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那里好像被一根缝衣针穿心而过。

应许的手指有点发抖,这是她仅存的一张和韩千重的合影,当初真相大白分手的时候,韩千重把他们俩所有的合影都撕了,这是她偷偷留下来的一张。

公寓里有两间书房,这间是她的,韩千重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进来的,所以她也就恬不知耻地把合影放在了这里意淫。

她临走的时候,把她大部分的私人物品都收走了,书房里的却遗漏了。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韩千重疾步走了进来,看到地上的碎渣,脸色变了变:“彤彤你没事吧?”

元彤彤惊呼了一声:“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打碎了没关系吧?”

她一边说一边倒抽着凉气,弯下腰来,想要去收拾地上的碎渣,这个相框是水晶的,地面是大理石,透明的小水晶渣到处都是。

“别动,我来。”韩千重急匆匆地出去,拿着簸箕和扫帚回来,把碎渣扫了起来,那张被踩烂的照片也被扫了进去。

韩千重的手顿了顿,元彤彤瞟了他一眼,蹲下来想去捡:“咦,照片都坏了,是你和应许吗?好像是她骗你那会儿照的?”

“坏了就别捡了。”韩千重冷冷地说着,拿起簸箕往外走去。

元彤彤跟在后面,应许也飘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厨房,把照片和碎渣倒进了垃圾桶。

韩千重和元彤彤出去了,客厅里传来了欢快的片头曲声。

应许半跪了下来,手指穿过垃圾桶的外壁,落在了那张照片上。

她轻轻地抚过韩千重,落在了自己那张残破不堪的笑脸上。

很痛。

肉体感觉不到,可是,她的灵魂却痛得在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醋哥也在颤抖??我是后妈??

第 3 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许站了起来。

再颤抖也没有用,是她自己要放手的,元彤彤对韩千重好就好,韩千重能幸福就好,这一切已经和她没有关系。

应许走了出去,准备到书房里去对付一晚,明天再想想有没有办法可以解开这个困局。

要她每天对着韩千重受折磨,她还不如不死。

可她如果不死,又不可能真的对韩千重放手。

这真是个无法破解的难题。

客厅里已经没人了,灯也熄灭了;主卧的门虚掩着,几许晕黄的光从里面透了出来。

应许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忽然十分后悔,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把那张大床搬走?就算砸成木条送给烧火的农户,也比让元彤彤躺在上面和韩千重翻云覆雨强。

她忍不住侧耳听了听,没什么奇怪的动静。

她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往前靠了靠,门开了,韩千重从她身旁擦肩而过,她几乎可以闻到他沐浴过后的薄荷香味,那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卧室里没有人,元彤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应许有点纳闷,看着韩千重倒了一杯红酒又重新回到卧室,靠在床上,打开一封信看了起来。

她靠近床头,看到床头柜上放了两个个信封,其中一封露出了浅栗色的信纸。

她想起来了,她和韩千重在一起六年,中间曾经想断过两次,一次是喝醉酒和两个朋友打赌,说肯定能把韩千重甩了,还赌咒发誓地写了一封绝交信,让朋友寄了出去。酒醒了以后,她坚持了一个星期没回家。

还有一次的起因是韩千重回G市帮元彤彤料理她父亲的丧事,韩千重头一次对她软语相求,说是元彤彤从小就孤苦伶仃十分可怜,要是他不去帮忙,只怕她撑不过去。

韩千重走的时候她正为了一桩并购案通宵了三个晚上,高烧三十九度,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才好,韩千重回来以后她就出去旅游了,留了一封语焉不详的分手信。

当然后来还是她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旅游了十天以后回来,思念就好像决堤的洪水,别说是分手了,就连分开一个时辰,都让她觉得难以忍受。

没想到韩千重居然还留着这两封信。

他这是要干什么呢?留着提醒他应许的出尔反尔?

