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什么,你父母跟我哥是同事,他们长年在新疆的国防基地搞研究,一年跟你也见不上一面。总这么两地分居也不是个事儿,还记得孟东吗?小时候总揍你的那个,他爸现在是封疆大吏了,我私下里委托他帮你在当地找个好差事,他跟我保证绝对没问题。我把他的电话给你,出了院你买张机票直飞乌鲁木齐。这样你跟父母见面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我也不用一看你就想扁了,一举两得。”

“如果我不同意呢?”

“不同意?”我用手指轻刮下巴,“马佳会向媒体披露你的恶行,郑阿姨会收到匿名快递,修月肯定有办法让郑阿姨相信整件事跟我没任何关系,到时候你的最后一张免死金牌也没了。如果修月动手收拾你,你觉得你会有什么下场?”说到这儿,我顿了顿,有点渴,起身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其间那厮一直狠狠地瞪着我,要是眼睛能喷火,估计我现在已经成块黑炭了,大半瓶水下肚,舒服,继续,“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周希已经被调回本部了。我从修月那儿听说,你挺能耐啊,跟周希还一狼一狈地勾搭得挺欢。我让你去新疆,是在救你,知道吗?”

他咬咬牙,想说什么,吭哧半天,终于没说。

“修月这阵子身体不好,我不想让他在你身上浪费心思。如果他出手,你的下场肯定就一个——局子里蹲着!怎么说你俩也有点血缘关系,就算事后郑阿姨认清你的真面目,在感情上恐怕一时间还是很难接受,我不想修月因为这些事烦心。”喘口气儿的工夫,那厮好像想起什么,眼珠子又活络起来。

我懒得继续纠缠,他心里琢磨的那点事我一清二楚,接着说:“郑伟,奉劝你一句,趁早别指望周希,那些有问题的财务资料他从香港回来前就做过手脚,你在他眼里连个棋子儿都算不上。看那些被动过的资料,很明显,从一开始他就准备拿你当垫背的。我也不怕你跟周希说,就算你不说,他也已经知道修月把他的牌拆了。修月把他调回本部,他坦然上任,摆明了就是跟修月叫板,老子就要跟你斗,这勇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我给你选的这条路,既避免修月操心,又避免郑阿姨难过,保全了名声,逃脱了皮肉之苦和牢狱之灾,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了吧!”

说完,我漫不经心地扫他一眼,这厮彻底蔫儿了,瘫在沙发上,嘴上叼着根早已燃尽的烟,烟灰落在绷带上,灰蒙蒙的,颓败不已。

看看表,说了一个多小时,又累又饿,得速战速决。拿起矿泉水瓶又灌几口,抽张纸擦擦嘴,我做总结陈词:“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接下来,你给我利索点儿养好伤,出院后赶紧打包行李彻底滚蛋。去新疆有你父母在,有孟东的关系罩着,只要你不奸淫掳掠,混个小康生活完全不成问题。你被公司开除的事修月还没跟郑阿姨说,我不管你说不说,今天郑阿姨来了之后,你必须让她认为是你主动辞职奔赴新疆,跟父母共享天伦,编这点儿谎肯定难不住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记得出发前打个招呼,怎么说我也得去给你送行不是?”说完,我笑着起身,拎起包从容而去,探病之行圆满结束,心情挺舒畅,主动出击果然比消极逃避更适合我。阳光明媚,心里笼罩多日的阴霾渐渐散去。

那个“欢乐全家K”的比赛,我们最后一个上场。我跟乐乐合唱一首《鲁冰花》,齐小北负责用钢琴伴奏。

离开医院,才九点,我想了想,决定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到玩具城逛逛。明天乐乐的生日,礼物我还没选好。

