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情继续小声说道:“随心,我看了你两天了,眼光躲躲闪闪,可能你自己都没发现你的神色多么不安,似乎随时天都会塌下来的样子,正巧,我让冯保打听到了一些事,你父亲被以无战事回京修养的名义调了回来,你丈夫一直在你父亲身边做副将,却忽然调去了西陲。我还听说,庆王的寿辰,有许多边将偷偷潜回京城到庆王府中贺寿,贺寿也就罢了,偏偏夜深无人时去。呵呵,你看,很多事情是经不得分析的,好好看看,仔细想想就有个大概,再来个出其不意的试探就行了。那么——”又和随心耳语:“我们的目标一致吗?”

“不知道娘娘所指是哪一个?”随心问道。语气平静了。

辛情一点她额头:“哪一个?你亲舅舅和仇人的儿子腻歪了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没所图?”

随心瞪大了眼睛,嗫嚅道:“你不要胡说,什么仇人。。”

“我听一个老人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男人爱美色,从外面带了个身份低微的美人儿回来宠得不得了,到哪儿都带着,还一连生了两个孩子,后来不知道谁开始传言,说小妾和别人有染,这男人自然不相信,可大老婆连她的奸夫都找到了,于是这小妾就凄凄惨惨不明不白的死了。”辛情又放低了声音:“你明白我说的是谁了吗?”

随心看着她也不说话。

“老爹死后,你舅舅和我说过,很多事情是不能深究的。当时我以为他是好心告诉我不要惹不该惹的人,现在想想,他当时就在引我去对付这个人。你舅舅没告诉你吗?我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难道你舅舅没有看到我的诚意吗?还是说你要去问问?”辛情小声问道。

“不用,我知道了。”随心点头。

“那么,说定了?”辛情笑着问道。

随心半晌才下定决心一样点了点头,但是随即问道:“娘娘还信我?”

“溺水的人看见稻草也会抓住当作希望的,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只能赌了。”辛情笑着说道,想了想又说道:“一个什么都没有了的人最不怕的就是赌,赌输了无所谓,若赌赢了就翻身了,明白吗?”

随心点点头。

辛情拍拍她的脸:“睡吧,什么事明儿再说也来得及。”

随心却迟迟睡不着,旁边已传来辛情平稳的呼吸声。随心转头看她的侧脸,眉头不自觉的轻皱起来。辛情没有心事了,所以睡得着了吗?

第二天,辛情早早醒了,用了早膳,换了衣服,上了凤辇出宫直奔苏豫在郊外的衣冠冢。衣冠冢被环绕在一片高大的白杨树之中,这个时节,坟冢周围已落了薄薄的一层黄叶,高高的墓碑上同样刻着“苏国公 独孤豫 之墓”。如烟晴早已带着家仆到了,一身缟素,脸上是浓浓的悲哀。给辛情行过礼,执事官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开始仪式。正要点燃香纸,辛情出声说道:“你们退下。”然后看向如烟晴:“你亲自烧纸给他吧。”

如烟晴一愣,然后微微点头,移步墓前颤着手点燃了香纸,辛情便在她身后不远处静静站着,看那墓碑和坟冢。淡淡的烟火味和些微呛鼻的青烟被风吹着在周围缭绕。周围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许久烧完了纸,如烟晴缓缓起身来到辛情面前盈盈拜倒谢过。辛情又看一眼坟冢,转身走向不远处已收拾停当的小亭,随心和如烟晴也马上跟了过去,冯保命人都远远地伺候即可。

三人坐下,辛情简单给两人介绍了。随心给她行了礼,叫了声“干舅妈”,又弄得如烟晴红了脸。

“别起哄。”辛情看随心一眼,拿出样东西放在桌上:“这是独孤豫的遗物,你收好。”

如烟晴和随心立刻看向她。

“娘娘,这是将军留给您的,您不必——”如烟晴说道。

“不是留给我的,是我觉得好玩儿,从他手里抢的,没来得及还他——这笛子我也不会吹,留着也没什么用,再说,他的东西从今以后都是你的了,这个也该给你。”辛情说道,将笛子放到她手上:“府里实在没他什么东西,委屈你了。”

