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的屁,你就是自大狂妄!”

简洛河也不恼了,还慢腾腾地说:“你能说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简自山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敢情你关心过我了?”

简洛河低头,稍微缓过来一点,汗也被风吹干了,声色沉静,实话实说:“你是我哥没错,当初也是你一走了之,我们之间关系这么僵,始终没机会和解,我怎么会关心你呢?”

简自山凉凉地笑了笑,其实,这次突然回家,连他自己也搞不懂在想什么。

两人嘴上吵归吵,这场马球就像是互相打了一架,反而释然不少。

郊外视野开阔,天公作美,阳光时而被云朵遮挡,时而露出脸来,也不会太晒,马匹奔跑起来的时候,就会扬起阵阵尘沙,衬得蓝天白云更美。

其他人才不管他们兄弟恩怨,隋谨知陪老婆散步过两人世界,隋鸢和简默云则带着隋涵去骑一匹小矮马。

小隋涵嗲嗲地抬着头,还问他们:“我是不是王子?这是王子骑的马对吧?”

“是是是,王子都是骑这种马的,涵涵超帅的。”

简默云眉眼低敛着,看向隋鸢眼中闪烁的光,她大把乌黑的长发都扎起来,露出光洁美好的面颊。

男人的嘴角勾起来,心底的喜意成群结队,在阳光下流转。

隋鸢扶着涵涵的小身子,还一个劲地夸他:“我们小王几都骑这种小小白马,不要太厉害!”

隋涵把脑袋抬得更高了,“我们幼儿园的小朋友说了,王子都是要去拯救公主的,我也要努力学骑马!姐姐,那我长大就能救公主了,对吗?”

简默云抬手揉了揉小舅子的脑袋,“隋涵从小就是讨人喜欢的好孩子。”

“就像简医生?你以前也是这样吧。”

“我以前没有那么多‘鬼主意’,比较内向。”

隋鸢噘嘴:“那要是以后我们的孩子像我,肯定鬼主意巨多。”

简默云微微笑着说,清俊的眉宇缠着深意,久久不散。

“像你才好,鬼主意多着呢。”

“你到底夸我还是损我?”

简默云望着她小巧的鼻尖,唇角往后仰起,“那就见仁见智了。”

他的手指缠着她肩畔的发丝,当着隋涵的面,热情又绅士地吻了吻隋鸢的唇瓣。

然后抬头告诉小朋友:“王子就是这样亲吻公主的——不过前提是你得到了公主的默许。”

隋鸢摸了摸唇瓣,看见隋涵捂着嘴在偷笑。

两家人共同度过了愉快的大半天,到了周日,简默云要去加班,早上就有一台手术,接着还要忙上一整天,隋鸢不想打扰他,就让他晚上到家睡觉前再给自己发条消息。

她的工作和学习也安排的特别满,暑假之前还得专心做一个专业相关的概念稿,所以一大早就让助理买了咖啡,到公司做作业。

几个小时过得很快,隋鸢想着午饭吃什么好的时候,有一个陌生电话进来了,她以为是骚扰电话,先按掉一次,接着对方又马上打过来。

“喂,您好,请问哪里?”

“是隋小姐吗?你好,我这边是久院的…”

隋鸢心里发怔,对方是一个柔柔的女声,显得很陌生。

“我是急诊室的护士,简医生让我联系您的。”

“嗯你好,简医生是有什么事?…你说吧。”

原先,隋鸢还在对着电脑键盘敲敲打打,直到听完对方的陈述,陡然间浑身发寒,如坠冰窖。

“你…你说什么?”

“麦哲兹女士是被救护车送到医院的,简医生刚好结束一台手术不久,立刻就接手病人了。”

麦哲兹被人发现倒在工作室外的花坛,身边、嘴边全是大滩的鲜血,好在人还能动,意识也还有一些,有人打了120,她被抢救到了最近的久院。

听到这里,隋鸢的眼里瞬间落下了泪。

那些在国外独自求学的岁月里,都是麦哲兹无微不至的关心。

曾经,她有过质疑自己为什么要如此辛苦的阶段,也有想要轻轻松松混个文凭的想法,也有对麦哲兹的过分苛刻不满的时候。

但老师告诉她——你的成功是必然的,但究竟能有多成功,还是要看个人实力。

麦哲兹是她的恩师,让她那样尊敬。

当初,她执意选择从国内起步,做国内原创的品牌,还要冲击国外市场,本来就是反而来走的一条路,是很难的,可是麦教授告诉她,只要做的漂亮,就能成为内衣品牌的一个标杆,成为独一无二的“Lisa”。

