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又走了很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拓跋元弘的声音在马车门口处响起:“请娘娘下车。”辛情扶着冯保的胳膊下了马车,前前后后看了看,然后笑着说了句:“百鬼夜行。”拓跋元弘只看了她一眼便侧身请她先行过去。

驿站很简单,不过还是专门给辛情准备了一间还算舒适的房间,宫女们忙仔细打扫了才请辛情坐了。拓跋元弘也跟着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

“宁王爷还有事?”辛情看看他们二人。她累了得睡了。

“娘娘凤体不适,臣唤太医来给娘娘看看。”拓跋元弘说道。

“没什么不适,老毛病,都歇着吧!明天不是还要赶路吗?”辛情说道,“宁王爷,多谢了。请出去吧!”

“是,娘娘既然累了就请早些歇了吧!臣等告退。”然后两人出去了。

辛情爬到床上,蜷着身子睡了。梦到富老爹和鱼儿的时候忽然惊醒,一抬手满脸的冷汗!睡不着了,抱着被子坐着直到天亮。

没睡好再加上生理痛,辛情的脸白得像鬼一样。拓跋元弘让太医看了。太医看过之后便退了出去命宫女熬药。等端上来辛情一口气喝了。

仪仗继续前行,到了中午休息之时,辛情觉得胸闷吃不下去东西。晚膳时分到了皇家围场的行宫,辛情还是吃不下去,还有些头晕目眩,冯保去禀告了拓跋元弘,他又带着太医来了。喝过重新开方熬的药辛情仍旧没什么起色,以至第二天离开行宫前往温泉宫的路上辛情粒米未进,冯保急得团团转,拓跋元弘责问太医,太医只说药要过三剂方能显效。

“娘娘心中不快,但是身体要紧,还请娘娘自己保重。”拓跋元弘遣出太医对辛情说道。辛情笑了,“我再不快也不会跟自己的命较劲,宁王爷不必担心,我会老老实实去温泉宫,不会给你半路找麻烦。”

拓跋元弘让冯保去看看药如何,又让宫女去吩咐厨子多准备些花样。等只剩他们两人在了,辛情笑了笑问他:“想说什么宁王爷?”

“你做了什么?”拓跋元弘问道。

“我?”辛情直视他:“宁王爷,您先告诉我我是什么理由出宫的?”

“静养。难道~~”拓跋元弘犹疑片刻:“你真的谋害皇嗣?”

“没有。”辛情说道。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肚子:“我心坏了,要静养。”“最好是没有,那样你还有回宫的盼头,否则~~”拓跋元弘欲言又止。“呵呵!”辛情只是笑,不说话。

为了让辛情多休息一下,那天快黄昏时分大队人马才到了温泉宫。以前远远看过就觉得规模不小,今天到了它跟前看才发现它真得是宏伟的很。抬头往上看,依山而建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此时连接宫殿、楼阁的游廊、飞桥都已亮起了灯笼,看上去恍如天宫。

辛情看完了,下车,自言自语说道:“真是华丽的坟墓。”

拓跋元弘看了她一眼。

温泉宫门口,一众人等黑压压地站了一片。见辛情下车齐刷刷跪下了,齐声说道:“恭迎右昭仪娘娘、宁王殿下。”

“起来吧!”辛情说道,众人才起来了。一个穿深绿衣服的中年人走到辛情面前:“微臣温泉宫总管延成参见右昭仪娘娘。”

辛情点点头:“以后有劳你了,延总管!”

