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段慕仁现在无心同他算总账,两人在车站外分头上车,各奔东西。沈嘉礼无法推卸任务,硬着头皮前往警察局善后;段慕仁则干脆是不知所踪了。

火车站刺杀案一出,外界大惊,流言四起。南方大将在医院内接受救治,姑且不提;只说沈嘉礼当天下午开始着手处理此事,因那刺客连影儿都没有,他无可奈何,只得从火车站中随便捕捉了几名过路旅客,又点缀了两名代表,当成里应外合的反日分子,就地推出去执行枪决。

他以为自己这般行动,也算干脆利落,兴许可以将四周的众多耳目先糊弄敷衍过去,起码对日本人可以做出一个简单的交待;然而幸福次郎等人耳聪目明,不受糊弄,揪住沈嘉礼大喊大叫,不依不饶。

沈嘉礼自从步入仕途之后,明里,尝过了威风八面的好滋味;暗里,却也隔三差五的受了许多窝囊气。以他那种富贵闲人的出身,本是应付不了这种场面的;但是历练到了如今,他自愿不自愿的,倒也渐渐习惯了。

幸福次郎这样盛气凌人的前来对他进行叱责,他既没暴跳如雷,也没黯然无语,只是摆着一张愁眉苦脸的面孔,显出一副又急又恼的困兽模样。幸福次郎往日没少吃他喝他,此刻虽然愤慨,但也不好揍他一顿,只得是嘟嘟囔囔,暂时作罢。

沈嘉礼骤然陷入了这般困境,知道自己所犯的罪过,往小里说,渎职而已;往大里说,值得枪毙。日本人说翻脸就翻脸,他心里是真没底。

长吁短叹的过了一夜,翌日上午,他听闻南方大将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是受了重伤,已被秘密送回奉天休养。这让他略略松了一口气,又知道自己抵挡不住幸福次郎的攻势,索性就自动放了假,不肯去局里露面。

独自坐在书房内,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同时开动脑筋,思考对策。从当下这个形式来看,为今之计,唯一的救命星便是那位段慕仁,但段慕仁今非昔比,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位威严有理的伯父了。

沈嘉礼知道段慕仁,或许,一度是很看重自己的,但是目前,他对自己只存着轻视与玩弄的心思。沈嘉礼每每想到这里,心中便又恨又愧的,却又无计可施,因为的确是自己不干净,跳进护城河里也洗不清了。

沈嘉礼想到自己又要去面见那位老伯父了,情绪复杂难言,真恨不能嚎啕一场,抒发胸中那种郁闷恐慌的情绪;然而家里院里都有人往来行走,并不适宜嚎啕。叹息为难之下,他起身找帽子,找手套,找围巾——还是得去段宅,不去不行。

冬日的段宅,外面大门威严依旧,但因是个王府的规模,家里人口又太少,收拾打理不过来,所以门内景色瞧着是相当的荒凉凋敝。沈嘉礼跟着一名仆人,轻车熟路的穿过重重衰草枯杨,最后在残花败柳的深处,抵达了段慕仁起居所在的小小院落。

沈嘉礼进门时,段慕仁穿着一身朴素衣裤,正守着一个小火炉子悠闲度日。小火炉子上坐在一只大茶缸子,里面咕嘟嘟的熬着大半缸莲子粥,一只白铜长柄小勺子插在其中。水汽袅袅的升起来,满室都是温暖如春的香甜气息。

此时仆人已然退下。沈嘉礼站在门口,先抬手摘下帽子,然后对着段慕仁一躬身,底气不大足的轻声唤道:“伯父。”

段慕仁伸手捏住白铜勺柄,一边缓缓的搅动,一边抬头扫了他一眼,随即不动声色而又了然于胸的答道:“来得正好,要不要尝一尝?”