韩千重喝了红酒,随手把信纸放在了床头柜上,关了灯睡了。

应许走到床前,看着韩千重的睡颜。

其实韩千重长得并不是十分帅气,只是举手投足间有种特别的气质让人着迷。睡着的时候,他的眉目舒展开了,那股傲气被冲散,看起来好像邻家的大哥哥。

S市是国内娱乐的发源地,数不清的俊男靓女怀揣着明星梦在这里打拼,够级别被富豪们包养的,无一不是顶尖的美男美女,韩千重和他们一比,年纪太大,容貌只能算得上中等偏上,偏生还这么一副油盐不进的烂脾气,动不动就甩脸子给应许看。

应许为了这个,在朋友圈里没少被嘲笑,有几个竞争对手甚至直接骂她犯贱,当然,这些骂她的到了最后都被她不动声色地整治得哭爹叫娘的,S市富豪多,可富二代里出息的没几个,她应许算是一个。

应许伸出手去,想去抚摸一下韩千重,只可惜,她的手落进一片虚空,那曾经温热的触感无影无踪。

为什么一个人睡在主卧里?

为什么不把元彤彤留下来?

应许有点困惑,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韩千重对喜欢的人向来很珍视,当初两个人谈了快一年的恋爱,也只不过是牵牵小手亲亲嘴,从来没有越过雷池一步,现在元彤彤是他的真爱,他当然不会轻忽,肯定想着要在新婚之夜的时候,再和元彤彤恩爱。

至于她,和韩千重的初夜,就是用钱买回来的,怪不得韩千重怎么都瞧不起她。

应许不想留在这里,随便去哪里都好。她四下看了看,又尝试了一下离开这间公寓,结果发现,她移动的速度可以用意念控制,可活动的范围还是和刚才差不多,走出数十米远就被拽了回来。

她用意念想了无数个地名,希望能像刚开始成为魂魄一样,能够瞬间转移到脑子里想到的地方,可惜没有成功。

她有点沮丧,站在阳台上对着半空中的圆月,用意念召唤了一遍所有她知道的神仙和菩萨,尤其深情地呼唤了一下勾魂的黑白无常,却连半个鬼神都没出现。

魂魄没有睡觉这回事情,应许在公寓里兜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没办法,只好在客厅找了个角落魂游太虚,度过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魂魄第一夜。

天亮起来的时候,门咔哒一声响了起来,还没等应许回过神来,韩千重从主卧中窜了出来,站在客厅中,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大门。

进来的是小保姆刘川川,她大包小包地拎了好多,有点喘。

看到韩千重,她有点意外,眼圈一下子红了:“怎么是你,应许姐还没有回来吗?”

韩千重沉默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都两个多星期了,应许姐这是去了哪里了,她从来没出去这么长时间过。”刘川川念叨着,走到厨房,把袋子里东西都放进了厨房,开始打扫卫生。

韩千重在她身后跟了一会儿:“你以前不是每天下午来的吗?怎么换时间了?”

“我想应许姐了,要是她回来了我可以给烧早饭给她吃。”刘川川闷声说。

韩千重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忽然轻蔑地哼了一声:“应许让你来监视我的吧?”

刘川川愣住了,困惑地回过头来:“为什么这么说?”

韩千重显然不屑于解释,他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告诉她我很好,她永远都不回来才好,这样欲擒故纵的手段太老套了,她玩了这么多次都没腻吗?”

刘川川气得浑身发抖:“你…你居然咒应许姐!你太没良心了!”

韩千重理也没理她,转身开门走了。

刘川川坐在地板上哭,应许站在她面前,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

当年她参加了一个慈善活动,因为和韩千重赌气,心血来潮去了一个贫困村,从县城出发,坐了五六个小时的汽车,又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才到了一个山沟沟里。

除了在电视上看到的非洲难民,她从来没有想过,和她一样肤色的国人,居然会有这种贫困的生活。

刘川川就是那个山沟沟里的人,当地的少数民族,当年她才十几岁,爸妈死了,和一个患了重病的奶奶住在一起,连出门的棉裤都是和奶奶共用的,裤脚卷起来老高,裤腰绑起来,一不留神就要摔跤。

她并不是上帝,无法拯救所有的人,把刘川川从山沟沟里带出来的原因,只是因为她的眼睛,长得很像韩千重。

她安排刘川川去上了学,刘川川没有让她失望,表现了很强的绘画天赋,现在正在S大艺术学院就读美术系。

刘川川很崇拜她,那种渴望爱抚却又自卑倔犟的眼神,让应许偶尔会想到自己和韩千重。

自从大学开始,刘川川就坚持要做钟点工来报答应许,应许明白这种带着傲气的坚持,就同意了,不过,她把每个月要开给刘川川的工资都存进了一张卡里,准备等她独立了就给她。

这阵子兵荒马乱的,刘川川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那张卡还在她抽屉里放着,而刘川川还有三年的大学要上,没有收入没有亲人,她得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城市中生活下去。

她给了刘川川一个斑斓的梦,可现在,这个梦想很可能会被打碎,山沟沟和大都市,当现实和梦想的差距骤然放在面前,刘川川会不会被毁了?

