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还嗜睡么?”

  “老样子。”

  “头痛呢?”

  苏柳掀起眼皮子看他,忍了忍,“偶尔犯。”

  陆非鸣站起来,走到苏柳跟前,摊开手心,道:“据说对身体有益。”

  脉络清晰的手掌中,躺着一块洁白晶莹的玉石。那玉石颜色很纯,却非白非碧,看似透明,却并不能通透到底。它的外形被打磨地异常光洁,看上去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鸟。

  苏柳先是一怔,然后道:“这块玉我好像见过。”

  陆非鸣的手好像抖了一下,不过声音却平稳:“是么?”

  苏柳思索一下,“当然。”

  “可我是在来的路上帮你求的。”

  苏柳抬头笑道:“那就是了。算卦的那人姓江吧?每次替人算完,他都会巧言令色地让人买他一块玉,消灾避祸。”

  说罢,苏柳又从陆非鸣手上拾起那块玉,打量一番,道:“没想到现在玉这么好了。也不算太坑人。”

  某人觉得自己额上的青筋也忍不住跳了跳,他绷足了劲儿,才不带情绪地顺水推舟道:“那你留着,做个念想吧。”

  苏柳迟疑。

  “它叫竹风。”在苏柳拒绝前,陆非鸣又道。

  “嗯?”

  “没什么,你若不喜欢,换个名字也可以。”

  “我只是觉得奇怪,玉也有名字。”

  “人可以有名字,为什么玉不可以有?”陆非鸣又从苏柳手中拿回竹风,轻轻摩挲着,他的手也有着玉一般的温度和触感,让人怀疑他和这块玉曾经是一体。陆非鸣又举起来对着光,整个玉身登时变得沉澈晶亮起来,“玉一贯都表里如一,而人却不一定,相比之下,它更有资格有名字。”

  “你今天有点反常。”苏柳想了想道。

  陆非鸣看了她一眼,表示对她这句话非常不屑。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红线,细心地穿过玉上面的一个小孔,然后伸长手,顺势就要绕着脖子给苏柳戴上。

  “等等!”苏柳打断他,“我已经有一块了。”

  陆非鸣挑眉看她。

  苏柳慌忙从衣领里面掏出一根红线,又顺着红线摸出一块玉,解释道:“我脖子上已经有一个了。”

  那是一块残玉,通体碧白,它呈现出来时还带着苏柳的体温,显得更加润泽温良,韵味十足。苏柳失忆醒来时便发现这块玉戴在脖子上,不过遗憾的是,这块玉缺了一半,估计是晕倒时摔坏了,从那一小半依稀可以推测整块玉中间有一个字,那个字应该是篆书雕刻的,带草字头。那时她刚醒,对自己的一切都很好奇,她直觉地觉得这个可能是打开她记忆的钥匙,只要猜出这块玉的来历,便能拼凑完自己残缺的记忆。可惜的是,苏柳费劲脑子,也没有想出来这是个什么字。

  陆非鸣的脸霎时沉了下去,语气也变得不阴不阳:“不过是块残玉,扔了也无妨。”

  苏柳条件反射地收回玉,道:“这是线索,说不定能帮我恢复记忆。”

  “你怎么知道那是段愉快的时光?”陆非鸣讥讽。

  苏柳挑眉,微微眯眼:“难道你知道?”

  “不知道,”陆非鸣露出四分之一个笑容,并不上当,语气轻缓几分,伸手捉住苏柳的玉,往前带着,使得苏柳不得不跟着往前倾身。

  陆非鸣的气息轻轻吐在她的脸上,她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扔了吧。”声音充满了蛊惑。

  苏柳的眼神迷离。

  “扔掉它。”

  苏柳的眼神又迷离了一分。

  “它不值得你留恋。”

  苏柳不由自主地向前大幅度地倾着,忽然一下碰到桌角,她似被猛然惊醒般,睁大双眼,条件反射地往回仰,却又因为脖子上挂着的玉还被陆非鸣捏着,红线勒得她痛出声来。

  “放手!”她大叫。

  陆非鸣丝毫不动。

  “你放手!”苏柳再次大叫,挣扎着,“哐当”一声打翻了桌上的砚台。

  下一刻她脖子上的疼痛顿失,而陆非鸣面容沉郁,眼中盛着巨大的愤怒。

  “你居然对我用幻术!”苏柳又气愤地追加了一句。

  陆非鸣紧抿着唇线,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他的凝视苏柳许久,语气强烈却又悲凉地道:“可惜幻术也不能让你扔掉它。”

  最后一个字,像是一声叹息,融化在他的嘴边。

  苏柳愣住,这个场面、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一句话自然而然地就溜到了嘴边。

  她说:“对不起。”

  说完她就后悔了,明明是跟前之人先对她无礼的,为什么自己却要莫名地心生愧疚,跟他道歉呢?