沈嘉礼立刻摇头强笑道:“多谢,伯父请自用吧。”

段慕仁一翘嘴角,似笑非笑的放下了勺子。抬手摸了摸剃的光溜溜的下巴,他扶着膝盖站起身来,慢悠悠的走到了沈嘉礼面前。

“没想到你会来的这么早。”他盯着沈嘉礼的面孔,含笑说道,声音低沉:“早一点也很好。”

沈嘉礼忽然想起了对方昨天向自己发出的那个邀请,脸上登时一红,方才忖度好的对话一时间无影无踪,头脑里竟是空空荡荡了。

段慕仁凝视着沈嘉礼的面庞,见他是个很俊秀的相貌,尤其是皮肤好——居然也会害臊,害起臊来脸蛋是格外的白里透红。可见他之所以能够勾搭上家里那个糊涂种子,其中必定是有道理的。

于是段慕仁点头一笑,低声说道:“我这里是安全得很,你进房去,今天全脱了吧。”

沈嘉礼一听这话,又仰头正视了段慕仁那张不怒自威的老脸,然后就像要发作疟疾似的,微微颤抖起来。

“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下意识的便犯起了结巴:“我……”

他希望自己可以忍一忍,不要那么挑三拣四。不过在咽下一口唾沫之后,他发现自己是忍无可忍。要和段慕仁上床去做那种事么?想象一下便足以让他反感到了要去呕吐撞墙的程度。

急促而慌张的喘息了一声,他那脸上掠过了一丝惊恐绝望的光芒,随即他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扭头就要往外跑。段慕仁看的真切,也不言语,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衣领,不由分说的便向里间卧室拖去。

沈嘉礼并没有大呼小叫,单是沉默的挣扎。可惜在孔武有力的段慕仁面前,他那点抵抗简直微弱的可笑。

“你怕什么?”段慕仁气喘吁吁的压在了他身上。两人是面对面的,他用他的大巴掌捧住了沈嘉礼的脸,让对方无处可逃:“还是嫌我老了?”

沈嘉礼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气息紊乱,无话可答。

段慕仁起身放开了他,就见他仰卧在床上,通体肌肤雪白,细嫩光滑,放在女人身上也是罕见的,便十分满意,伸手上下来回抚摸。

沈嘉礼用双手紧紧抓住床单,身体绷得紧张笔直,一动不动的承受着对方的爱抚,简直就是要挺尸的光景,皮肤如同白瓷,在一层鸡皮疙瘩之上,泛出死气沉沉的光泽。

段慕仁在肆意的上下其手一番之后,忽然看到他这个光景,不禁觉得有些扫兴,但因兴已发动,又舍不得撵他。略一思索,他抬腿下床,赤脚走到外间,从那橱柜中拿了一瓶子老酒回来。

走到床前,他见沈嘉礼仍然是蹙着眉头仰卧,平日瞧着个子不高,脱光了反而显得修长,腰是腰、屁股是屁股。

低头用牙齿咬下瓶塞,他弯腰扶起沈嘉礼,不由分说的就把酒瓶凑到了他的唇边。沈嘉礼现在如同坠入苦海一般,鼻端突然嗅到酒气,他虽然还不明所以,但是毫不犹豫,张口便喝,一鼓作气竟是灌了大半瓶烈酒下去。

片刻之后,酒劲发作起来了。

沈嘉礼是有一点酒量的,不过绝谈不上海量。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他只感觉自己那四肢百骸既沉重又轻飘,略动一动就是腾云驾雾。一条带有香皂气息的洁净手帕蒙在了他的眼睛上,这样强制带来的黑暗也让他感到了一种与世隔绝般的安心。

他趁着自己理智尚存,决定把身上这人当做段至诚。幸而他们父子两个着实相似,压迫上来时,那体重与体温都仿佛是似曾相识的。

段慕仁这回,终于是明白了沈嘉礼的好处。

这个沈嘉礼在床上,其实可以算作安静,不哼不叫,只在情动之时发出几声情不自禁的呻吟;然而他的大腿,他的胸腹,他的手臂,他的嘴唇,全都是活的。

他本能一般的缠绵与热情着,两条腿盘在对方腰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芬芳的热气从他那汗津津的身体上散发出来,舌尖游过嫣红润泽的嘴唇,手臂像蛇一般绞住了段慕仁的脖子咽喉。