一个人,去正式的餐厅不太合适。我记得玩具城附近有家肯德基,这么休闲的餐厅我可有些年头没去过了,看看身上的牛仔背心,俨然是为去肯德基准备的。晃荡半天,终于找到车位,下车前,透过后视镜打量自己的脸,剪掉留了很多年的长发后,脸形轮廓更清晰,整个人感觉都变了,少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却多了不少青春的味道。加上我很少跟楚尘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所以这种少男少女聚集的地方,应该不至于有人认出我就是那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楚尘前妻。但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把墨镜塞进包里以防万一。

六个点餐口前,全都排着长长的队伍,耳边唧唧喳喳的,说实话,很吵。我有点后悔,早知道就随便去糕饼店买点点心吃。

点餐队伍一点点挪动,前面还有十几个人。照这架势,等轮到我的时候估计已经饿过劲儿了。我干脆退出队伍,戴上墨镜推门而出。拉开包扒拉车钥匙,正好手机响了,我顺势接起:“哪位?”

“我。”

“起来了?”我夹着手机边走边在包里翻腾。

“在哪儿,很吵。”

“步行街后面的玩具城。”

“给乐乐买生日礼物?”

“嗯,齐小北说你也去。” 终于找到钥匙,坐进车里,世界顿时安静不少。

“帮我也选一份儿。”

“你这不是欺骗小孩儿感情吗?没点儿诚意。”

修月低笑,没说话。

“干脆我买一份像样点的,算咱俩一块儿送的得了。”

“那最好。吃饭了吗?”

“早饭还是午饭?”这个点儿,吃什么饭都不大合适。

“填饱肚子的饭。”

“还没。千万别叫我跟你一块儿吃,这里离你家太远,估计我坚持不到跟你见面就歇了。”

“傻样儿,”他笑,“玩具城附近有间叫‘不见不散’的休闲餐厅,我以前去吃过,菜不错,还有你喜欢的甜点。”

“这附近你常来?”

“那儿用莱姆酒调的摩卡味道最正。”

“今天不上班,你再多睡会儿,中午郑阿姨去不去?”

“她老人家现在就在我这儿。”

“啊?早知道我就不用那么速战速决了。”说完,我有点后悔。

“什么速战速决?你去找郑伟了?”果然,他问,声音明显压低,大概怕郑阿姨听见。

“嗯。”我坦白。

“他还完整吗?”他笑,很轻松的调调。

我乐:“他好得很,别把我想得那么暴力。”

“你这两天忙得不见人影儿,原来为这件事。”

“得了吧,别把自己伪装得那么不知情,没你授意,承天建设哪会那么顺利拿到怡和别墅群的承建权?我估摸着你肯定在背后还承诺了些什么事,否则承天的王总能那么热情洋溢地配合?据我所知,那哥们儿的情妇快赶上一个加强排了。”

电话那边,又是一串笑声:“一会儿多吃点,下午不用过来接我,我坐我妈的车去医院。”

“那行,我这边有电话进来,先挂了。”

这又是谁找我?

切换到等待屏,陌生的号码,按下接听键:“喂?”

“叶南?果然是你。”

“齐小北?”我有点纳闷儿,没想到是他。

“我就在你后面的车位,离老远乐乐就指着这边说是叶阿姨的车,我还不相信,开过来一看车牌号,五个一,果然是。”

我边听边回头张望,后面那辆银色跑车,可不就是展阳阳开过的那辆!

下了车,齐小北牵着乐乐走过来,一大一小都穿着天蓝T恤和浅色牛仔裤,很搭的父子装,透着浓浓温馨。

“带乐乐来买玩具?”我弯腰,抱起乐乐,在他小脸儿上蹭了蹭,好软。

齐小北点头,看看我四周:“一个人?”

“是啊,准备吃完饭后去玩具城好好逛逛。乐乐,想要什么礼物,告诉阿姨好不好?”

