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钰可能不太了解一个小孩子的思维,或者说真的是有些孩子的记忆是很早就有的,有些孩子是到四五岁都不会记得什么的,比如纪瞻和纪禹是双胞胎,一个妈生的,生日相同,时辰没有差太多,但两个人的记忆力就不一样,纪瞻能被骗过去,纪禹不能。

他个子可能还摸不到门扶手呢,但纪禹的脑子里知道不好了,到底哪里不好了,他觉得是爸爸要死了。

很早之前,他爸爸就几次都是这样的,他爸生病,他妈的嘴就会抿得紧紧的,他妈看人的眼睛里就没有光,他妈就会强忍着眼泪。

纪母就是不明白,她这辈子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让她老了受到这样的惩罚,以律也没有犯过错,怎么就这样对待他?

纪极安慰着母亲,说调理也是能调理的。

“你就别骗我了,胃穿孔要怎么调理?”

李时钰回来就看着婆婆在走廊躺着呢,走廊上有椅子,躺在的上面,身上盖着纪极的西装,她没有安慰婆婆,因为自己安慰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进了病房。

“妈,你在这样,以律会听见的,你走的时候肯定要见他,眼睛都红了,他要是在往坏了想…”

李时钰进病房就和纪以律都说了,医生是怎么和自己说的,要怎么治疗。

以律就说不对嘛,原来还有别的病啊。

这个糟糕的身体。

看着老婆的脸,他觉得活着太难了,好像摸不到希望一样,好不容易从死神的手里挣扎了出来,现在又要推他过去吗?

他死没有问题,可他死的不放心,大禹还是太小了,在大大,等大禹十岁的,自己就能放心的闭眼睛了。

“你好好听医生的话,让做什么治疗我们就做,这么多次都经历了也不差这一次了。”时钰伸出手擦着他的眼泪:“你活着我日子再难也难不到哪里去,你人没了我是没牵挂了,孩子你母亲你大哥都能养,我没指望了…”

要是能舍得,他要是觉得痛苦,那就走吧,她不留了,看着他难过流眼泪,时钰也舍不得,那现在就是两条路,活下去,多累都活下去,多辛苦都坚持下去,要么就选择潇潇洒洒的放手,没有顾忌的离开,也别担心她,人死了就真的再也不用管人间的俗事了。

纪以律觉得很苦,嘴里苦心里苦,你知道的生病的人生病久了,意志力就会被磨弱很多,求生的那种渴望变得小了,他不是贪恋这个世界,他只是没有办法去死,不放心,揪着心的疼。

他把人给坑了,现在撤手那就是坑一辈子,可是他也累啊,住进医院这么久,他就连大门都没出去过几次,吐口气决定了,放手了也许以后就再也不难受了,不想再忍耐了,但…

以律对着时钰点头,他点头了,再辛苦他也撑下去,一直撑到不能撑的为止。

“你真好…”李时钰夸他。

纪以律两眼都是眼泪,他知道自己不够好。

纪母和纪极进病房,看着以律流眼泪,那你说他们俩能好了吗?

要是能替着生病,纪极也就替了,可这些是自己能说了算的吗?

“哭什么,没志气…”

纪极闭闭眼睛,他也难过,心里难受的很,等到再睁开的时候那点难受就没了,家里就靠着他一个人主事儿,他不能倒,不能激动,所有的意见都要他给,都要他出,就是签字都是要他签,人活着是他给留下来的,人死了也是他亲手送走的。

以律没有在说过求他大哥的话,一句都没,包括和纪母都没提过,自己脸上总是带着虚弱的笑,他也不难受,他难受了身边的那个人就更加难受了,别的给不起,笑容还是给得起的。

李时钰整天握着他手,就是真的去哪里,非让她去,很快很短的时间马上就会回来,她给父母打电话了,撒谎了,说纪家现在有亲戚住在这边,让父母不要来医院看了,方歌和李国伟都信了,毕竟姓纪的有什么事情,都不觉得意外的。

李国伟和方歌也讲好了,过年就自己过被,哪里都不去了,方歌娘家肯定不能去,他不是上门女婿。

纪极觉得这个家除了自己以外,剩下最坚强的人就是李时钰了,这个女人让他看不透,真的看不透,那天司机说她并不是回家求支援去了,想想也是,以前那么难熬的时候都熬过来了,现在只是说胃穿孔而已,怎么可能跑掉呢。

他看见自己妈哭了,看见以律哭了,甚至还看见护士哭了,哦对了,许翘昨天听他说在电话里就哭了,一个和他弟弟都没有多少感情的人都流了眼泪,那李时钰呢?