一切都很好,正是一场红绡帐底卧鸳鸯。然而到了紧要关头,段慕仁却是一边大汗淋漓的冲刺,一边抬手摸到了沈嘉礼那蒙在眼上的手帕。在最后那一刻,他猛然挺身,同时扯下了手帕。

于是沈嘉礼在猝不及防之下,骤然近距离的看到了段慕仁的眼睛。受惊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情潮随之立刻消退,他在下身处那一阵剧烈的胀痛中,冷着脸闭上了眼睛。

段慕仁感觉很愉快。

他其实在色欲一道上并不用心——一来不屑于跑去花街柳巷,与登徒子之流沆瀣一气;二来家里那个黄脸婆子年过半百,也着实是让他不能起兴。只有在前些年最不得意的时候,他才自暴自弃的捧过几个戏子。

要不是那夜撞破了儿子与沈嘉礼的私情,他是绝不会对这位心腹部下动心的。当然,沈嘉礼的模样的确是好,只是平日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谁能想到他在背地里会是这样一个货色?

段慕仁自顾自的穿好了衣裳,又在沈嘉礼的光身子上摸了两把,口中说道:“你躺着吧。想睡就睡。”

然后他起身出门,回到外间的火炉子旁坐下。大茶缸子里的莲子粥已经稀烂,他有滋有味的吃起来,认为自己的手艺不错。

莲子粥吃完,沈嘉礼也穿戴整齐,走出来了。

他脸色惨白,一手扶着身边桌沿,声音极低的垂头说道:“伯父,快过年了,我想告个假,回天津住两天。”

段慕仁点点头:“行,年后回来吧。”

沈嘉礼一听这话,知道自己是从那一场大麻烦中脱身了。

“多谢伯父体谅,那我就先告辞了。”他声气虚弱的继续说道。

段慕仁“哼”的笑了一声,随后向门口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沈嘉礼得了大赦,东倒西歪的狼狈离开。回到家中之后,他开始指挥仆人收拾行李。沈子淳正有些惦念母亲了,故而此刻就十分欢喜,围着沈嘉礼要发人来疯。沈嘉礼本是个五内俱焚的痛苦状态,如今受了这孩子的纠缠,一股邪火油然而生,让他疯狗一般突然变了脸色,扬手就扇了沈子淳一记耳光:“混账,你高兴的是什么?给我闭嘴!”

沈子淳被打懵了,捂着脸后退一步,也不敢言语。而沈嘉礼撩起袍子追着踢了他一脚,恶毒毒的骂道:“滚远点,别让我看见你!混蛋老二养出的混蛋儿子,既然这么想你的家,那以后就别他妈再跟着我了!”然后他一眼看到小梁拎着个箱子堵到了门口,就又抄起茶杯劈头砸向了他:“傻站着干什么?等着死吗?你这个吃货!我养你有什么用?!”

小梁从小就在沈家长大,最了解主人的性情;如今见状不好,立刻抱头鼠窜。沈子淳贴墙站着,只恨自己不能隐身,又觉得三叔发作的异常,担心他是在外面受了委屈。

沈嘉礼在家中咒天骂地,吓的众人一声不敢出。及至随身的行李收拾齐备装上汽车后,他换了一身缎面皮袍子,一手攥着一根手杖,因为心火太旺,所以手套帽子也不带了。在残余酒意的影响下,他带着沈子淳与小梁走出院门,上车前还用手杖在沈子淳身上抽了好几下。打完沈子淳,又要往小梁的脑袋上敲。小梁带着一顶棉帽子,硬着头皮接下了一击。旁边几位负责安全工作的警官赔笑上前劝解,也劝不到点子上;于是沈嘉礼张牙舞爪的转过身,大喊大叫:“去你娘的,全给我滚蛋!”

