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也好,你们也好,已经够了。”

“我凭什么要再信一次?”

“就算是真的,那么之前的,都不算了吗?”

“他爱我又如何?”

“我巴不得他早点死。”

那一声一声的,刀子般,鲜血淋漓地扎进来。

男人闭上眼,慢慢地,低哑地笑了笑。

“是么?”

“是,只不过,贵族没有真心,我有,”女子的面容冷若冰霜,“你给我五十年寿命,这是还来的债,仅当两讫,”

她转过身,手伸到空中一收,只只罗刹一道黑影般消失了,空中寥寥梨花,随着她冷而静的声音,灰飞烟灭。“从此以后,我不会过问陆家任何,不再相见。”

我睁大眼。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陆岐最希望的结局。”

“可是…”

“纪夏,”凌邪淡淡说,“这已经是她退让的极限。”

我一直记得洞穴里陆岐失魂落魄的模样。

也记得雪夜里少女流泪空洞的眼。

我还记得五年前少年拄着火把,温柔而磅礴地成为了她世界里的唯一的光。

他说,不要害怕。

陆岐当时,是怎样想的,去跟阿梨说那些绝情残忍的话的,那么残忍,是不是一刀一刀刻到他心里去了,血肉模糊没人知道。

他看着自己孩子被取出来时,又是怎样想的。

明知自己深爱一个人却无法记起容颜与声音时,是怎样想的,是不是所有回忆都成了剜在心口的的笑话。

他当时,离开陆家,一脸无忧无虑出现在我面前时,是怎样想的。

是不是想要拼命忘记又想要拼命记起。

他无助抓着我问着,她长着是什么模样。

那时他是怎样想的。

在那一瞬间发生前,我一直以为这已经是结局,如凌邪所说。

他在五年内死去,她化为精怪,分道扬镳各自东西。

梨花雪成了天地间最无垢凄冷的低语。

她转身离开,他看着她,捏着的拳,无力松弛,蜷缩。

漫天飞雪中,一把明晃晃的刀,在谁都没有注意到时,自后刺向陆岐,笔直凌厉。

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刀非常快,定睛望去,心已寒凉。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拦到他背后的。

刀身如数没入,血泄了闸,从左胸口前汹涌而出。

她根本就一声没哼,是不是这些身体疼痛对她而言,早已算不上什么。

陆岐回头时,是美丽闪耀的浅金长发,几乎迷蒙他所有视线。

绝世容颜凋零绽放。

“——阿梨——!!!”

女人在他身后,背着他,睫毛轻颤,面向着西装虎豹耳钉的持刀者,垂下了张开的双臂,白色水袖悠悠晃晃。那把刀贯穿了她的身体,我认得出,那是直接贯穿心脏。

光头男人面无表情拔出了刀,女子身体一颤,鲜红妖娆泼墨浓郁成曼珠沙华,一朵又一朵,白色裙纱裹着的瘦薄身体,纸鸢般跌落了。

陆夫人惊骇地望着,望着她倒进陆岐怀里,望着地上蜿蜒的血。一格一格转头,震惊地望着跟着自己多年的保镖。

男人面无表情,手中的刀淌着血淋淋的热气。

“你到底是谁——”

我的牙齿

在咯咯响,血液一瞬间全部麻痹,回过神来时身体已经向着男人欺身而上,以一种不可置信的速度将刀架在他脖子上,眼眶都在颤抖,几乎要咆哮中,身后陆岐的声音,将我打得一动不动。

“你不会死的。”

他抱着她,小心而深深地,微微发抖。背着我,我只看得见他的下巴和发梢。

他的声音却异常柔软,几乎要消失一样,“阿梨,没事的,这样的伤,你不会死。”

怀中美貌的女子微睁着眸子看着他,忽然间就笑了笑,唇因血染而愈加艳红,“你不用骗我,刀上有破魂散,你我都看见了。”

陆岐身形一颤,臂膀收紧了些,头埋了下去,埋在她温热的颈窝里,好像一辈子都不愿放开了。

她目光越过他宽厚的肩膀投向苍茫天空,白色梨花瓣打着卷儿柔柔蹭过她的脸颊,伸出细瘦的手,搭在了他的背上,两人形成了一个隽永的拥抱姿势。

“陆岐,当初你为什么娶我…”

