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很让白芊芊痛苦到挠墙的一件事情。

这日,柳香缇正声泣俱下得诉说八姨太太的种种恶行,沧涧阁那边的丫头通报说:“老夫人这日晨起就清醒过来,中午还特特要了十菜一汤,现在精神好着呢,说是想见见少夫人。”

白芊芊听闻此消息如蒙大赦,她摆出悲天悯人的神情来叹息安慰道:“香缇妹妹,古圣贤曰:仁远乎哉?我欲仁,而仁斯至矣。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女人之大德,妇言不可缺…”

少夫人的神情庄重而严肃,听她慢慢说完这席话后,六房姨太太彻底僵住,她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八姨太太同她的杨梅大战到底怎么就触动了古圣贤的三从四德烈女传。

而这厢,白芊芊煞有介事得说完这通愚弄妇女的混帐言论后,甚是理解的拍了拍柳香缇的肩头,说道:“妹妹,你好生思考一下,我先去看望老夫人,话说百善孝为先,怠慢不得…”语毕,她起身领着素姨往沧涧阁走去,留下芷云在樨香阁伺候僵化状态的柳香缇。

好半天,六姨太太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了,她偏头问芷云:“你们家少夫人…没事吧?”

芷云甚是爽利得一摆手,笑着答道:“没事没事,我们家小姐就这样的人,习惯了就好。”

六姨太太默然无语。

话说,此时沧涧阁的两位老人也正讨论着这位颇有争议的少夫人呢,昏昏沉沉数月终于清醒过来的老夫人中气十足得说道:“从一开始我就不主张让这夏家的闺女进门,你瞧瞧翊儿和翔儿现在都什么样子了,真真是红颜祸水…”说完她心有不甘得剜了老太爷一眼,那眼神似有所指。

老太爷正百无聊赖得修剪花枝,闻言动作一顿,旋即叹道:“这俩孩子,也太胡闹,茉儿本也无甚大过错,错就错在我牵错了红线。”语毕,他“咔嚓”又剪下了一根枯枝。

老夫人半天没说话,看来是有点不高兴了

老太爷闷头剪了一会儿,无奈道:“既然你醒了,那便再将她遣回老宅便是,我看翊儿在家里也是呆不住的。”

这个提议倒不错,老夫人皱眉思索起来。

片刻,白芊芊便由丫头引着进了沧涧阁,她冲院中的老夫妇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便低眉顺眼得站在一侧,任由老夫人上下左右得打量起来。

老太爷倒是先开口了:“茉儿啊,这半个月来也真是苦了你,既然你婆婆已经清醒过来,不若…”下面的话他倒是不好说了,去年将人家赶走过一次,而今刚刚归府,这话还真不好再开口。

白芊芊垂眸在那里等着下文,心里隐隐明白了其中意思,自是雀跃,却仍隐忍着说道:“那儿媳还是回老宅去吧,这诺大的府邸一时还真是住不惯。”

老太爷捻须微笑,频频点头,这孩子倒还蛮伶俐。

白芊芊暗暗松了一口气,内心里早巴不得奔回樨香阁收拾行李,行动上却不得不乖乖得做低眉顺目状,因为老夫人的目光还在她的周身游移着。

半晌,一直沉默的老夫人终于开口,只见她幽幽叹道:“将来这么大一个家子总该交给你打理的,索性也不用回去了,留下来随我管理府内事宜,多多学习历练才是。茉儿,你可愿意?”