隋鸢也不再去想与庄霁楠谁对谁错,做国内第一的内衣品牌,和做国内第一网红,又有什么高低贵贱。

她确实有太多地方占了便宜,比庄霁楠努力也是应该的,但可惜她放下了,但庄霁楠并没有。

隋鸢不知道麦哲兹突然受伤是不是和庄霁楠有关,但她真的不想麦教授受到任何伤害,更不用说是现在这么严重的伤势。

就像一个□□,她压抑的愤怒和悲伤全部都被诱发了出来。

“目前初步诊断是下颚骨右侧粉碎性骨折,身上也有多处骨折…但这些都是外伤,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们这边几位有威望的主任医师都在会诊了,隋小姐你放心…简医生进手术室前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他让我对你说…‘隋鸢,没问题的’。”

隋鸢用力擦了擦眼睛,眼泪还是止不住流下来,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问题,也许这只是简默云为了安慰她才留下的口信。

但想着这样紧要的关头,他还不忘给自己留下这样一句话,她的内心盈满了力量。

“谢谢你们…谢谢,请一定救救她,好吗?救救我的老师…”

眼泪如决堤了一般。

对面的小护士身经百战,对这些直面生死的事情已经看淡麻木,只不过对象里牵扯到了她平日里仰慕的简默云医生,她还是有点动容。

“好的,隋小姐,你放心吧,简医生这么自信,肯定没问题的。”

其他暂且不提,单单是下颚粉碎性骨折,就需要相当精妙的手术能力,而简默云亲自动刀,无疑是给她最可靠的一剂强心剂。

隋鸢放下电话,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第52章 医生

小护士雯雯挂了电话,看了看手机, 又看向重症病房手术区域那扇紧闭的门, 轻轻地叹气。

她之前有抓到过一次和简默云一起上手术的机会,当时就觉得,拿起手术刀的医生果然才是最酷的, 更何况简医生穿起白大褂来帅到逆天。

其实当医生, 手术风险巨大不说, 还非常辛苦, 但是, 当她也体会过把病人从意外的生死悬崖边救回来的那种感觉,才明白为什么有一批人还愿意前赴后继。

来到久院这么长时间, 还是第一次看见简医生露出那样凝重的表情,明明她都见过更严重的伤患。

有一位出车祸的十五岁女孩子被送来急诊室的时候, 这边的数十位医生进行日夜抢救,才终于脱离危险, 康复出院。

相较之下, 这位麦女士的伤势还没有那么危险, 当然手术的难度和风险肯定极大。

简默云看着躺在手术台上昏迷不醒的麦哲兹, 几个部位的CT检查初步结果还算可以, 但可能是有下坠的过程, 导致她的下巴撞到地面,伤到了关节和骨头,身上还有其他几处骨折。

接台护士正在清理创口,他也做好了消毒, 戴着口罩和手套,目光垂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两只手相互紧紧攥住,然后恢复冷静果决的目光。

“简医生,可以开始了。”

隋鸢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恢复稍许平静的心情,只一双眼睛还有些泛红,像打了一层星星灯的柔光。

庞初初作为一名新加入“Roseland”的业务主管,很勤奋地自觉跑来加班,没想到一抬头看见她站在门前的样子,微微愣神。

“鸢儿,咋了?”

隋鸢走到她身边,小声说:“麦教授出事了,我要去一趟久院…”

庞初初当即感到不太对劲,立刻拽住她的手,“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的,简默云在医院…”

“还是陪你吧…我去叫司机啊!”

待她们抵达医院的时候,手术还没结束,ICU诊室外还有其他病人的家属在守着,大家熙熙攘攘地围着半圈,不管是年轻的男女,还是中年夫妇,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添着几分哀愁。

隋鸢忽然感同身受,都说人类的情感不能相通,但有时候悲欢又如此地相似。

她找了一个护士询问麦哲兹的病情,得知她除了下颌骨折,还有股骨、脚踝等地方也有骨折,好在伤员的生命体征平稳下来。

于是,两人找了个地方坐着,派出所前来了解情况的民警得知她们认识麦哲兹,也过来找人。

一位小警察得知隋鸢是她的学生,而麦哲兹孑然一身,身边也没有更亲的家属,所以就把情况都对她说了。

“这位女士是从二楼摔下来,我们做了现场勘查,还有找她公司的人做了一些了解,目前看来很可能是她自己不当心摔的。你老师有焦虑症知道吗?我们在她的办公室发现了专门吃这方面毛病的药。”

隋鸢刚想回答,被一个人突然打断了:“她病了多久?”

