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峰走了,孙亮靠在沙发上,不认识般地打量展行:“你行啊你,小贱,怎么又跑出来了?不打算回家了?”

展行把纽约的事详细对孙亮说了,孙亮听完过了很久,点头道:“哦。”

展行说:“我想以后每年在北京呆呆,再回纽约住几个月,景峰他其实挺好的。”

孙亮点评道:“很强势,不说话的强势。二舅看走眼了,还以为你们都是小孩,现在看来都有自己的想法了。”

陆遥疑虑道:“哥哥,你能活下来么?”

展行说;“这不是正想办法呢么?”

孙亮说:“随你,不后悔就成。”

陆遥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说:“那怎么成?你这就要成家了?这世界上可是没后悔药吃的,哥哥。”

孙亮一拍展行大腿:“咱们是有后悔药吃的,你还年轻,以后的事不急,行了先这样吧,你就随便去闹腾,啥时候你撑不住了,二舅罩着你,别给你那大嗓门老爸说,啊,你们玩吧。”

孙亮起身上楼,展行说:“他去给陆少容他们打电话了吗?你怎么到二舅这儿来了?”

陆遥见孙亮走了,马上把茶杯朝桌子上重重一顿,茶水四溅,叉腰尖叫道:“老娘好不容易离个家出走!我容易么我!要不是为了找你,我至于么?一下飞机就被二舅抓来了,关在这里哪里也去不成,完了还得乖乖回去!我还不如和丽萨她们去滑雪呢!你要赔偿我的心理损失…”

孙亮匆匆下楼,陆遥马上端庄贤淑状:“哥哥,你看我为了你…这真是…哎…你这人真是不让人省心。”

展行笑得抽倒在沙发上,孙亮朝佣人说:“给少爷弄点布丁吃,小贱,你的阿玛们再几天要过来了,顺便接遥遥回家。”

陆遥:“…”

展行:“哈哈哈哈——!”

孙亮再上楼去,展行已经快乐疯了,陆遥凄楚地挖着盘里一块牛奶布丁,把勺子一摔:“没天理啊!”

“你就认命吧——”展行道。

陆遥:“我也想谈恋爱,呜呜呜——”

陆遥话未说完,孙亮家的花园外,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喂!把展行交出来!”

展行:“…”

陆遥:“这谁呢,你朋友么?”

保镖们大声呵斥,展行一阵风冲出孙家,亲自去开了栅门,大叫道:“虎哥——!你咋来得这么快?”

霍虎说:“我在潘家园碰上你师父了,他说你在这。”

“小唐回家了么?”展行问。

霍虎点头道:“送他回去了,你们怎么样了?”

陆遥走出大门,好奇张望,霍虎一瞬间愣住了。

陆遥穿着一身淡黄的仿豹皮连衣保暖裙,真皮长靴,裹着条狐裘围巾,站在门口,问:“哥,这个又是谁?”

展行道:“这是虎哥,我大哥,上次给你看过照片的,虎哥你要干嘛?虎哥?”

霍虎摘下墨镜,缓缓走近陆遥。

陆遥:“??”

霍虎仿佛对着空气中无形的什么,鼻子抽了抽,凑到陆遥脖颈边,陶醉地闻了闻。

陆遥一脸嫌弃的表情,嘴角抽搐,避开些许,霍虎又跟了过去,陆遥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霍虎额头上,崩溃地尖叫道:“变态啊——!”

展行回过神,大笑道:“老妹…你洗澡还用的牛奶乳液?”

陆遥:“你…哥哥!你怎么认识的全是些变态!”

孙亮早就认识霍虎了,去年展行去西藏,便是由这壮汉陪同,后听余寒锋提到此人,便知他沿路保护展行,没有食言,遂邀请霍虎留下。

晚饭时林景峰也回来了,霍虎额头顶着个红巴掌印,各人就座晚餐。

“我给你们说个笑话吧。”孙亮系好餐巾。

展行:“说你又多了个外甥的笑话吗?”

孙亮把陆遥的盘子端过来,帮她切牛排:“我错了行不!你还惦记着呐!”

陆遥:“呵呵呵~人家也想听舅舅的餐前小笑话呐。”

孙亮:“不说了不说了,被嫌弃拉!”

佣人端上陆遥要求的,高贵优雅的法国菜。

林景峰和霍虎对着一大排刀叉发呆,展行说:“随便挑把顺手的用到底就行了,我一直都是这样用的。”

展行选了把大的叉子,于是开动。

林景峰把展行的盘子拖了过来,帮他切牛排,莞尔道:“也是以猪开头的系列笑话吗?”

霍虎看了看林景峰,不明白他为什么帮展行切牛排,问:“我帮谁切?”