白芊芊原本雀跃着的小心肝哗啦啦碎了一地,她猛得抬头,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楚府的当家老夫人,她的年纪想来已经很大,眼角眉梢都有着深深的纹路,可是面色红润,眼神迥异,怎么看都不像是大病初愈的人。

白芊芊忽又记起进府的第二天老夫人那声中气十足的:“妇道!妇道!”那时候感觉她的病来得诡异,现在看来,不仅来得诡异,去的也是诡异,若是被人灌了毒药,理应形容枯槁才是,大概也不应恢复得如此快,那么…

白芊芊偏头扫了一眼老夫人身后伺候着的丫头,正是那日哭泣着不想端药去的女孩子,而她也似感受到了异样的目光,手里端的茶壶抖了抖,悄悄得低了头。

这件事情确实透着蹊跷,白芊芊突觉得整件事她也许只看到了表象,更深层的东西她并未悟透。

片刻,她猛得退后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慢慢道:“儿媳无德无能,不敢堪此大任,还望老夫人另择它贤,儿媳只愿留在老宅,安安静静度日。”

她不想卷入楚府的内院之争,特别是此刻的老夫人让她生出一种遍体生寒的感觉,到底是刘梦瑶算计了夏茉儿,还是这重病弥留的老夫人算计了她们所有的人,白芊芊不敢再想,她唯愿能够顺利出了这府邸,好好守着爹爹过日子。

本来端正坐着的老夫人微微欠了欠身,虚扶了白芊芊一把,慈蔼道:“茉儿,你怕什么,既已做了楚府的少夫人,那便推辞不得,再说青楼里出来的那些花骨朵般的美人我也是信不过的。”

白芊芊咬了咬牙,起身答道:“是,全凭老夫人安排。”除此之外,她还能如何,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夏茉儿早日产子归来。

在回樨香阁的路上,她终是忍不住问身后的素姨:“这府里有专门的大夫吗?”

素姨低头想了想便答道:“冯至齐大夫好像专门负责楚府的疾病药材,老太爷跟老夫人的身体更是他亲自料理,所以…”

“所以八姨太太的那碗药根本不可能次次都平安端到老夫人房内,即便偶然饮用一次,冯大夫也会及时发现的,对吗?”白芊芊皱眉分析道,一面又当真不敢相信事情居然发展到这种地步。

素姨点了点头,沉吟道:“当是如此,看来我们都大意了…”

“这事…”白芊芊加快了脚步,轻轻说道:“我想先问问冯至齐再说。”她快步往樨香阁走去,一面差遣素姨去请冯至齐,若想在这复杂的坏境生活下去,就必须先搞清楚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回到樨香阁的时候,六姨太太柳香缇已经走了,芷云正在收拾屋子,见白芊芊回来,便小声抱怨了一句:“这六姨太太可真贪小便宜,方才又讨了半包茶叶过去,以后还是别对她那么好心了。”

白芊芊笑了笑未作理会,只是闻着房内有股怪怪的味道,她四周看了看,并没发现异样的物品,只当是柳香缇新用的香料,可是味道也忒浓了点。

只一会儿的工夫,素姨便领着冯大夫进了樨香阁,白芊芊在内室隔着帘子隐约能辨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她低头想了想,思索着用词,片刻,倒是外面的老人先开口了,他似是颇为诧异得问道:“少夫人有孕了?”

他这话仿佛一道晴天霹雳,震得在座众人愣了半天,素姨率先反应过来,她撩开帘子进内阁为白芊芊奉了杯茶,少夫人这才找回了言语,她轻抿了一口茶,问道:“冯大夫何出此言?”

冯至齐抽着鼻子深深得嗅了一会儿,方才答道:“少夫人房内有着浓重的药香,以老夫多年对药材的研制经验判断,当是黄芩,生地,白芍,川断,山药,甘草等,这些药剂以一定分量混合熬制,便是滋阴清热,养血安胎之药,故而老夫才敢断定少夫人定是怀有身孕,况且…”

他的话还未说完,白芊芊便觉后背嗖嗖冒着寒气,她悄悄在芷云耳边说道:“六姨太太走了多久?”芷云偏头想了想答道:“大概一个多时辰,小姐找她有事?”