他唯独却没见李时钰的眼泪。

“你不觉得难过?”

纪极问她,李时钰摇头:“没什么值得难过的,他能撑过去…”

纪极不屑的撇嘴,你知道他现在有多难受吗?一句撑过去就算了?女人都是这样的,觉得趁着自己还年轻,以律死了也不算是可惜是吗?

纪极转身离开了,他昨天晚上就没走,他要是回去了,他妈就肯定要睡在病房里,老人家熬不得夜。

等纪极离开了,时钰靠着门板,她哪里有力气?

纪极留下来,她能睡吗?以律生病她能闭得上眼睛吗?她一直撑着笑,多艰难的日子自己都要笑出来,你越是哭老天爷越是难过你,因为它觉得你好欺负,会欺负死你,她上有老下有小,自己真的不敢难过给老天爷看啊,舔舔伤口就好了,不难受了。

呵。

167回 我们会好好的

“大禹,跟姥姥走啊?”

纪母人在医院,没时间来接孩子,方歌不得不过来代替李时钰接这两孩子,大人不容易其实孩子的日子也难过,现在就没人顾得上了,家里有一百个阿姨能有什么用?李时钰没有明讲,就说病房里人太多,有好多亲戚要陪,顾不上接孩子,请方歌帮忙一下。

纪瞻的手在方歌的手里握着呢,大的这个就不好弄。

李国伟特意和齐大山说的,他要早点从单位走,有多少事今天不行,孩子没人接,方歌领着俩她只能打车,她心脏又不好,孩子再闹就容易出事儿。

齐大山早早就放行了,在忙也不差这几小时了。

纪禹站定在原地,他不走。

“你这孩子…”

方歌的病就不能急,但只要对上这孩子她就能不停的生气,叫人不省心,总是害你生气。

“你听见我的话没有?”方歌试着缓缓语气,过去拉纪禹的手又被孩子给闪开了,“你妈让我来接你的,你和小瞻先去我家一会儿司机过来接你们俩,行不行啊?”

打商量不行,哄不行,说什么都不行,完了用眼睛瞟你。

方歌为什么不喜欢这孩子,就是因为纪禹的眼睛,看着就烦。

“怎么了?”

李国伟笑呵呵的下车了,他话也不多,把孩子抗在肩膀上,他也没解释什么,纪禹在他怀里挣扎。

“你就老实点,你姥爷抱着你都难受…”

方歌要伸手抱,李国伟没给,他其实喜欢李时钰的这几个孩子,都是他外孙子没有偏疼的都喜欢,觉得哪个都长得特别的好,大禹脾气好不好的他也不在乎,自己脾气好就行了。

纪禹在他肩膀上还是动来动去。

“要背…”

李国伟把小人放在地上,又重新换成背的姿势,大禹的手搂着李国伟的脖子,到了车边想把人放进去,孩子不进去,就挂你身上了,怎么放都不下去,李国伟就笑了,这孩子有点意思。

其实脾气是像李时钰。

李时钰小时候虽然不吭声,但想做什么也能做齐全了。

“那就这么背着回家啊?”

“嗯。”

纪禹的小下巴抵在姥爷的后背上,脸埋进姥爷的后背里了。

李国伟也感觉不出来什么,背就背吧,他和纪以律也是一伙的,孩子闹不闹的也懒得去说,以前住的那个房子原先是准备要卖的,现在不卖了,说了以后留给大禹的,心里挂着的很,不管孩子缺不缺什么,能替孩子着想的先想到了。

“李国伟你这车…”

李国伟让方歌给齐大山打通电话,让齐大山过来把车开走,他把孩子背回去。

“我好好和他说,没这么折腾人的啊…”方歌不干,原本齐大山今天就忙,你还总找人家,真是头上虱子多了就不痒了是吧?就觉得和纪禹好好说,不是说孩子可懂事了嘛,她就一点没看出来,你看小瞻多一句话都不说,老老实实的叫你领着,你在看这个大魔头,最后拧不过李国伟电话还是打了,不过打给的是涂胜强,反正涂胜强闲着也是闲着。

方歌看不上涂胜强,一直就没看上,觉得涂胜强接李时钰的这店,什么钱不是李时钰给的?他占了多大的便宜?

