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公路上高速行驶着,司机是个没有灵魂的驾驶机器。

对于野狗、水蛇、癞蛤蟆一样的楚泽绍,穆世现在是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先前他还强忍着不失态,如今听了这最后一句话,他心中的愤恨终于抵达了一个顶峰!

他在狂怒之下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涕泪横流、彻底崩溃。

他被楚泽绍气哭了。

若是放在平时,他当然不会这样脆弱;不过在近两个月的养伤生涯中,他服用了相当量的特效药,而那药的副作用之一便是使人激动易怒。挣扎着再一次起身弯下腰,他心里迷迷糊糊的,把脸埋进毯子里又泣又诉:“楚泽绍……你气死我了,你怎么就追着我不放呢?你给我滚到地狱里去吧……你说这么多年了……难道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说到这里,他无力的回过手去掀了衬衫后襟:“你还给我留了这么个记号……我会被你这种混蛋做个一辈子的记号……你让我以后……”

他把话说的断断续续,显见是思维十分混乱。把脸在毯子上蹭了蹭,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真是个命苦的人。小时候结巴,十几岁时喜欢男人,二十多岁了弟弟造反,后来又遇到了你这个魔鬼……连扎尔贡的儿子都能捅我一刀……我怎么这么惨……”

楚泽绍将双手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一边斜着眼睛盯住穆世,一边咬紧牙关,极力遏制了脸上的笑容。

要不是怕穆世鬼哭狼嚎,他真想将这个泪流满面苦大仇深的家伙一把拎起来搂进怀里。

穆世语无伦次的哭诉了片刻,因把该说的也说尽了,又见楚泽绍厚着脸皮端坐在一旁,摆明是没有滚去地狱的打算,便用毯子蒙了头脸,疲惫不堪的倒回了座位上。

他方才一时急火攻心,的确是有点神经质了。短暂的哭泣耗尽了他仅有的一点微薄力气。在朦胧的黑暗中闭上眼睛,他昏迷似的睡了过去。

楚泽绍先不理他,待听他呼吸沉重了,才伸手小心掀开毯子,让他露出了面孔。

穆世很苍白,果然是元气大伤的模样。眼角处似乎还有点点泪痕,不过神情看起来还是平静的,全然不像是刚刚痛哭过一场。

“卢比?”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前方坐着苗家的司机,楚泽绍虽然也发现那人木然的很,心无旁骛的只知开车,不过那毕竟是个有眼睛有耳朵的存在,也不好当着他的面太过放肆。

神色俨然的咳了一声,他一脸正气的面向前方,同时悄悄的将手指贴在了穆世的手心里。

穆世的手是柔软而火热的,握住他的手指时,那姿态几乎堪称乖巧。

楚泽绍一边感受着穆世的温度,一边决定继续采取怀柔政策。

虽然穆世一方对他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不过他并不因此感到悲观。他认为自己是无比强大、无所不能的;只要他肯用心,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上次他在苗家被穆世打了满头包,当时是气的要命,不过后来青包消退,他也就渐渐心平气和下来,开始理智的重新考虑此事。

首先,他想,自己是绝不能再和穆世开战了;一来是承受不了战争的开销,二来苗先生那个疯老头也不是好对付的。

既然不能动武,那就只好改换路线。他在自家的院子里长久的踱来踱去,只恨自己没有神通,不能把穆世从百里之外一把拽过来,摁在床上揉搓压迫一通。

“我这次得打起精神来,万万不能再惹恼了他,顺便还得哄哄苗老头——否则他和苗老头联合起来跟我做对,那我可受不了!”

楚泽绍有板有眼的思考着,越想越得意,好像全天下就只有他一个人有头脑似的。

车队在傍晚时分,于锡金境内缓缓停下。

楚泽绍这回没用穆世驱赶,自动的开门下车,一时间不知所踪。而宝贝忽然出现在人前,且满不在乎的赤裸了雪白的上身,开始当众更衣。小黑豹提着个装衣服的大皮箱,也不甘落后的溜过来跳上了穆世的汽车。

一番忙乱过后,队伍中的三位主人翁全变成了西装笔挺的体面模样。穆世和宝贝倒也罢了,只是那楚泽绍一贯不修边幅,如今骤然装扮起来,瞧着就像是野兽打扮成了人样子,威风神气的十分可怕。

穆世没有下车,只听外面那宝贝对楚泽绍笑道:“楚主席,你和穆先生谈了这么一下午,可有收获呀?”