白芊芊抚额,叹道:“我冤啊,我就是那东郭先生,还一连救起了两头狼…”

“狼?”芷云一头雾水,素姨已经了然,她面色焦急,轻轻得跺了一下脚,闷声道:“快让冯大夫先回去,我们将那栽赃嫁祸的安胎药找出来处理掉再说。”

白芊芊起身,沉声道:“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樨香阁的院子里便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还有刘梦瑶特有的温柔嗓音:“听说姐姐有了身孕,妹妹特来看望,不知姐姐可否方便?”

素姨的脸刷得白了,她咬了咬牙,低骂道:“芷云丫头,你可真没分寸,怎能让六姨太太单独呆在樨香阁做如此手脚?!”

“我…我去取茶叶了…”芷云终于慌了手脚,说话也结巴起来。

外室的老大夫还在滔滔不绝地分析着药物的成分,屋外登门道喜的众人也已迈进门槛,白芊芊望了望素姨,又看了看芷云,忽然笑着说道:“既然阖府上下都这么希望我怀孕,那我便当真怀给他们看!”

语毕,她抬头扬声道:“冯大夫,我近来确感身体不适,又嗜酸食,具体是何因由还望冯大夫诊治以后再说。”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兵书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与其让大家猜测少夫人是否有孕,不若来个明明白白,让这豪门富商的御用大夫做个全面检查,一方面可令图谋不轨者死了心,而另一方面…

私自诋毁少夫人名誉,怕也是不小的罪名。

第十四章:摧古拉朽

白芊芊静静得躺在床塌上,层层幔帐遮挡着,只伸出一只手臂让冯至齐来号脉。

冯至齐坐在床前,抬手想要切脉,却看到眼前纤细的手指上微小的茧子,指尖微微泛着黄,怎么看都不似豪门少妇…

好半天,素姨大概也看出了他的疑虑,她伸手将一方丝帕覆在白芊芊的手上,催促道:“冯大夫快请,老太爷还有姨太太们都在外面等着呢。”

冯至齐低头不语,开始细细得号脉。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大夫却一直没说话,白芊芊心里渐渐犯起了嘀咕,孕还是未孕,这真的是个问题!

而樨香阁的外间已经达到近一个月以来最鼎盛的人气,首先造访的八姨太太众人已经足足坐了半个多时辰,再后来老太爷也闻讯赶来,看到外阁里呼呼啦啦众儿媳好不热闹,老爷子一皱眉头踱到院子里散心。

其实说起来,楚老爷此时心里是乍喜乍忧,喜的自然是自己中意的儿媳妇终于有了身孕,忧的是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老太爷踱来踱去,梨花树上扑簌簌落下来几片花瓣,于是老太爷更加纠结了,到底是老大的还是老二的…

孽缘啊,孽缘…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冯至齐居然愣是到现在没吭一声,刘梦瑶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得抿着茶,渐渐得就品不动了,她低低得咳了一声,旁边的六姨太太已经笑容满面得说道:“梦瑶妹妹你别担心,那安胎药不仅能安胎,还能扰乱脉象,少夫人这次是由不得自己了。”说完她缓缓得拿起茶杯,十分优雅得抿了一口,轻声说道:“这事要是追查下去…”

“哧…这是家丑,遮盖都来不及,你也不想想,‘七出之罪’她都犯了多少条了,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将她休回家…”刘梦瑶此时已经安了心,只等冯至齐的一句话。

其他众姨太太们对这件事情也颇有微词,自从少夫人归府后,先是二少爷不明不白在樨香阁呆了一宿,后是大少爷留宿园中一次,说起来还不足一个月,怎就有了身孕。

园中之人各怀鬼胎,冯至齐却稳如泰山,好半天,他抚着飘逸的白须皱眉沉吟道:“少夫人的脉象紊乱,不似有喜脉,但是…老夫不敢妄下定论,待先配一副药方稳定了脉象,明日再行诊治。”

白芊芊听闻此言缓缓得收回手臂,低声问道:“明天?”