他抱紧她,呼吸垂在她耳边,像一根弦,就此崩断一样,不停地压抑地颤着。

她却什么反应也没有,惨白的脸,瞳孔渐渐堙灭了光。那种奇异的香气,喷薄一样从她身体深处散出。

“既然娶了,又为何做得决绝…”

“阿梨,我没有可以给你的未来,莉露尔死了,阿梨才可以重生后好好活着。”他声音哑了,一点一点把她嵌在自己身体里。

“所以…你用生命换我自由…?”她恍惚地笑了一笑,血细细溢出嘴角,“你怎么这么傻,我替你不值。”

她看着天空,瞳中朦胧,轻轻道,“我从一开始起,就没有想过可以活过今天,陆岐,你说你当初怎么舍得…”

女子阖上眸,细细的低低呓语,若雪一般化在空中,消散了。

“怎么舍得,杀掉我们的孩子…”

香散,魂尽。

梨花纷飞,清美世界,就此破碎,寂静成浅灰的沧泠。

她的小手从他肩背上无声滑落,他身体猛地一震,而在下一秒,灰烬般消弭地沉下去。

拿刀架着的男人早已消失,我呆呆看着他怀中的人儿,昨日红颜。

陆岐好像没察觉似的,抱着她,摸索着握住她垂下的葇夷,然后把它贴在自己脸上,垂眸注视她,低低软软地说。

“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要为我修一辈子面,你看,我一直留着呢,我等着你来为我修面。”

嫩白的指尖被他握着划过他的青茬。

“阿梨,你说话啊,

你不要不说话,好不好?”

男人温柔低沉絮絮说着。

女子闭着眼,毫无反应。

“你知道么,每年春天这里的梨花真的会开,很漂亮。”

他抱着她,指腹轻轻抹掉她唇角的一株血,笑了起来。

“阿梨,我们回家。”

语落,风掠过,怀中女子身躯,崩散成朵朵燃烬的星屑升至天空。

他的手中,剩着一朵洁白淡雅的小小梨花。

天色渐明,第一抹苍冷微白的天光,落进满园枯树的小院。

作者有话要说:【未完待续】

接下来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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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21 遥远的恋人

事情这般尘埃落定了。

一度在贵族间闹得沸扬的科萨恩家族事件、罗刹事件,慢慢远离于人的视线,BN与元老院那边不知是我消息面狭隘还是他们处理得太好,一点风声都没有。

陆家那边除了一蹶不振后,再也没有消息,好像一切不曾发生过一样。那天清晨,漫天梨花雪落尽消失作了最后潮湿浸凉的告别,真实世界的清澈白光铺满天空,陷入沉眠的人们一个一个睁开睡眼,莫名爬起,不明所以地四下张望。

死了的人,还是死了,死在床榻间,脖子上有触目惊心的血痕。

阿梨的恨是真的,不给自己留余地地去杀人,然后断了退路。

陆岐一动不动跪在枯萎的梨花树下,手指蜷缩,掌心的清白小花在微风中颤颤巍巍。

我看着这一切,开始明白,从最初起我只能做个旁观者,我只能看着,这段家族争斗下埋葬的无妄爱情化为心口一道伤,眼角一颗泪,挣扎彷徨后终究是凋零。那个巧笑倩兮眼眸苍凉的女子还是消失了,他拼命抱紧后,还是消失了。

原来一开始起她就只是缥缈飞花。

回来后的日子有一段时间的安好,有时想起,那大概是梦中绽放的一曲无法让旁人所闻的歌,梦里面有美丽金发的少女,有年少轻狂的少年。

凌邪曾问我,“不去调查那保镖的来历么?”

我摇摇头。

第三方势力也好,那虎豹耳钉的保镖也好,亦或是涂满破魂散的刀。

一切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看到了结局。

再见到陆夫人已是半个月后。

我去皇家第一圣医科院复查时,遇见了她,容颜仿佛是一夜之间枯萎败褪,丹凤眸中失去了以往咄咄逼人的锐利。

现在望去,只是一介妇人。

她身边还有个少女,十五六岁的光景,清丽脱俗,眼睛大大很是灵动,美貌的一张脸上添着病态,这大抵是来医院的原因。

陆夫人见了我,淡淡一笑,“纪姑娘。”

已是昔日疲倦。

我赶紧回礼,不擅长客套寒暄,简单问候了。

“纪姑娘以后若是入了大家族,便是明白了,许多事,身不由己。”末了,她眼神幽幽望向远方,“可今儿想想,我这一生,图的是个什么呢?”