楚泽绍给自己点了一根烟:“谈的挺好,穆先生还是很愿意与我和解的。”

宝贝看他说这话时一本正经的,几乎就要信以为真了:“哦?是么——”

话音未落,旁边的车窗忽然降下来,穆世从里面伸出他那油光水滑的脑袋,沉着脸对宝贝道:“不要听楚主席胡说八道!”

楚泽绍咬着烟卷,“嘻”的笑了一声:“穆先生年纪大了,脾气也变坏了。”

穆世伸出手去指了楚泽绍,愤然说道:“楚主席,你比我年长!”

宝贝冷眼旁观着,发现穆世只要一见到楚泽绍,就有点疯疯癫癫的。

第94章 生日宴会

苗先生在锡金家中休养生息了一段时日,因为生活优裕,瞧着是更显年轻了。

人人都知道他是个荒唐暴戾而又愚蠢的老头子,所以当日见他受了印度政府的封锁,便以为这家伙走了一辈子的狗屎运,这回终于要掉进粪坑不能翻身了,便纷纷露出冷酷嘴脸来落井下石。哪晓得苗先生异想天开的跑去布确开辟出了一条新路,居然毫发无伤的就解除了这一场危机。

人们恐慌起来,怕老头子闹起小心眼儿,要找自己的晦气,就趁此大寿之机,一个个都热情成了一盆火,争先恐后的前来祝贺赴宴。苗先生其实倒并没有翻旧账的想法,如今见自己这样众星捧月般的受爱戴,他得意的就只剩下高兴了。

穆世在下车之前,用了一点可卡因——否则他简直无法挺起腰来走路。宝贝见他虚弱得很,便要出手搀扶他,可他因恨宝贝随便就放楚泽绍上了自己的汽车,便十分冷淡的对他一摆手,表示拒绝。

宝贝没想到自己会在他那里碰软钉子,当即就讪讪起来,心中不快之极,可也不好发作,只好按捺下脾气走开。

一行三人鱼贯进入苗宅大门,那苗先生见到儿子倒也罢了,对楚泽绍倒是很和蔼的敷衍了一番,末了才走向穆世,在对方躬身行礼之前一把抱住了他:“哈哈!我的小朋友,我们可是好一阵子没有见面啦!”

穆世差一点就要翻了白眼——他那肚皮上的刀口在这拥抱之下被狠狠的抻到了。

旁观着的宝贝是知情人,见状便作势上前一步,想要提醒自家父亲动作不要那样豪放,然而话到嘴边了,却是没敢说出来。倒是楚泽绍笑嘻嘻的踱过去,状似无意的说道:“我发现啊,这穆先生的气色好像是不大好嘛!”

苗先生听了这话,便也放开穆世上下端详了一遍:“你生病了?”

穆世微微弯了点腰,强笑着答道:“没什么的,前些日子受了一点小伤,早已经痊愈了。”

苗先生的头脑中是没有“关心”和“同情”这两根神经的。上前一把扯住穆世的手臂,他兴致很高的说道:“走哇!让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吧!”

穆世落在了苗先生手里,就和落进龙卷风里也差不多,一点自主的可能也没有,全是被对方带着走。而那苗先生高大挺拔,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其实拥有中年人的强壮体魄,轻而易举的就把穆世给捉了走。宝贝犹豫着跟上几步,回头看了楚泽绍一眼,却见他正板着一张黑脸很有保留的微笑着。

宝贝想了想,转身走向了楚泽绍:“楚主席,明天就是家父的大寿了,今晚家里忙乱得很,若有招待不周之处,希望您不要见怪。”

楚泽绍在雪白浆硬的衬衫领子里扭了扭脖子:“那没有关系。”

苗先生口若悬河、说的刹不住闸了。

穆世满面笑容的倾听着,额头上带着一点冷汗。苗先生正眉飞色舞而又没头没尾的讲述着他与扎尔贡之间的仇恨。

“敢和我这个老子做对?”他在臆想中洋洋得意的对扎尔贡鞭尸:“哼!别看他死的早,我照样可以宰了他的儿子!”

穆世连连点头,同时悄悄的把手掌覆到肚子上。

苗先生虽然没心没肺,可以注意到他的脸色和姿态都有些不大对劲。

“你到底是受了什么伤?”