冯至齐垂首答道:“是,少夫人放心,只是脉象紊乱而已,身体并无其他大碍,今晚喝一幅汤药,明天大概就能恢复。”说完他走到案几前提笔开着药方。

而丫头们早将这个消息通报到外面,众人一时默然无语,刘梦瑶更是惊疑不定,这样的结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夏茉儿明明已经有孕,冯至齐怎会诊断不出,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原本纠结不断地老太爷突然顿住,他对身旁的管家低低吩咐了几声便回了沧涧阁,众人不久也便散了。

素姨和芷云拿着药方去抓药熬制,白芊芊一个人在屋内有些无趣,想着刚刚的惊险,果真是让人汗流浃背,刘梦瑶也算是个人才,将产前躁动焦虑发挥的淋漓尽致,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是不生出来,少夫人便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

白芊芊痛定思痛,决定待这件事情解决以后要好好管制一下后院的不良风气,争风吃醋是不对地,关键是为了楚成翊这个烂俗人争风吃醋更是不对地,瞧瞧他的这堆夫人们都闹成啥样子,他居然连面都不露,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即便他出面,也肯定是对自己不利的,那位偏执的大少爷至今还认为是这桩不情不愿的婚姻害死了自己的爱妾,那么一旦有机会报复,想来决不会手软的。

夜幕渐渐降临,屋外的草丛中渐渐有了虫鸣之声,白芊芊起身走到窗前,清冷的寒风抚弄着她的衣襟,她望着院内景致,忽而心中一动,目光缓缓落到床头的大铜铃上,柔和的月光洒落其上,泛起温润的光泽。

楚成翔与楼雪尘去郓州已经好些天了…

一想起雪尘姑娘的彪悍往事,白芊芊冲动了,于是她上前狠狠得摇晃那比人脑袋还大的铜铃铛。

“叮铃铃叮铃铃…”

声音不够响,于是白芊芊双手并用,使劲摇,最后,整个床棚都被晃得咔咔作响,大有摧古拉朽之势。

结果可想而知,二少爷没有来,男人啊,往往许下一些不切实际的诺言,哄得女孩子晕头转向,可是最终实施问题却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然而事情总会发生意外的,而意外中的意外便是…大少爷来了。

大少爷受了父命前来安抚身体报恙的妻子,他是心不甘情不愿,在二房夫人那里磨蹭到现在才不得不踏足樨香阁,而一来便听到振聋发聩的铃声,让他产生一种想揍人的冲动。

他的这位明媒正娶的大夫人总能将阖府闹得人仰马翻,多年前还未进门便闹死了桓儿的娘亲,过门以后不得人心,送回老宅后日子总算勉强安定下来,而今卷土重来,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阵势。

楚成翊对女人总是极尽温柔体贴,这与爱不爱没关系,只因为从来就养成的习惯,女人在他面前也都含羞带怯,风情万种,可是这位少夫人却打破了他对女人的定义,现在又让他萌动了一种有失原则的念头。

可是这个念头一旦在脑中滋生,便迅速生根发芽,仿佛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于是楚成翊在清脆而响亮的铃声中升级以及变态了…

他快步走进屋内,发现白芊芊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她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坐在床沿上大口喘息,白净的面容此时一片潮红,面颊上的细小汗珠引人遐思。

大少爷愣住,内心里开始无限翻滚,刚才那微小的冲动转化为满心的悸动。

他要同这个自己一直以来都不屑触碰的女人行周公之礼…

他咳了一声,说道:“今晚…你侍寝…”

如此直白的表述将白芊芊唬了一跳,原本就快速跳动的小心肝直接蹦出了胸膛,她瞠目结舌,惊声问道:“你…说什么?!”

