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多了她也不惊悚了,只是着急这个傻孩子怎么不赶紧去找一份兼职赚钱,还在这里白费功夫。

不知怎的,韩千重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神情也越来越烦躁,每次一见到刘川川,就一脸的欲言又止,而刘川川大多数时候也不理他。

终于有一天,韩千重去上班了以后折返了回来,推开门悄无声息地往主卧走去,正好看到了刘川川在往纸上滴血。

不出所料的,韩千重也惊悚了。

“你在干什么?”

刘川川的手一抖,一滴血滴在了床头柜上,她惊慌失措地用袖子擦了擦:“没…我没在干什么…”

韩千重几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冷漠而肃然。

应许想叹气,这样的韩千重,就连她见了都会心慌,别提刘川川这个毛丫头了。

刘川川哭了,抹着眼泪哽咽着说:“我…只是想让应许姐回来…我知道你最好应许姐回不来,你不爱应许姐,你外面有人了!”

应许很是汗颜,就连刘川川这个毛丫头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却一直看不穿。

“应许和我的事情,不用别人管,”韩千重沉声说,“是她让你装神弄鬼的?别费心了,你让她过来亲自和我说。”

“她不见了,我找不到她,老宅那边也没人了,吴嫂他们过两天也要走了,”刘川川泪眼滂沱,“我好怕,怕我又只有一个人了。”

韩千重看了一眼那张纸:“这样就能让她回来?”

“我奶奶教我的,”刘川川抹了一把眼泪,“要是有个你很想念的人不见了,就这样召唤他回来,很灵的,我爸就这样回来过。”

应许想吐血:她这样不会是刘川川画的这个鬼符造成的吧?

“胡扯。”韩千重冷冷地说,“你爸早死了。”

“他…他真的回来过!”刘川川忿忿地说,“我画了一个月,他的魂回来过,还和我说话了。”

“好了,你收起来,别弄了,我不想房间里都是血腥味。”韩千重不想再听,边说边往外走去。

“韩大哥!”刘川川在他背后大叫了一声,韩千重的背影僵了僵。

“你去找找应许姐好不好?”刘川川恳求着,“她对你那么好,你总也不想她出事吧?”

第 6 章

韩千重开着车在街上乱兜,应许坐在车顶发呆。

S市依然象以前一样繁华,路上行人匆匆而过,半点也没有因为一个人的失踪而失常。

人也一样,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若干年后,韩千重回想起她应许,也只不过是人生中的一段小小插曲。

应许觉得,自从她成了魂魄,都快成了大半个哲学家。

等她思考完人生,重新打量着四周,忽然发现韩千重把车开到了S市的CBD,几乎所有的跨国大公司都在这里,堪称S市经济大脑的地方。

应家的思必得实业总部就在这里,原本的主业是矿业,矿业的开发和地方政府甚至高层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近几年来,矿业的暴利被终止,高层的动向不明,因此,应许毕业后,着力于产业转型,投身于各大百货和SHOPPING MALL的开发,卓有成效。

只是应许千算万算,决策上还是晚了一步,高层的动荡比预想中的来得早来得快,原本关系良好的J省政府一二把手相继被明调暗查,应许的父亲被牵连协助调查,祸不单行,还没来得及收尾的几个煤矿被下属暗地转包,结果安全措施不到位酿成透水事故,新帐老账一起算,终于给了思必得实业致命一击。

其实如果壮士断腕,思必得未必没有一线生机,可最关键的时候,应许的父亲不见了,抛下他最得意的公司,抛下他最自豪的女儿,不见了踪影,同时失踪的,还有公司一大笔的流动资金。