应许站在女孩面前,徒劳地看着她哭泣。

她的哭泣是在为应许,还是在为自己?应许无从得知。

刘川川哭了一会儿站了起来,走进书房,找了纸笔在上面涂画了片刻,然后跑到了卧室里,把纸放在了床头柜上。

应许一眼就看出来,纸上画的是她的头像,旁边画了几道鬼符…她使劲地眨了眨眼睛,几乎以为她眼花了——刘川川把手指在嘴边咬破了,把手指上的血滴在了纸上!

看着刘川川在那里虔诚地喃喃自语,应许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正想上前去听听她在念叨着什么,忽然一股大力袭来,她的魂魄一下子就离开了主卧。

应许一阵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在一辆车里,前面开车的是韩千重。

韩千重把油门踩得轰然作响,显然心里很烦闷。

他的性子很沉稳内敛,很少这样失态。

应许不明白了,他还在烦闷些什么?

讨厌的人离开了,心上人就在身旁,工作顺心,家人健康。

是的,他被霸占了六年,美好的青春年华过去了,可这六年,她对他呵护备至,温柔体贴,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上一句,说是低声下气都不为过。

现在,她失去了所有,甚至生命,他却都还没到而立之年,这六年在他一辈子的生命中就好比白驹过隙,简直就可以忽略不计。

她把她这辈子的所有好运和期待都放在了他身上,她几乎都能预见他的幸福了…他在烦闷什么?

很快,韩千重工作的事务所到了。他学的是建筑,目前在一家S市有名的建筑师事务所工作。

韩千重下了车,应许心存着最后一丝侥幸,赖在车上没有下来。

可是没过几分钟,她不得不下来,不出她所料,她的魂魄被困在了韩千重的左右。

在事务所里里外外遛了一圈,应许就看到韩千重从办公室里出来,往二楼走去。

二楼是事务所的两个合伙人的办公室,其中王铮宇是国际知名的建筑大师,S大建筑系的客座教授,韩千重毕业回国后曾经在数个事务所干了好长一段时间打杂的活儿,是他的慧眼,把韩千重招至麾下,对韩千重有知遇之恩,韩千重一直十分敬重他。

到了这家事务所后,韩千重跟着王铮宇,从一个打杂的弟子开始,渐渐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建筑师,近几年在S市和国内建筑界声名鹊起,参与设计了多项政府工程和地标建筑。

应许忍不住跟了上去,听两个人在那里说话。

“G市的那座横江大桥年度勘察在准备了吗?”

“准备好了,小李下周会动身。”

“你不亲自去吗?”

“我…”韩千重有点犹豫,“最近我想留在S市。”

王铮宇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应许大感不妙,飞快地在王铮宇的身旁绕着圈子,拼命地想用意念来制止他:别说…求你别说!

只可惜王铮宇感受不到她的祈求。

“千重,别太难过了,人在就好,应许她还好吧?”

第 4 章

应许颓然后退了两步,几乎不敢去看韩千重的表情。

当初韩千重在那些小事务所被人排挤的时候,应许很心疼。

韩千重每天早出晚归,周六必然被叫去打杂,所有的设计被人堂而皇之地署名,他连最末尾的排名都挤不上,没人肯教他真正有用的东西。

后来韩千重也受不了了,重新去投了好几份简历,被一家事务所录取,可是,上了一个星期的班就辞职了,就因为应许和这家事务所打了招呼。

当晚他喝了一瓶酒,醉了。

韩千重极少在应许面前失态,这是少有的几回之一。他喝醉了并不会吵闹,只是眼睛发直,定定地盯着应许。

“我所有的努力,都抵不过你的一句话,你一定要这样羞辱我吗?”