如烟晴仔细抚摸着笛子,微红着脸,小声说道:“不,这些已经足够了。”辛情微微扯了个笑,这小姑娘还真是执拗。

“以后你就是府里的主人,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闷了就接了姐妹来陪着。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以后有了合心的人就嫁,没有的话就从别人那里过继一个孩子,将来也好给你养老,你一个人也不孤单。”辛情说道,这可是好不容易从拓跋元衡那里给她争取来的。

“如烟晴今生不再改嫁。”如烟晴的口气一如既往的坚定。

随心都皱了皱眉,看了看辛情。

“世上的事儿没有确定不变的,不用这么早做决定,走一步看一步。”辛情说道,然后起身:“虽然我觉得委屈了你,但是这路是你自己选的,今后你也只能自己走下去,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想必你也看到也知道,我恐怕没能力再为你做什么了,自求多福吧!”

“娘娘的恩德如烟晴已铭感五内,不敢再奢求。”如烟晴淡淡说道。

辛情点点头。

回宫的路上,辛情沉默不语,直到随心叹着气说了句:“她自找这种日子,你还真狠得下心答应,她这一辈子算完了。”

“我一向狠心,你不知道吗?”辛情说道,想了想小声说道:“东西什么时候拿来?”

“很快,我已经知会过了。”随心也小声说道。

“要他最随身的东西最好。”辛情说道,揉了揉额头,头有些昏昏沉沉的。“辛情,你累了?肩膀借你靠一下吧!”随心说道,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辛情笑看她一眼:“难得这么细心,果然,有了孩子就会变。”边说着边靠在她肩头:“折腾了这些日子折腾得我头疼。”

随心轻声笑了。只是笑得有些不自然。

进了宫门,早有等候的太监了,一个个在宫门口低着头,僵尸一样站着。请了安只转达了拓跋元衡一句话:“不必去太华殿复旨。”辛情听了,心里微微一震,然后笑了。等凤辇继续前行,辛情说了句:“好戏要开场了。”

随心眉头一皱,与辛情目光对视之后快速移开了。

迈上凤凰殿的台阶,辛情不自觉打了个寒战。等出现在殿门口,辛情笑了,她错了,好戏不是要开场了,而是已经开场了,她这个主角上场有点晚了,估计戏份只剩下跪等判决——拖出去砍了。

凤凰殿正中央坐着拓跋元衡、太后、皇后。又一个三堂会审的架势。

请了安,辛情一副不解状问道:“这是三堂会审?”

“有些事要问问贵妃而已。”皇后说道,满脸抑制不住的光彩。

“问我?这后宫现在又不是我管着,问我什么事啊?”辛情漫不经心问道。“自然是有事。”皇后说完轻轻拍了拍手,立刻就有太监端了银托盘到了她面前,皇后自盘中拿起一样东西,辛情见了,扯扯嘴角。

“凤凰殿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皇后命太监将东西拿到辛情面前。

“那么,皇后手里怎么有我凤凰殿的东西,您要找什么臣妾亲自送去就是了,还麻烦您折腾这一天亲自搜吗?”辛情笑着问道。这就是她辛情“必输无疑”的招数?白白期待了。不过,看这个样子,皇后是重新掌权了,搜她凤凰殿——抬头看拓跋元衡,他一脸的平静,没有铁青得像灌了铅,但是也没给她个暗示什么的。辛情一时有些看不透。

“怎么敢劳动贵妃?再说,若是本宫要贵妃隐秘的东西你肯送来吗?”皇后笑着说道。

“皇后娘娘,您这个笑话好听。只不过,既是隐秘的东西您从何而知啊?”辛情冷笑了下,又接着说道:“既是费工夫搜了,恐怕不只这一件隐秘的东西被搜到了吧?还有什么?一并拿出来问我,也省的我一次次解释麻烦得很。”

