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最近一直搁在她心头。

她想找他问清楚,要真的没离,就赶紧把手续办清楚吧。

秦扬风很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见面邀请。

“约了什么人?男的女的?女人还是顾家些好,外面的事情交给男人就可以了,更不要滥交。”

“服务员,麻烦结账。”苏黎歌只觉得耳边像苍蝇飞过,让人烦躁。

“我来吧。”

服务员上前,林先生对她的自作主张不太高兴,却仍是取出了钱包。

“不用了,我们aa吧。”苏黎歌自顾自抽出了钱。

“还是我来付。你们女人不都讨厌相亲时不主动付款的男人?你放心,我对我的女人向来大方,只要你能乖乖听话就好。”林先生将信用卡扔给了服务员,另一手冷不丁按住了她的手,“我很满意你,听说记者工作很辛苦,以后结婚你就别干了,专心呆在家里带好孩子。”

眼前的女人有双雾濛濛的眼,他很喜欢。尤其是她刚刚专注盯着窗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呆萌——女人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这样才好驾驭。

“…”苏黎歌马上缩回手。

他的女人?什么鬼?还有他们什么时候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她这是见鬼了!

见她瞪大眼眸颇为惊讶的模样,林先生又自信一笑。

“你约了谁?闺蜜吗?不如让我留下,我可以请你们吃饭。”他打量她的眉眼,越看越是满意,

“黎歌,你的眼睛真漂亮。”

苏黎歌大脑空白了三秒才回神,“林先生,我约了朋友谈公事,今天真的没空。”

她说着看了眼时间——快到和秦扬风约定的时间,她不能再耗下去了。

空余时间少,她就趁着半天假期把私事集中处理,因此都约到了今天下午。她估摸着相亲大概到三点能搞定,就将秦扬风约在了三点半。

秦扬风有个谈不上是好是坏的习惯,他从来不让女人等他。一般他会提早十五分钟到达约会地点,约定的时间过了十五分钟如果对方还没出现,他也绝对不会多留一秒钟。

不论对方是谁,他都一视同仁。

苏黎歌清楚这习惯,他三点十五分肯定会到,而现在已经三点十分了。

“别口是心非!”林先生往前一步。

苏黎歌退后一步,整个人都被他雷得外焦里嫩。

这些话好像她四年前看过的言情小说对白!

正思考着如何打发眼前的男人,她耳畔忽传来冰润的声音。

“她约了我,今天没空应酬你。”

咖啡屋正播放的歌曲恰好唱完,店里忽然间沉寂,这冰润的声音就像闯进耳朵的不速之客,让苏黎歌神经一抽。

秦扬风来了,他在苏黎歌隔壁的卡座上已经坐了有段时间。

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半小时,而相亲被拖延了十几分钟,这让秦扬风将这场相亲的最后一段不动声色地收入眼底。

“秦…秦总?”

很意外,苏黎歌的相亲对象居然认得秦扬风。

“秦总,我是巨华的销售经理林立和,真想不到这么巧会在这里遇见您。”林立和立刻殷勤打招呼,看苏黎歌的眼神很惊喜,“黎歌,没想到你居然认识我们秦总。你就是约得他谈事情?一定是想要给他做专访吧?”

唐宇国际正在收购巨华,如果成功,也许秦扬风就是他的老板。就算不是,以他的身份,林立和要能攀上关系,好处总大过坏处。

“黎歌,你可要做好访问。秦总年少有为,这次到我们a市打算大展拳脚,前几天被个不知所谓的记者借爆炸之名在报纸上乱写一气,你要替他正名!”

“我约他不是要做访问!”苏黎歌看到秦扬风似笑非笑的表情,扬声打断了林立和的话。

“林经理,你说的那个不知所谓的记者,就是她。”秦扬风出了声。

“…”林立和刚才还兴致勃勃的神色像被人泼了盆冰水般凝固。

在女人和事业上,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得罪大老板,他前途就没了,而女人么…只要有钱随时都能再找。

总算送走林立和,苏黎歌松口气。店里的歌曲又响起,把她心里莫名的尴尬给带走。

一时之间,没人先开口,两人只是沉默地落座。

“不好意思,破坏了你的相亲。”

秦扬风看着坐在对面的她,先开口打破了让人陌生的沉默。

她正垂头看桌前凉掉的咖啡,手指拈着银勺划拉着咖啡,及肩的长发从脸颊散落到锁骨上。大概是因为相亲的关系,她化了淡妆,身上是件中规中矩的浅蓝小洋装,比四年前小女孩似的她添了些女人味,也和几天前刚相逢时干练利落的她不太一样。