我回答不了她,只能用目光送她和她的女儿,渐行渐远。

这件事告下一段落时,我去中央厅看凌邪。

其实只要远远看着就好了,不要打扰他,我是这样想的。

白虹之塔偏北方那山势较高的一大片明显区别于其他楼房和街道,被黑色镂空雕花尖顶高栅栏包划的地域山脉便是中央厅,远望而去尚以为是军事皇家宫殿及

其巨大漂亮的广褒庭院,面积足以充当一个临时飞机场。若是买了卢科市地图的外地游客,便会发现白虹之塔北方几乎什么都没有标注,只有大得在地图上分外醒目空白区域上印着中央厅的徽章以及中央厅政府的字母。完全无视于如今上涨得愈加变态的土地房产价格这也让许多贵族分外眼红。

听说中央厅层层浓郁森林后真的有一个军事基地,里面真的是有一个飞机场的。

我有凌邪给的特别通行证,守门的一整排士兵直接敬礼将我放了,我特地说了不要通知凌邪。径直去了最高层的领袖办公室,又不是第一次去,高层的人见过我底层的又不知我是谁不敢拦,一路通行无阻,两侧是两个世纪前风格的古老教堂宫廷装潢,黑白切割大理石透亮地版,白柱落地琉璃窗,浮雕壁画,圆顶拱门,金绳红帘,华丽璀璨水晶层层的吊灯由走廊天顶一盏一盏铺展排列向另一头,窗外一侧是连绵浓绿的山群和碧澄的天空,另一侧是卢科市的大部分全景。

那时是中午,人不多,我去敲门。

开门的却不是凌邪,也不是秦铮。

笔挺西装的光头男人,虎豹耳钉,浅墨镜下眼神淡漠无情。

我脑袋轰地一下全炸了。

他看到我一怔,想关门,我用身体抵着撞开,他有些吃惊,似乎没料到我有这么大力气,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又征求般地向房内看去。

我站在门口,看着满桌的文件,情报资料,图片分析,以及,桌子正中央那半打开的箱子。

里面是一个布满咒文的透明圆柱体容器,装满琥珀色液体,以及,一个蜷缩的婴胎。

七个月大的,婴儿的,胚胎。

桌前站起来的凌邪,黑发黑眸,极好的眉眼。

我莫名地觉得陌生,所有的记忆片段从身体深处喷薄而出,身子颤了一下,我连着虚虚后退几步,手指冰凉,扶住了门框。

原来是这样。

“…是你…杀了她…?”

艰难说完这句话,心里蓦地一抽,我恍惚而求救般,望向他。

这该不会是真的。

他一只手搭在桌面上,蜷曲的中指微微动了一下,又迅速被压了下去,静了。

思绪掐灭,我断了呼吸,夺门而逃。

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就是想离开这个地方,冲到电梯口按按钮将合了一半的电梯打开不管已经满了人,挤进去,里面正装精英模样的男人女人瞟了我一眼,我压着心跳,低下了头。

咔。

门关上只剩一条缝时,一只手从外面伸了过来,等不及电梯门会自动退开,猛地掰开门。

“陈、陈大人…?!”

旁边有人低呼。

凌邪两

手撑着门框,注视我,眼神漆黑。

我没料到他会追上来。

他不是那种脑充血看到女生跑了就放下一切去追的人。

身边的乘客几乎是自觉地在他冷冷扫了一眼后从他两侧默默走出去,连电梯的人工服务小姐都走了,有的还回头,意味深长仔仔细细看我几眼,有莫名,有惊诧,有羡慕,还有一些像刺一样的眼神,扎得我浑身不舒服。

我头越来越低,只知道偌大个电梯箱空了,他走了进来,门关上了。

气息就在身边,隐约却觉得遥远。

我一声不吭,直到他在我头顶斜上方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