“你这个妖精,还强词夺理。自己做过些什么非要清楚明白一件件说给你听?”说话的是太后老太婆,一脸的冰霜刀剑。

“怎么敢劳烦太后一件件说给臣妾听,您捡重要的,能致臣妾于死地的说一两件来听听就行了。”辛情笑得漫不经心,低头看手里那个缠着红线的泥娃娃,泥娃娃的头上一片血污,心口处几根银针,身前多了八个字,这造型熟悉的很,几个月前才见过,只不过,这个东西本来应该在瑶池殿的,居然通灵跑到凤凰殿来了,有趣得很。

“不见棺材不落泪,看你一会儿怎么嘴硬。”太后说道。辛情暗自叹了口气,这太后疯了吧,自从她侄女被废了,这老太太就向泼妇迈进了,最近功力似乎见长。都强强联合了还这么咄咄逼人,也不知道含蓄优雅点。

“太后,您的意思是真要抬口棺材来?”辛情看老太太一下子发白的脸马上又说道:“臣妾看太后生气,说个笑话给您缓缓,您别生气。该说什么您慢慢说,臣妾也跑不了,该怎么生受臣妾等着。”

“来人,传太医和卜筮官。”太后威严的声音。一声令下,等着上场的配角们躬着身子上场,准备编排小泥人了。辛情微微扯了扯嘴角,看了眼拓跋元衡,以前桩桩公案,他都喜欢当法官,来个结案陈词,而且不准上诉,但是以前他还会用表情来暗示他的判决,今天很平静。“呵呵。”辛情一一扫过跪地的人,然后笑着看太后和皇后略过拓跋元衡,然后收回目光看小泥人开口说道:“虽说夜长了,可是我这些日子太累,想早点歇着,所以还是长话短说吧!太后也不必让这些跑龙套的再念一遍台词,大略的我也猜到了,就不必浪费时间了。臣妾谨遵圣裁就是。”老套的招数老套的台词再说一遍没新意。

然后辛情满意地看到了太后和皇后瞬间抽动的脸颊,心里暗笑,果然是忍得太久,不让她们过足戏瘾耍耍威风还真是有点不人道。

“你还以为皇上会袒护你?”太后的声音里有一丝嘲笑。

“这要问了皇上才知道啊,臣妾怎么以为有什么用?”辛情笑着说道。

辛情还没笑到最佳状态,剧情有变。

一个小太监火烧火燎地来报,说是七皇子忽然哭闹不停。辛情摇摇头笑了,让随心拿着那小泥人,然后吩咐小太监:“去看看,七皇子是不是不哭了?”

小太监愣了一下,然后看向拓跋元衡,他挥了挥手,小太监飞奔而去。在辛情的感觉里,不到十分钟这小太监就回来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七皇子果然不哭了。

在辛情的想法中,太后皇后应该乘胜追击,用言语狠狠打压她,最好能致她于死地,可是现在——这两个女人竟然很安静,也许是辛情地反应太出乎她们的意料。于是,凤凰殿忽然便陷入了莫名的寂静。辛情也不做声,这么多人总有人会说话的。

可是,说话的声音是从殿门口处传来的,还稍微有些喘的声音。

进了殿,她袅袅娜娜地对着拓跋元衡行了礼,然后说道:“刚才小太监忽然到了翔鸾殿,一副火烧火燎的样子,臣妾问了,他说要回复圣命也没说清楚,臣妾只听得了‘诅咒’两字,怕有什么误会便赶过来了,刚才在门外也听了些,这才明白了。皇上,贵妃姐姐平日待臣妾甚好,断乎不会作出危害皇子之事。况且,今日皇上也看见了,贵妃姐姐行事坦荡,所以,臣妾以为贵妃姐姐怕是并不知情,也许是——”

“贵妃,你告诉朕这些都是什么?”云昭仪的话被拓跋元衡打断。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辛情看向他,仍旧笑着。

拓跋元衡挥了下手,端着托盘的太监来到辛情面前,辛情这才有机会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一把扇子,一块圆形玉佩、一个同心结——辛情暗笑,这些东西可都散发着暧昧的奸情味道。一一拿起来看了看,扇子是名贵的象牙扇子,打开来看看,扇页也是象牙薄片的,硬生生雕出了精美的亭台明月,扇坠是一块小小的玉,辛情看过的电视里,若有什么说道,扇坠是个不错的选择,果然,那小小的扇坠上,一面雕着美女赏月,和扇面倒是对应,另一面,是一个“平”字,拿起那玉佩看看,玉佩的背面有一个小小的“敬”字。同心结上虽然什么也没有,但是顾名思义已让人知道它龌龊的含义了。辛情扯嘴角,看来这是要把拓跋元衡的“绿帽子”给落实到实处。