穆世似乎是有点忸怩,可也如实说了。不想那苗先生听后,当场起身走到他面前:“把衣服解开,让我看看!”

穆世怔了一下,随即立刻连连摇头拒绝,只说自己没事。可惜苗先生实在是很喜爱他,不由分说的就伸手将他的衣服撕扯着掀了起来。

穆世仰靠在椅子上,难堪的不知如何是好,自觉着一张脸已经红到发烫。而苗先生望着那小小一处红色疤痕,竟是用手指在其上用力按了一下:“这不是已经愈合了吗?”

穆世用双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身体随着苗先生的力道瑟缩了一下:“是……没什么大碍。”

苗先生用指尖在疤痕上来回的摩蹭,仿佛要将那刚刚长好的伤口重新扒开一般。如此研究了半天,然后他才直起腰来放开了穆世,语气很客观的评价道:“你太娇气了,像个女人一样。”

穆世很好脾气的拢住前襟,身体有点发抖,实在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穆世直到午夜时分才回到客房休息。

他算是怕了苗先生。

迷迷糊糊的瞌睡了一会儿,小黑豹便轻手俐脚的推醒了他:“先生,天亮了,您该起床啦!”

穆世知道今天是苗先生这场寿宴的正日子,便只得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扶着小黑豹慢慢坐了起来。

拉开裤腰低头看了看肚皮,他自怜自爱的用手抚在了伤处,心想这苗老头真是讨厌到家了。

在这个“正日子”里,他见到了苗先生那十八个儿子二十三个女儿,以及无数的孙男弟女们。苗家热闹的开了锅,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服饰华丽的宾客,喧闹拥挤的几乎让人没有立足之地。

这倒正中了穆世的下怀。趁着苗先生接受祝贺之时,他借故捂着肚子溜出大客厅,藏进了一间小起居室内躲清闲。

起居室内的面积不大,迎着门却有一处背阴的大窗子,正对苗家后院,窗前还横着一支枝叶茂盛的大树干,愈发衬托的房内清凉幽静。穆世一时找不到小黑豹,只得自己扶着墙走了进来。因见房内无人,他便长叹了一声,就觉着身上都被汗水湿透了,不但头脑发晕,视野也有些模糊走形。

闭上眼睛稳了稳神,他实在是感觉身体难受得很,兼之伤口处隐隐刺痛,故而忍不住呻吟出声,哼哼呀呀的摇晃着走向那面向窗口的小沙发——走到半路,他皱起眉头闭上眼睛,满心烦闷,简直有了点中暑的症状。

摸索着挪到了沙发前,他脱力似的一屁股坐下来——正坐到了楚泽绍的脸上!

楚泽绍早在清晨便看出苗家人多,并不缺少自己这么一位客,所以很自觉的找到一处偏僻房间,打算先睡上小半天,等到午饭时再出门露面。

他的睡姿是很文雅的,安静如同姑娘一般,蜷在沙发里面堪称是无声无息。又因那沙发背对着门口,所以穆世进门之后,竟是全然没有发现他。而他本是睡得正酣,忽然受到这等劈头盖脸的袭击,自然是大惊而起,口中万分惊讶的“哎呀”了一声。

穆世闭着眼睛梦游一般,听到这声后也吓了一跳。起身回头看时,就见楚泽绍穿着衬衫歪坐在沙发上,极其诧异的望着自己。

双方无语的对视半晌,穆世像一只虾似的弯着腰,神昏力竭的扭头就要离开。楚泽绍见了,便探身伸手一把拉了他:“你跑什么?怕我吃了你?”

穆世满脸厌恶的瞪了他一眼:“松手!”

楚泽绍没再多话,果然就把手缩了回来。

穆世在小沙发的一端缓缓坐下来,又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双方半晌无语,后来还是楚泽绍先开了口,言语内容极其不得人心:“哎,听说苗老头子昨晚把你按在椅子上开膛破肚了?”

穆世怕冷似的瑟缩成一团,低下头昏昏沉沉的靠在了沙发扶手上:“滚。”

“我比你来得早。”

穆世不说话了。

楚泽绍大喇喇的叉开双腿换了个舒适坐姿,而后酸溜溜的一笑。

穆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只小药瓶,拧开后从中倒出了一点可卡因粉末,颤巍巍的吸进了鼻子里。

楚泽绍斜眼看着他。

如此又静默了三五分钟,穆世渐渐舒展了身体,瞧着倒像是又恢复了精气神。

“楚泽绍……”他望着窗外树枝投在房内地板上的阴影,忖度着出言问道:“我家里人……还有吗?”