“为娘娘效劳是微臣的荣幸。娘娘一路劳顿请入升兰殿歇息。”延成说道。这温泉宫的主子终于来了。

辛情点点头,冯保忙搀着她随温泉宫小太监往内走了。拓跋元弘等也各自被引到各处外殿歇息了。

到了升兰殿,辛情看看,比凤凰殿精致多了,有点江南建筑的风韵。好像刚才一路走来这些宫殿亭台都是很精致小巧,不像皇宫里那样巨大敦厚。升兰殿里的摆设也颇有江南的味道。辛情撇撇嘴,当皇帝的果然出手不凡,看看这里的环境好象养老也不错,虽然没有自由,但是她会想办法的,毕竟天高皇帝远,再说一个失宠的妃子谁有那个闲工夫管她,因此便很开心,也不顾劳累非要去泡温泉。宫女们忙去准备了。

到了温泉室,辛情看了看上面的字决定还是不改为华清池了,因为兰汤这两个字实在很美。兰汤很大,她可以在里面游泳,而且水永远不会凉掉。跳进温泉里辛情本想痛痛快快地折腾折腾,可是这几天担惊受怕又吃不下饭,实在没力气,于是便老老实实地泡着,温暖的水包围着,辛情有了睡意~~~

兰汤伺候的宫女们等了近一个时辰还没见右昭仪有起身的意思,便有些担心,领头的宫女忙过去看了,一看才知道右昭仪虽然还泡着,却是晕过去了。宫女们七手八脚将她弄了上来,用准备好的衣服裹了才让太监进来背她回了升兰殿。

温泉宫的太医们被延成传来,看过之后说需要静养,仍按原方进药即可。一干人等这才放了心。第二天,辛情喝过药有些精神了,因此勉强喝了些粥。拓跋元弘来辞行,要回京复旨。辛情说了句多谢。

辛情开始了在温泉宫的囚禁生活,她先是花了半个月时间养好了身体,然后就开始在温泉宫各处参观,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看的时候仔细留意各处的守卫,也将地形暗记在心,每日回到升兰殿有时间就把地图在脑中重温一边。十天下来,温泉宫被她走了个遍,也记得差不多了。之后辛情在和宫女太监闲聊时套出温泉宫往东二十里有一座温泉镇,就因这温泉而得名,辛情也暗暗记下了。

然后她总结了一下,基本上这温泉宫的守卫和皇宫里一样森严,有一次辛情看依山的宫墙处似乎没有守卫,装作无意走过去,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几个黑衣侍卫把她吓了一跳。又有一次她晃到宫门处见到检查极其严格——宫门内就要三道令牌。她不知道去哪里弄三道令牌,而且她不知道出了内宫还需要几道。这些都需要调查。

都看完了她冷笑,拓跋元衡还真是要让她死在这里。她身边永远有至少两个人跟着。升兰殿周围的守卫更多,就差房顶上没有了,睡觉倒是安心。

辛情想走,可是除了这里森严的防卫让她犯愁之外,富老爹和鱼儿的安危她也不能不顾及。以拓跋元衡的性格来说,如果她偷跑了,富老爹和鱼儿就一定会死。她不能冒险。她的心冷,可是他们两个人是她珍惜的。毕竟长了那么大,他们两个是从来不算计她又对她很好的人。有了这份顾忌,辛情有些无奈,而且近一个月的光景来看,这温泉宫虽是囚笼,但没有拓跋元衡在,她也还自在,所以先住一段时间享受享受也无妨。

辛情对温泉情有独钟,她每天一半的时间都在里面泡着。泡了半个多月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水灵灵的皮肤。所以偶尔泡完了她会光溜溜地照镜子,权当孔雀开屏自娱自乐了。温泉宫的宫女太监们对她相当恭敬,似乎她还是正当红的妃子。辛情想想就笑,皇帝宠爱的女人应该是一丝不挂地被圈养在龙床上伺候禽兽的,再怎么也不可能被孤零零地丢这里来储藏~~不过,反正都这样了,好与不好不过都是囚禁。

天越来越热,辛情依旧固执地泡温泉,热得喘不过气也坚决不出来。宫女们不敢大意,几乎是不错眼珠地盯着她,辛情习以为常。偶尔出浴的时候会装妖娆逗她们,问她们:“娘娘我的身体好看吗?”看到有的小宫女红了脸她就开心地笑。