沈嘉礼在前呼后拥之下,一路走的天怒人怨。上了火车之后,他把沈子淳关在包厢内,对这孩子是忽而又亲又抱,忽而又打又骂。沈子淳也摸不清头脑,被他摆布的哭不得笑不得。而沈嘉礼如此发泄了许久之后,心内稍舒,预备出去撒泡尿,回来继续折磨沈子淳;不想他刚一拉开包厢房门,就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大个子从面前经过。双方四目相对,那人就“哈”的大笑一声,又一拍巴掌:“啊呀!沈三爷!”

沈嘉礼被他这一嗓子震得一跳:“哎呦,马师长!”

马天龙仰天长笑:“啊哈哈哈!太他妈巧了!我这一阵子还正想抽时间去瞧瞧你呢!啊哈哈哈!”

第56章 旅途

沈嘉礼一直有点看不上马天龙,感觉这人似乎是出身太低,言谈举止时常会显得不大入流。不过话说回来,他不入流归不入流,仕途上发展的倒是顺畅,仿佛是在日本人眼前,还是很吃得开的。

沈嘉礼先前攀着段家这根高枝,攀的死心塌地,所以从来也没把马天龙当回事;可是如今情形有变,他被那位段家伯父折磨的死去活来,不得不活动心思,试图放出手段,自行建立起一片关系网势力圈,以便日后一旦单飞了,也不至于太势孤。

沈嘉礼有心和马天龙寒暄一番,叙一叙别后经历;哪晓得未等他那牙齿舌头见到天日,马天龙便如一阵旋风一般,没头没脑的将他卷向前去,送入了自己所在的包厢。沈嘉礼脚不沾地的进了去,迎面就觉蒜香扑鼻,定睛一瞧,只见小小包厢内摆了一张中等大小的圆桌,上面摆着琳琅满目的佳肴,皆用小白瓷盘盛着,无非是香肠小菜以及卤味小吃等物,以及糖蒜若干。又有两只硕大的玻璃杯摆在一旁,里面饮料金黄,想必就是啤酒了。

此时火车刚开不久,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筹备出一桌酒菜,无论如何都算是个本事。沈嘉礼把目光从糖蒜上移开,就见一名副官打扮的青年正在低头摆放餐具。马天龙在后方叫道:“小田!再去要来一副干净碗筷,快点!”

话音落下,那副官抬头答应一声,脸上笑盈盈的,却是个美丽的青年。沈嘉礼眼前一花,也没看清他那具体的面目,笼统只知道他漂亮;因为穿着笔挺军装,所以格外美得英气勃勃。他心中动了一下,偷眼盯着小田副官看个不休,然而小田副官并未察觉,步伐又轻又快的就同他擦肩而过,找碗筷去了。

这时马天龙走上前来,一指桌前的一只小圆凳:“站着干什么?坐,坐!”然后不等客人落座,他就近先一屁股拍到了旁边的狭窄小床上。伸手拈起一片香肠送到嘴里,他一边咀嚼一边说道:“妈的!我就是瞎忙,从早上到现在,大半天了,一粒米也没有吃到,饿的他妈前胸贴后背——沈三爷,吃呀!从哈尔滨带回来的红肠,尝尝!”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啤酒:“我刚从哈尔滨回来,看我妹子去了——奉天好好的大房子不肯住,非要带着她那个汉子浪到哈尔滨去,哼,随便,横竖别想再跟我要半个钱!”

沈嘉礼呼吸着满是蒜味的空气,含笑不语。阳光从窗射了进来,映照勾勒出了他半边面孔的轮廓。马天龙端着大玻璃杯,想要在心底组织出语言来描述他的眉目,然而思来想起的,腹内空空,不知如何比喻,就感觉他那五官又秀气又端正,是一幅耐看的好模样。出神的举杯喝了一大口啤酒,他张开嘴,无意识的打了个嗝。

此刻,小田副官双手端着一副碗筷回来了。

沈嘉礼和马天龙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只是盯着小田副官将碗筷放置到自己面前,又见对方衣着洁净,手指修长,处处都好,心中就是一痛,恨不能立刻大发淫威,将其霸占下来,长久幽禁,金屋藏娇。

勉勉强强的吃了一片香肠,他无意喝酒,强行镇定心神,抬头询问马天龙的近况。马天龙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端着酒杯,张牙舞爪的大说大笑;满嘴流油、口沫横飞,形象简直堪称恶劣;而小田副官作为一名奴才,规规矩矩的垂手站在一旁,对比之下,越发是文静的可爱。沈嘉礼审视着一动一静两位丘八,那感觉也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似乎更类似于一种煎熬——好样的男人多得是,可他怎么就只找到一只白眼狼,一个软蛋,以及一位凶神呢?