展行:“帮你自己切就行了。”

孙亮颇有点感触,唏嘘道:“遥遥都长这么大了呐,再过几年能带男朋友来一起吃了。”

陆遥:“…”

展行憋笑憋得极为痛苦。

霍虎看陆遥表情有点不对劲,忙善意地安慰道:“她看上去还很小呢。”

林景峰侧头,凑在霍虎耳边小声提醒道:“不能说她小,她会发火的。”

霍虎差点好心办了坏事,忙点头。

孙亮说:“嗯,大家别客气,喝点,这红酒味道不错,遥遥还是小女孩,酒不能多喝。”

林景峰与展行表情同时十分奇怪,忍着爆笑举杯。

陆遥幽幽叹了口气,展开一个温柔的微笑:“遥遥可算是长大了,还好二舅一直都没老…”

孙亮莞尔道:“嗨,那简直是一定的呐!记得小时候不?你还叫二舅陪你玩过家家。”

陆遥:“…”

展行噗一声,忙用餐巾擦嘴,孙亮兀自不察陆遥心情,续道:“买了一大堆杯子、盘子、煮饭给二舅吃,非得让二舅蹲在地毯上,喝你调出来的鸡尾酒,结果被你哥的遥控汽车撞翻了,哭了整整一下午。”

展行终于扛不住了,一口酒喷了出来,抓狂地哈哈哈哈。

陆遥深呼吸,抓着桌子角,最后微笑地看着展行:“二舅不说我都…记不起来了呢,呵呵…哥哥?”

展行马上不笑了。

晚饭后,孙亮絮絮叨叨终于把陆遥小时候的事说完,数人方同情地看着陆遥,散了。

陆遥受到极大打击,神情恍惚地蹲在花园里。

林景峰与展行住的二楼,展行从阳台上朝下看了一眼,林景峰说:“你不去安慰她?”

展行想了想,没有说话。

林景峰又问:“你们都和你二舅很亲?”

展行点头道:“我每年复活节假和暑假都在北京过的,陆少容让我们来,但遥遥几年才愿意来一次。”

林景峰从背后搂着展行的腰,问:“她不是喜欢你二舅么?为什么不年年跟你一起来做客?”

展行茫然道:“不知道啊,陆少容让她来,她只是摇头,小女生的心思,谁说得清楚?我去陪陪她吧。”

林景峰说:“虎哥去了,你看。”

春季,花卉嫩芽破土而出,陆遥光着脚,穿着睡裙,蹲在花园里用一个小铲子翻土,那是十年前,她六岁的时候,展行与她来作客,在孙亮家花园一侧种的郁金香。

孙亮还专门为他们开辟了一小块花园,让两兄妹在这里种花,陆少容每次出差,都会带回来一些欧洲的花种,展行在自己家里种了,又到孙亮家里来种。

陆遥翻着土,喃喃道:“等郁金香长成海,我就能结婚了。”

郁金香枯的枯,死的死,气候不同,孙亮专门雇花农来照顾也养不出鲜艳的颜色,更遑论长成花海。

陆遥的婚礼也是遥遥无期,不知在何处。

霍虎喝着摩拉斐尔(两百元六盒的高贵牛奶),吃着孙亮家的金典澳大利亚牛肉干,站在花园侧旁看了一会。

“喏,送给你。”人高马大的霍虎也蹲了下来,递给陆遥一只昆虫。

陆遥没好气道:“这是蛾子不是蝴蝶,我谢谢你了,放它走吧,怪可怜的。”

霍虎问:“你在做什么?”

陆遥小声说:“我在照顾我的花。”

霍虎又问:“照顾它有什么用?”

陆遥:“等它们开出很多的花,我就可以结婚了,在婚礼上用。”

霍虎:“和谁结婚?’

陆遥翻了翻白眼:“和奥巴马。”

霍虎:“什么马?跑得快么?”

陆遥:“…”

陆遥走到庭廊前,坐在落地窗边,呆呆地看着花圃。

霍虎也走到她身边坐下。

陆遥打量霍虎:“奥巴马没有草泥马跑得快,草泥马是奥巴马的四倍速升级版,懂么?”

霍虎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加油。”

陆遥:“大个子,你有喜欢的人么?”

霍虎:“没有,以前有过,现在不喜欢了,女人是祸水。”

陆遥撇嘴道:“男人才是好吗…你是我哥的大哥?你们平时都去哪玩?怎么认识的?”

霍虎想了想,说:“以前我在吐蕃,喜欢过一个女人,她给我生了三个小孩…”

陆遥眉毛动了动:“就是西藏嘛。”

霍虎说:“嗯,西藏。”

陆遥:“后来内女的咋拉,你们离婚了?”

展行在阳台上说:“不行,我得去把他弄走。”

林景峰笑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呢,一个是你义兄,一个是你妹…”

展行:“这坑爹的呢!虎哥连钱用哪几张都分不清,没事还好,万一我妹喜欢上他了,跟着他喝西北风吗?不行!绝对不行!”

林景峰拉着展行的手,笑看着他。

展行道:“我得对我妹负责!”