小孩儿眨巴着大眼睛,看看他爹,想了想,摇摇头,指指马路对面的肯德基,很小声,很期待地说:“我想喝好大杯的可乐,吃炸得香香的鸡腿。”说完,小脸儿埋在我肩上,好像做错事的样子。

我纳闷,探询的目光投向齐小北,只见他一脸无奈:“这些垃圾食品小孩儿吃太多不好。”

“原来这么回事儿,”我轻抚乐乐的背,“这些东西是不能多吃,不过偶尔吃一次应该没事。乐乐看起来实在是很想吃,你这当爹的也忍心?”

话音未落,扮鸵鸟的小胖孩儿刷地抬头,扭着身子很认真地看着他爹,一个劲儿地点头,逗得我乐不可支。

“下不为例。”齐小北妥协道。乐乐的小脸立马笑开了花,从我怀里挣脱,跳到地上紧紧拉着我的手,满脸期待。

“叶南,吃饭了吗?一起吧。”齐小北无奈地拍拍儿子的脑袋。

“还没,一起吧,走。”

肯德基里的人比刚才更多,齐小北负责排队,我带乐乐在儿童游乐区玩蹦床。小朋友很多,乐乐很兴奋,小脸儿红扑扑的。蹦床上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主动跟他搭话,很快两人就玩成一团儿。我正看得出神,身边好像有人跟我说话:“我女儿今年五岁,你儿子几岁了?”

嗯?我侧身,说话的人跟我差不多岁数,应该是那个小女孩儿的妈妈,我道:“他明天就四周岁了,”我微笑,“是朋…”话未说完,乐乐突然跳下蹦床,急忙跑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要走。

“不玩了?”我纳闷,蹲下身子问。

他不说话,只是摇头。

回头一看,小女孩儿也跑了过来,站在她妈妈身边困惑地看着我们,女孩的妈妈问:“你儿子没事吧?园园,你是不是欺负小弟弟了?”

“没有!”

“乐乐,”我摸摸他脑袋,“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他看看我,突然搂住我脖子,脸埋在我胸前,不声不响。我有点蒙,顺势抱起他,向小女孩儿和她妈妈歉意地道别。

齐小北排在队伍里,高大的身材挺显眼。我抱着乐乐走到他身边,旁边的人都有意无意地往我们这儿看。

“怎么了?”齐小北拍拍乐乐,“这么快就玩够了?”

“乐乐,爸爸在这儿,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跟爸爸说好不好?”我俯在他耳边小声说。

小孩儿扭扭屁股摇摇头,还是不说话。齐小北皱起眉,伸手要把他从我怀里拉开,可小孩儿死命地霸着我就是不松手,没辙,我让他别硬来,“你先点餐,我带着乐乐找张桌子先坐下,一会儿边吃边说。”

齐小北点点头:“麻烦你了。”

“不用这么见外,我们先过去。”

小孩儿就是小孩儿,可乐一摆,鸡腿一亮,心情立马明媚,问什么就说什么。弄了半天问题就出在那句我没说完的话上。朋友的儿子,刚说了个“朋”字儿,就被乐乐打断。齐小北说,以前去游乐场或动物园这种很多小朋友跟爸爸妈妈一起出现的地方,都是齐贝跟他们爷儿俩一起。关键时刻,妈妈的空缺就由姑姑顶上。这不齐贝前两天去外地讲课,还没回来。

乐乐吃得小嘴儿油亮亮的,特开心地冲我笑,笑得我心里直犯堵,我说:“为了儿子,你也应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脱口而出,立刻觉得这话说得不合适,我跟他也不是特别熟。

“这种事随缘的,强求没用。”

我喝着可乐,看着乐乐开心的吃相,心里空荡荡的。

“不好意思,三位打扰一下。”人来人往中,一个笑容可掬的服务生抱着一沓纸走到我们桌边。

“什么事?”齐小北问。

“是这样,楼上的玩具城正在搞活动,‘欢乐全家K’,就是父母带着孩子上台合作表演一个节目,什么节目都可以,但必须孩子是主角,台下的评委和观众现场给你们打分投票。共十个家庭,得票最高的,将得到玩具城不对外发售的梅赛德斯公司出品的超仿真SMART儿童车,太阳能动力,最高时速可达三十公里。这种概念车型只做展出,并未大批投产,所以市面上买不到。这是原车图片,小朋友肯定喜欢。”说着,从手里那沓纸中抽出张宣传画放在乐乐面前,引得旁边几桌的小孩儿不约而同地凑过来看。已经有家长上来问,这个比赛是不是谁都能参加。