庄霁楠满面愁容地赶过来,与隋鸢错开一步,站在他们面前。

“这个我们还不清楚。”小警察看了看她,“先等病人醒吧。”

庄霁楠努力回想这些日子的细节,她去过麦哲兹的家中,记得依稀在书房的角落看到过一本《Hope and Help for Your Nerves》。

当时她觉得奇怪,有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没有去深究,现在想起来这本书是精神焦虑症的自救指南,作者是一位英国精神分析学家。

隋鸢冷漠地望着庄霁楠,面容流露几分疏离,像一轮清幽的冷月,“你真的能对自己的良心发誓,这件事和你无关?”

庄霁楠脸色也是极差,被她这么一问,眼眶里顿时盈满泪光,又狠狠咬牙,“我为什么要害麦姨?我和你一样不敢相信!”

她的情绪也同样混乱,两人暂时都没有吵架的心思,坐在这里不知要等多久,但也执意等下去。

庞初初揽着隋鸢的肩膀,坚定地站在她边上,“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人没事,不然真的,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了吧。”

她的话明嘲暗讽,庄霁楠也没接茬,只是没有任何感情地笑了笑。

最近她到处出差,为了公司的事奔走,整个人瘦了一圈,气色并不好,得知麦哲兹出事的消息,更加脸色神色苍白,头晕目眩差点也倒下来。

隋鸢看了一眼她的样子,那种虚弱不像装的,就没有咄咄相逼。

整台手术,简默云的手法一如既往地行云流水,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已是日落西山,病人初步的下颚重塑完成了,等到病情稍许稳定,他们团队会再实施二期手术。

简医生站了整整一天,别说喝口茶,连洗手间都没去过。

等到稍作休息,他即刻给隋鸢打电话,得知她在ICU,就套了件新的白大褂赶过来。

简默云知道她当下的情绪很糟糕,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向庄霁楠:“麦教授还得住院观察十几天,这样才能确保没有生命危险。”

隋鸢神情仍有几分急促,“…所以她是因为心理疾病才突然自杀的?”

庄霁楠扯着自己背包的肩带,亦是神思恍惚,“我是收到他们公司的人给我的消息,才赶过来的。”

简默云侧下头,靠近隋鸢几分,声音略微往下沉,“这些都先别管了,麦老师能平安无事就好,隋鸢,要不要想喝点茶?”

他端着保温杯,掀开盖子放到她的面前,白雾从杯口缓缓升起,氤氲热气。

隋鸢抿着喝了几口,整个人有了点力气,向前靠到男人的怀里,她闻到他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铁锈味。

“你也辛苦了,下班了吗?能不能回去休息?”

“再等一下吧。”简默云说着,忍不住将她揽在胸前,低声安慰起来,“不要难过了,我说过没事的,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嗯?”

隋鸢仰头,男人黑色的瞳孔倒映出清清浅浅的光点,不禁让人感到安稳。

只是她的内心深处,依然像是有火燃起来,滚烫滚烫,灼热得让人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一个新坑段子:周晏北做事向来讲究条理,同事急着出去吃饭,央求他手头的工作放宽到下午。

他想也不想,冷淡地回答:“做完再走,谁也不能打扰我的计划。”

话刚说完,抬头看见徐心同插着口袋,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等他。

不远处,阳光通过树叶的缝隙晒进来,清透的光洒落在男人肩头,为英俊的眉眼轮廓镀了一层暖色。

徐心同朝他眨了眨眼。

周晏北:…

同事走出来看了看,惊讶:“这不就是前几天冲着教导主任喊闭嘴的疯丫头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教授回头,嗓音中透着一丝低沉:“其他事情都先放着,等我回来再说。”

同事:…

第53章 想你

简默云注意到一旁庞初初无处安放的表情,温和地笑了一下, 提议:“你们在这里等多久了?晚饭吃了吗?要不一起到对面吃点东西。”

“嗯, 也好啊。今天第一天是不是要陪夜?”庞初初说着,完全把边上的庄霁楠当成空气,拉着他们就走了, “麦教授在这边还有什么亲戚吗?需不需要通知他们?”