林景峰说:“爱情是自己的事,亲爱的。”

展行:“我妹还是个小孩!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对我二舅也是这样!我觉得我得开始引导她了…”

林景峰忽然道:“你爸对你,也是这样想的,刚那几句真像你爸的口气。”

展行一怔,想起展扬与陆少容的训导,以及对他与林景峰的关系的反对,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他自嘲地笑了笑,说:“懂了。”

林景峰说:“虎哥其实人不错,再看看吧,我觉得你妹只是需要个人谈谈心。”

霍虎说:“离婚是什么意思?我和她的小孩…都生病了。”

陆遥心内一惊:“能治么?”

霍虎难过地说:“儿子,女儿都是,脸上毛茸茸的…”

陆遥诧道:“那是返祖现象吧,好几个小孩都是这样吗?怎么会?我记得是个别例子啊。”

霍虎点了点头,想起从前的事:“我想把小家伙们养大,后来…我媳妇把它们都淹死了。”

陆遥“啊”地叫了出声,忍不住眼泪:“为什么这么残忍?”

霍虎耷拉着脑袋:“我离开布达拉宫的时候,她趁我不知道,就把孩子们带到纳木措湖边,亲手淹死了,再领养了两个孩子,对外面说是我们的骨肉…”

陆遥捂着嘴,同情地摸了摸霍虎的头。

霍虎说:“所以我就…再也没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我很喜欢和小孩子们玩,你哥和你,都是很可爱的小孩。”

陆遥只觉这前因后果实在是没头没尾,不成逻辑,霍虎道:“不想了,你要加油!”

陆遥眼眶里泪水滚来滚去,点了点头。

孙亮家的花园外墙,墙头蹲着只奶白色的花猫,霍虎看了一会,捋起袖子凑上前去,揭起它尾巴看了看。

那花猫撅着屁股,莫名其妙,转头看了霍虎一眼。

霍虎失望地说:“公的。”

花猫:“?”

花猫“喵”了一声,展行在楼梯上说:“陆遥,进来喝热巧克力吧,外面好冷。”

陆遥恹恹地“哦”了一声,问:“虎哥,喝点热的?”

霍虎还在花园里,斟酌许久,似乎在考虑一个难题,摆手道:“你们喝,别管我。”

夜十一点,兄妹俩各自回房,展行握着林景峰的唧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听到花园外…

“喵——”大黄猫惬意的叫声。

“喵——”奶白色花猫殷勤的叫声:“喵——?”

“喵喵喵——”两只公猫叫春。

“喵!”花猫恐惧的叫声。

“喵——!!”花猫炸毛,显是被弄疼了。

林景峰:“春天来了。”

展行:“吵死了啊。”

展行一摔枕头,吼道:“虎哥!声音小一点!”

声音渐小,花园外,奶白色的花猫像是想逃跑,又舍不得,迟疑地喵了一声。

大黄猫伸出一只前爪,霸道地搂着花猫,三只爪子扒地,半拖半抱地把它抱去胡同里了。

第63章

翌日清晨。

林景峰取出一张纸,放在床上:“这是斌嫂那边帮伪造的传真件。”又一手拿着佛指,另一手拿着方石,看着展行。

展行征求地看着林景峰:“石头咱们可以…留下?”

林景峰点头:“当然,新家也租好了,今天可以搬过去。”

林景峰在海淀区租了间半地下室的小单间,地方偏僻,人流量大,大部分是北漂的待业者,夜间安不安全,展行倒也不用怕,林景峰不去抢人算好的了,谁敢来打他们主意?

展行收拾好东西,与孙亮陆遥告别,去了他们的小新家,霍虎则仍然留在孙府上,一方面陪陪陆遥,另一方面,林景峰也表示新找的房子霍虎挤不下。

林景峰取出钥匙,打开门:“你都想好接下来怎么做了?”

新家几乎是个灰水房,斜天窗对着街口的花园,一缕阳光照进来,其余空间都是黑的,面积不到十五平方米,进门就是狭隘的小厨房,浴室,再一张床,没了。

“我都想好了,明天就去故宫博物院。”展行看了一会,意识到,从今天起,他们就要面对真正的生活了。

“这么小?”展行心想还好没拿孙亮送的摆设,要是把什么古董花瓶,青铜鼎甚至意大利沙发拿来,估计连门都挤不过。

林景峰嘲道:“不满意?就这一丁点也得六千呢,三个月房租外加押金。”

展行茫然点头,对几千没概念,莞尔道:“很满意,再满意不过了,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

展行咂吧嘴,似乎还觉得有点不够,到处寻求可用空间,最后放弃了这个打算。

唐悠送的小玩意彻底派上用场了,展行不禁感叹这小子实在是个天才,电击棒一拆开,可作台灯、擀面杖、衣服吊钩、毛衣去球吸棒…林景峰的几件从唐悠处凹到的小产品更是一职多能。

他们几乎连电器都不用买,买了也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