“你不是想要孩子吗……”楚成翊阴沉了脸,“我给你一个便是…”直白的表述升级为无耻的借口,白芊芊觉得到大少爷今晚的思维有点跳跃,她哆嗦着往床头一缩,嗫嚅道:“我…我今晚身体不适…”

“我倒是觉得你挺有体力的,这么大个头的铜铃你居然能摇这么久。”楚成翊吃了秤砣铁了心,决定今晚就要将自己的夫人吃干抹净,顺便检验一下她是否恪守贞操。

“我…”白芊芊颤抖加喘息,难道这大少爷被自己气晕了头,或者是寂寞到饥不择食的程度了。

“你别怕,我会尽量温柔的。”楚成翊张开手臂等待女子前来宽衣,可是等了半天,依然只看白芊芊傻坐在那里,于是他伸手解开自己的衣带,将外袍一脱,随手搭在旁边的屏风上。

“你…”白芊芊考虑将铜铃拽下来砸死眼前这头色狼,可是她扯了半天才悲哀的发现,这系绳也太紧了。

楚成翊已经缓缓得走上前来,他伸手挑起女子纤细的下巴,非常专业得品评道:“虽然你没啥才情,长相却还算过得去,虽说比不得月舞的妖艳,梦瑶的雅致,香缇的娇憨…可是你胜在…胜在…”大少爷销魂得卡壳了,在跟女子行房之前总该例行夸奖几句,可是他居然诧异的发现,此女实在让自己找不到好词修饰…

他皱眉沉思半天,实在是找不到…

可自己咋就对她冲动了呢…

大少爷一向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于是他决定跳过这一项目直接进行下一步。

白芊芊那方手掌刚抬起,楚成翊已经紧握住她的手腕,似笑非笑道:“夫妻行房本是天经地义,你反抗什么?”他紧紧握住洁白的手腕用力一扯,女子的身躯便猛烈得撞进胸膛,这种心于心之间的碰撞带给他一种颤动的快感。

白芊芊却要哭了,这算什么事啊,若他真的用强,自己是铁定反抗无效的。

她刚想开口呼救,楚成翊的声音却从头顶响起:“你真的有点变了…”新婚之夜他也曾想粗暴得强迫夏茉儿,可是对方只是嘤嘤得哭了半天便逆来顺受得低了头,望着红妆女子怯弱的模样,楚成翊的内心除了愤懑居然找不出别的情绪,他对她自始至终都未生出过情/欲。

而今,报复的同时他居然对眼前的女子产生了情愫。

白芊芊却丝毫未理会他话中隐含的感情,她抬头逡巡,找寻大少爷颈项的最佳位置,时刻准备在他的脖子上来一口,这招是她联想村内的大狗阿黄而悟出来的招式。

话说,狗急了也会跳墙,羊急了也会咬狼…

楚成翊俯身抱起怀中女子的同时,白芊芊出招,洁白的皓齿咬在光滑的颈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咬,使了使劲,还是未咬破,大少爷吃疼,少夫人咬不动,于是双双滚落床帐内…

金风玉露一相逢,夫妻扭打在床头。

正在沧涧阁里逗孙子的老太爷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特意安排的温馨夫妻夜生活居然演变到如此剧烈的程度。

牛郎织女好不容易见面,却打起来了…

正在二人难分难解之时,床顶棚也非常应时应景得轰然倒塌,那个大铜铃本就超出了顶棚的负荷,今晚又被白芊芊如此折腾一番,原本摇摇欲坠的顶棚终于耐不住强大的摧残,恶狠狠得砸向床上翻滚的两人。

大铜铃砸向楚成翊的右腿,横栏的木条打到了白芊芊的腰,于是剧烈的夫妻生活就此结束,大少爷和少夫人横躺在废墟中,喘息喘息再喘息…

这个周公之礼果然行得不一般。

第十五章:歇斯底里

话说此时的楚成翔正在郓州的酒楼包间内宴请宾客,雪尘姑娘温顺得坐在屏风后面唱歌,席上另一个精瘦的中年人便是此次郓州之行的目标人——原家商户在郓州的总管。

原总管闭着眼睛轻晃着手里的酒杯,很是陶醉在楼雪尘的歌声中。

二少爷对于这个效果非常满意,他悠闲得夹了几口菜继续关注中年商人的表情。

席上的气氛一时其乐融融。

小厮庆荣在门外轻轻得扣了几下门,楚成翔警觉得抬头,招呼他进来,庆荣进门后冲那总管哈了哈腰便俯在二少爷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少夫人怀孕了…”