“看清楚了?”拓跋元衡问道。

“皇上有命,臣妾自然看清楚了。不过是一把象牙扇子、一块玉佩、一个同心结罢了,皇上让臣妾看,不知道您有什么用意?”辛情微扯嘴角看着拓跋元衡问道。

“哼,贵妃看到这些东西没想起什么来吗?”说话的是皇后。

“不瞒您说,臣妾还真想不起来了,臣妾入宫以来,虽说驽钝顽劣,可是皇上却对臣妾怜爱有加,又念及臣妾年幼受苦,因此额外给了许多的赏赐。历个年节、寿辰,各宫的娘娘们也有许多礼物相送,东西实在太多,臣妾也记不住是谁送的,就连这东西是何时来到凤凰殿的臣妾都想不起来了。既然今天劳您费神找了出来,您来告诉臣妾如何?”辛情笑着说道。

“贵妃打理后宫这么久,事事清楚明白,可见记性是好的,怎么会不记得了?”皇后问的直接。

辛情笑了,“后宫的事哪件都不是小事,这些大事臣妾都够忙的,哪有时间去记这些小事?”看看拓跋元衡:“臣妾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请皇上圣裁。”

“慢着,贵妃既然记不起来,总有能记得起来的人,皇上,不管东西是不是凤凰殿的,总要弄清楚才好!否则以后上行下效的成什么体统?”太后老太婆说道。

上行下效?也对,她是相当于左皇后级别呢,也算人上人。

“带上来。”拓跋元衡说道,看了辛情一眼,辛情也看了他一眼,这又是哪出?凤凰殿的人从冯保到洒扫的宫女黑压压地跪了两排,加上肃杀的气氛,辛情忽然有到了阴曹的感觉,浑身忽然就凉快下来了。扫过低着头的宫女太监,辛情好奇是哪一个会出来“说出贵妃的奸情”。

“冯保,你是凤凰殿的总管,随侍贵妃左右,这些东西你不会不知道吧?”拓跋元衡点名提问,干脆利落,一下子抓住核心人物——当然,也许白天演戏过后,第二遍重审他不想费力气罢了。

冯保向前跪行一步说道:“皇上,奴才——”

“说吧,冯保,正好我听听你都替我收了什么好东西,还藏着掖着不告诉我!”辛情平静地说道。

“说!”拓跋元衡言简意赅。

“回皇上,这三样东西,老奴只知道那折扇和玉佩的来历,同心结奴才并不知道。”冯保顿了顿,下定决心一样说道:“今年万寿节,偃朝靳王殿下曾托人转送这玉佩给贵妃娘娘,说是偃朝苏贵妃所赠,娘娘只说让收了就好。”

辛情低了头,忍住笑。这么拙劣的话也是冯保说出来的?

“冯保,你当初怎么不提醒我再看看?也好回敬苏贵妃一样礼物,这样只收不回会被挑理。”辛情说道。

“苏贵妃送的礼物如何要靳王转达?而且,那上面的字又如何解释?”皇后说道。“这您恐怕要问苏贵妃了。等玥儿嫁过去,您让她问问。”辛情说道,“冯保,接着说。”冯保的肩膀明显动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道:“皇上,那象牙折扇是鄢陵行宫时,贵妃娘娘与苏贵妃湖上饮酒时苏贵妃替三皇子之母冯淑妃转赠,说是天气炎热,娘娘初到南国难免不适,一把折扇虽不能解暑,但是心意却诚恳,娘娘收了,只是娘娘身形苗条并不惧炎热,因此不曾用得,也命奴才收了。”

“呵呵,冯保,那扇坠上的字当初就有还是后来才有的?”辛情笑着问道。冯保这是被鬼上身了还是被人为降低智商了?这样两面不讨好的说法——

“回娘娘,老奴并未留心看。”冯保忙说道。

“你什么时候这么不仔细了?”辛情问道。好了,冯保这看似没智商的话成了无头公案,“又是‘平’又是‘敬’的,苏贵妃这是什么意思?”