  思绪有些混乱,苏柳决定埋头不去搭理跟前这个怪人。陆非鸣动了动,两根修长的手指将竹风推放到苏柳跟前,轻轻地在上面点了两下,又顺着鸟羽翼的轮廓流连地滑过,语气恢复了平静:“处置随你。你说得对,我今天的确反常。”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跟大家问个好,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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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再次见到陆非鸣,已是小半月后。

  那天天气不错,懒懒的太阳挂在天空,天空干净得连一丝云彩也没有。偶尔有和煦的风儿轻轻地拂过,像母亲温柔的手。

  苏柳在后院里洗衣服。她要洗的东西不多,一件水色的轻薄外套,一件粉色裙子。夏日的尾巴已经悄然逝去,她想趁着这几日天气不错,把这些衣服洗出来晒干,再收拾放好,来年再穿。她的衣服换来换去总是那几件浅色的,红的黄的紫的都有,期间红色居多,她琢磨大约是自己以前对红□有独钟。她还打算着洗完衣服后,把柜子里那几床棉絮也拿出来,趁着太阳高照,正好可以晒一晒。

  她想象着自己蜷在晒过太阳的被子中,淡淡吸一口气都能闻到阳光的味道。她喜欢这样的感觉,特别是在冬季。

  皂荚的香味充盈在空气中。她的指缝中泛起小小的泡沫,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颜色,周围的树木房屋还有她自己,在泡沫的表面都扭曲成了奇怪的样子。她觉得有趣,微微扬起唇角,不过很快又僵住——她看到了陆非鸣变了形的投影。

  她只停了一下,然后头也不抬,依旧认真的,仿佛是真的是极其认真地,心无旁骛地,洗着衣服。

  陆非鸣似乎一点也不惊奇苏柳的反映,居然还开心地笑了一下,然后蹲□来,嘴角含笑,津津有味地看着苏柳洗衣服。

  苏柳投干净了泡沫,将衣物拧干,搭在晾衣绳上,歪头拍了拍捋了捋,顺着衣袖和下摆把褶皱理平,皂荚的凉凉甜味似乎就沿着抻展开来的衣物,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渐渐弥漫出来。她又回身将木盆涮一下,扬了扬盆中的水滴,将木盆靠着墙角斜立着。做完这些,苏柳便转身回了屋,将陆非鸣和刚洗的衣物一起,晾晒在太阳下。

  可是不多时,她又出来了。

  苏柳出来时抱着一床厚厚的棉被,两只手抡过来还不能全完合抱住。新弹棉絮质量不错,就是有点沉,在胸前鼓作一团,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得偏着头,以一个吃力的角度斜看着脚下的路,走路小心翼翼,样子颇有点滑稽。

  陆非鸣一言不发地跟着她,离着大约两步的距离。

  苏柳只埋头看自己的脚。

  她走到一段矮墙跟下,那里没有树荫,太阳正好,她码足了劲儿,狠狠一扬,试图把棉絮的一个角扔到墙那头去。可惜没成功,苏柳慌忙接住,歇了歇,她决定再试一次,这一次被子似乎长了翅膀,轻轻一飘,就以一个完美的姿势躺卧在矮墙上,她有点诧异,心里一下又了然几分,一回头,果然看到陆非鸣笑嘻嘻的脸。

  苏柳在他脸上稍做停留,又表情淡淡,回身离去。

  陆非鸣听见轻轻的清脆的撞击声音,他顺势看去,只见苏柳腰间用一根红色的绳子吊坠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

  苏柳又抱了一床被子出来,晾晒的时候,陆非鸣也一声不吭地在关键的时候帮她一把,只是好像比刚才更要热情一些。

  晒到第四床被子的时候,苏柳鼻尖已经渗出了汗,陆非鸣一脸讨好地适时递上来一张娟帕,苏柳看了一眼,帕子倒是干净,只是帕子边角居然还绣着盛开的梨花,她又忍不住看了陆非鸣一眼,意思是,大男人怎么会用绣花帕子。不过她还是接过来擦了擦汗,又听见陆非鸣问:“还有么?”

  苏柳想了下,“没有了。”又立刻补充道,“你可以回了。”

  “过河拆桥也不用这么快吧?”

  “……”

  陆非鸣又问,“最近还头痛么?”

  苏柳迟疑了一下,自从陆非鸣上次走后,自己真的没有头痛过,也没有昏睡过,现在经他一提醒,果然再次证明眼前这人是头痛的根源。

  愣神的瞬间,又听见陆非鸣似有欣慰地道:“既然不痛,正好陪我走一走。据说白龙镇北面的白龙山是一个观景胜地,上面还有一个白龙庙很是灵验,若是有空能不能帮我领个路?”

  苏柳刚想回答“不能”,忽然一直悄无声息的屋子里冒出了苏之退的声音,“柳儿,陪陆公子走走也好。”

  苏柳很无语地上路了。

  苏柳不知道陆非鸣是从哪里听说了观景亭,在她残缺的印象中,白龙山上根本没有什么灵验的寺庙,只有一个喝酒吃肉的老和尚,守着一个破旧的四合院。她一路脚程不停,走得很快,陆非鸣却心情大好的样子,偶尔落下,又飞快地追上来。

  一路七拐八拐,终于要到观景亭的时候,陆非鸣忽然在后面停了下来。

  苏柳问:“怎么了?”

  “手帕还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