楚成翔闻言立时震惊,他五指紧握酒樽,仿佛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庆荣留意了一下二少爷的面色,继续说道:“府里听雨阁的人就通报过来这个消息,还说…还说少夫人夜里摇了好长时间的铃铛,吵得临近的几位夫人半宿没睡好…”

“咔嚓…”酒杯破裂,淅沥的酒水洒了一身,旁边伺候的侍女“呀…”得惊叫一声,慌忙从袖间抽出手帕来擦拭。

楚成翔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而屏风内的楼雪尘已经止了歌声,对面的商户总管也是满脸诧异,不明白刚才还谈笑晏晏的二少爷何以突然之间性情大变。

“二少爷…”楼雪尘从屏风的缝隙窥见几滴鲜血顺着修长的手指蜿蜒而下,不禁柔声询问道:“你的手没事吧?”

楚成翔哈哈一笑,随手扯过侍女手中的帕子在手上缠绕几圈,而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甚是优雅得拿起酒杯,笑道:“刚才听得太专注,一不小心手上失了力道,无妨,我们继续。”

雪尘姑娘狐疑得看着二少爷,最终又开始了让她厌烦之极的唱歌生涯。

原家那个商户总管倒还是有些顾及,偷眼打量了半天,二少爷还是悠然自得的品着菜,歌儿唱到尽兴时,他也抚掌夸赞,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身后的庆荣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看来自己多虑了,二少爷并没有在乎那位顽劣不羁的少夫人,即便以前在乎,大概刚刚萌生的情愫也随着那豪放的一耳光而烟消云散,说起来脸上的瘀伤可是抹了好几天的跌打损伤药膏才消散。

搞不懂啊搞不懂,娇滴滴的女儿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道,瞧瞧人家雪尘姑娘,一举一动都是千娇百媚,销魂蚀骨…

只是楚成翔在喝酒的那一瞬间,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微笑,乌黑的瞳眸中闪烁着野兽的光芒,“白芊芊,你就是个不省心的,我才离开几天你就被人搞大了肚子,你对我那股子野蛮劲儿哪里去了…”二少爷越想越气,索性咕咚咕咚得大口喝了满满一杯酒,击节赞道:“雪尘,唱得好,再来一曲…”

其实,他压根就不知道我们深情而幽怨的雪尘姑娘都唱了些什么。

酒宴在看似融洽的气氛下进行到底,临散席前,原家总管恋恋不舍得看着雪尘姑娘,一副想上前将楼雪尘装进兜里打包带走的样子。

楚成翔只略微扫了一眼便看出端倪,他温柔得拉过楼雪尘,低声询问道:“累吗?回去让丫头煲冰糖燕窝粥给你润嗓子。”二少爷的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眼中满是爱怜的神情,于是那位原家总管很识趣得收回了目光,讪讪而去。

而楼雪尘突然听闻如此体贴的话语,顿时受宠若惊,脚底下仿佛踩了云朵般飘忽起来,“不累,不累,我…”

“庆荣,备马!”二少爷仿佛并不在意雪尘姑娘的回答,他抬头扬声吩咐门侧的小厮,而后又对楼雪尘说道:“这些天你还留在郓州,若是原总管爱听歌,你便天天唱给他听,一直唱到他听到曲儿就呕吐…”

“啊…”楼雪尘惊愕,一时没能从温柔乡里醒悟过来。

“放心,我刚才已经暗示过了,他不敢对你图谋不轨,况且我也会多派些人手保护你。”楚成翔淡淡吩咐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形色匆匆,与方才的淡定从容判若两人。

房门打开的时候,外面的冷气徐徐吹进,楼雪尘紧了紧衣襟慌忙追出去,急声问道:“二少爷,你这是要去哪里?”

