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是打算和木眠办婚礼之前,拜访您。”在此之前,木眠压根就没跟他提过有爷爷和哥哥。

他此刻被两人一狗盯着,仿佛稍有哪句话不妥,对方就会放狗咬他似的。

“爷爷,是我不对,我跟邹廷深压根就没提起过您。我们是闪婚闪离,网上所谓的秀恩爱,也都是为了事业炒作,”木眠抢过话头,又道:“所以您想骂,骂我一个人就够了。”

“你闭嘴。”时穆淡淡扫她一眼,语气很平淡,却又透着一种无形的震慑力:“真的离了吗?离婚证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木眠从小就有点怕时穆,低下头,不再说话。

一阵沉默后,时穆又开口问:“孩子呢?”

时穆隐隐觉得,可能孩子出了事。邹廷深事件虽然严重,但解决办法总比困难多,她突然跳出来表示已离婚,是能平息一众网友对邹廷深的成见,可她呢?所有的责任一人揽上身,也不利于她今后发展,网友会怎样说她?

“不作不死”、“不珍惜好男人”这些言论是不可避免的,她这么做,未免有种破罐破摔的意味儿。

木眠向来看重自己的事业,她这么“破罐破摔”,智商下降,显然有事发生,绝不是他们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

时穆这样想,老爷子也是。

他们爷孙没有给木眠施加压力,而是宽慰疏导。他们自打进来就没听任何人提及婴儿。木老察觉到什么,声音尽量柔和,问她:“眠眠,出了什么事,你告诉爷爷和哥哥,有什么事,我们一家人一起承担。”

到了这种时候,木眠也不能再隐瞒,实话告诉他们:“孩子没了。”她顿了一下,撒了个谎,“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

木老与时穆对视一眼,仿佛已经猜到,并不意外。

老人那只宛如枯树皮般的手伸过去,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们还年轻,来日方长,不着急。”

时穆扫了一眼二人,问:“所以你们现在是打算真的离婚?”

“嗯,离。”她叹了一声气,补充说:“微博也已经发出去,没办法了。”

不离能怎么办?他们本就是契约结婚,孩子没了,这段婚姻已经没有理由再支撑下去。

时穆和老爷子都不希望他们离婚,反而,希望他们好好过日子,来日方长,小孩再生就是。至于网上那件事,木眠申明一发,微博知名法医也接招,已经给大家分析了照片。

从照片里邹廷深的身体反应看,的确像已经没了意识,所以,法医魏然觉得“亲热”不成立。但由于照片不清楚,也不能百分百确定,魏然提倡大家自行判断,不要被轻易带了节奏。

有法医魏然的号召,再有木眠这个前妻的力保申明,大部分网友选择相信邹廷深。但也因此,矛头指向木眠,众网友认为木眠太过任性,还怀着身孕,居然和丈夫提出离婚,指责她对孩子不负责。

网友1:“哎,邹廷深可能也是因为离婚这件事才喝醉成这样吧?真是心疼,破镜难圆。”

网友2:“希望能各自幸福,希望木眠生下宝宝之后能真的成长起来,改变自己的性格。”

网友3:“QAQ…感觉,追了这么久的深眠cp同人漫画,终于完结了。哎,从此以后再也不追什么明星互怼秀恩爱日常,变数太多,心累,以后只关注作品。”

网上评论好坏掺半,木已成舟,惋惜的人偏多。

论坛里,八卦楼盖起数万层,深眠夫妻的cp粉哭倒了又爬起来,坚挺地去木眠微博下嚎叫。

从爱上他们互怼,到担心他们在一起,再到爱上他们与众不同的秀恩爱日常,最后又到现在离婚…粉丝们一路见证,都认为没什么遗憾了,取关的取关,脱粉的脱粉,也有脑残粉坚持阵线不动摇。

明星的粉丝一向是来来去去。

事已至此,既然不能再靠这些东西维持热度,她以后就只能用实在的作品说话。

其实仔细想,秀恩爱秀日常,粉丝们迟早一天会看腻歪,唯有作品是王道。路雪那个年代可没有这样的社交平台,她不是一样以最优雅的姿态,刻在了粉丝心里?

想通这一点,木眠觉得只要能帮邹廷深,一切都不那么重要,站在私人角度,她真的不能容忍他身上被贴着“渣男”、“出轨”的标签。

见两人都不说话,时穆沉思片刻后,先开口问邹廷深:“你想离婚吗?”

邹廷深眼神坚定,“没这个打算。不过,我尊重木眠的意见。”

时穆点头,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眠眠,你的那段申明,我也看了,你并没有把以后的路堵死。我的建议是,你和邹廷深先不要离婚,你们都先冷静一段时间,如果三个月后,你们还打算离婚,我跟老爷子绝不多说半句话。还有,如果你们真的打算好好过日子,建议以后不要再将你们的私人生活发上网炒作。你们两都是有作品的演员,压根没必要靠发那种东西圈粉,去维持自己的热度。”

沉默良久的木老也开口道:“眠眠,爷爷不喜欢戏子,但尊重艺术家。爷爷以前反对你当演员的时候,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跟爷爷说的吗?”