有一次睡不着她溜达出升兰殿,爬到长乐殿殿顶躺着吹风看星星,当她起身在房脊上猫一样爬行的时候,看到下面一水儿的侍卫,辛情忽然很想试试他们的功夫,她小心地走到房檐边,伸开双臂装作吹风的样子,然后身体前倾折了下去。这种像蹦极一样的感觉还不错,可惜还没享受完就落进一个怀抱,然后随着那怀抱一起降落、脚踏实地,她被安稳地放到地上。

她笑着睁开眼睛,一双毫无表情的眼眸目视前方,看都不看她一眼。辛情笑了笑,功夫不错!“娘娘以后请小心。”他说道。

“不好说!”辛情说道。

延成飞奔而来,“娘娘没事吧?”然后转身训斥宫女:“你们怎么伺候的,这么不小心。还不快去传太医。”

“没事!我自己不小心,延总管,温泉宫的侍卫身手不错!赏!”然后笑着问道,“你叫什么?”

“回娘娘,卑职二等侍卫苏青。”那人说道。

“苏青?哦!”辛情回升兰殿去了。

延成遣退众人独独留下苏青,“苏青,你今天表现不错,以后这长乐殿的安全就由你来负责,不得有任何差池。右昭仪娘娘在温泉宫这段日子不能有半点闪失,否则连我都会跟着受牵连,明白吗?”

“是,延总管。”苏青说道。

辛情趴在地上,地上铺了一大片的玉垫,身体凉凉的很舒服。苏青?苏豫?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应该在南朝当官的,怎么会跑到这里当侍卫?

原来那么温暖的眼神也可以隐藏得滴水不漏,可是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呢?苏豫的两种表情在脑中交替闪过,辛情叹气,原来自以为最简单的人忽然之间也会变得高深莫测。比起苏豫,拓跋元衡虽然有时候让人摸不着他的想法,但是他的本性还看得清楚,可是苏豫~~`也许是没有太多的接触,所以本性还真的不好妄下论断。

自那天后辛情便经常溜达到长乐殿,在殿外台基的栏杆上坐着,然后一一看过,观察侍卫们。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一个个都是固定的表情,在那儿排排站着像兵马俑一样。苏豫也一样。辛情看了四五天之后便不去了。既然苏豫来了,知道她在这里应该会来找她的。

辛情便继续在温泉宫各处晃啊晃,找人套话。

那个秋天到来的时候,温泉宫上下传言说皇帝秋围会到温泉宫来,辛情不以为意,每天照旧过自己泡澡、吃喝玩乐、挥金赏赐歌儿舞女、日夜颠倒的日子。苏豫从来没有露面,一度辛情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传言变成了现实,某一天辛情正舒服地在温泉里泡着的时候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气都没喘匀就说:“来了、来了,皇上、皇上来了,娘娘!”

辛情滑进水里把自己泡起来当没听见。她不想看见他,他毁了她的生活。宫女们见她这样就不好说什么了,默默地退到一边。

泡过澡辛情睡了一会儿,醒了的时候冯保等人正静静地站在一边。

“怎么了?”辛情慵懒的起身,身上只一件薄薄的棉布衣服,头发散着,眼睛半睁着。“娘娘,该传膳了。”冯保低声说道。

“传吧!”辛情懒懒地说道,光着脚下地到桌边。

宫女们安静无声地摆好了膳食,辛情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转了转觉得没意思,便让冯保传歌姬。冯保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娘娘,老奴斗胆,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这意思就是想说,说吧!”辛情看他一眼。

“娘娘,此次与皇上同来温泉宫的是新封的左昭仪娘娘。”冯保说道。

“哦!”辛情点点头。女人如衣服,拓跋元衡换衣服的速度一向迅速。

“娘娘,左昭仪新封不到半年却随驾秋围,这~~~”冯保还是犹豫了没说,话说到这个份上,右昭仪娘娘该懂了吧?这左昭仪的宠爱大盛于她右昭仪了。再不想办法补救,恐怕皇上就真想不起来她了。