楚成翔脚步不停,闷声答道:“回华亭!”

“府里出事了?”楼雪尘加快脚步跟在他身后,她总觉得今天的二少爷特别奇怪。

“不是!”楚成翔义正言辞的否决,“华亭那边的生意场上出了点状况,需要我回去。”起码现在的二少爷并不想承认,他是因为白芊芊摇晃了那个大铜铃才匆忙赶回,他在内心里已经将白芊芊恨得咬牙切齿,打骂自己暂且不提,怎么就怀孕了呢,谁的孩子啊…

路上的晚风有些急,吹起二少爷雪白的衣角,他松了手上的包扎,任由那丝帕随风而去,楼雪尘这才看清,他的手心确实破了很大的口子,直到现在还有血水慢慢渗出。

楚成翔并未再说话,他紧抿着削薄的嘴唇,快步走到庆荣牵过的马匹前,翻身上马,扬鞭猎猎,绝尘而去。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楼雪尘有些愣,愣了好半天,她转头问庆荣:“那我呢…啥时候回府?”

庆荣纵肩,摊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以他多年侍奉二少爷的经验来看,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二少爷正游走在歇斯底里的边缘,最迟明天正午,整个楚府将会听到野兽的呼唤,而那有孕在身的少夫人…就自求多福吧。

而楚府这厢正在连夜进行紧急治疗,众丫头们七手八脚得将大少爷少夫人从床棚里刨出来的时候已近午夜时分。

话说女人的腿男人的腰,万幸万幸,少夫人伤了腰,大少爷伤了腿,冯至齐在为他俩诊治的时候老脸红了个透,连带根根白须都闪烁着红润的光泽。

荒唐啊,荒唐啊…大少爷的身子也忒生猛了点,难怪要娶八房姨太太轮番上阵,这样激情奔放的夜生活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消受得了的,瞧瞧少夫人那小身子骨,真是造孽啊…

白芊芊此时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她直挺挺得躺在床上,眼神恶毒得瞪着坐在一旁的楚成翊,实话说大少爷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右侧小腿已经肿得老高,稍微一粘地便锥心刺骨得痛。

“你活该!”白芊芊咬牙。

大少爷冷眼一扫,扭头不去看她,他不与女人计较,可是内心里又真想上去捏死她。

白芊芊继续用眼神扫射楚成翊,可看在冯至齐眼里便成了无声的哀婉,他匆忙为两人诊治完毕后择路而逃,年轻人的世界太疯狂,博闻强识的老大夫已经渐渐淡出风月的大潮流。

而后纷至沓来的便是各房姨太太们,她们惊闻午夜凶铃,心里本来就惴惴不安,现在夫君惨遭迫害,一个个吓得脸都白了,一声急似一声的慰问中,大少爷终于烦了,他看了一眼假寐的白芊芊,沉声道:“夜了,你们都回去歇息吧。”

众夫人不舍,刘梦瑶挺着大肚子有些委屈,嘴角一撇一撇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于是楚成翊干脆闭了眼,来个眼不见为净。

好半天,众人渐渐退了出去,屋内静悄悄的,只闻窗外“吱吱吱…”的虫鸣,楚成翊侧耳倾听,旁边是自己妻子平稳的呼吸,仿佛是已经睡着了。

大少爷的内心竟然出奇的安静下来,他斜倚着床榻,抬眼一看光秃秃的顶棚便产生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他苦笑摇头,望向窗外。

幽静的樨香园内是淡雅而素净的梨花树,偶见几个丫头拿着新配制的药材行色匆匆,漆黑的夜色亦掩盖不了满院子的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