应许自杀前,把公司里的事情都做了安排,煤矿关闭,分布在各个城市的广场拆分出售,用来赔偿和发放工资。

她很恬不知耻地把这个任务留给了她的好友江寄白。

江寄白比她大三岁,是东吴实业的少东,两家原本就是世交,感情莫逆,他替她收拾残局,应许觉得很放心。

正想着,韩千重已经停好了车子,朝着思必得所在的大厦走去。

很奇怪,大堂里的保安还是原来的几个,精神头也不错。

应许有点纳闷,她还以为她会看到法院的封条贴在大厦门口。

韩千重进了电梯,按了十九楼,十九楼是以前的总裁办。

电梯门开了,应许走进去飘了一圈,惊异地发现,总裁办居然还有人在办公,她的秘书长董姐正在打电话,声音从容:“应总不在,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

韩千重在门口被前台拦住了。

前台不认识他,他从来不来她的公司。

韩千重要往里闯,前台尖叫了起来,按了警铃。

保安上来了,两三个人训练有素地扭住了韩千重,眼看着要往外拖。

“应许!”韩千重看起来很恼怒地叫着,“你出来!”

应许当然没有出来,出来的是董姐,她见到韩千重,十分惊讶,示意保安松开:“韩先生你怎么来了?”

韩千重的衣领歪斜,看起来有点狼狈,他往里面瞧了瞧,冷冷地说:“应许在里面吧?我有话想和她说清楚。”

董姐摇了摇头:“没有,应总快一个月没来了,我们也一直想见她。”

“你们骗谁?”韩千重有点不耐烦,“她要是不在,你们公司会是这个模样?”

应许也十分纳闷,公司里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就算她留在这里力挽狂澜,也不就是这么一个状态吧?更何况,她留下的遗书里将所有事务全权委托江寄白处理,别人是没有权利打理这家公司的。

董姐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韩先生,患难见真情,应总重情重义,她的很多朋友也是一样,比某种忘恩负义,背后捅刀子的人好多了。”

看着她那老母鸡护崽的架势,应许有点好笑,董姐从前是她爸的秘书,后来应许接任后又成了她的秘书长,这么多年,就好像是她的一个长辈,韩千重的事情,她也略知一二。

韩千重沉默了片刻说:“我只是想见她一面,把我们俩的事情做个了断。”

“早就了断了,见不见都不重要。”一个温雅从容的声音传来。

应许往前一看,只见一个男人大步朝着韩千重走去,神情淡然却目光锐利,正是她的好友江寄白。

韩千重的脸色有点发白:“我和她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很抱歉,她不在这里,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里面找,”江寄白冷漠地说,“不过没有下次,董姐,通知保安部,在大堂加个前台,无关人等一律不许进入公司。”

董姐应了一声打电话去了。

韩千重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你把应许的公司吞并了?她到底去哪里了?”

江寄白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充满恶意地笑了:“怎么,着急了?后悔了?应许去哪里了关你什么事?放心吧,她永远都不会来纠缠你了,你自由了。”

韩千重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衣领:“你什么意思!你把她怎么了!”

江寄白用力一推,韩千重噔噔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江寄白盯着他,脸色狰狞,显然是控制着心中的怒意,好一会儿才从齿缝里蹦出一句话来:“你应该庆幸,你今天碰到的是我,要是解磊,一定会揍得你找不到北!”

他抬脚踢了一下门,发出“哐啷”一声巨响,随后便大步走进了总裁室。

应许看了韩千重一眼,飞快地跟着飘了进去,她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难道江寄白收购公司了?他从哪里来的这样巨额的资金?

总裁室里什么都没变,她最喜欢的一套紫砂茶壶还在茶几上,书柜里摆满了她爱看的书,办公桌上收拾得整整齐齐,中间放着几份要签名的文件。

江寄白匆匆浏览了一下,拿起电话,应许凑近了一看,这号码很熟悉,是她另一个死党,大学的校友解磊。

“石头,你那边的资金落实得怎么样了?”江寄白揉了揉眉心,有点疲惫地问,“…那就好,这是应许的心血,我们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它,这样,她可能还会有个念想…什么!你确定要这么做?天然那边怎么办?”

