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柔着拍着她的肩,如同拍着易碎的珍宝。

  她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似乎唤着他的名字,心里才能少一点歉疚少一点不安。

  她知道她欠他,永远还不了。

  她只能让他走。

  “你也好好的。”苏柳几近哀求地道。

  陆非鸣鼻音浓重地“嗯”了声。

  “保管好竹风。”

  “嗯。”

  “有空的话,来看看我吧。”

  良久,“嗯。”

  “谢谢你。”

  长久没有回答。

  然后苏柳听见陆非鸣道:“女人真是麻烦,和女人告别更是麻烦……”

  ……@#¥%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家里有点事,忙不过来

明天补齐。

小路要走了,有没有人伤心?

☆、56

  陆非鸣走的时候,雨已经小了。他拒绝了苏柳的相送,甚至连目送都不允许。

  他说,时间不早,我往前走,你也往客栈走。我俩背向而行,细雨如丝,轻轻袅袅,多么有情调和诗意。

  苏柳想了想,然后答应了。

  骤雨初歇,街上的青石板上残留着大大小小的水洼,倒影着两旁的街道。红红的灯笼高挂在屋檐上,远远又映在水里。人们也知道从哪里,反正就这样陆陆续续出现在了街上,做卖混沌的开始摆摊,卖胭脂的开始点灯,张大娘开始吆喝,王叔开始讲价……热闹的夜市就要一如往昔每日般,在夜色中开始。

  没有什么能阻挡生活的前进,何况只是场大雨。

  苏柳默默地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眼里渐渐流露出羡慕的眼光。这些人真诚热情,开朗豪爽。他们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掌握着自己的主动权。他们可以放声歌唱,也可以大声哭泣,饿了就多吃一碗饭,困了倒头就呼呼大睡。做了噩梦也没有关系,第二天醒来就可以在各种新鲜额八卦事情中忘掉。

  他们多么惬意,多么自在。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可如今,失掉一段记忆后,回来便真回不到当初那个苏柳了。或许是造化弄个人,命中注定,她以前单纯不知世事,别人只当她是个江湖傻子,而失忆醒来后,自己执意想做个傻子,不想再去理会江湖之事,却身不由己陷入其中,难以脱身。

  她以前不明白,为何自己一个小小的普通乡镇女子,何以得到慕瑄和陆非鸣的青睐。她苦思不得其解,如今终于晓得,原来上天在给你准备一份幸福和甜蜜时,也避让给你保留着一份苦涩。

  甜有多腻,苦就有多涩。

  择日不如撞日,所以得不到和已失去,她今天都尝到了滋味。

  她想起那日骆小妹煞有介事地给她算卦,说她“得必有失,获必有予。红尘万丈,暗刀明枪,适时须随心而动,若遇心计,则以诚心攻计,若遇心防,则以真心划防。”

  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一回头,果然陆非鸣的身影,早已不见。

  

  心绪纷乱,心情糟糕,苏柳就这样飘飘荡荡地回了客栈。

  可一回客栈,她就被眼前的之景下了一跳。小二火急火燎地忙上蹿下,吃饭的人都伸长了脖子,一个劲儿往合院瞧。忽然帘子一捞,骆逢川满头大汗地出来,一见苏柳,两眼发光,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一把抓住苏柳的手,忙道:“苏小大夫,你可回来啦!”

  “怎么了?”苏柳忙问。

  “小妹要生啦!”

  “啊?”苏柳吓一跳,正想问“生什么”,忽然又明白了,往里又瞧了瞧,“生了?”

  “正在进行中……”骆逢川一抹头上的汗,刚要继续,只听见里面传来惊天动地的一身嘶叫:“张松你这个杀千刀的——”

  苏柳浑身一哆嗦,一边随着骆逢川往里走,一边赶紧又问:“可叫了产婆?”