她说,她进娱乐圈不仅仅是想赚钱,想做一个演员,而是想做一个像路雪那样艺术家。

她一直在努力履行自己的当年的“豪言壮语”,可不知从何时起,走了很多明星都走的路炒作,为了名气,不择手段的炒作。

她忘了初心吗?没有,一直没有,不过离忘记初心也不远了吧?

老人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她:“眠眠,日子是你的,好好过。”

时穆再次接话说:“嗯,我跟老爷子过来只是想看看你,见你平安就好。网上的人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即使你们离婚又复婚,又与他们有什么干系?生活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了那群不相干的陌生人。”

家人们在引导她,给她建议。可她…跟邹廷深,压根不是他们想的那种夫妻关系。

她陷入两难境地。

邹廷深仿佛看出她的纠结,握住她的手,对两位说:“我们知道了,我跟眠眠下来再好好谈谈。谢谢两位长辈对我们的关心。”

凌晨点,大家都很困。

老爷子和时穆坚持睡在家里,不去酒店。木眠和邹廷深将卧室让出来给他们,去了书房睡榻榻米。

书房榻榻米面积很窄,两人背贴着背,才能勉强保证有一人不会掉下去。

经历几个小时,木眠这会总算平静下来,她开始习惯性反思,惊觉人在情绪化时,冲动起来做什么都不顾及后果。这要是搁以前,她绝对不会做对自己事业有损的事。而她今天为了邹廷深,居然…

想想虽然蠢,却也不后悔。

她睁着眼,盯着黑漆漆的屋子,用胳膊肘捣了一下邹廷深,叫他:“老邹,睡了吗?”

“没。”邹廷深回答很快,声音同样的轻。

两人背对着背,谁也没转身。

木眠说:“我家人说的你也听见了,我可以申请…三个月之后再离婚吗?我不想让他们认为,我是一个油盐不进,不听劝告建议的姑娘。”

黑暗中,邹廷深眼睛一亮,绷了一晚上的严肃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说:“好。”

得到他一句“好”,木眠空落落的心仿佛又被柔软的棉花塞满。

现在她的肚子里已经没了孩子,他大可不必再像从前一样,总让着她,对于这种无理要求,他也完全可以拒绝。

可他并没有。

难道…他们之间除了孩子联系起来的“亲情”,还有别的感情吗?

想到此,木眠的心脏开始狂躁不安地跳动,她揉了揉胸口,尽可能让心跳平复下来。

她今天真的太累了,很累。

这一夜睡得很沉,以致于被邹廷深捞进了怀里,也毫无察觉。她窝在男人极具安全感的臂弯中,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挺着大肚子,在河堤边散步,因为摔了一跤,肚子突然就平了,她在梦中哭喊,没有人理她。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卖气球的老婆婆走过来,递给她两只祈求,安慰说:“她们来自未来,在你的时间里改变了历史,当然也就消失了,这是她们需要付出的代价。但你们母子情分不会断,时间问题,不必慌,不必慌。”

木眠哭着问:“那我要等多久?”

老婆婆笑起来,脸上褶子堆在一起,“那就得看缘分了。”

梦里的画面变得模糊,她听见耳畔有两道稚嫩声音。

小女孩的笑声在空中回荡,她的声音又软又绵,“原来童话里不是骗人的!谢谢这段旅行,让我和二宝再次见到了妈妈!妈妈,我爱你呦,你要想我们哟,不要忘记我们,否则二宝会生气的。”

紧接着是另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这道声音稚嫩,却又透着年幼老成的味道:“老眠,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希望你还能做我和大宝的妈妈。舅舅说,山水总会相逢,我们也会重逢的。”

梦变成了五彩的颜色。

青绿的草坪上有两个小孩,七彩泡泡围绕着她们,让木眠看不清她们的长相。

她们手牵着手,对她挥手作别。

“老眠,山水总会相逢,我们也会重逢。”

“别走!别走!”木眠从梦中惊醒,天已大亮。

男人也坐起身,搂着她双肩,低声问:“怎么?做噩梦了?”

木眠甩了甩胀痛的脑袋,摇头说:“算是好梦吧。我梦见大宝二宝,她们跟我告别,她们说,她们还会回来…老邹,我好难过,”她捂着胸口位置,那里胀胀地疼,“我好舍不得她们。”

邹廷深用纸巾替她擦眼泪,低声说:“我明白你的心情。好了,过去的事情我们不要再想,以后的生活还要继续。”

“嗯。”木眠点点头,心情依然低落。

邹廷深揉了揉她的后脑勺,以示安慰,说:“对了,医院那边我已经让徐林处理好。另外,孩子的事我也处理妥当了。”

“嗯?”