“怎么,你想伺候她去?”辛情似笑非笑地问道。

冯保扑通跪下了,“娘娘误会老奴了,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奴只是、只是担心娘娘~~担心~~”“担心我右昭仪会老死温泉宫?”辛情笑了,晃着杯中的葡萄酒,“冯保,我右昭仪就算老死在这里将来也会跟皇帝合葬的,如果你活得比我长,可以看看我右昭仪的风光大葬。”“娘娘恕罪,老奴说错话了,请娘娘恕罪。”冯保磕头。“起来吧!你为本娘娘的心我知道,不过~~”辛情侧头看看他:“本娘娘现在还不想回去,本娘娘没泡够温泉。”“是,娘娘,老奴知道了。”冯保说道。“知道了就去传旨吧,长夜漫漫不好打发啊~~”辛情说道。冯保忙命人去了。辛情悠闲地晃到升兰殿后的升平殿,懒散地靠着大锦墩等着看表演。没一会儿歌姬们恭敬地进来了,开始了她们这些日子来常做的表演。一时间升平殿当真是笙管齐鸣、霓裳羽衣、歌舞升平。辛情边喝着酒边看表演,看完了照样有赏,直闹到夜深才命散了,又叫了歌姬的师傅来,让她排几场新歌舞,这些都看腻了。回到升兰殿辛情躺了一会儿睡不着,又披衣起来去泡温泉。太监宫女们已习惯了她这种不正常的生活规律,所以立刻就准备好了陪伴她去兰汤。一番折腾辛情爬到床上睡觉的时候东方已露鱼肚白了,宫女们也换了班,整个升兰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辛情睡到太阳快下班了才爬起来,传膳——泡澡——歌舞——泡澡又循环了一圈。她这种生活循环了五圈的时候拓跋元衡走人了。

天一点点冷了,辛情的活动范围缩小到兰汤和升兰殿。在兰汤泡澡,在升兰殿胡闹。有一阵子心血来潮拿了各式的布料、幔帐、珠帘等裹裙子给歌姬们穿着跳舞,有的时候没系牢春光外泄辛情就开心地笑,时间长了,歌姬和宫女们习以为常也就不脸红了。

这天辛情喝多了酒觉得有些热就命宫女们将殿门全部打开,然后自己靠在绣墩上睡着了。后来被一阵平乒乓乓的声音吵醒,辛情睁开眼睛,在她眼前上演的是功夫混合打表演,那一柄柄的剑都发着寒光。她周围聚集着宫女太监,地上还有几具太监宫女的尸体。坐起身,辛情冷冷地看着这场搏杀。这些人同样都是黑色侍卫服,不同的是有一部分人脸上蒙了黑布。

“娘娘,请您到升平殿暂避。”冯保护在她面前,左臂上有血迹。

“升兰殿周围现在恐怕都是刺客,出了门就是自己找死。”辛情说道,然后对着侍卫们说了句:“留几个活口,不要都杀了。”然后就静静地靠着绣墩看着眼前的杀戮。死亡的恐怖气息在她身边围绕,辛情讶异自己竟然不害怕,没有惊声尖叫。

一个蒙面人费劲跳出战圈举着剑从她头顶劈下,可惜有人动作比他快,一把剑刺入他的后心,他就这样直直地扑倒在离辛情不到一尺远的地方,眼睛瞪着她,嘴角的血流到了地上,冯保马上爬过去抢过他手里的剑又给他补了一剑,那人才挣扎了一下咽了气。辛情攥紧了拳头,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闭上眼睛。

又几次有惊无险之后,蒙面人除了跑掉的一个其余九个都被解决掉了,尸体横七竖八在地毯上。升兰殿的侍卫还剩下三个,衣服上或多或少都划破了。三人一起半跪到辛情面前:“娘娘受惊,臣等无能。”

