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铭眼中精光闪动:“莫以为我不知道。”

  苏之退大笑两声,忽然又直勾勾地怒视唐铭,悲戚道:“可惜也换不回她的命。”

  “你……她……”唐铭微微闭了闭眼,睁开,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问道:“她……如今在哪里?”

  “她有一个遗愿。”

  “什么?”

  “永远不愿再见到你,不管是生还是死。”

  死一般的沉静。

  苏柳疑,她是谁?她似乎和自己,苏之退还有唐铭,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为什么,自己却从来不知道?

  她无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慕瑄,那人低眉敛目,看不出什么神色。

  “那,她是怎么走的?”唐铭缓缓地、甚至有些虚弱地问道,左手死死地攫住右手,努力控制住它的颤抖。

  苏之退深深吸一口气,良久,才毫无感情地道:“全身溃烂,流血,痛死。”

  最后几个字,带着极力压抑地情绪。

  唐铭的气息忽然不稳,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手捏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绷起,指关节发白,仿佛聚集了一生的力量,却无从释放,只感觉心中一腔悲怆肆无忌惮地流露出来,苦苦支撑的某一个支点在终于这一刻分崩离析,坚守的仅有的一点希望溃不成军,巨大的痛苦如激烈澎湃前进的怒江,一路冲刷着他的良心、忏悔、最深的爱和最深的恨,通通汇集到一起,打着转儿,顺着漩涡,被拖到无可救赎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似又想起什么,猛然抬头道:“那苏柳岂不是……”

  苏之退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唐铭惊,“那……”

  苏之退只说了两个字:“梨烟。”又道:“只是压制。”

  唐铭思忖片刻,脸色有些难看,道:“时间不多了。”

  苏柳暗中惊疑,唐铭话中有话,却不知到底指什么,而听苏之退所言,自己和梨烟好像也扯上了关系。

  苏之退苦笑:“不然我来君子大会做什么。”

  唐铭脸色又难看了一分:“这事全是心璇在做主,双玉……”

  话未说完,唐铭忽然顿住,同时瞬间手一扬,一道暗器飞射至屋顶,厉声喝道:“何人在此?”

  苏柳不知何如被人发现,心中一慌,躲闪不及,只见一道金属在月下闪着泠泠的光泽,刚好划破她所匍匐的地方。慕瑄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轻身一跃,两人缓缓落入阁楼中。

  唐铭收手拧眉。

  苏之退严肃而复杂地打量着眼前两人,忽然脸色剧变,还未等在场任何一个人开口,他三并作两步,急急走向苏柳,神情紧绷得有些可怕,一只手颤抖地抚上苏柳的脸,开口却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和紧张:“柳儿,你脸上的那块斑呢?!”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晚了。

这几日疲于奔命于驾校。

在这里诚心道歉。

这几日会日更。

五一会有节日礼物。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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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

  这句话,绿衣也曾问过苏柳。

  那还是苏柳和慕瑄掉落瀑布后,苏柳第一次以真实面目示人。当时绿衣的口气里,充满了惊讶和诧异。

  而此刻,同一句话,从苏之退嘴里问出来,却充满了震惊和慌张。

  事发突然,苏柳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张口却是问:“爷爷,您怎么在这里?”

  苏之退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柳,只是重复:“你的斑去哪里了?”

  苏柳一时赧然,却发现苏之退的表情不复以往的亲切和蔼,只硬着头皮将坠崖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中间当然忽略了□之事。

  待叙述完,却发现苏之退脸色灰白。

  他仰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很深很长的一口气,蕴含了命运的嘲讽和人生的不甘,吞吐了沧桑和悲凉,那么点妥协和任命的意思,却又带着奋力最后一搏的不死心。

  苏柳怔忪。

  唐铭自看到慕瑄和苏柳一同从屋顶下来,脸色就一直沉郁。此刻闻言,眼中略有吃惊,再看到苏之退的表情和反应,心中瞬时明白过来,欲言又止,终究一声叹息。

  厅内一时又寂静万分。蜡烛燃烧的火苗忽然“噼啵”一声跳起来,显得气氛妖冶诡谲。

  良久,苏之退转向慕瑄,忽问:“听闻慕公子,身重剧毒?”