服务生热情地解释:“本来参赛的十个家庭是通过网上报名之后严格筛选出来的,结果今天有一对家庭临时出了点状况不能参加。如果少一个家庭,那比赛的整个淘汰规则和过程就都要更改,所以我们希望能从今天光顾的客人中选出一个家庭,来替补上场。”

“我们上!我们上!”隔壁桌见我们大小三人谁也不表态,立刻为自己争取机会。

“这…”服务生有点为难,看看齐小北,“这位先生,我们主要觉得您一家三口的形象出众,所以如果没什么紧急事情要处理的话,希望你们能参加一下这个活动。这对小朋友是个绝佳的锻炼机会,而且梅赛德斯的儿童概念车可是全世界小朋友都梦寐以求的珍品。”

“爸爸…”乐乐可乐也不喝了,鸡腿也不啃了,小脸儿上沾着肉末,泛着油光,微低着头,“我会唱歌,我想要那个车…”

可怜兮兮的小样儿看得我那叫一个心疼,忙拿餐巾纸帮他把脸擦干净,说:“齐小北,不就上去跟乐乐一块儿唱首歌嘛,多大点事?走,啊…不是,妈妈带你上去。”拎着包起身,冒充孩儿他娘的感觉,挺好。牵着乐乐,看着他乐呵呵黏着我的样子,心里感到极大的满足,好像自己真有这么个儿子似的。

“叶南,这不合适。我无所谓,万一被你朋友看见,传出去对你影响不好。”齐小北快步走到我身边,侧着头低声说。

“没事,游戏而已。”我跟他窃窃私语间,带路的服务生突然回过头,“两位的感情真好,儿子也这么乖巧,太让人羡慕了。”

我俩无奈对视,不约而同地尴尬笑笑,不再说话。倒是乐乐,挺着小胸脯,雄赳赳气昂昂的,赛前状态不错。

上了玩具城三楼的游戏大厅,人山人海。原本的四驱车场被改成了临时比赛现场,中间搭着造型可爱的舞台。台子上,一对双胞胎小姑娘正在跟爸爸妈妈一起表演情景剧,挺逗乐的。服务生带着我们沿着墙边穿过人群,来到舞台后临时搭起的木制隔间里,大人小孩儿坐了一大溜儿,估计都是来参加比赛的。

“张导,找到替补人选了。”服务生安顿我们坐下,随即风风火火地冲不远处的人堆儿招呼。

“带过来带过来。”人堆里有人应答,看不见脸,声音挺粗犷。

“麻烦你们跟我过来一下,节目组有些注意事项要跟你们交代。”

满载而归,赢了儿童车,买了玩具,这个周末,乐乐过得很开心。那个“欢乐全家K”的比赛,我们最后一个上场。我跟乐乐合唱一首《鲁冰花》,齐小北负责用钢琴伴奏。虽然是仓促准备,但现场效果却出奇的好,博得满堂喝彩。私下里,我认为这次获胜,跟乐乐的可爱和齐小北的英俊实在脱不了关系。评委都是女同志,这印象分就大大地占了优势。齐小北会弹钢琴,让我有点意外,不过看他的手指,线条完美修长,倒是双天生为钢琴而生的手。

离开前,乐乐拉着我,依依不舍。

我捏捏他的小脸儿,跟他说明天又能见面了。他伸出小手指,很认真地要跟我约定。

我笑着跟他拉钩儿,在他胖嘟嘟的腮帮儿上偷亲了一口,跟他父子俩道别,开车离去。后视镜里,乐乐拉着齐小北的手,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我的车渐渐远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游离在街市的喧嚣外,周身被寂寞笼罩。