“这偃朝的人送东西都喜欢托人转赠,这转来转去,难免不会传错了话吧?”皇后笑着说道。

“皇后这么说,就得问皇上了,皇上曾转赠奚祁送臣妾的一条百鸟羽毛裙,不过,现在听您的说法,也许皇上记错了,那裙子宝贵至极,是送给皇后的也亦未可知。”辛情冷笑。说到底就是为了证明她和奚祁及靳王有一腿。

“你——”皇后凤眼倒立。

“贵妃,你不要放肆。”拓跋元衡开口了,竟然有闲闲的口气,感觉像是看够了热闹之后来一句“无聊,散会”一样。

“是,臣妾一时口快冒犯了皇后,还请皇后大人大量不与臣妾计较。”辛情略微夸张地福了福身,谁知竟有一样东西从她袖中掉了出来。弯腰捡了起来,是一块圆形紫玉牡丹,雕刻精美,连花蕊都看得清清楚楚。心头一震,辛情握着玉佩的手用力到指骨节都发白了。

“这玉佩我找了两天了,原来您藏起来了逗着我玩,求求您还我吧,娘娘。”说话的是随心。

辛情回身将玉佩给她:“以后外面的东西不要带到凤凰殿来,还好你记着,若是记不清楚了又落人口实给我添麻烦。”辛情的口气很平静,然后看一眼拓跋元衡,他的脸有些阴沉沉的,再看过去,太后的脸是白的。皇后眯着眼睛,脸上带着疑惑。昭仪的表情很是平静,似乎辛情捡起来的真的是块平平常常的玉佩。

随心告了罪,忙把那玉佩收好了,然后低头侍立一边。

既然这几样东西都有了来处,没必要再问了。不过都是些礼物罢了,奴才们没规没矩不报予主子知道,好好惩戒,以后小心就是了。”拓跋元衡结案陈词。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齐齐看过去。

“这怎么行?这东西的来处如此含糊——”皇后说道。

“皇后,你要抗旨?怎么做,皇上圣裁就是了。”太后喝道,辛情听出了她微颤的声音,估计是气的。

一时之间,拓跋元衡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太后和皇后则是恨恨地瞪着她。辛情不说话,等着拓跋元衡给人偶一“罪”判决。

拓跋元衡还在思考给辛情的定罪量刑,昭仪忽然干呕了起来。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过去。昭仪已起了身,袖子掩着嘴角,对着几人行了礼娇弱地开口说道:“臣妾失礼,请皇上娘娘恕罪。”

拓跋元衡皱皱眉,说道:“爱妃这次害喜得厉害,先回去歇着吧!”昭仪答应着告退了。她走了,被转移的注意力重新集结回辛情身上。

“这人偶与几个月前镇魇贵妃的人偶当是出自一人之手——”拓跋元衡说到此打住,手里摆弄着那个人偶,动作相当悠闲。

辛情仍旧维持着微笑的表情,这话有意思,可以有多种判决方式,若是看她不顺眼了,自然上一个是她陷害赫连和正德。若是想彻底了结了那两个人嘛,第三,若是既看她还顺眼,又思念旧爱,就可“重新”找出“黑手”。

镇魇,是后宫除了谋害皇子之外的第二大禁忌,所以,被扣上这个帽子的人会很难翻身。辛情放了心,她不会死的,苏豫刚刚“为国捐躯”了,拓跋元衡要是这个时候废了她会招来骂名。而且她手里刚刚那个玉佩——太后应该暂时也不会想让她死。果然——

“皇上,依哀家看此事需重新细细查办才是,这两个人偶明目张胆出现在凤凰殿和翔鸾殿,看来,此人的目标很明显就是要除掉贵妃和云昭仪,可是,如今赫连和容庶人都在离宫看管,此事必不是她们所为,这个人应该还在后宫之中。希望皇上早日彻查个水落石出,也好还了赫连和容庶人的清白。”太后说的在情在理。