应许急了,她不知道她这两个好友在谋划什么,公司的现状她明白,注资就是一个无底洞,这样会把他们俩都拖垮的。

而且,她自杀前就已经给江寄白留了简讯,想必江寄白已经去替她收尸,人都死了,留个念想干什么?江寄白这是疯了还是傻了!

江寄白却没有听到她的质问,他挂了电话,定定地看着办公桌上放着照片,忽然拿起了相框,在上面擦了擦。

这是一张应许十八岁生日宴上的照片,她带着头冠,正在切开一个巨型的三层蛋糕,抬头的瞬间,巧笑嫣然,就好像一个幸福的公主。

江寄白面无表情地看了很久,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傻瓜。”

应许想哭,她冲着他伸出手去,徒劳地想要抓住他,想要晃一晃他的脑袋让他清醒:到底谁才是傻瓜?她已经回不来了,为什么还要徒劳无功地留住她的公司?

她的手指穿过江寄白的肩膀,一片虚无。

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受到,她和眼前的一切已经毫无联系了,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是她最好的两个死党。

他们可能要被她拖入无底深渊。

可她连留在他们身边的权利都没有。

下一刻,韩千重离开,她就要被迫离开。

忽然,她觉得,其实活着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韩千重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在跟着他兜了一圈以后,应许发现他去了一个咖啡馆,要了一间包厢,好像在那里等人。

应许不想和他共处一室,只好站在咖啡馆门口守门,顺便想想有什么可能可以让韩千重去大法山。

咖啡馆门前一直有人进进出出,过了好一会儿,她看到一辆跑车停下了,有个熟人走了下来。

应许心里一惊:蒋方啸怎么来了?难道韩千重约的是他?

她有些着急了起来。

蒋方啸是S市富二代圈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为人狠戾,睚眦必报,原本他玩得比较high,和应许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不过,三年前,两个人在一场慈善晚宴上相识,蒋方啸据说对她一见钟情,开始追求她。

应许不喜欢他,不过也不能得罪太狠,拉着江寄白和解磊一起,一帮人出去玩过两趟,轻描淡写地就婉谢了他的好意,两个人也没撕破脸,成了点头之交。

果不其然,蒋方啸进了韩千重的包厢,两个人点了餐,随意聊了起来,应许愕然发现,这两个人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对彼此都很熟悉,看起来来往很久了。

应许挖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韩千重有什么值得蒋方啸折节下交的?这情形实在有点诡异。

“你知道应许在哪里吗?”

应许的耳朵刮过韩千重的问话,她就不明白了,韩千重到处追着人问这句话,烦不烦啊!以前她每天在他身边的时候,也没见他多看她一眼。

蒋方啸看着他暧昧地笑笑:“怎么,惦记她了?”

韩千重摇摇头。

“应许再强也是女人嘛,难免脆弱一点,这么大的资产毁于一旦,估计躲在哪里哭吧。”蒋方啸笑嘻嘻地说,“好了,你就和你的元妹妹双宿双栖吧,别惦念她了。”

韩千重的脸色有点差,半晌才说:“我不喜欢落井下石。”

应许终于恍然大悟:她死了一回好像也傻了,她怎么会忘记,韩千重这个人就是个道德感爆棚的男人,他觉得现在她落魄了,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扔下她走了。

这是同情,还是怜悯?

应许不知道,不过,她宁愿韩千重绝情地掉头就走,也不愿韩千重那怜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事我真不知道,你要是想查,不如去查查她暗中置下的产业,还有她的几个好友。”蒋方啸笑着说,“我如果有她的消息,第一时间就通知你。”

韩千重松了一口气,诚恳地说:“拜托你了。”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韩千重就告辞走了,应许原本想跟着出去,可走到一半停了下来,潜意识中的不安让她回头看向蒋方啸。

蒋方啸的嘴角保持着那抹笑容,等韩千重不见了人影,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啪”的一声,火苗一下子窜起。