李国伟背着孩子就走回去的,方歌领着纪瞻坐车回来的,李国伟和孩子多一句废话没有,问问孩子学什么了,都不问,就背着,离家里还是有段距离的。

“我要我妈…”

“你妈啊…”李国伟笑了出来,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笑呵呵的说着;“你妈晚上就来接你了,你爸的亲戚都过来了…”

人家可能亲戚之间感情就比较好,眼看着就过年了嘛。

纪禹的小手抠着自己姥爷的脖子,他觉得他姥爷长得真老,他妈妈的脖子不是这样的。

回到家,李国伟在沙发上坐着也是累的够呛,他都多大的年纪了,纪瞻认识了不少的字,那上面错的也很不少,满篇的XX,方歌拿起来看了一眼,自己眨着眼睛,纪禹的那份方歌没看见。

“这是你名字…”

方歌交了几次,孩子也没学会,纪瞻估计长大就会恨死给他起名的人,这么多的笔画,写起来多费劲。

方歌在家里做饭,李国伟带着两孩子,愿意在家里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都不管,就算是把什么砸了,他也就笑呵呵的过去了,绝对不会多说一句。

李时钰这边在医院,纪母也在,今天医生给出来方案了,不做不行。

按照纪以律现在的这种状况,和家属没的隐瞒,昨天之前和今天的状况又不一样了。

纪极没回来呢,李时钰说做。

“等等老大吧…”纪母不肯同意,老大没回来,这个主意她不能拿,她要是把儿子给送走了怎么办?

纪母就是各种拖,医生都和她讲的很清楚了,但她就是不同意,专家上午到的,和她解释这么半天,她就是死活不肯松口,她儿子指标没达到,出了问题,她就活不下去了。

李时钰跟着转一上午了一口饭都没吃上,她哪里有时间吃,医生有什么都是和她讲,现在觉得能做主的人就是她,纪母那是妈妈,怎么想不开都能理解,想最坏的也都能理解。

“妈,你先去休息室休息一下吧。”

李时钰其实不敢做这个决定,她真的决定了,真的以律有什么,不光是她后悔,她婆婆绝对能埋怨死她,可在等下去,她不敢等,请的人都来了,纪极在干什么她也就不管了。

“我先骗着她…”

医生都觉得她挺难的,这要是知道了,饶不了她的,试问谁家婆婆能绕得了?放在别人身上不见得就是个什么大事儿,纪以律不是情况特殊嘛。

其实全院上面都跟着头疼,他们是希望纪以律出院的,不出院整天有人压在头顶,那种日子不好过的。

纪极其实也是没有更好的主意,这种场合许翘没有资格出现,苏蔓跟着来的,苏蔓搂搂李时钰,她是觉得人如果真的活到这种痛苦的程度,就不如去了,早走早点解脱,幸亏这话是没说出口,不然的话李时钰肯定会抓她头发。

纪极虽然没有更好的主意,但拿主意的人不该是你李时钰。

两个人在外面讲话。

“谁让你拿主意的…”

“我自己。”

“你有什么权利、”

“里面的人是我丈夫。”

“所以你就让他去送死,你知不知道他身体情况不合格…”

“医生都说了,今天情况严重了,控制不了,我听医生的话…”

“医生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脑子都是摆设?”纪极没有考虑的话就出口了,一直以来李时钰的形象在他心里就是这样的,为了钱勾引他弟弟,以律小,你李时钰不小,你让个孩子围着你转,你把他骗到手了,如果你们结婚他的情况好了,那么这口气他就忍了,纪极觉得李时钰八字不好,病情才稳定一点,结果出现别的毛病了,这就是打算克死他弟弟啊:“你是觉得他走不走对你影响不大,早点走对你还有更加的好处是吧?你盼着他早点死…”

苏蔓听见纪极的话了,她从位置上起来,她诚然觉得纪以律活着就是遭罪,但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付出的那就绝对不是虚情假意,不能这样讲话的。

李时钰服软了,这种时候她必须服软。

“大哥,请你多理解理解我吧,我不这样做我还能怎么样去做?他是我丈夫,我没盼着他死,我找不到你,妈又不肯做决定,他上午情况就不好…”

这一次她是真的把头给低下了,被逼的真是没有办法了,李时钰也不清楚,其实自己也没念着纪家的钱,怎么就总想着她盼着丈夫去死呢?