拓跋元衡笑了:“母后言之有理。既然弘德夫人和正德夫人是被冤枉的,也该召回她们恢复名分才是。至于这隐藏的恶人,朕会下令仔细彻查。”说着,看了辛情一眼。

“谢皇上和太后明察。”辛情行礼说道。

“独孤贵妃,你也别怪哀家和皇后,要说招来这样的事,不过是因为皇上太偏着你们惹人嫉妒了,以后,你和昭仪也劝着皇上些,别总拉着皇上不放,历来都是雨露均沾这后宫才平和。”太后说完,又看着拓跋元衡说道:“皇上,皇后身体也好了,贵妃丧亲、七皇子被镇魇了这许多日子身子骨不好,需昭仪悉心照料,怕是没什么精力料理后宫,所以——”又停住了,大家都明白的话就自己揣测去。

“皇后身子既然好了,自然要主持后宫。”拓跋元衡起身:“传旨下去,即刻派人前往离宫奉弘德夫人和正德夫人回宫。”

总管太监答应着去了。几个大老板也离开了。

辛情冷冷地看了看仍旧跪着的宫女太监们一眼,说道:“起来服侍吧,我要安歇了。”所有人都没动——有一个动的,随心,她跪到了辛情面前。

“请娘娘责罚。”随心说道,声音低沉压抑。

“赫连小姐怎么说这样的话?本宫倒是不明白了。”辛情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倒了茶喝了一口,凉的,便说道:“让我亲自动手去泡茶?”

话音未落,冯保马上站起来躬着身子来到辛情面前,欲伸手接那茶壶去换水,辛情笑着说道:“冯保,你记性这么好让你给我端茶倒水真是浪费了,这么着吧,从明儿起,你就负责纪录这凤凰殿的宝贝吧,有来历的记好别混了,没来历的编好了别错了。也算不浪费了你这个好脑袋。那扇子、玉佩什么的容易惹人遐思的尤其要注意,明白吗?”

冯保扑通又跪下了:“娘娘,老奴~~~~娘娘恕罪。”冯保欲言又止。

“冯保,你就这么肯定我这个娘娘要做到头了?这么快就找了新东家了?”辛情将茶壶拿到他面前,漫不经心地说道:“算了,起来吧。我说过不会怪你,人之常情嘛!不过,既然在凤凰殿一天就勉为其难服侍一天吧!”待冯保接了茶壶,辛情对着仍低头的人说道:“起来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太监宫女们这才敢站起来。唯独随心还跪着。

“扶赫连小姐起来,今天跟着我累了一天了,收拾了偏殿让赫连小姐早些歇着吧。”辛情说道。

“知道娘娘在气头上,臣女以后会解释给娘娘听。”随心慢慢站起来,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辛情坐在桌边的侧影,又福了福跟着宫女们退出去了。她走了,辛情一把扯下了桌上的桌布,茶杯和玉花瓶在地毯上四处乱蹦,瓶中的水洇湿了地毯,花瓣也散落了几片在歪着的瓶子旁,正忙着铺床、抬水的宫女太监们瞬间石化,然后马上“扑通”又跪了一地。

“滚!都给我滚出去。”辛情冷冷地说道。

待他们慌慌张张出去了,辛情坐在桌边半晌,忽然开心地笑了,笑了许久都停不下来,冯保等人在外面只剩下了哆嗦。

第二天一早,宫女太监们重新进得殿来,辛情的神色恢复了平静,不冷不热不喜不怒。随心过来请安,辛情对她以礼相待,安静地用完了早膳,太监报说燕国公主求见。邯郸进来的时候是满面笑意的,笑意盈盈地给辛情行了礼。辛情让她坐了。

“母妃看起来脸色不好,没睡好吗?”邯郸关切地问道。

“嗯,没睡好,梦见黑白无常来锁命。”辛情看她一眼遂低了头喝茶:“一大早上来耀武扬威?太得意忘形了!”