  慕瑄似乎早已料到,拱手简介道:“是。”

  苏之退又复沉默,只上下探究地无声打量慕瑄,老人精明的眼神中暗藏了诸多不明的东西,如深流的静水中,藏在河底的暗礁。

  慕瑄不说话不解释,仿佛是气定神闲地承受着,静静地等着。

  终于,苏之退开口:“你的毒,我知道。”

  苏柳忽然看向苏之退,却又掩饰般地滑向地面,她在心里鄙视自己,却又忍不住屏息凝听。

  慕瑄有一丝动容。

  苏之退又道:“慕公子若是有空,能否听老朽唠叨些许。”

  慕瑄恭敬道:“草力真人赐教,求之不得。”

  苏之退点头,又转向苏柳,毫不带感情地道:“柳儿,今日已晚,你先回去休息。”

  苏柳忙上前,正欲说什么,苏之退又缓和了点语气,像是安慰:“我不会走。”

  可是苏柳心中还有若干疑惑等着解答,苏之退却不给苏柳开口机会,转身向唐铭道:“苏柳年纪小,不懂事,做出不合规矩之事,还望唐门主莫怪。”

  唐铭只配合道:“苏柳先回吧。”

  说罢轻拍,两个提着灯笼的丫鬟走了进来。

  苏柳紧抿着嘴,两眼求情地看着苏之退,苏之退神情漠然,没有半点退让的神色。苏柳心生不甘,心中盘算,佯装作罢,只想走了再悄然返回。

  走到一半,苏之退又叫住她,苏柳欣喜,以为爷爷改变了主意。她转过身来,只见苏之退走向她,轻轻拂过她的黑发,道:“闻草粉,若回来,我必然知道。听话。”

  苏柳怒眉瞪眼,又气又恼,没想到爷爷居然也对她用这一招,再也不看他,哼了一声,跺脚离开。

  苏之退目送着苏柳离开,直到引路灯笼的光亮完全隐没在黑夜中,方才回头,看着慕瑄,径直道:“你的毒,我解不了。”

  

  苏柳远远地就见着自己屋里的亮着光,心中疑惑,加快了脚步,木门虚掩着,里面影影绰绰地晃出一个柔弱的倩影。她“吱呀”一声推开门,只见慕晴斜靠着坐在桌边,侧着脸,怔怔地对着油灯出神。她的眼睛不知聚焦在哪里,眉间似乎笼着淡淡的愁绪。

  桌上有一壶酒,歪倒在一旁,残剩的酒水流了一小滩出来,室内飘着酒香味儿。

  苏柳走进来,她眼皮也没有抬一下,直到苏柳坐到她对面,才懒懒地道:“又是这么晚。”

  苏柳已经习惯了慕晴的作风,此问题少女通常神龙见尾不见首,无事不登三宝殿,遂也简洁道:“有事?”

  “嗯,有点。”慕晴转身面向她,稍微踟蹰了一下,才道:“我记得,我以前跟你说,如果可以,请你一定帮忙治好慕瑄的毒。”

  “然后呢?”苏柳问。

  “你答应了。”

  “是的,我答应了。但是问题的关键是,我帮不了忙。”

  慕晴幽幽地瞅着苏柳,纠正她,“不,你可以的。”

  苏柳稍愣,道:“或许你应该去找唐心璇。”

  慕晴摇头,“只要你离开他。”

  苏柳疑惑,半晌才道:“你难道不知道唐……”

  慕晴忽然打断她:“我有个故事,不知你想不想听?”

  “二十年前,或许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或许是一个骄躁难捱的晌午,反正就是有那么一天,老天安排的一天,有一个不足月的男孩,不知怎么地,就出现在了一个山庄的门口。那个小孩很奇怪,那么小,他却不哭也不闹,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气息全无。直到有一只野猫出现,在他身边转悠,奇怪地盯着他,发出难听的叫唤,终于山庄里有人忍受不了野猫的□,开门撵猫,发现了这个孩子,将他抱了回来。”

  “这个孩子,是一个诡异的矛盾体。山庄的主人发现他身重奇毒,无从解毒,却又非常受老天眷顾,是个练武的绝佳人才。这个山庄有一个流传百年的剑谱,而百年却只一个人真正意义上功德完满。不是这个剑谱太难,而是练剑的人必须天生异根。巧合的是,这个孩子,偏偏就拥有这样的骨根。于是老庄主在这个孩子身上给予了厚望,而孩子本身,也不负众望,如果能解除身上的毒,就能练成剑谱。”

  说到这里,慕晴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波动,“但是,如果不能解毒,那么除了剑谱不能大功告成,还会出现另外两个状况。”

  慕晴一字一句地道:“其一,这个孩子毒发身亡;其二,山庄后继无人,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这个孩子是谁,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