邹廷深将手机递给她,让她自己看。

他在凌晨四点发了一条很简单的微博:“孩子已生,不接受任何采访。”

孩子已生?她一脸疑惑抬头看他。

邹廷深解释说:“过段时间,我会让徐林放点似是而非的料,就说,我们的孩子已经被奶奶带出国,去米兰定居。他们拍不到孩子,只会写我们低调,不会怀疑其它。现在我们正当风头,如果说孩子出生即死亡,兴许又会引起一阵不必要猜测和风波。所以我跟明薇、徐林商议后,觉得这样最妥当。等时间久了,就不会再有人关注我们的孩子。”

这样也好,让时间淡化一切。

中午,邹廷深叫来母亲,和老爷子时穆一起吃了顿饭。他们坐在一起,还真有那么点儿一家人的意思。

饭桌上大家相处很融洽,谁也没提孩子的事。邹廷深在厨房炒最后一个菜,木眠不想跟长辈们坐一起,假装去打下手。

邹廷深握着刀,手上速度飞快,将土豆薄片切成丝儿。木眠在旁看得目瞪口呆,看了一会,戳戳他的胳膊肘,问:“老邹,可以让我…试试吗?”

“嗯。”邹廷深将菜刀递给她,让她过来试试。

木眠摁住几片重叠的土豆薄片,学邹廷深的架势,准备“笃笃笃”切下去。邹廷深被她架势吓一跳,握住她的手腕,“姿势不对。”

他立在她身后,握住她一双手,控制并纠正她起刀落刀的姿势,“这样下刀,这样起刀,明白了吗?”

“嗯…”男人的气息喷溅在她耳背上,以致于,红晕从她耳朵迅速地蔓延到脖颈。

土豆丝在她刀下变成了土豆条,邹廷深就着原料将土豆条下锅油炸,捞起来,用糖醋酱汁来烧,做了一道糖醋土豆条。

木眠感慨于老邹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她不由自主地说:“宝宝有你这样的爸爸,真的是”话说一半她察觉到不对,又把话给吞了回去。

邹廷深拍拍她的脊背,温声和气道:“拿个餐盘给我。”

她点点头,转身去找餐盘的瞬间,鼻子莫名地又开始发酸,眼眶一阵发热。

-

下午,送走了长辈,木眠总算松一口气。

她如释重负般对邹廷深说:“那个,老邹,反正粉丝们也以为我们离婚了,你以后有感情发展的话,可以随意。”

“嗯。”邹廷深答应下来,转身回了书房。

盯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木眠心里忽然空空落落,挺希望他多说一句话。

没一会,邹廷深又走出来,手里多了一只包,取出两张电影票递给她。

木眠接过,扫了眼。

这是邹廷深近期上映的电影,由于两人一直没有时间,也就没去看。木眠握着电影票问他:“现在去看吗?”

“嗯,就今天吧。”

木眠想了一下:“我们这样去电影院,目标有点太大了吧?”

邹廷深将手中的包拎起来,递给她:“衣服换上,七点钟出门。”

她接过邹廷深手里的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套少女连衣裙,以及…一只嘻哈棒球帽、齐刘海的棕色长假发。

木眠成年之后就没穿过这么幼稚的衣服,整个人有点不太好,拎着衣服反问他:“你让我穿这个?”

“嗯。”

“那你呢?”

四十分钟后,邹廷深推开门走进卧室,酷酷地站在门口。

木眠正捣腾头发,回过头看他。

邹廷深换了一套陈旧的西装,这种质感,一看就是商场的平价款。他的一张脸,除了一双眼睛,压根已经看不出是邹廷深,面部因为妆容效果,显得黝黑而糙,鼻梁上架了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让他整个人气质显得呆滞又笨重。他的嘴唇上方贴着两撇小胡子,最出彩的是他隆起的腹部,完美做出了啤酒肚效果,老父亲形象成功塑造。

他轻咳一声,神色严肃,声音很沉重:“眠眠,爸爸的钥匙你放哪儿了?”

他一开口,木眠彻底破功,捧腹大笑起来。

这形态,这演技,这台词功底,简直绝了!

她将假发扎成两股辫,走过来拍着他肩道:“行啊老邹,我差点认不出你了。”

邹廷深声音恢复年轻人音态,“你也不错。”

木眠在妆容上特意用了萝莉妆化法,她这种身高,从来没尝试过萝莉妆,试了一下,居然意外地不错,搭配青春洋溢的辫子和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一瞬间仿佛回到十八岁。

美中不足的是她个子太高。

她换上少女款蕾丝长裙和一双小白鞋,盯着镜中自己,被吓了一跳。

镜子里这个少女满满的姑娘…真的是她?三十岁老阿姨扮演青春少女?只需这么一想,她的脸颊都止不住地滚烫,太中二。

邹廷深递给她一只白色口罩,示意她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