辛情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说道:“你们的救命之恩,我记下了。实在受不起你们的跪!” 然后一一扶起他们,扶到第三个人,她愣了一下,是苏豫。苏豫看着她的眼神里有担忧。辛情转身吩咐冯保:“将侍卫都送回老家安葬,他们家里多多给些银子,替我赔个不是。刺客~~~”犹豫了片刻:“刺客在宫外随便葬了就是了,还有,记住不准侮辱死者,即使是刺客。”

“娘娘,刺客的身份未明,娘娘善心将其安葬恐怕会助长其刺杀娘娘的野心,老奴以为~~”冯保想说话。

“来刺杀我你以为他们还会带着让你指证的东西吗?不过是奉命行事,就算将他们挂在宫外曝尸,该来的还会来的。以后小心防范就是了。”辛情说道,然后又吩咐道:“让延成给我滚过来。”冯保忙命一个小太监去了,那太监因为吓得腿软,出门的时候摔了两个跟头。辛情仍旧回榻上靠着绣墩歪着,命宫女给三位侍卫赐了座。宫女们搬了椅子之后都害怕地聚在她周围。没一会儿延成来了,看到满地尸体大吃一惊,然后慌忙跪地:“微臣失职,娘娘受惊,微臣该死。”

“混帐东西,我看你也该死。”辛情凉凉地看他一眼:“看本娘娘不得皇上宠爱就连本娘娘的生死都不管了,是不是?势利的东西,果然只配做奴才。”

“娘娘饶命,微臣以后一定唯娘娘马首是瞻,忠心效命,只求娘娘不要将此事告诉皇上,请娘娘饶了微臣这一次。”延成不停地磕头,辛情不作声,只是冷笑着看他。

“把命交到你这样的奴才手里,等着你哪天亲自杀我?”辛情冷声说道:“给你两条路,一,自动请辞,让出这个位置。二,我让侍卫杀了你,然后跟皇上说你忠心护主而死给你封妻荫子死后荣光,怎么样?”

“娘娘,请娘娘饶命!”延成磕头。

“饶命?那就是要让出位子了?”辛情说道。

“请娘娘相信微臣一次,微臣以后一定尽心尽力护娘娘周全~~~”延成还想说。“从我眼前消失,否则~~我让你永远消失。”辛情轻声说道,延成却像见了鬼一样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了。看着他的背影,辛情冷笑。

“冯保,知道怎么做了?”辛情看他一眼,冯保忙点头。“他们三人调到升兰殿吧,本娘娘睡觉也放心些。”苏豫没看她,仍旧端坐。

“你们回去吧,让太医看看,好好上些药。伤好后再回升兰殿当值。”辛情说道。三人起身低头行礼然后出去了。

看着满地的尸体,辛情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起身来到殿外,守卫已然增加了许多,辛情这才觉得有些后怕了,带着宫女去了兰汤泡一泡放松,脱了衣服才发现后背都已洇湿了,泡在水里,辛情看自己的左手,因为刚才攥拳太紧,指甲扎进了肉里,现在一沾水便开始疼。看到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面前死去原来真的很恐怖,那种害怕是慢慢地渗透到心里的,就像她现在虽然泡在温泉里,可是浑身却如同坠入冰窖,一动都能听到自己骨头的响声。泡到天亮,辛情才觉得暖和了一些,宫女们服侍她出浴,因为一夜未合眼,辛情有点头重脚轻,回到升兰殿,虽已整理得干干净净了,只不过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腥味,辛情厌烦地皱了皱鼻子,“做场法事吧,我先去住月影台。”然后带着宫女去了月影台。马上升兰殿的侍卫们也都调到月影台了。

辛情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那刺客瞪着她看的眼睛和铺天盖地的血。让宫女们拿了许多灯点亮了,然后披着被坐在床上沉着脸坐着。