楚泽绍清了清喉咙:“还没死绝。”

“年纪小一点的男孩子……还有吗?”

楚泽绍颇想说点不好听的,不过话到嘴边又让他咽下去了:“应该有吧!”

“给我送回来几个。”

楚泽绍笑了一声:“你家里那些男女,我现在留着也没用了。你要是惦记着,我可以全部放出来送回布确。”

穆世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轻声说道:“不必,我只是想要一个穆姓的男孩子,以后来做我的继承人。”

楚泽绍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穆世大概是无意再娶妻生子了。

“再说吧!”他大模大样的答道:“我要是心情好,就给你送回去几个小男孩儿;要是心情不好,就给你送回去几个老娘们儿!”

穆世一听这话,登时愤然起身,一阵风似的摔门而走。楚泽绍没想到他会忽然翻脸,挽救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他离去了。

这一天,苗先生乐疯了。

午夜时分,他当着儿孙宾客们的面,开始搂着年轻姑娘调笑。苗家家风与众不同,儿子见老子兴奋了,也上行下效,各自追逐了女人去寻欢作乐,而客人们见此情景,自然也是乐得跟着胡闹。

一时间那贺寿大厅内的秩序失控起来,仿佛空气中都弥漫了荷尔蒙的味道。穆世眼见着寿宴有演变成无遮大会的趋势,便借故起身想要离开。哪晓得刚走了没有几步,苗先生忽然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拉着个半裸的姑娘追上来,醉醺醺的说道:“不要走,不要走,我很喜欢你,你得留下来陪我到天亮!”

穆世心中暗叫不好,刚要编造理由搪塞过去,谁知那苗先生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姿态,继续说道:“噢……我忘记了,你是不喜欢女人的,对不对?”说着他推开身边姑娘,举起酒瓶灌了一大口,随即就凑到穆世面前,一把抱了他。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嘴对嘴的把酒送进了穆世的口中。

“男人……”苗先生的舌头都有些发硬了:“你喜欢男人……我就是男人嘛……你远道而来,我要好好、好好的招待你!”他紧紧的搂着穆世,仰头又灌了一口烈酒,而后低下头再一次渡进了穆世口中。

“咽下去!”懒洋洋的抬起头,他忽然沉下了那张保养极好的脸孔,老虎似的瞪了穆世:“你敢吐?咽下去!”

穆世含着那口酒,怔怔的望着苗先生。

苗先生打了个酒嗝儿,老虎的模样消失了,他嘻嘻笑起来,随手将瓶中余酒淋在了旁边姑娘的身上。

扔掉酒瓶,他怀里还抱着穆世,环顾四周大喊了一声:“宝贝!”

周围的人早已看得呆了。宝贝从人群中挤出来,脸上不是个正经颜色:“父亲,我来了。”

苗先生抬手抓了宝贝的头发拽了拽,又将穆世推到他面前:“这位穆先生,是我的好朋友,你替我陪陪他……啊,对啦,你可以认他做干爹……”

此言一出,忽有一个面白如雪的高个子中年男人走了上来,满脸陪笑的对苗先生耳语了几句,也不知说的是什么,就见苗先生立刻转移了注意力,谁也不理会,跟着那男人便走掉了。

宝贝松了一口气,对着穆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口中咕哝道:“刚才那人是我大哥。我要是认你做了干爹,那他也成了你的干儿子了。”

穆世用袖口用力的擦着嘴唇,心里有点恍惚,觉着自己好像刚做了一场噩梦。

第二天上午,穆世一觉醒来,终于回过味来。

苗先生那撒酒疯的举动让他羞恼难言。想到自己在锡金那群上流人物面前如此彻底的出了丑,他真是郁闷的连饭也吃不下,恨不能插翅飞回布确,此生再也不要见到苗先生。

苗先生在酒醒后回想往事,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的一切情绪都十分有限,在短暂的不好意思之后,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还能若无其事的挽留穆世多住两天。