“我的思想有问题。”他暗暗的对自己说:“我这个人,放不开。”

思及至此,他下意识的伸手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打开来后先递向马天龙,见马天龙忙着大嚼,腾不出嘴来抽烟,便收回烟盒,自己拿出一根叼在了嘴上。

正在他要寻找打火机时,小田副官忽然上前一步走到桌边,从纸盒中抽出一根火柴划燃了,单手拢着火苗送到了他面前。沈嘉礼出乎意料,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微微探头过去,一边吸燃烟卷,一边斜着眼睛同对方相视。而小田副官俯身迎着他的目光,目光清澈温柔,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

沈嘉礼觉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一手取下烟卷,他用另一只手拍上了小田副官的肩膀,口中笑道:“小伙子,不错。”

那只手留恋在小田副官的肩膀上,一时半会的不肯移开。沈嘉礼转向马天龙,很嘉许似的点评道:“真不错。”

马天龙抬眼看着前方这二人,没说话,单是看,边看边嚼。小田副官则是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柔声答道:“多谢沈局长夸奖,在下愧不敢当。”

沈嘉礼看着他微笑:“你认识我?”

小田副官也望向他,是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不敢说是认识您,但是听我们马司令提起过您的大名,自然也就记在心中了。”

沈嘉礼终于放开了对方的肩膀,并没起身,扭过头对着门外大喊一声:“小赵,进来!”

所谓“小赵”者,乃是他身边的保镖随从之一,本质上却是个贴身的小仆人。听到了上峰的呼唤之后,他立刻推门走入:“局座,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沈嘉礼向小赵要来了一张自己的名片——这东西素来是备而不用,因为凭他的身份,早已无需四处奉送这种纸片子来自表身份了。

名片印的很简单,只有姓名同秘书室的电话号码,其余一概皆无。沈嘉礼从小赵那里拿来一支自来水笔,在那名片背后又写了一串地址同数字;而后抬头将其递给了小田副官:“小伙子不错,可以交个朋友。有空的时候,到我家中坐坐。”

小田副官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种待遇,登时“哦哟”了一声,手足无措的发笑,又连忙用双手接过名片,顺势鞠了一躬:“多谢沈局长抬爱。”

沈嘉礼把自来水笔往小赵的西装口袋里一插,随后挥手示意他退下。再一次将目光转向马天龙,他忽然发现这家伙正龇牙咧嘴的一边啃卤鸡爪,一边直着眼睛旁观。

沈嘉礼不由自主的皱了一下眉头,勉强笑道:“马兄胃口很不错嘛!”

马天龙听了“马兄”二字,心中一动,心想沈嘉礼今天这是吃错药了?怎么好像发了花痴一样,四处示好?

“老弟。”他也放出亲亲热热的语气:“不瞒你说,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贪个吃喝嫖赌。嘿嘿,让你见笑了!”然后他又问道:“老弟,你这次回天津,是有公事要办?”

沈嘉礼摇头答道:“大过年的,还有什么公事要办?忙了一年,我也回家休息几天!”

马天龙一听这话,立刻笑道:“太好了!老弟,既然你肯喊我一声马兄,想必多少总会给我几分面子。这回到了天津,我少不得要去你那儿叨扰,你可甭撵我!”

沈嘉礼微笑点头:“求之不得,怎么会撵?”