回到家,难得清闲,把房间彻底整理一遍,打电话叫干洗店来拿走需要清洗的衣服,又在跑步机上折腾了一个小时,然后大汗淋淋地直奔浴室,美美地泡了个澡。干完这么多事儿,一看表,才三点半。有点无聊,盘腿儿窝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从头到尾换了三遍,一个好看的节目都没有,唯一的收获是看到了楚尘。“全民星运动”华北地区的海选今天开始,他是这次大型选秀活动的形象代言人。今天皇天出动了不少艺人,毕竟这个节目是江舟跟省台合作搞的,当然得卖力宣传。定格在海选频道,楚尘和皇天其他几个艺人在台上接受主持人提问,下面的Fans喊声震天,看来楚建国的事对楚尘的人气没有太大影响。现场很嘈杂,台上的人究竟说了些什么我没太听清,注意力始终都在楚尘那儿。情人眼里出西施,旧情人眼里也一样,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帅,怎么看怎么顺眼,看了这么多年,我愣是没审美疲劳。

说起来,从小到大,我身边的帅哥一茬儿接一茬儿地就没断过。早点的是程哥那帮玩车的,一个个帅得张扬狂放,其中有一个现在定居法国,米兰时装周、各大品牌新品发布会上,铁定能看见他走秀的身影。接下来是修月,这厮祸国殃民的长相,这么些年来我还真没见着第二个能在五官上跟他媲美的人。再接下来,就是楚尘,当初走红,就是因为江舟觉得他身上有股与年龄特别不符的内敛沧桑,配上极具男人味儿的五官,很有包装价值。而现在,我离婚了,奔三了,身边养眼的男人还是不断往外冒。这帮子人前赴后继地把我看男人的眼光养得特别刁,对我将来解决个人问题极其不利。可能我天生就特没男人缘,认识大把优秀男人,发小、同学、朋友,可最后几乎都成了哥们儿。他们跨越性别界限的兄弟情深,压根儿没把我当女人看,手机上不时收到些荤黄搞笑的段子,都是他们的杰作。好不容易出了修月这么个例外,我这儿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儿。正在乱七八糟琢磨间,电视画面一转,比赛正式开始,选手按照编号依次上台进行才艺表演。

看了半个多小时,嘴都快笑抽了。有才艺的孩子不少,有胆量的孩子更多。五个音缺了四个半,愣是自信地说自己有成为张学友第二的潜力;身高体重一个整数字,愣说自己的才艺是走T台;吸毒青年的身板儿,完全不卡拍地嘶哑嚎叫,愣说自己是中国摇滚的未来。

这些孩子的勇气值得鼓励,可他们必须得明白一点:这种毫无自我认识的盲目狂妄不叫自信,甚至连自负都算不上,长此以往,必将毁其一生。

看得正乐,门铃响了,我跑到门边按下对话键,屏幕上是修月的脸。我愣了一下,这厮把头发剪了,脸形全出来了,尖尖的下巴,精致得一塌糊涂。很快,电梯上来了,我倚在门口,看着他从里面走出来,问:“什么时候剪的?”

“刚才。”

“挺好看。”

他笑笑,揽着我走进客厅。正巧,电视里传出一阵刺耳的变异海豚音。他皱眉,揉揉额头:“什么节目?”

“江舟他们搞的那个选秀。”

他哦了一声,走到饮水机边接了杯凉水就要喝,刚到嘴边便被我眼疾手快地截住。我倒掉半杯,加了点热的在里面:“注意点行吗?”

“你妈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不用再打点滴了。”

“那就好,不过药还得吃,我妈说最起码还得吃一个礼拜。”

“你帮我记着点。”

我哼了一声,点点头:“晚上一块儿吃饭?”