应许还清晰地记得那时从韩千重眼里泛起的泪光,一闪既逝,却那样剜心刻骨。

她从来没看到过韩千重哭,就连当初他父亲病危的时候都没有。

她只是不忍见他那么辛苦,这个世界,有才的人很多,却往往抑郁不得志,她不想韩千重也这样。

她相信只要给韩千重一个机会,他的能力能支持他一飞九天。

可是,她做什么都是错,都是羞辱。

她忍了很久,终于在看到韩千重在烈日下被甲方骂得狗血淋头时再次忍不住了。

王铮宇是应许舅舅的大学同学,很早以前落魄的时候,机缘巧合,应许曾经介绍他和香格集团的董事长解东柳认识,随后王铮宇便时来运转,更在为香格集团设计了一个G市地标性建筑后声名鹊起。

应许的父母已经离婚,母方的亲戚都定居在M国,王铮宇和应许的这段关系几乎没人知道,韩千重更是被蒙在鼓里。

应许难以想象,韩千重要是知道他这些年来奋斗的成果源自于她的关系…

“王老师…你认识…应许?”韩千重惊愕的声音响起。

应许抬起头来,盯着王铮宇,那时候两个人约好了,王铮宇给韩千重一次机会,也绝对不会透露应许和他的关系。

“那么爱他?愿意做一个无名英雄?他发达了忘本了怎么办?”当时王铮宇这么取笑她。

“他不会忘本。”应许当时是这么回答的,还面带微笑,王铮宇大为感慨,说现在的年轻人速食爱情居多,都是合则来不合则去,象韩千重这样定的下心来的不多,人品从中可见一斑,所以他后来对韩千重的提携更是尽心尽力。

其实,韩千重的确不会忘本,只是,他的“本”不是她应许而已。

王铮宇看着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千重你还瞒着我?别人都告诉我了,你和思必得的应许是一对,你这口风也太紧了吧?”

韩千重怔了一下:“我和她…”

王铮宇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别人的闲话不用去听,应许我见过几面,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傲气得很,有心思都不会外露,这种性格很容易走入极端,你要好好劝劝她。”

韩千重沉默了片刻说:“她…她这阵子都没回来。”

王铮宇愣了愣,担忧地问:“她去哪里了?”

韩千重摇了摇头:“不知道,电话打不通。”

“那赶紧去她朋友那里问问,还有亲戚那里,”王铮宇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越是困难,越是要携手度过,这样的感情才弥足珍贵。”

韩千重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站了起来想要告辞,王铮宇又问:“上次和你说的入股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韩千重回过神来,十分郑重地说:“能加入老师的队伍,是我的荣幸。”

“好啊,那我们事务所算是正式多了一个生力军了,我和老徐一直担心你去自立门户呢。”王铮宇高兴地说,“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改天一起吃一顿,算是庆贺你的加盟。”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应许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韩千重,眼前的男子,身形伟岸,眉目沉敛,岁月并没有带走他的隽秀,反而为他添上了成熟的魅力。

他的事业终于有了起色,成为一家知名建筑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从此前途不可限量。

谁能想到,他在六年前,会穷困潦倒地在M国的酒吧里打工,为了筹集父亲昂贵的手术费,忍受着各种各样的骚扰,最后走投无路不得不把自己卖给了前女友。

她至今都没有忘记韩千重那时候的模样,穿着黑色的紧身衣,紧抿的双唇,屈辱的眼神,还有强自忍耐着握紧到发白的指骨。

韩千重一定不会明白,这样的他格外的诱惑,以至于走过路过的女人都会顺道吃一下他的豆腐。

她和他,终究没有相逢在对的时刻,一步错过,步步错过。

韩千重这把宝剑,在经历了她的磨砺之后,锋芒毕现,最终归入了其他女人的剑鞘。

元彤彤何其有幸,成了最后的胜利者。

而她,只有黯然离去。

韩千重坐在办公室里办公,不时的有人进来恭喜他,有的是同事,有的是下属,就连另一个出差在外的老板徐达也打来了电话恭喜。

韩千重看起来很淡然,并没有半点喜形于色或是眉飞色舞。

一个人的时候,他掏出了手机一直不停地看,应许猜想是他在犹豫要不要给元彤彤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