马天龙心神不定的快活起来,总觉得眼下这气氛好的不大对劲。咕咚咕咚的又喝了一气啤酒,他终于找到了自己那烦恼的根源,一声吆喝,把小田副官轰出去了。

马天龙也听说了南方大将车站遇刺的新闻,知道沈嘉礼恐怕要跟着倒霉;没想到如今一见面,他竟是轻轻松松的回家过年去了,丝毫没有那种冗务缠身的疲态,也不像是要下台的模样,就十分惊讶,暗暗赞叹对方的力量。

沈嘉礼的模样既讨人喜欢,又是位权高位重的人物,真让马天龙越看越爱,恨不能同他结为异性兄弟;只是交情还不够,不敢造次。而沈嘉礼闲闲的和他笑谈一路,也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恭维,当然知道其中的原因,便在得意之余又暗暗叹息,心想段慕仁那边还是不能不敷衍的,那老爷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当真是自己的贵人。

不知不觉,火车抵达了天津。这边的沈宅事先得到通知,此刻便有汽车过来接应。沈嘉礼同马天龙道了别,领着沈子淳下火车上汽车,顺顺利利的就到了家中。

这边的房屋虽然空落已久,但因有仆人打理,所以丝毫不乱。沈嘉礼站在一楼的客厅中,见四周窗明几净,全是旧日那种安闲又清静的光景,心情立刻就惬意平定了下来。

他不再殴打恐吓沈子淳。甚至在卧室中,他还主动伸手拥抱了对方。沈子淳先还惴惴,后来见他是真不发疯了,这才委委屈屈的撒起娇来,又要把沈嘉礼往床上拉扯:“三叔,我想了,你让我做一次吧,求求你了。”

沈嘉礼受了段慕仁的荼毒,现在身上还疼痛着,故而摇头笑道:“今天累了,明晚吧。”

沈子淳眼睛一亮,认认真真的正视着沈嘉礼道:“三叔,明晚,说定了,你可别骗我。”

沈嘉礼搂住他,满头满脸的狠狠亲了一遍:“小淳,傻宝贝儿,三叔怎么舍得骗你。”

沈子淳忘记了自己在不久前所挨过的揍,诚心诚意的说道:“三叔,你对我真好,我爱你。”

第57章 美人

在抵达天津后的第二天,沈嘉礼便带着沈子淳去看望了二哥。

沈嘉义糊里糊涂的混了大半年,时而穷时而富,倒也马马虎虎的把日子过了下来。沈嘉礼离开天津这么久,他没想过亲去北平看看弟弟;沈嘉礼如今骤然出现在了他面前,他也是发自内心的真高兴,张开双臂就实行了一个拥抱礼。而沈嘉礼看了他那个油头粉面的漂亮样子,一点高兴的心情也没有。蹭在对方的胸膛上张了张嘴,他顾全大局,强忍着没有发出一篇埋怨。

再说那沈子淳,如今体体面面的到了家,也很欢喜,帮着妈妈做这做那,又讲述自己在北平的近况。沈家二嫂这半年倒是真真正正的过了几天安闲岁月,因为孩子多,所以也不是特别思念这位狼吞虎咽的长子;如今听说他过的好,那就更是放心了。

沈嘉礼偷偷给了二嫂一张支票。

二嫂接了支票一看数额,十分惊讶:“哟,三弟,这……”

沈嘉礼低声答道:“二嫂,这钱你自己留着贴补家用,万一老二又胡闹起来了,你也有点钱可以度日。”

二嫂知道三弟现在仕途通坦,手里有钱,故而也没有太做推辞,千恩万谢的收了下来。而在另一方面,沈嘉义还在眼巴巴的等待弟弟的施舍,等了半天,没等到,就腆着脸凑上前去,从后方搂抱住沈嘉礼的腰,摇摇晃晃的缠磨他。沈嘉礼先不理他,直到感觉时机成熟了,才又摸出一张支票递给他:“喏,这钱是让你用来养家糊口的,家里这么一大帮孩子,单是吃穿的用度就已经很可观了,你怎么还有闲心继续玩?”

沈嘉义一把夺过支票,略扫了一眼后就笑容满面的将其掖进胸前的衬衫口袋里:“老三,我要是真吃不上饭了,你还能不管我?”

“我管你干什么?我走了这么久,也没见得你想着去看我一趟。你天天有什么正事可做?难道这么一两天的闲工夫都没有么?”

