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摆衣袖,转身离去。

  苏柳在那里呆呆地小坐了一会儿,才召唤过来掌柜,付了银子走人。

  慕晴的心思果然还是那么难以揣测。

  而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么多话,她指的是哪句?

  

  苏柳回到山庄已经是掌灯十分。慕瑄还没有回来,一连张仪几天也见不着身影。吃过晚饭,舒云也退去。皓月当空,洒了院子一地银霜,整个院子空空,颇有些冷清。她回屋坐于桌前,右手托腮,左手无意识地轻敲桌子。

  苏柳觉得就这么找下去,虽然已经缩小了地域范围,但仍是海底捞针。她想,若是直接去唐门中打听,或许很快就水落石出。苏之退的密室中有本写着“唐门”二字封面的书,又有着那么多不同作用的毒药,所有的线索汇总后,箭头直指唐门。

  但是她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她越来越觉得苏之退的过去有着很强烈的神秘感,她很想知道,但是心中又有犹豫,既然爷爷把往事藏得这么深,那么必然有着他的道理,如此贸然地去询问,不知对方底细,也不知和爷爷的交情,是敌是友?

  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问直接去问唐铭是否认识苏之退,无非结果有三:一是唐铭莫名奇妙地摇头,不认识。二是作惊喜状,一把握住苏柳的手,道:天涯海角、苍天有眼,终于让我见着故人后代了!然后双手一拍,苏之退从他身后笑眯眯地走出来。——这是苏柳最希望看到的情况。

  怕就怕最后一种,唐铭听说苏之退之名后,嘴角冷笑三声,阴森道,跑得过和尚跑不了庙,我找你爷爷已经很久了,正当苏柳怔忪时,只见唐铭翻身举起一把屠刀,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劈头就向苏柳砍来。苏柳大惊,正要逃命,忽然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根本抬不动腿。只听唐铭狂笑道:你已经中了我唐门逍遥散,浑身无力,今日,就让唐伯伯给送你西去吧!

  想到这里,苏柳经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不妥不妥,贸然去问,实在是不妥。

  思量许久,她决定明日去君子大会再打听打听,说不定会有些什么收获。

  这时,窗外忽然明亮起来,只见舒云领着一个丫头和两个小厮,点着两盏灯笼,笑吟吟地冲着苏柳的屋子道:“苏姑娘,唐门主有请。”

  

作者有话要说:有木有同学能猜到慕晴的心思?

或者唐门主的目的?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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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在山路上。

  唐门派来接苏柳的有三个人,一个丫鬟伴着她坐在车内,两个小厮在外面赶车。

  苏柳问那个丫鬟,唐门主是何事要找她。

  丫鬟看她一脸防备的样子,不禁失笑道:“唐门主每天晚上都会会见一些朋友,苏姑娘是慕公子的朋友,唐门主自然是要会见一下的。”

  苏柳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可又想着自己刚刚幻想的第三种情景,仍觉得心悸。

  马车很快就到了。

  夜晚的唐家堡,少了车水马龙、少了人来人往,没有白天的喧嚣,如同一个神秘的野兽,静静地蛰伏在群山峻岭中。丫鬟扶着苏柳下车,点着一盏昏昏然的灯笼,走过九曲回廊。回廊上空的宫灯奚落得点着,空荡荡地摇曳在风中。那晚迎接宾客的大厅,在黑暗中紧闭着大门。丫鬟带着苏柳在路口右拐,又走了一段路,在一栋精致的小阁楼前停了下来。

  阁楼里面透着暖暖的灯光,门前立着几个等候的丫鬟,见着苏柳,朝她略施一礼,“苏姑娘请进屋等候,唐门主稍后就来。”

  苏柳点点头,走了进去。

  阁楼里面飘着淡淡的熏香,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让人闻着非常舒服。苏柳略带警觉的心也随之放松下来。她打量着屋内陈设,虽谈不上高贵豪华,但座椅、花瓶的摆设和屋内的装饰看似随意而致,却另有一番风味和档次。一旁的矮几上搁着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茶,显然是为苏柳准备的。

  苏柳凑过去闻了闻,像是家里常常喝的菊花茶,不禁莞尔。她爱喝菊花茶,但却讨厌每次喝茶的时候会有茶叶喝到嘴里,喝不了几口,便要“呸呸呸”地开始吐茶。苏之退认为这实在是一个烂习惯,而苏柳认为喝茶喝到异物是在是难以忍受。

  苏之退受不了,便专门给她做了一个竹筛的过滤器。

  当然此刻是没有什么筛子的,而苏柳想着一会儿要是口渴了要喝,难不成也要边喝边吐?

  她灵机一动,见四下无人,便缓缓朝茶杯里吹气,很快茶水泛起层层涟漪,忽然一用巧劲,急运一口气,“啪”一声,一朵菊花带着水滴被吹出了茶杯,高高在空中画个弧线,落到矮几上。

  苏柳暗自得意,继续吹气。吹一下,“啪“一下,吹一下“啪”一下,连着吹,就“啪啪”两下。玩到兴起,忽然盯准角度,把握好力度,一鼓作气,只见一串菊花如同鲤鱼跃龙门般,夹带着晶莹的水珠,接连而起。

  “啪啪啪啪”一串声音陆续响起,如打着清脆的小鼓,苏柳一脸兴奋的抬头,还没来得及欣赏自己的成果,脸上的表情瞬间僵化。

  唐铭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走了进来,立在苏柳面前,一个不落地接住了茶叶,满脸菊花。

