一些水。但,却依然一点都没有食欲,心里,满满地,充斥着哀伤和绝望。心思忽一转,道:

“我想吃藕粉圆子,有劳吟芩帮我传一下。”

“好,小主稍后,奴婢即刻去传。”吟芩折身出去。

我慢慢起身,虽然脚里一点力都没有,但我知道,如若现在不离去,那更加是没有机会了。

随手系上雕花架上挂的一袭玄色锦花簇翠披风,毕竟里面只是一件素白的寝裙,这么往外走,是多有不便的。

而,彼时的我对皇宫的认识亦是一无所知,仅记得来时经过的那泓池水。

应该已是后半夜了吧,间或能看到树影间不时而过的护卫。但,我的披风与夜幕融为一色,竟是甚难发现的。

再往前,转出,就看到那泓池水,沁颜阁离御花园如此之近是我未料到的。质本洁来还洁去,我今把这干净的女儿身就付于这洁净之水,旁人看来,只当是身体虚弱,误坠于池,应不会牵连父亲。

父亲,您生我发肤,却终是把我推到了这条不归路。女儿不孝,让白发人送黑发人,但,我真的无法认同如今您为我安排的一切,我,并未能坚强到心如止水而波澜无惊。

姐姐尸骨未寒,您就可以筹算如斯,您是否考虑过,让我情何以堪,心何以哀?

慢慢走到堤旁,缓缓移步,走入水中,水温在初秋的深夜是沁骨的冷冽,惨淡的月华,碧池如镜,玄披衬着黑发飘散,似木的苍白绝美明姿,这是我留给这个世间最后的景象吗?

第一卷缘起第3章碧落黄泉意难徊(下)

水波倒映,似晃出了姐姐的笑颜,我伸手去触她的脸,脚下却猛地一滑,然后,冷冽湖水将我温柔的裹起。

四周一片漆黑,呼吸,愈渐困难,思绪,亦离尘世越来越远,姐姐的容颜不见了,但,她会在那边等我,一起走过奈河桥,姐姐,宸儿来了。

这尘世,哪里又能容得下我?

恍惚间,一双有力的手揽住我下沉的躯体,渐渐,我又能呼吸到萧瑟轻薄的空气,我不禁挣扎,反手推开那双手,却是怎么都推不开,反而让这双手更紧的拖着我,向岸边游去。

“放开我!放开!”我压低声音,却厉声道。

“我不清楚你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再叫,引来其他人,对你未必是好的。”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如若被人确定我是刻意寻死又与陌生男子纠缠不清,那于安陵一族,定会成为朝中别有用心人的把柄。念及此,不由恨上心来,挣扎间青葱般修长指甲已划过那双手,留下两道血痕,那人却丝毫不理会,继续把我拖到岸上,浑身湿淋淋的我,此刻定是狼狈不堪。我恨恨地望向那人,冷言道:

“今日纵使你救我,他日我亦不会感激于你!”

在黑暗中,那人面容不甚清晰,仅辨得其身着黑色云绉丝绒刻暗花大袍,宽大的袖摆上则是金丝绣的一株傲雪清荷。

他闻言,弯下身,凑近我,捏起我的下颔,瞬间,我闻到似曾相识的一丝淡淡莲香,随着他的呼吸,一阵阵,拂过我的脸畔。

轻泠却凛绝地道:

“宫里不缺死人。你若执意再寻死路,我不会再阻止,倘若自认无愧于心。”

他的眸深黝地似要把人吸进去。我蓦然心怯,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周围的空气被他沾染得一样清冷,这原本是一容貌英挺的男子,但,岁月刻出的沧桑,凛冽地让人不寒而栗。

他松开手,起身,没入黑暗。似乎原本就属于那份黑暗般不见影踪。

他会是谁呢?或者,他就是让我姐姐空付红颜的那位九五之尊?

一死是无牵绊了。但,真的无愧于心吗?

被初秋的池水浸湿,思绪却渐渐清透。扪心自问,却发现答案竟是否定的。

母亲在世,必不愿见;

姐姐若知,定然悲痛;

哥哥、妹妹闻悉,亦是雪上霜。

于父亲,难保他不逼妹妹入宫!

“小主,你怎么在这,奴婢总算找到你了。怎么都湿了?”吟芩的声音忽然响起,她惊慌地扑倒在我身边,解下自己的披风为我御寒。

“吟芩……”欲启唇,还是止住,只淡淡道:“扶我回去。”

我依在吟芩身上,昼日巍峨的宫殿在此刻,却是阴悚地可怖。

吟芩是聪明的,她未多问一句,多年的宫廷历炼,已让她知道何时该说何话。她扶我的手,传递出的温暖一如她披于我身的披风,想问她些什么,却还是无法信任于她。她应该是太后派来的人,对于这样的人,我看不透,所以,不说,不说也罢。

不能自私地只为自己所考虑,而不去顾及父亲接下来可能会做的事,若以我之身毕竟能换得妹妹的自由,那么,就牺牲我一人吧。

让安陵历代嫡系女子入宫为妃的命运不必殃及纯真无忧的妹妹。

让她可以在宫外以相府千金的尊荣继续以自己愿意的方式嫣然绽放。

抬眸望月,月华已然隐至层层黑云之后。周遭的森冷,犹如蛰伏的年兽。

今后,还能有一刻为自己而活吗?抑或还是如棋子般,喜悲都不由己。

这些,终将是明日所需面对的,明日,又是另外一天了。

可,彼时我的想法终是错误的,一年后,发生的一切,让今晚我的抉择失去了最初的衷愿。但,谁都不能预知未来,一切在冥冥中总是以错综交缠的方式继续下去,而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第一卷缘起第4章冷落清秋初相见(上)