“母妃误会了,玥儿是来恭喜母妃的。母妃昨日有惊无险,玥儿可是捏了一把汗呢,还好,父皇还是偏着您,玥儿真心为母妃高兴呢。”邯郸说道。

“玥儿,你这出儿猫哭耗子演得真假,让人看了就想抽你。这么烂的演技还好意思到母妃我的面前来显摆?跳梁小丑当得开心,母妃我没心情看,请完安就回去吧,你的生母可是要回来了,回去好好想想说些什么贵妃的倒霉事能让她高兴的。”辛情漫不经心地说道。

邯郸精致的小脸一下子就垮了,恨恨地看了看辛情:“是,邯郸遵旨。”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母妃,您说昨儿的事正德夫人会高兴吗?”

辛情冲她灿烂地笑了:“你再加上贵妃被人狠狠打了脸,她一定高兴。”邯郸的神情不自然,随心立刻低了头。

辛情茶也喝完了,到案边坐下翻了翻经书,还有三分之一才能抄完。刚写了几行字随心在她对面坐下了,半晌说道:“我可以解释。”

“不用,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提!”辛情说道,“陪了我好几天,你也该回去看看孩子,一会儿我派人送你出宫。”

“是回来的路上我放的。”随心说道。

“算了,你这孩子自打回来就没几句真话了,我懒得听,不想费那个脑筋去分真假,所以你省省吧。”辛情放下笔叫冯保,让他去请示拓跋元衡说送赫连小姐出宫,一面又吩咐宫女收拾随心的东西。

很快冯保回来了,准奏,宫女们也收拾好了东西,齐齐在门外等着。辛情也不起身,只是放下笔靠着绣墩一脸平静地看她。随心似有许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最终只是对着辛情福了福退出去了。辛情叹了口气,头向后仰看着头顶金碧辉煌的装饰。忽然想起“前生”的窝,前生的窝精致,虽然她尽量想将它布置的温暖,也用了暖暖的米色,还有许多温暖颜色的家具、沙发和摆满了各个房间的各样颜色的鲜花,可是那个屋子只让她感到冷。好像从小到大,让她觉得温暖的屋子只有水越城那个小小的面店,那个房间——辛情此时才发现,自己对那个房间完全想不起来什么样子了,只有淡淡的阳光色的印象,可是具体——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忘了自己用什么样的被子、帐子、桌椅,忘了屋里面是否有花~~~~~忘了,什么都忘了,富老爹、鱼儿也通通想不起来什么样子了,辛情蓦地坐直了身子,心头一阵狂跳。

伸手摸了摸额头,没有发热,那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她记不起来了?这些她天天想着念着的人和物忽然都没了印象。迅速起身,辛情到床边到柜子里找了苏豫的那把匕首出来,然后发现——苏豫,她也想不起来相貌了。仔细看着匕首,它曾经扎在苏豫的心口,还带出了许多血,苏豫还和她说要去很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些她都记着,可是偏偏不记得苏豫的脸了。顺着柜子滑坐在地毯上,辛情对着匕首苦笑,是他们离开她太久了吗?久到想不起来样子了?然后又想到,她都忘了,他们应该也不记得她了吧?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慢慢地从心头升起,辛情此时才发现自己多么害怕被忘记。

低着头陷入沉思的辛情完全没有察觉殿门口处负手静立的人。

“怎么想不起来了?我这是怎么了~~~”辛情低着头喃喃自语。殿门口的人也不做声,就那么看着她。

“冯保!”辛情忽然叫道,冯保躬着身子毕恭毕敬地对着殿门口的人点头哈腰过了才到了辛情身边。

“娘娘有什么吩咐?”冯保小心问道。

“上次给我画像的那个画师~~你把他给我传来,我要画像。”辛情说道。“是,娘娘。”冯保躬身欲走。

“等等!”辛情叫住他,“算了,不用传了。等我想起来再传。”

“敢问娘娘,您是要画谁的像?”冯保问道。

“独孤豫、老爹和鱼儿的。可是我想不起来他们的样子了。”辛情说道。“娘娘,老奴大概还记得。”冯保忙说道。

辛情摇了摇头,“算了,不画了,画出来也许我也不认识,出去吧。”然后自己站起身,一抬头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人,表情瞬间愣了下,马上又笑了:“皇上今儿怎么下朝这么早?”

“今天不是上朝的日子,怎么忘了?”拓跋元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