是谁要杀她?而且是明目张胆地在宫里面杀人?辛情想到了很多人,又否定了许多人,这皇宫里的事往往都是出乎意料的,这些人里,也许你认为是最恨你的人下的手,可是往往却是那些你认为安全的人捅的刀子。她辛情在那皇宫里不信任任何人,也不真正恨哪个人,可是想她死的人却太多了~~拓跋元衡除外,起码在她辛情又老又丑之前他是不会想她死的。

现在她还担心富老爹和鱼儿的安危,守卫严密的温泉宫都有人来刺杀,他们的情况不能不令她担忧。想到这些,辛情有些烦躁,可是现在她等于是与世隔绝,仔细算来,身边竟没有一个“心腹”能帮她。因此也只能祈祷拓跋元衡念在她没有逃跑的份上保富家父女的安全。

冯保来回话,说是已替延成上了奏折请辞。刺客已葬了,没有搜出任何有用的东西。侍卫们今早已分别派人运尸回乡安葬了,每人厚恤千两白银。辛情点头。

没过两天,冯保捧着一个批复过的奏折来给辛情。辛情懒得看,让冯保念给她听,听完之后笑了,看看冯保:“既然从此以后温泉宫我说了算,当然用自己人,冯保,明儿起你做个这个总管吧,别的事甭管,别再让人把娘娘我宰了就行了。”

冯保跪地磕头谢她的恩典。

月影台顾名思义是赏月的好地方,只不过辛情从来没有那个闲情逸致罢了,她不喜欢月亮,惨白的没有一点温度。不过近些日子到了晚上常常不敢闭眼睛,所以偶尔也会在月影台的高基不声不响的坐着。月影台上灯火通明,放眼看向四周就觉得更加黑暗,辛情有时候会盯着一个地方看,看看那黑暗中会不会忽然出现些什么东西。

这几天快到十五,所以月亮每天都惨白地亮着,辛情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凉风把她随意披着的衣服吹得簌簌作声。

“娘娘,夜深天寒,请入内歇息吧!”冯保在旁边恭敬地说道。

辛情没动。

“你们下去吧,我一个人坐会儿。”辛情说道。

“娘娘~~~”冯保犹豫,有了上次的事谁敢大意。那延成已被秘密押解进京,若幸运便是他人头落地,不幸,则可能祸及全家。

“下去。”辛情声音大了些。冯保这才挥挥手,太监宫女们慢慢退出去了。“苏青,出来吧!”一道人影在她面前现身,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辛情歪头看他:“苏青,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温泉宫当值?”

“今年。”苏青的回答只两个字。

“哦!”辛情点点头,“你是哪里人?”

“京都人。”苏青回答。

“京都?南朝的京都还是北朝的京都?”辛情问道。

“娘娘想知道?”苏青看向她,眼睛里还是没有任何意义。

“不想。”辛情摇头:“南朝北朝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不过~~~”辛情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直视他的眼睛:“你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苏青不说话了。

辛情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

两人互相看了大半晌,苏青说话了:“辛情。”

辛情点点头:“苏豫。”

有脚步声传来,苏豫的身影快速消失在黑暗里,辛情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有些失神。回到殿内,辛情随意坐下了,宫女们端了她每日要喝的葡萄酒来,轻轻地放下,然后侍立一边。辛情端起酒杯对着明亮的一盏盏烛光,杯子里的酒被烛光穿透,透出金黄的颜色。苏豫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可是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还值得信任吗?他还是疼爱苏朵的二哥吗?

好复杂,人真的好复杂。忽然之间你认识的人变得面目全非,让你完全陌生。

此后辛情便常有意遣走太监宫女,她很想知道苏豫还是不是原来那个苏豫。这天,她又爬到月影台的高基之上。苏豫也果然来了。

“苏豫,我不想跟你拐弯抹角,我只想问你,你还是苏朵的哥哥吗?”辛情问道。苏豫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回复了往日的温暖,“我当然永远是小妹的哥哥。”“那么,我辛情可以信任你吗?”辛情问的直接。

苏豫看向她:“你还会信任别人吗?”