他记得,以前她不会游泳,更别提下水救人了。

时隔四年,她却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没有,你帮了我!”苏黎歌抬头。他要不说话,林立和不知要和她缠到什么时候。

眼眸对上,秦扬风就觉得那点女人味都消失不见,她公事公办的眼神和前几天一样,干练利落。

“也是,那么今天的咖啡你请我喝吧。”秦扬风举杯呷口咖啡,眉梢微扬——很普通的曼特宁咖啡豆,但煮咖啡的人手艺特别,煮出来的味道…竟然是他记忆里的口感。

烟草般的醇香被突出,苦而回甘,还有少许檀香。

“这咖啡…和你煮的一样。”他眼眸微眯后骤然睁开盯紧她。

苏黎歌心脏莫名缩了下。

和他结婚半年,煮曼特宁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手艺,也是挑剔的他唯一不挑剔的东西。

“这店是我朋友开的,曼特宁的烘焙方法是我告诉她的。”她没隐瞒,简单回答后转入正题,“秦先生,我们长话短说吧,这次特地约你出来是为了我们两之间的关系。你之前说我们还没正式离婚,是真的吗?还有哪些手续没有办完?找个时间我们把余下的事都处理清楚吧。”

“秦先生?”秦扬风重复一声,只觉得这称呼刺耳,“原来约我出来是为了这事。也对,你都开始相亲,看来迫不及待想要摆脱过去,是该把这些烂账清理干净。”

想着压在抽屉里的一纸离婚协议,想着四年前失去的孩子,再看着眼前换了灵魂似的女人,一会说自己是杜家未亡人,一会又忙于相亲,他忽然开始恨她。

“我以为四年前就理清楚了。既然不合适,还耽误彼此做什么?”苏黎歌并不解释,也没兴趣埋怨四年前他的绝情。

不是没努力过,只是他们真的不合适。他是生在树梢的叶,她是开在石缝的花,不管是他低头,还是她仰头,除非他枝断叶落,或者她离根扬风,否则他们之间永远隔着艰难的距离。

可断枝离根,就失了生命。

他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秦扬风猛地喝了一大口咖啡。

她的意思,他懂。

他们确实不合适,只是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坚持什么。

四年前没能放开的手,似乎在重逢的时刻被时光拉开。

她不是他记忆里的苏黎歌了。

苏黎歌从来不会觉得他们在耽误对方,那个大大咧咧像女汉子的女人只会拍着他的肩膀吼着——秦少,别慌,这条路爷陪你走完!

“好,过两天我让律师重新拟一份离婚协议,我们把剩下的路…走完。”秦扬风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是该告别过去了。

苏黎歌点点头,如释重负地站起,笑了笑朝他伸手。

“谢谢。”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谢他什么,但她还是道谢。

秦扬风跟着站起,伸手与她交握,像完成一场没有硝烟的谈判,最终双方获得共识。

桌上的电话忽然震动,苏黎歌接起。

杜笑雨的幼儿园班主任打来的。

“你说什么!”苏黎歌听完老师的话,声调陡然间尖锐扬起。

秦扬风还未松开她的手,闻言不禁收掌紧握。

她脸色已变。

“怎么了?”她挂断电话,他才问道。

“笑雨…失踪了…”苏黎歌咬牙让自己冷静。

两秒后,她从他掌中重重抽回手,头也不回地冲出咖啡屋。

苏黎歌脑袋乱糟糟的,沿着幼儿园到家那段不足十分钟的路线,一路寻找下去。

她抿紧唇,克制着眼眶里的酸涩,将注意力尽数放到找人上。

早上出门时,杜笑雨还撅着嘴怪她很久没去接园了。

她本来答应去接的…却因为相亲和秦扬风的关系而将这事交给了杜妈妈。杜妈妈习惯先在午市上买点菜再拐去接杜笑雨,会比放园时间晚上十来分钟。

可就这十来分钟,杜笑雨居然失踪了!

苏黎歌心就像刀绞似的煎熬着,视线仔细扫过四周。

突然间,她眼睛一亮——靠近社区的阴暗小胡同里,一个小书包落在了胡同口。

苏黎歌快步冲过去拾起,心几乎要跃出胸膛。熟悉的熊猫图案,是杜笑雨的书包!