沈嘉义被他问的哑口无言,抬手摸摸油光锃亮的黑头发,他嘿嘿干笑两声,拉住沈嘉礼的手敷衍道:“唉,我就是懒嘛!”

沈嘉礼在二哥家中吃了一顿午饭,然后便告辞而走。不想刚进院门,就听仆人过来禀告道:“老爷,方才来了一位田先生,拿着您的名片,说是来拜访您的。我们说您不在,他就在小客厅里坐下了,现在还没走呢!”

沈嘉礼怔了怔:“田先生?什么田先生?”

仆人忖度着描述道:“就是一位挺年轻的先生,二十多岁,长得挺好。”

沈嘉礼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小田副官!

沈嘉礼让沈子淳自行上楼去休息,自己则是在进楼后先脱了外面的厚重大衣,又在穿衣镜前仔细审视了自己的形象,感觉一切还好,这才缓步走向了小客厅。

进门一看,坐在沙发上的人,果然就是小田副官。

双方见了面,小田副官立刻起身深深一躬,语气温柔的唤道:“沈局长,您好。”

沈嘉礼那脸上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了笑意:“哈哈,不要客气,你坐。”

小田副官直起腰,含羞带笑的说道:“我昨天刚得了您的名片,今天就冒昧的前来打扰,您该笑我是个不懂礼的粗人了。”

沈嘉礼看了他那种长身玉立的体态,心爱之极,几乎要像老饕一般口水横流,控制不住的就要满面春风:“不不不,来得好,非常好。”

说完这话,他走到对方面前,抬手搭到人家的肩膀上,笑模笑样的往下按去:“坐吧,我既然肯同你交这个朋友,那就自然会以朋友的态度来待你。你不要拘谨,自由自在的才好。”

他的手粘在了小田副官的肩膀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小田副官摆出军人的坐姿,双手本是扶在膝盖上的,听了这般问话,他立刻作势一跃,又站了起来:“我大名叫做田瑞宝,瑞雪兆丰年的瑞,宝贝的宝。”

沈嘉礼含笑点头,望着田瑞宝意味深长的说道:“人如其名,真是个宝贝。”

此言一出,那田瑞宝似乎是心领神会了,当即用眼睛溜了沈嘉礼,嘴角处又噙着小心翼翼的笑意,答道:“沈局长这话说的,我真是太不敢当了。”

沈嘉礼没想到田瑞宝竟是个识情识趣的同道中人,并且能够主动上门供自己享用,不禁心花怒放,不但动作放肆,语言也随之露骨起来:“小田,我既然是看上了你,自然就要把你当成个宝贝了。”

田瑞宝听闻此言,立刻打蛇随棍上,陪笑说道:“承蒙沈局长这样厚爱,我真是受宠若惊,可又没的报答,心里不安得很。”

沈嘉礼收回手,再一次打量了田瑞宝的身材相貌,仍然是觉得满意,有心直奔正题,又有些臊得慌,心里就想道:“我还是放不开。”

随即他却是忽然想起了段慕仁,心头不禁涌起一阵烦恶,又想:“那老家伙倒是放开之极。纵算我有千般的不是,可也是他儿子的相好,他怎么就能——”

沈嘉礼思及至此,又落到了千般万般的无奈之中。不吃要馋,想吃又怕烫了嘴;而且这田瑞宝虽然可爱,但毕竟是个不相不识的外人,谁晓得他那底细到底是什么?万一他在自己这里看了笑话,回去向顶头主子马天龙汇报一气,那自己可真是一脚踩进粪坑里去,彻底臭烘烘了!