辛情愣了一下,她还会信任别人吗?她敢信任别人吗?

“不知道。人心难测。”辛情转身看向四周。

“苏豫呢?”苏豫问道。

辛情摇头,“我想,但是不知道能不能。”

“只要你想就可以了。你是辛情,但也是我的小妹。”苏豫说道,声音很诚恳。“说实话,苏豫~~~”辛情顿了顿:“对我来说,学会去信任别人,尤其是我看不透的人——很难。不过,我现在也没什么能失去的了,所以,我决定信任你。虽然,这样说很伤人,可是——苏豫,你明白的吧?”

“我知道,在这样的地方实在很难做这个决定。”苏豫说道,“辛情,我会像对待小妹一样对你,所以,也请你相信。”

辛情点点头,犹豫了片刻问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苏豫示意她说。

“富老爹和鱼儿被软禁在京城,我想知道他们是否安全。”辛情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苏豫说道。陪她看了会儿月亮跳下高基消失了踪影。之后每次出了月影台,辛情都留意当值的侍卫,观察了几日之后,装作随意的样子问冯保:“怎么不见那个苏青啊?你给调走了?”冯保说苏青因母亲重病告假回家侍奉了。又隔了几日,苏豫回来了,找了机会告诉辛情富家父女一切安好。辛情这才放了心,只不过,后来的几次相见,总觉得苏豫似乎有话要说,她问了,他说是自己的事,辛情也不好多问,她一向尊重别人的隐私。

这天,辛情刚刚起床,刚喝了两口茶,冯保进来了,手里拎着个围着红绒的笼子。辛情看看那笼子,“什么东西?”难道又给她买了鹦鹉玩儿?

“回娘娘,是一只波斯猫。”冯保说道,躬身来到辛情面前,把笼子放在桌上,然后轻轻将红绒撤下,里面是一只有着黑色光滑皮毛的波斯猫,眯着绿色的眼睛蜷伏着。

辛情笑了,她喜欢,这猫看起来可真是邪行的很,真是对她胃口。

“放它出来。”辛情吩咐道。冯保小心地将笼子打开,那猫儿却不动,只是防备地看着他们二人,两人一猫对视了一会儿,辛情欲伸手进去让那猫出来,冯保忙忙地拦住了:“娘娘,万万不可。副总管说,这猫儿脾气大得很,还未驯服,娘娘还是等过些日子命人驯服了它再说。”听他这么一说,辛情微扯嘴角扯出了哂笑,“驯服了的东西还有什么意思?”然后伸手进去,果然那波斯猫脾气大,爪子一伸,辛情就觉得手背上刀划过一样,眯着眼睛和波斯猫对视,辛情轻声说道:“小畜生,你最好给我乖乖的,否则我扒了你的皮。”然后对着猫又眯了眯眼睛。辛情的手终于抓到了波斯猫的脖颈将它拎了出来举到自己眼前:“算你聪明,这就对了,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会识时务,你这个小东西,给你个什么名字呢~~”

“娘娘,副总管说皇上已赐了名。”冯保说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波斯猫,生怕它再野性发作伤了辛情。

“哦!叫什么?”辛情随口问道。

“回娘娘,皇上赐名墨玉。”冯保说道。

辛情用另一只手摸摸波斯猫的脑袋,“墨玉?你一个小畜生担得了这么文雅的名?不如就叫你小畜生吧!”