她不敢去想这其中可能发生的事,只能冲进胡同里。

阴暗狭窄的胡同充斥着一股骚臭味,她一步步往里走着。这里很僻静,阳光照不进来,她要花双倍的力气才能看清每件东西。

地上又有件东西闯入她眼中。

蝴蝶结发箍,是她早上亲手替杜笑雨戴上的。

她跑过去,蹲下身拾起拾起,手已开始颤抖。

背后阴影笼来,有只手铅块般压到她肩头。

苏黎歌陡然一惊,心头剧跳,也不管身后是什么人,就迅速用手反拿住那只手的手腕关节。背后的人似乎有些惊讶,呼吸一急,却没发出声音。他的力气很大,她粗浅的擒拿术奈何不了这个人。

脖颈上刺疼传来,她猛地瞪大眼眸,细长的针却已准确无误地刺进她的脖子里。

麻醉针!

她忽然意识过来,这场有预谋的陷井,要诱惑的猎物是她!

可晚了。

陷入黑暗之前,她只听到身后传来的熟悉的声音。

“苏黎歌——放开她!”

秦扬风的声音。

第5章 现场

漫长而无知觉的黑暗尽头,首先刺激到苏黎歌五感的,是一阵难耐的寒冷。

这些寒冷像无数细小尖锐的针头在皮肤上一下下扎着,又麻又痛。

“咳。”她眼皮沉得扯不开,难受得开口,却只发出咳嗽声。

她喉咙火烧火燎的疼着,像独食了整份的肯德基全家桶。

“黎歌?”疑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苏黎歌还在和黑暗搏斗,耳畔的声音却一声大过一声,将她从黑暗中拯救出来。

有只手在她脸上轻轻拍着,似乎要叫醒她,她的脸便被那手拔来又拔去。

苏黎歌有点火大。

眼皮扯开细缝,光线入目,眼前白花花一片。

大约过了三四秒,眼睛习惯了突兀的光线,混沌过后,她终于看清眼前景象。

一张脸正面朝下,压在她眼前四五个拳头远的地方。

“你…秦扬风?”她口齿不清地吐字。

这个俯在她身上的人,是秦扬风。

俯?在?她?身?上?

她脑袋稍醒,认清了一个事实。

秦扬风正单手撑在她腰侧,半身俯在她身上,另一手摸着她的脸。

什么情况?

“嗷!”她弹起来,脑门直接撞上了他的下巴。

这一下撞得结实,秦扬风连牙根都跟着发麻。

两个人同时坐起。

他皱紧眉,眯了眼刚想说她,忽然看到苏黎歌摸着脑门坐在床上呆愣的模样,似乎还没从麻醉药的效果中彻底清醒过来。

她小鹿似的眼睛里迷惑茫然,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迟钝的样子,像多年前喝醉时被他拎着扯了结婚证后清醒过来的模样…

那时他也迷糊着,脑袋浆成一片,就像现在这样,与她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出话。

“这是什么地方?你…我…我们怎么会在这?”她脑门和太阳穴都抽疼着,思绪混乱无章,除了问题,她思考不了答案。

“我哪知道!我还想问你。”秦扬风语气不佳,并没有重逢时陌生的温柔疏离。

眼前女人瓮声瓮气的声音似乎触到了他心里哪根旧弦。

苏黎歌不说话,只拿迷惑的眼打量四周。

陌生的房间简陋陈旧,只有个五斗柜和一张大书桌,以及她坐着的这张床。

记忆缓缓回归,她想起自己在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

杜笑雨失踪,她在胡同遇袭!

“还疼么?”

她正想发问,却忽然听到秦扬风开口。

不知何时,他已将手覆到她后颈上,像捏着猫的脖子般,一下又一下轻轻缓缓捏着。

这是他从前的习惯和少有的温柔。

四年前的她是杂志社的编辑,整日要对着电脑审稿校稿,撰写杂志栏目,久了以后就有职业病,颈椎总是酸疼。每次,秦扬风看到她左右扭着脖子时就知晓她不舒服,便会替她捏上一捏。

到了a市后,她成了记者,常年在外跑新闻,这毛病早就改善,可这次大概是晕迷的关系,她僵躺得全身骨头都疼,因此脖子也跟着酸涩难当,就转动脖子来缓解酸疼感。

等秦扬风看到苏黎歌递来的愕然眼神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麻醉的后座力让他忘记了他们已经离婚这个事实,也忘记这四年的分别,一切只是他直觉的反射…

秦扬风的手僵住,苏黎歌也跟着尴尬。

“啊——”

还没等他们想出如何打破尴尬,尖厉的叫声突然从房外传进。

这地方还有其他人?

苏黎歌神经一跳,再也顾不上眼前尴尬局面。她利索地从床上跳下,朝门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