沈嘉礼暗叹一声,压住了心头欲火,转而摆出了比较斯文的态度,在田瑞宝身边坐了下来,闲闲的问他那日常生活。田瑞宝一一答了,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急不缓,进退有度、言谈有礼,正是个优秀副官的坯子。两人交谈了三言两语,沈嘉礼得知这田瑞宝是个市井出身,从少年时代起就开始随军混饭,文武双缺,全凭着眼色和小心来讨生活。如今他在马天龙这里做副官,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无非是不饱不饿,过着中等的日子罢了。

田瑞宝这厢说话,那厢的沈嘉礼一边倾听,一边盘算着自己的主意。及至到了下午,他略有了几分主意,就起身要带田瑞宝出去吃饭。那田瑞宝自然是略做推辞,然后就佯装羞愧的答应了下来。

沈嘉礼请田瑞宝吃了顿丰盛大餐,又顺路逛了一家百货公司,给他买了一块瑞士手表——随后却也没有更深一步的交流,竟是就此将他送回了军官宿舍去。

那军官宿舍是一所大院落,里面住着单身的副官秘书等军中人员,无需房租,一人一间,环境不算坏。沈嘉礼并未作出承诺,将田瑞宝送到大门口,便径自乘车离去。田瑞宝酒足饭饱,一边进门一边低头撸起袖口,看那晶晶闪亮的手表,心中喜悦无比——原来他从小模样就好,又在军中成长,所以对于那种男风之事,向来是十分的了解。昨日他在火车包厢内和沈嘉礼打了个照面,一见对方那种垂涎的眼神,心里就有了知觉;如今奓着胆子登门拜访一试,果然猜测不错。

他这样一位年轻人,风流潇洒的,手头偏又没钱,自然苦闷;因为身边都是同等阶级的军官,所以也找不到财大气粗的靠山。如今他勾搭上了沈嘉礼这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甫一相识便得到了这样一份厚礼,心中怎么不喜?加之沈嘉礼本人也是一表人才,就算是拮据吝啬一些,田瑞宝也是愿意俯就他的。

田瑞宝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中,关上房门仔细赏鉴那块好表,姑且不提。只说沈嘉礼在傍晚时候回了家,因为满心愉快,所以不时的出神发笑。沈子淳见他那脸色终于是彻底转晴了,也跟着轻松起来。草草吃过晚饭后,他爬上了三叔的大床,急吼吼的就要动手。沈嘉礼也不管他,随他任性所为。

那沈子淳还是个少年,而且是初识滋味,也谈不上技巧,只会蛮干,而且又太激动,刚一入港便泄了一次,弄的沈嘉礼那下身黏答答的,不疼不痒。沈嘉礼一皱眉头,刚想这孩子实在太不济事,哪知沈子淳歇也不歇,接连再战,这一回就弄得久了。到了最后,沈嘉礼也情动起来,搂住沈子淳又亲又咬。沈子淳得了鼓励,越发鼓起力气,干的他面色潮红,通身瘫软,两只眼睛水汪汪的,荡漾的全是春色。

一时事毕,沈嘉礼还将沈子淳抱在身上不肯放开,又和他低声调笑。正是情浓之际,床边小圆桌上的电话机忽然铃声大作,险些把沈嘉礼吓的惊厥过去。伸手抄起话筒应了一声,他才得知这原来是仆人打来的内线电话——入夜了,仆人不敢贸然上楼,所以有了事情,只得是通过电话来联系。

仆人在电话里告诉他:“老爷,您睡下了吗?那什么,段大爷来了,急着要上楼见您呢。”

第58章 一刀两断

沈嘉礼万没想到段至诚会在此时来访,大吃一惊之余,竟是怔了片刻。而在他沉默无言之时,电话听筒中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就听仆人急急劝道:“段大爷,您别急,我们老爷马上就下楼……哎,哎,您略等一等……”

沈嘉礼听到这个话,立刻醒悟过来,连忙推下身上的沈子淳,一掀棉被坐了起来。沈子淳方才竖着耳朵,已经听清了电话内容,这时就又气又恨,嘴里咕哝道:“三叔,你还和他好哪?”

沈嘉礼没理他,手忙脚乱的就要去拿堆在床角处的睡衣——忽然又发现自己下身是个一塌糊涂的状态,但一时也找不到手帕毛巾来擦,只得是糊涂着穿上了睡裤。一边系扣子一边跳下床,他拉开房门刚走出去,迎面就见到了冲上二楼的段至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