翌日,便传下圣旨,册封我为才人,赐居沁颜阁。并传太后懿旨,许我先行养病,不必去各宫请安。

因沁颜阁位置偏离各宫较远,又未按宫而建,没有主位,所以倒也是清静之地,后宫对新晋一位才人,亦是不足为奇,唯一令她们所担忧的,便是安陵之姓。

册封后的几日,陆续送来其他各宫的娘娘赏赐。由此,我开始慢慢熟悉这个陌生的地方。

凤仪宫婧瑶皇后其父是太子太傅,亦是由太子妃,直接晋后。性情在吟芩的口中是温婉与事无争。仅育皇长女琼玉帝姬嬴依韵。

除姐姐所育双胞帝姬睿嫦和睿雪外,当今皇上仅有一名皇子和二名帝姬。

唯一的皇子嬴玄铭,是现今的二妃之一,御史大夫柳渊之女,旖裳宫主位德妃柳若的独子,柳若亦是皇上尚为太子时所选的侧妃,现有协理六宫之权。

二妃另外一位,青衿宫主位贤妃沈水澜,诞淑华帝姬帝姬嬴曲裳,因皇上称其明大义,善解心,故赐“贤”,亦是太子时所选的侧妃之一,也是姐姐薨后,唯一得皇上待见的后妃。

蘅泠宫主位乃是太尉南宫煦之女南宫琳,居昭媛位,其父掌管朝廷军事要权,与我父亲素是不和。琳昭媛同是初选那年入宫,姿色容貌虽是出众,但较姐姐,略为逊之,故听传言,姐姐在世时,亦受其责难。但姐姐性格柔婉,定是谦让于她的。

福臻宫主位为云昭容汤馨云,不见恩宠之盛。因其喜静,性格清远,故独居较远的福臻宫。

姐姐在世时是居鸾鸣宫的,这本是历代皇帝行大婚的地方,又是离皇上寝宫昭阳宫最近的正殿主宫。圣上赐其居,可见隆宠,但,在世如此,死别后竟只是一句托词便过去了。

当今的皇上,嬴天烨,对我姐姐之情,仅是过眼云烟罢了。

如此,一晃半月竟已过去,宫中众人见天烨从未翻过我的牌子,亦对我淡了几分。然,因碍着安陵二字,一切的用度倒也是按常供给,并无不周。

随身的宫女,除吟芩外,另有两位,一唤婉绿,一唤菱红。吟芩负责教导宫内礼仪,婉绿,菱红则负责带我熟悉宫内各处。

本以为日子可以就这么如水般而过,如若那样,我必是甘之如怡的。但,宫内的平静后却永远是别人的谋算,任何金辉流光的背后亦涌淌着不为人知的野心。

中秋。

一早,太后便让暖传话过来,当晚永乐宫摆家宴,请宸小主早去。

该来的终是会来,半个月的安宁,毕竟是短暂的。

用过午膳后,婉绿开始愉悦地为我选与宴的服饰,而吟芩却是淡淡地站在一边。

“吟,你觉得我该选哪件?”我望着她,问。

她静静地道:“小主,今晚宫内娘娘大都会衣饰华丽,小主不如穿淡雅清秀即可。”

这是我一直看不穿她的原因,她似乎一直在维护着我,尽心的照顾我,但毕竟我们素未平生,她的好,反而让我忌讳于她。

“绿,我要那件缕金百蝶瑰底苏缎云烟衫,碧霞罗丹芙薄雾袅纱裙,吟,帮我更衣上妆。”

眼角瞥到吟眼里的一抹不解。她哪里知道,惟有这样,我才能更加安然地度过宫里的日子。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即便是天烨,亦会觉得我俗不可耐罢了。

鎏金穿花戏珠绿翠攒珠髻,配上刻意的浓妆,镜中的自己,已然不是平日的样子。从没画过如此的妆,睁睁望着铜镜中妩媚艳丽容颜,心底又是轻轻叹息,若在平常百姓家,以这样的貌和情,该是会得到幸福吧,但每个人却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

“小主这么一打扮,真正是绝色呢,绿儿觉得一点都不比先贵妃娘娘差呢。”

我从铜镜中看着她,淡淡道:

“姐姐是不会化这妆容的,清水芙蓉之仙姿,何以比拟?”

“小主,该起身去永乐宫了。”吟芩拿过石青起花八团羽衣披风,禀道。

沁颜阁离永乐宫还是有段距离,一路走去,但见,御花园的花均已败落,落叶知秋,韶华白头。

行至池边,忽想起那晚迷般的黑衣男子,深夜在宫中行走自若,除了天烨又会是谁?难道,真是天烨不成?念及此,竟思绪纷纷。

神恍间,已至永乐宫,宫里不停传出笑声叠叠。

“沁颜阁宸才人到。”已有公公在门口开始通报。

我低头进去,四周忽然寂静下来。

缓步走到正间,恭敬行礼:

“臣女安陵宸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