“娘娘,这万万不妥,皇上已赐了名,娘娘还是不要更改的好!”冯保说道。辛情斜眼看他一眼,马上又转回去看那猫:“既是赏我的,自然就是我的了,我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是,娘娘!”冯保说道。

辛情将猫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它的皮毛,冯保在一边暗暗纳罕,这猫据说在宫里已抓伤了好几个宫女太监,可是右昭仪用了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将这猫驯服了,看看它现在正温顺地任右昭仪抱着。

辛情抱了它一会儿想了想将它放在桌上,仍旧和它对视:“你不用进笼子里了,不过~~~你要是敢跑掉的话~~~”摸摸它脑袋:“我会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炖了你的肉,明白了吗?”那猫一动不动,冯保在旁边听得却是有点冒冷汗。这右昭仪有点变态。

辛情笑着摸摸波斯猫:“既然你这么听话,我就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吧!叫什么呢~~~~”辛情抚着下巴妩媚地看着猫,想了一会儿说道:“就叫朵儿吧!”她辛情的灵魂被苏朵的躯体困住,这猫就当是苏朵,也让她辛情困住她一回。

波斯猫懂了似的点点头,然后优雅地跳下桌子,几个跳跃就消失在殿门口。“娘娘,这~~~老奴这就派人去把它抓回来。”冯保说道,转身欲走。

“不用!等它真跑了再抓也不迟。”辛情说道。常听说黑猫有灵性,看来还是真的。冯保虽然答应了,可是一出了门还是偷偷让宫女太监们去把猫儿找回来。只是找了近两个时辰,整个温泉宫都翻遍了也没找到。

过了子时,辛情打算睡了,正梳洗着,殿门口一道黑色的影子优雅地跃进来,轻轻地来到辛情身边,辛情抱起它:“知道你聪明不会跑的,真是好孩子~~”

辛情抱着波斯猫坐到床上,拍拍它的脑袋然后放开它:“喜欢哪儿就睡哪儿!”波斯猫在一边,看辛情懒懒地爬进被子里,然后它蜷在辛情枕边,一人一猫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宫女们见此情景都有些不知道所错,这波斯猫离她们的右昭仪那么近,要是半夜发了野性怎么办?因此忙去告诉了冯保,冯保想了片刻让她们瞪大了眼睛看着点,别吵到右昭仪。然后出去往自己的住处来了。他现在是总管,有了一处三间的房子。

进了屋子,桌子边正坐着一个粉面的太监,冯保忙过去说道:“副总管还没歇着?”“右昭仪娘娘还喜欢那猫儿?”副总管问道。

“是,娘娘喜欢那猫儿喜欢的紧,还请副总管代为谢皇上赏赐。”冯保说道。“好说!冯保,娘娘——可曾想过何时回宫啊?”副总管问道。

冯保摇了摇头:“副总管,依卑职看娘娘一时半会还是不想回去。再说,皇上不下旨,卑职看依右昭仪的脾气是不会主动要回去的。”

“冯保啊,我说你也常劝着点儿,皇上虽说现在还念着右昭仪,可是右昭仪若总这样的脾气,我看皇上也不会太有耐性了。去年,偃朝送来了五位美女,皇上宠得不得了,专门建了翔鸾殿,最美的那一位封了左昭仪。我看宠爱的程度虽不如当年右昭仪风光,但是~~~这位左昭仪不仅貌若天仙而且性子恬淡,皇上常说有左昭仪的陪伴天大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你可明白?”副总管说道。“卑职劝过不止一回,可是右昭仪娘娘~~~”冯保有些无奈。

“这就看你的本事了。冯保啊,我想你也知道,主子风光了奴才才能跟着风光的道理。”副总管提醒道。冯保忙抱拳作揖谢过。

“时候也不早了,歇了吧!明儿一早还要回京向皇上复命。”副总管说道。

辛情睁开眼睛的时候,冷不丁看到枕边的一团黑色吓了一跳,然后才想起来是那只波斯猫。伸出手轻轻摸摸它,波斯猫睁开幽绿的眼睛看她,诡异而妖媚。

“真是乖乖的小东西。”辛情笑着说道。

辛情下床梳洗,波斯猫就老实地蹲在床上瞪着绿眼睛看她,一动不动,辛情招招手它就会轻盈地跳下床优雅地走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