穆世的态度和蔼而坚决,在吃过一顿午饭后,便毫不留恋的启程离去了。他前脚一走,楚泽绍也提出告辞——苗先生同他没什么交情,也就没有多理睬他。

又过了两天,宝贝因为实在是不能忍受自己这个大粪坑一样的家庭,故而也跑了。

第95章 普嘉

穆世回了家。

楚泽绍回了家。

宝贝也回了家。

楚泽绍从德堪监狱中挑出了几名十来岁的穆姓男孩子,却并没有将其送回布确。

他在实际行动上是毫无诚意可言的;可在态度上,却像个高级交际花一样变得多情浪漫起来。和平时期布确与利马之间是通邮政的,他在漂亮的信笺上写出花体字的法文情书,一封连一封的寄去了穆世的书桌前。

他不知道穆世不懂法文。

而穆世接到了这些天书一样的信件,因怕他在纸上胡言乱语,所以也不敢找人翻译,索性将它们尽数扔进了碎纸机中。

另一方面,在与宝贝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冷战后,穆世由于思念对方那天使一般的面容,便主动降了白旗,和他讲了和。高傲的宝贝等他认输等的很辛苦,所以此刻也没有拿乔,当即就接受了和平,重修了情谊。

生活渐渐显露出了恬静的一面,穆世很平和的过着日子,身体也慢慢恢复了健康。而在这期间,他还得到了一个十四五岁的白皮肤男孩子。

这男孩子名叫扎陵,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曾经参加过一段时间童子军;虽然由于营养不良而显得有点细脖子大脑袋,不过看那一身骨骼,却是个高挑胚子。除此之外,他生的细眉毛高鼻梁,一双眼睛像是褐色的琉璃珠子;又总是微笑着,那通身气派很有一点当年普嘉的意思。

穆世像父亲那样疼爱着扎陵,这可把小黑豹气的要死要活。小黑豹一边偷偷欺负扎陵,一边企图联合其它卫士孤立这个小白脸;然而众人都觉得小黑豹不是个好东西,而且为了刺激小黑豹,甚至还有人开始尊称这男孩子为扎陵哥。

在这年的十月末,也就是小黑豹妒火攻心之时,普嘉来了。

普嘉抵达穆家大宅时,穆世正在院后一幢楼内与部下核对账目;听说普嘉到了,他丢下账本扭头就向外冲,短跑健将一样飞速穿过大半个院子,像枚炮弹一样轰到了普嘉面前。

弯下腰喘了许久粗气,他红头涨脸的直起身,也没多说,就只问了两个字:“来了?”

普嘉胖了,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皮袍子,瞧着正是个生活富庶的庄园主模样。对着穆世一笑,他还是原先的那个劲儿:“卢比哥,我来了。”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手帕,很自觉的去为穆世擦汗。

穆世死盯着普嘉——盯了好一会儿,他转身一挥手:“进去坐,外面凉。”

两人进入楼内客厅中。那小黑豹听说普嘉来了,便狗腿子似的跑进来端茶递水,顺便瞻仰前辈容颜——普嘉从一个穷牧民的儿子变成了现如今的庄园主,真堪做他的偶像了。可惜穆世看他这个黑小子颇为碍眼,竟毫不留情的把他赶了出去。

没了闲杂人等,普嘉因见房内摆设一如先前,便毫不见外的脱了皮袍,露出了里面长裤衬衫的打扮。

“卢比哥……”他见穆世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并不说话,便鼓起勇气讪讪的叫了一声:“你这几个月,过的还好吗?”

穆世沉着脸,不理他。

普嘉费力的拖着一条腿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仰着脸看他:“卢比哥,你是不是怪我直到现在才来看你?”

穆世扭头,不与他对视。

普嘉笑着随他那目光移动:“农场里人手不够,我实在是脱不开身啊。”

穆世不以为然的一撇嘴。

普嘉说不出许多甜言蜜语,不过耐心是有的。大狗一样蹲在穆世身前,他喃喃的含笑解释:“一进秋天,农场里的活简直干不完,梅朵的弟弟还小,也帮不上什么忙……”

穆世忽然转向他斥道:“出去!回去伺候你的农场吧!”

普嘉低下头,硬着头皮苦笑:“你别生气,是我不对。”

穆世抬手在他肩膀上狠推一把,横眉竖目的大声道:“出去!”

普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摇摇晃晃的重新蹲起来,他依旧是笑:“卢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