“想去哪儿吃?只要不喝粥就成。”

“你决定。”我坐在他身边,拿起遥控器正要关电视,屏幕上突然跳出张熟悉的面孔,“啊!快看快看,电视上是不是阳阳?”我晃着他的胳膊,诧异道。

“看起来是。”他眯着眼,瞥了下,“没错儿,就是他。”

“他怎么会跑去参加选秀?”别说,这小子的街舞跳得真不赖,现场的气氛一下子被他引爆,尖叫声不断。小样儿,挺能炫。

“吃饱了撑的。”修月躺在我腿上,顺手从桌上抄过一本财经杂志。

“下礼拜他不就要去公司上班了?”

“他要敢不按时上班儿我肯定削他。”

我盯着电视,饶有兴致地欣赏展阳阳的街舞秀,味儿很正,绝对晋级。

果然,一曲结束,掌声如雷,欢呼声震天,评委更是大肆赞扬,发出了全场第一张直通证,直接晋级全国二十强!小孩儿神色挺平静,正准备下台,半道被主持人拦住,现场采访:

“二十六号选手,展阳阳。看你填的选手资料,你来自西班牙?”

他点点头,脸色泛红,微微喘息。台下尖叫声此起彼伏,展阳阳的名字不绝于耳,我把音量调小。修月说:“没事儿。”

“这小孩儿确实挺天才,玩什么都像模像样。”

“不知你跟当红男星展夜有什么关系?”

“我哥。”小孩儿手插在裤兜里,挺拽。

此言一出,台下尖叫声再起。其他选手已经面露不满,主持人似乎也意识到气氛有点失控,草草结束访问,宣布下一个参赛选手上台。

“真不低调。”我关上电视,拍拍修月,示意他起来。

“赶快决定晚上去哪儿吃饭。”

“困,睡会儿。”他没动地方,懒懒地闭着眼睛。

“那你进去睡,别出去吃了,我叫外卖。”

“随便。”

晚上七点多,我在客厅看电视,卧室里没动静,修月还在睡。我叫了两份外卖,我吃比萨,给他叫的青菜和汤煲,放在保温盒里温着。

手机来了条短信,齐小北的,说乐乐让他确定一下叶阿姨明天是不是一定会去参加他的生日会。

我不禁莞尔,回复一定会去。

过了会儿,又来一条:谢谢,乐乐很喜欢你,晚安。

放下手机,我盯着电视屏幕出神儿,如果我跟楚尘有个孩子,那这段婚姻还会不会脆弱得如此不堪一击?如果有了孩子,为人父母,恐怕谁也无法轻易提及离婚二字。可转念想想,如果感情破裂了,仅仅靠孩子维系,其实也很可悲。矛盾的论调,我摇摇头,不再想。八点整,“娱乐新干线”开始,主持人靓丽的面孔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开始本期的娱乐播报:“全民星运动”华北地区海选盛况空前,首日告捷。获得首日唯一全国二十强直通证的二十六号参赛选手、十九岁西班牙华裔男孩展阳阳,是当红男星展夜的胞弟。楚尘出席海选揭幕式,并在后台接受了我台记者的独家专访。更多精彩内容,广告后回来!

广告间隙,我悄悄推开卧室门,灯光昏暗,修月还在睡。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轻轻拉好滑落的毯子,打开壁灯,柔和昏黄的光顿时满室倾泻。他睡得很香,很放松,很安宁。我退出来,关好门,心里很暖,很平和。

“有些人,可能在一块儿过了一辈子都弄不清楚究竟什么是爱。跟他们相比,我何其幸运。”

昨天在玩具城参加了那个“欢乐全家K”的比赛,帮乐乐赢了概念玩具车,齐小北说这就是最好的礼物,千万不要再破费。我当时就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事,早上一睁眼,恍然顿悟,修月让我帮他买礼物,我总不能把那辆玩具车也算上他一份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