  小菊花聚在一起,他的脸就像一朵开得肆无忌惮、欲死欲活的大菊花。这朵菊花还仿佛带着新鲜的晨露,露水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滴答”一声,清脆地低落在地板上。

  苏柳缓缓地挤出一个笑容,不知为何,这般如花似玉的年龄,却居然绽放出了这般惨烈的笑容。

  时间仿佛被定格住了千年万年。

  唐铭愣住,看到时间的风“哗哗”地往前刮着,岁月如同一本被蛛网封尘的书,夹杂着呛人的喧嚣和灰尘,一页一页地往前翻着,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而所有的一切都回来了。

  苏柳在唐铭的眼中读到了巨大的震惊和惊悚。

  唐铭忽然侧身往怀里掏什么东西。

  不好!苏柳大惊,莫不是藏了把屠刀?正欲提气逃命,却见唐铭手中多了一块白色的娟帕,帕子似乎已经用了很多年,边角泛着老旧的黄色。

  唐铭缓缓地擦掉了脸上的菊花茶。

  苏柳虚惊一场,摸摸脑勺,“呵呵,呵呵,我准备去找个拖帕……”

  边说,边还双手做一个拖地的动作,讨好地做着一前一后地移动,忽然意识到什么,忙道:“是拖地,不是擦脸,不是擦脸!”

  唐铭上前几步,神色恢复正常,“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颇有几分爽朗:“苏姑娘着实有趣,不禁让唐某想起某个故人。”

  “是么?呵呵、呵呵……”

  唐铭坐到前方的八仙桌旁,示意苏柳也坐。有个家丁上来给他添了盏茶。他微微抿了一口,道:“不知苏姑娘家住哪里,不知是否和唐某的故人认识?”

  故人?他说故人!苏柳飞速想了一下,道:“我家住江南白龙镇,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唐门主听说过?”

  “白龙镇?”唐铭咀嚼了一下这个词。

  苏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唐铭的脸,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试图找到某些信息。唐铭只稍稍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是第一次听说,“唐某久居唐门,今年已经少有出门,确实没有听说过。”

  苏柳心里闪过一丝失望,又厚着脸皮问道:“不知刚刚苏柳是哪里让唐门主想起故人了?”

  唐铭凝视着苏柳的一双眸光闪动的眼睛,忽而有一瞬的失神,这双眼睛,是这么的眼熟!许多年前,也有这么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眨着扇子似的睫毛,神情或自然,或骄傲,或顽皮地跟他说话。

  “师兄,看,菊花茶还能这样喝!”

  “师兄,这是我新制的毒,你能解么?”

  “师兄,呵呵,师兄!你看什么呢?我眼睛里长东西的么?”

  这毒我能解么?——我已经忘了。

  那双眼睛呢?——我也找不着了。

  一阵难以言状的痛楚袭上心来,唐铭微微一摆手,“故人旧事。”

  苏柳见唐铭不愿多语,便知趣地“哦”了声。

  唐铭忽然问道:“苏姑娘看上去年纪轻轻,不知今年多大?”

  苏柳道:“马上十七了。”

  唐铭慈祥道:“原来和心璇一般大小。不过可比心璇独立多了,小小年纪就开始闯荡江湖,不像心璇,成天还在我身边撒娇。若有机会,你俩多接触接触,多让她向你学习学习。”

  苏柳道:“唐门主说笑了。无论是论容貌还是才学,苏柳都远远比不上唐姑娘。”

  唐铭却笑着摇摇头,脸上的皱纹细细舒展开来,少了那晚的威严,平添了几许亲切:“她这丫头,心比天高,不提也罢。老夫倚老卖老,直呼你苏柳可好?”

  苏柳觉得唐铭私底下也挺和蔼的,遂道:“当然。”

  “苏柳第一次参加君子大会?”唐铭问。

  “是。不过其实我是一个大夫,对毒术只是略懂皮毛。这次主要是怀着谦虚的精神来学习的。”苏柳一般正经道。

  “会上鱼龙混杂,你初次参加,要多加注意。不知苏柳是师从何人?”

  “半路出家,这都是我爷爷教的。”

  “哦?”唐铭心中一动,忽然来了兴致,道:“民间果然卧虎藏龙。不知苏柳的爷爷是何方高人?”

  苏柳不好意思地笑笑,替苏之退谦虚道:“江南无名人士,苏之退。”

  “苏之退……”唐铭低声重复了一遍,忽然心中一惊。他的手指上因多年与毒药打交道,皮肤干燥又粗糙,老茧慢慢地摩挲过手中光滑的杯身,疑惑道:“是你爷爷?”

  苏柳敏感地扑捉到唐铭语气的变化,“爷爷”这两个字被他不易察觉地拉长了语气,好像对这个亲戚关系产生了疑问。苏柳不动声色地道:“是啊。

  唐铭很快一笑而过,道:“若有机会,还希望和苏柳爷爷交流交流。”又关心地道:“苏柳这么小出门,家里父母可放心?”

  苏柳刚还想揣摩唐铭的语气,闻言却稍稍愣了一下,眼睛看着桌上的茶杯,道:“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因病去世了。我一直由爷爷抚养长大。”

  唐铭身形一僵,苏柳沉静的眼神和平淡的语气让他的呼吸忽觉不畅,右手在袖管中又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停了半晌,他艰难地露出再自然不过的表情,却只叹息般道:“好孩子……”

  这一叹像是包涵了千言万语,而千言万语最终却只能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