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镇在江南偏东,唐门在蜀中,大约过去要半月的时间。一路走的都是官道,路况不错,路宽而平坦,马车并不是很颠簸。

  苏柳很少出门,对沿途的光景十分感兴趣,虽然沿途大多是往后移动的单调的行道树,马蹄过处,灰尘扬起,可这并不妨碍苏柳的兴致。她捞了窗帘一个劲儿地瞅着外面,仿佛是在一处有趣的戏,津津有味并且乐此不疲。

  “我们先要走几天的陆路,然后换水路。水面上的风景会更胜。”慕瑄朝她介绍道。

  苏柳扭过头来,脖子有点僵,她不自觉地捂着后颈转了转脑袋,不好意思地放下帘子,道:“我很少出门。”

  “出游其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当然,也很有意思。”

  “爷爷倒是跟我说过一些外地的景致,不过并没有带我出的意思。”

  “老人总是会考虑的多些。”慕瑄安慰道。

  “或许是吧,我们会不会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什么有趣的事?”

  “比如,”苏柳想了想,又垂下头来,“我也不知道,这方面,我实在了解甚少。”

  “这么说来,似乎我应该有很多趣事。”

  “哦?你去过很多地方?”

  “也不算很多,南方很少,北方较多。”

  “说来听听。”

  慕瑄想了一下:“我可能不是很擅长讲故事。”

  “怎么会?”苏柳表示不信。

  “我曾经跟蔬菜讲过一个美人的故事,但是他很快就睡着了。并且还睡得很香。”

  “蔬菜?”

  “哦,那是我养的一只猫,公猫。”

  “你给猫讲故事?等等,你还养猫?”

  “以前养的,跑到山庄里的野猫,被厨子捡了,刚来的时候面黄肌瘦,所以取名蔬菜。”

  “现在不养了?”

  “它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或许是我给它讲得故事太吓人了 ,所以他死了。”

  “吓死了?”苏柳更不信了,“你给它说什么了?”

  “我说给他找了个媳妇,就是老柴房家养的阿花。”

  “阿花是只小美猫?”

  “是条藏獒,外号母夜叉。”

  “……”苏柳瞪眼坐在那里,眼里写满了不信,却没了下文。

  慕瑄忽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

  慕瑄但笑不语。

  “哦……”苏柳恍然大悟,一拍脑袋,“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根本就没有养猫。这就是你讲的故事。”

  马车上有个简易的小茶几,慕瑄自顾自地到了杯水。

  苏柳也忍不住笑起来:“呵呵,不过很有意思。你的故事都很有意思。”

  “都?”

  “是的,还记得上次我问你的么?”

  “什么?”

  苏柳往前走坐了坐身子,朝慕瑄眨眨眼睛:“那次刘朗找你,你跟他说的绝症、克妻,我问你是真是假。”

  “不得已而为之。”慕瑄一笔带过。

  “所以你一定有很多出游的趣事。”苏柳不依不饶。

  这时,马车忽然慢了下来。

  “好吧,你所期盼的趣事来了。”慕瑄忽然说。

  帘子被张仪掀开:“公子,前面有人在打斗。”

  “哦?可知是何人?”

  “不太清楚,似乎是三五个人围斗一个人。”

  “绕道。”

  “这……他们横在路中间,没法绕过去。”

  “那把车停到树荫下,等等罢。”

  林间的雾气早已散去,夏蝉躲在树上,“知——知——”地鸣叫,一声高过一声。马车靠边后,慕瑄取了个水壶,兀自坐到树根下。他身向后倾斜,靠着树干,眼睛微闭,一只脚蜷起,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似乎在养神,一副毫不着急的样子。

  苏柳也随他下了车,在不远处找了个树荫坐下来。但她的眼睛时不时地朝道路上望去,远处似乎有飞尘扬起,金属撞击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却又听不真切。这使得她更加好奇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又见着慕瑄一脸泰然的样子,心情就像是背上发痒却又挠不着一样。

  终于,她忍不住,朝慕瑄道:“慕瑄,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很好奇?”

  苏柳很真诚地点了点头。

  又找了一个似乎很充分的理由:“慕瑄你武功很高,应该没有危险;而我是个大夫,更应该去看看。”

  慕瑄笑笑,站起身来。他的白衣似乎是一种奇特的布料缝制而成,细腻光滑,有一种丝绸的感觉,起身的同时灰尘簌簌地自己往下掉。

  怪不得,这衣服真经脏。苏柳有些羡慕。

  “走吧。”慕瑄道。

  苏柳喜滋滋地跟着上车:“不用太近,我们远一点看就行。我视力很好的。”

  张仪一脸无语地驾着车,不一会儿光景停了下来。

  苏柳兴奋地跳下来,所见之景却让她大大失望。

  前面什么都没有,地上倒是残留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坑,看来是内力深厚之人所为。泥土上有红褐色的小点,似乎是血迹。路边散落着很多树叶,一颗树还已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前倾斜着,一侧的树根狰狞地被翘起,仿佛下一刻就会横倒在路中间。而打斗之人早已没有了踪影。

  “看来我们来晚了。”慕瑄在身后道。

  “哎……”苏柳叹一口气,“那走吧。”转身上了车。

  慕瑄稍作停留,目光将周围扫视一番,也上了车。

  不过没有经历现场,也丝毫不影响苏柳兴致,相反,她似乎找到了更多可以发掘的地方。

  “慕瑄,你说他们为何事而打呢?”

  “这个……江湖中的恩恩怨怨,我也难以判定。”

  “呵呵,也是,”苏柳意识到这个问题有点傻,“不过一般大侠总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吧,比如对方用的什么兵器,有没有死伤什么的。”

  “大侠?你说我?”

  “难道是张公子?”苏柳呵呵笑道。

  话音刚落,听见一声鞭挥,前面的马儿吃痛地鸣了一下。

  “张公子?”慕瑄重复了一遍。

  苏柳不明所以。

  “你看,你叫我慕瑄,张仪叫我公子,而你却又叫他张公子……”慕瑄循循善诱。

  “哦!”苏柳反应过来,“这样啊,那我应该……”

  “小张吧。”

  马儿仿佛又吃痛地挨了一鞭,马车晃荡了一下,车速明显有了提升。

  “这……不太好吧,张……应该还比我大。”

  “那就直呼张仪。”慕瑄表示退步,又话锋一转,“我不是什么大侠。没有什么大侠。”

  慕瑄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不悦,最后一句似乎还带有一丝颓唐。

  苏柳敏感地捕捉到这点,识趣地不再提起,回归话题:“那你有没有看出什么猫腻?”

  “应该是南方的流派。”

  “何以见得?”苏柳来了兴趣。

  “北方人普遍身形高大,而南方人小巧精悍,步伐灵活轻快。地上残留的脚印间距较小,而树叶散落一地,表明打斗的人身形应该灵活而小巧,并且擅长轻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