捂着脸,眼泪顺着手指缝往外流。

“大哥,躺在里面的人是我丈夫,我只会希望他好,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哭她都不敢哭出声,现实逼人,她闹不过纪极,也不敢和纪极闹,她丈夫的病需要钱,需要哪些有名的医生,她赚了一些钱但不足以负担他全部的治疗费用,她不想让以律去那种很狭小的房间去和别人挤,她不认识什么太出名的医生,她只是知道有名的比没名的会让自己多两三分的希望。

别在难为她了,她现在已经很惨了。

她谁都顾虑不上,走路自己得提醒着自己别摔下去,她的头也很疼,她觉得精疲力尽。

纪极站着没动,好半响对着她挥挥手,让她去外面等着,他能听见李时钰哽咽的哭声,但哭能起什么作用?

这次她算是抢了自己的责任,以律真的要是运气那么不好,她下场好不了的,只能怪她命贱了。

“会好的。”苏蔓想安慰安慰李时钰,但李时钰从来就不是需要别人来安慰的款儿,当着纪极她是没有办法,她要忍得,忍不得大伯真的在中间不起什么好,她丈夫住院呢,多难过她低头了,对着纪极把头低下去了,如果大伯要的是这个,她能低头,人生当中谁能没有几个坎呢,躲开了苏蔓的手。

她不需要别人来安慰。

李时钰试着把自己的背挺直。

方歌来电话,李时钰看了一眼,接了。

方歌就说纪禹一点不听话,她把孩子给打了,厨房用蒸汽锅呢,多危险啊,纪禹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了一个板凳眼看着就上手去拧那个放气的阀门了,叫方歌狠狠给削了,这是没出事故,出事故了,他妈得不得怨自己?

淘气就淘气成这样了。

“哦…”

“我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今天我是火大了,这样不修理他,长大就是小霸王了…”

纪以律的情况比想象当中还要糟糕,看着身体弱成这样,大家都提着心,就怕发生意外,但也许是老天眷顾吧,平平安安的结束了,没有多大的危险。

纪母不知道,纪极没有讲,只有李时钰听见医生过来和她说话,自己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店里被攻击成那样的时候,她都没觉得心凉,她不是觉得以律不争气,相反的她觉得她丈夫是真的很争气,眼前有点发花,自己看不清东西,熬夜熬的第二就是刚刚哭的。

苏蔓陪着婆婆,纪极看着李时钰的方向出神,她运气不错。

许翘打电话问他结果,纪极说没事儿了。

“她对着我低头了…”

这是纪极要的结果,你进我家的大门你就必须对着我低头,你李时钰从来就不是特别的,只是你比较能骗,骗了以律,骗了以律和你生了三个孩子,不要以为儿子多,保障就多了。

许翘知道这话自己不该说,她逆着纪极能有什么好?

“我觉得她挺不容易的…”

“你看见她不容易了?”

嫁到这个家,她得到多少,她娘家跟着借了多少?就算是换,也应该换得她对以律好吧,她做一切都是应该的,应当应分。

“她都低头了,以后还是要她照顾你弟弟,你和她之间闹的太僵,她私下真的给你弟弟脸色看,你弟弟是这样的身体…”

许翘不认为李时钰会难为纪以律,但纪极不是个能听进去别人劝的人。在纪母这里,纪极没有吭声,纪母也以为是大儿子定的,她儿子能靠得住,她一直信任无比,李时钰也不会傻的去求婆婆的夸奖,她要是提一句这是自己做的决定,纪母就算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恨死她了。

晚上回家里,纪母让她回去休息休息,眼睛都发直了,她这段休息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