忽明忽暗的火光下,蒋方啸的笑容一下子变得狰狞,他喃喃的声音落入了应许的耳膜:“你护着的男人…我看你还护得了吗…”

第 7 章

一连好几天,应许都在琢磨,蒋方啸到底想干什么,这个念头甚至超越了她对现状的怨念。

韩千重的工作和他没有交集,事务所的老板王铮宇和徐达也不是省油的灯。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韩千重承接的建筑工程和他有关,他在上面动手脚,可这代价很大,一不留神就把他自己给牵扯进去了。

不过,宁犯君子,不惹小人,这个蒋方啸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韩千重惹上他,只怕要永无宁日。

韩千重也变得很奇怪,元彤彤的好几次邀约都被他婉言谢绝了,每天一下班就回到家里,而刘川川每天早上还是来打扫房间,还是遮遮掩掩的地拿着画着她头像的纸滴血画符,韩千重居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两个人从一开始的没交集,到后来,居然也会聊上几句,对话都是重复的。

“应许姐今天还是没回来吗?”

“老宅那边有消息了吗?”

回答往往都是摇头,然后就是沉默。

“我把这两本书拿过来了,你睡觉前都要翻一翻的。”

“你怎么知道?”

“应许姐说的。”

然后又是沉默。

刘川川对韩千重的喜好了若指掌,他喜欢的沐浴露,他爱用的毛巾品牌,他喜爱的书籍,他适宜的温度。

这一切都是应许告诉她的,所以,刘川川虽然以前和韩千重碰不上几面,却能将韩千重的日常生活打理得很妥贴。

“韩大哥你为什么不喜欢应许姐?”

“不为什么。”

“应许姐很爱你。”

随之而来又是沉默。

刘川川收拾完打开门要走的时候,韩千重忽然开了口:“不是她爱我,我就非得爱她。”

刘川川回过头来,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的:“韩大哥,我觉得你可能弄错了。”

韩千重眉头微蹙,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刘川川很认真地看着他:“我在村子里的时候,我邻居姐姐有件花棉袄,很漂亮的花,很厚实,穿着很暖和,姐姐很喜欢,每天都穿着。可我却很讨厌,还偷偷在上面用泥巴涂了好几道。”

“后来那件花棉袄太小了,姐姐把它送给另一个村子里的亲戚,我再也没看到过,我很难过,这才明白,原来我不是讨厌它,而是太喜欢它了。”

“韩大哥,你是爱应许姐的,只不过你不知道,你被蒙蔽了眼睛。”

应许回过神来,半躺在空中翻滚了两下,要是她能出声,只怕是要笑掉大牙来为刘川川的表情配音。

韩千重爱她?

这可能是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神奇的论调。

这天是双休,刘川川走了以后,韩千重就靠在床头上休息,翻了两页书又合上了,看起来心绪不宁。

他打开床头柜,从里面取出了一个信封,应许瞟了一眼,那种酸涩到极致的感觉又来了。

就像她当时在信纸上落笔时的心情。

愿你我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这是网上流传的关于唐朝离婚协议的版本,她借用了写给了韩千重。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几个字写下的时候,她的手都在发抖。

近八年的恋慕,六年的朝夕相处,终成一场灰烬,她放下了怨怼,却没能止住心酸。

应许出去游荡了一圈,在二十楼的高空感受了一下被风穿透和心悸的感觉,终于把那酸涩冲淡了不少,重新回到了客厅。

对答机响了起来,应许有点纳闷,还有谁会上门?要是元彤彤,肯定让韩千重下去接她了。

韩千重从里面走了出来,显然也有点困惑。

按了按钮之后,保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韩先生你好,有封挂号信,请问要不要让他送进来?”

挂号信是一张明信片,韩千重一拿到看起来就十分惊喜,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直到邮递员催促他填写签收单。

他龙飞凤舞地填写完,捏着明信片走进了书房,打开电脑,搜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