隋鸢低头走路, 也不知麦哲兹与那些家人还有没有联络, 真要算下来, 恐怕庄霁楠就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医院外的风刮得很紧, 天色影影绰绰,慢慢地暗下来, 黄昏过后就更是落入了一片漫长寂静的黑夜中。

麦哲兹的伤势导致她不能开口说话,也不能咀嚼食物, 这几个月都只能进食流质和半流质,前三天基本没怎么缓过来, 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养伤。

看着在世界舞台上叱咤风云的女艺术家, 眼下如此脆弱, 隋鸢只觉得心脏被人捅了几刀, 鲜血淋漓。

她还是不敢相信麦教授突然自杀的行径, 但也不想触及到对方的神经, 所以一直憋着没问。

隋鸢托关系找到了麦教授的心理医生,了解她这段日子情绪很糟糕,确实有自杀倾向,只是那一天肯定发生过什么, 才会让这个行为爆发吧。

直到麦教授的助理找到她,说是那天上午,麦哲兹先去了庄霁楠的公司,然后才折返工作室,中午估计是吃了药,她和助理说歇一会儿,没想到转眼人就摔下去了。

隋鸢想来想去没忍住,手指噼里啪啦就发了个消息,把庄霁楠约在附近的一家私人茶馆见面,自己驱车前往。

玛莎拉蒂拐过几个路口,滑过一小段林荫道路,在某个街口开进去,沿着窄窄的道路前行,然后靠住花坛停了下来。

这家茶馆有玻璃包厢,榻榻米边上还有流动的池水,之前隋鸢和庄霁楠在这里约过,所以她们都不陌生。

当过室友、做过伙伴、成为假想敌,最后各自安好,没想到一路走来,再次在这里聚首的时候,会这么狼狈。

隋鸢不是喜欢退缩的人,和庄霁楠对视了一会儿,她神色平静地问:“是你干的吗?”

“…我干什么了?”

“麦教授身边的人都说了,她从你公司回来就不对劲,突然产生了轻生的念头…怎么,你真要我报警吗?我是有这个打算。”隋鸢眼底的笑意冰冷无比,“知名视觉艺术家突然坠楼,说是自杀…可我要是觉得有蹊跷,报警也是可以的吧?”

庄霁楠艰难地回想着,脸上神色陡然一变,断断续续地说:“那、那天上午…我在公司开会,也不知道她要来啊,我们在讨论最近的那些事,你也知道了。”

她不知想起什么,还没开口,眼泪却先掉了出来,“我只能猜测,会不会是麦姨听见了什么,然后误会了。”

隋鸢双手紧紧地拽住自己的衣服,“误会?”

庒霁楠脸色僵硬,说话也不怎么流畅:“公司有人向我提议,就说这次质量问题的解决方案是麦哲兹给我出的主意,让她成为那个始作俑者,利用她的社会影响力转移大众目光…”

到时候也不怕别人不信,至少能把攻击的焦点模糊掉一些。

隋鸢看着眼前的人,那种充满厌恶和质问的眼神,没有任何掩饰。

“你还是人吗?你要把脏水泼到麦老师身上?!”

庄霁楠急的站了起来,双手往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震得仿佛整间房子都在抖,“我没有!我没有答应!我也没有想答应的意思!”

最后的最后,她已经喊破音了,声音嘶哑地像要撕开一道口子,“我真的没有要答应…我不会的!”

她这样的反应,出乎隋鸢的意料,一时让人无法怀疑是假的。

庒霁楠展露出的绝望这么真实,像潮水涌出来,这样都能作假,那她的演技也太出神入化了吧。

隋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暂且也不知该不该相信庒霁楠的说辞,“所以你的意思是,可能麦教授误会了你的想法?”

庒霁楠根本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她觉得太残忍了,甚至说不出口,只得低头捂住眼睛,泪水却不住从指缝里滴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才觉得,什么都是假的…”

她懊悔地哽咽,仿佛真的经历了声嘶力竭的悲痛。

“我只希望她平安,不要有事,我不会再要求她帮我任何忙,我不会再想要得到什么…”

庄霁楠仿佛失去了理智,但说出口的话,还算有点人性:“你可以报警,也可以等麦姨醒来,问清楚再报警。但是这几天我一定会发表申明,我会把所有过错揽下来。”

她抬头望着隋鸢的眼睛,放下沾满泪珠的手指,这一次没有任何回避:“我会对这批货进行召回和补偿,不惜一切代价,我会承认是我轻率的过错,是我们公司的责任…”

假如她真的这么做了,隋鸢才有那么一点相信,她是真的愧疚了。

尽管这对庄霁楠的品牌来说会是一次重创,也好过让麦哲兹对她彻底的失望吧。

她们认识这么久,两个人都那么要强,从没见过彼此这样的脆弱和惶恐,更没有在对方面前展露过半分。

隋鸢内心真的希望,庒霁楠对自己这些日子的自私后悔了。

“庄霁楠,但愿你真的反省了,虽然已经有点晚了。”

毕竟——我们余下的人生,又还有多少年能活呢。

过度的追求财富和地位,真的有意义吗?

隋鸢想起一句话——鬼神明明,自思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