  “叫了,张婶,你知道的。今儿小妹本是回我这来看看,没想到居然就要生了……这可急得我……”

  “骆大叔,张婶经验丰富,您不用担心。”苏柳一边走一边安慰。还未到产房前,便看到张松满脸通红,握着拳头焦急在门外打转,时不时又往紧闭地房门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苏、苏,苏大夫……”张松一见苏柳,快步走来,“小妹……她、她……”

  “我知道,”苏柳瞧见张松那样,害怕他一结巴把舌头给咬了,忙道:“没事的,你放心吧。”

  “你、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张松一脸紧张。

  “我……”苏柳有些为难,她虽为大夫,可毕竟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从未经历过生产之事,进去也帮不了什么忙。而苏柳曾听苏之退说过,生产期间,切忌闲杂人员多,分散产妇的注意力,她只好实话实说:“我也没有接生过……”

  “苏、苏、……”张松见苏柳面带犹豫,“苏”了半天,一听苏柳之话,更加着急,脸一红,情急之下居然也不结巴了:“可你毕竟也是个女人啊!没生过小猪也见过猪跑啊!”

  @#¥%……这神一般的逻辑……

  骆逢川一听这话,立马变了脸色,连忙出来圆场,“苏大夫你别往心里去啊,张松不是有心的……”

  张松说完也便意识到了,脸色越发涨红,解释道:“苏大夫,我、我是……”

  苏柳正想说没什么,我理解,可忽然一道凄厉的惊声尖叫划破寂寂长天,骆逢川面色一白,张松更是顷刻间便脸色急转而下,面如土灰,紧接着,便是一声响亮的哇哇啼哭,如雷鸣般,如天籁般,在黑夜中响起。

  院中三人皆为一愣。骆逢川忽然就反应过来,一手猛地一拍干立在地的张松:“还愣着干嘛,小妹生了啊!”

  “生、生了?”张松转过脸来,讷讷两句,忽然如梦惊醒,飞一般的跑进屋去。

  骆小妹虚弱地躺在床上,喘着气,双眼微微张开。张松握着小妹的手,满脸关切,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道:“小妹,你受苦了……”

  小妹微微阵痛和晕昏中缓过来,道:“都赖你……”

  “赖我……”

  “以后都不生了……”

  “不生了,咱不生了……”

  “要生你自己生……”

  “……好。好,我生、我生……”

  骆逢川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不禁喜极而泣。

  产婆张大婶一脸喜悦地抱哄着孩子,道:“恭喜呀,生的是个带把子的……”

  张松脸上也是掩饰不住地激动,他伸出一根手指头,逗了逗小孩,小孩偏了偏头,哭声顿了顿,张松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去,“真、好,跟我、我一模一样……有、节奏……”

  骆小妹本是嘴角微翘,满足与幸福看着这一幕父子之情,可一听张松这话,呼吸一紧,立马又晕了过去。

  苏柳在门口看着,烛光摇曳,灯影下的这一家,其乐融融,满室充斥天伦之乐。

  她在门口静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掉头走掉。

  

  客栈的院子旁,有一潭不深不浅的水。苏柳和骆小妹曾经在这里喂过鱼,捕过螃蟹,游过泳。通往水潭的路是一曲曲折折的小路,苏柳信步走着,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条路上。星空灿烂,夜晚的风却有点凉,苏柳不禁打了个喷嚏,才想起,自己的身上还是半湿未干。

  刚刚一回客栈便得知骆小妹生产,事情紧急,也没有来得及换。陆非鸣给的外裳,也在疾走中掉了,没来得及披上。

  本来没察觉到也没什么,而这一察觉到,便觉得更冷了。

  于是苏柳又再接再厉,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由于没带娟帕,现在又四下无人,苏柳迟疑了下,索性就用手擤鼻涕,再抹掉,然后蹲□来,在水潭边洗了洗手。

  洗手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喷嚏,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动作。

  没关系的。苏柳想,反正我以后也不会来这里游泳了。

  苏柳洗完手,又干脆在自己本来就湿的衣服上擦了擦。

  水波荡漾,倒影出无数星辉。

  她看见自己的身影被搅地支离破碎,影影绰绰只能看到谭中女子那双眼睛。

  而这时,这双眼睛,却猛一发现潭水中离自己不远处,倒映着另外一个颀长的身影。

  此刻万籁俱静,夜色正好,苏柳心中一惊,正欲起身,脚底却一滑,苏柳在空中手舞足蹈一番,便“噗通”一声掉了下去。

  落水之前,苏柳只有一个念头:刚刚在这里擤过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