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奔波一天,原本就极度劳累。安定下来,几乎立刻睡着了。

耳边回响着冷雨敲窗的旋律,叶薰这一晚睡得极不安稳,只觉得窗外的雨就打在身上一般,遍体沥沥生寒。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身边有细微的响声,叶薰勉强睁开眼睛,却感觉眼前仿佛有无数的帷幕重重遮掩着,景物人影都模糊起来。

只是从门前透过的那一片光晕她知道,天已经亮了,该启程了。

叶薰想要挣扎着起身,可身体刚动了动,就觉得眼冒金星,头昏脑胀,一下子失力地摔倒在床上。

“姐…姐…你怎么了?”耳朵边上似乎听见有人在急促地呼唤她,头脑却昏昏沉沉,眼帘更像被胶水黏住了,怎么用力也睁不开。

“我没事。”她想开口这样说,可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似乎连张口的力气也没有了,神智也逐渐模糊起来。

该死的,她怎么在这个紧要的关口上病倒了呢?!昏迷过去之前,叶薰恨铁不成钢地想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薰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个梦。她好像是被扔进了炎热干旱的沙漠里,燥热的太阳当空照着,四周滚烫滚烫,像是要把她体内的每一丝水分都烤出来。恍惚之间,又像是掉进了冰窖里,冷的直打哆嗦,四周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周围只是模糊的影子。

这样冷热交替的折磨不知道经历了多久,朦胧之间感受到床前有人接近,抬起她的手腕按住脉门,又有人扶起她来,将苦涩的药汁喂进她的口里。

叶薰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倦意深重,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欠缺,她明白自己病的很重,只能够机械式地吞咽下送到嘴边的药汁,很快就又陷入昏沉之中。

真正清醒过来又已经是夜晚了。叶薰觉得口角干涩,勉力睁开眼睛,屋里晦暗一片,透过木门的缝隙,她看到漫天的星光闪烁。

又是晚上了,她睡了多久了?叶薰挣扎着爬起来,却觉得身上的被子很沉,眼神一定,才看清楚自己脚边竟然趴着一个人。

他原本是坐在床前的那条长凳上,似乎是极疲倦了。不自觉地趴倒在自己脚下。

叶薰低头看着他的睡脸,长长的睫毛在他白皙清秀的脸上投下深深的剪影,抿起的薄唇带着淡淡坚定的弧度,睡着的他像是一只温顺的小动物,蜷缩成一团缩在自己脚边。

叶薰伸出手去轻轻撩起垂在他额前的散乱刘海,不期然地看见他眼帘之下有着浓重阴暗的晕色,给这张年轻活力的脸庞画下憔悴的剪影。

他多久没睡了?

屋里静悄悄的,只余下破落的桌子上那一盏昏黄的油灯,在细风中挣扎跳跃,这一瞬间低伏下去,仿佛就要熄灭,下一刻却又挣扎着起来,在残风中继续喘息。

昏暗的灯光给屋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陈旧的色彩,却只有眼前少年的脸孔鲜活而明亮。时光似乎正在随着这明灭不定的晦暗慢慢流逝,却只有眼前的这张脸孔沉静地像是一潭凝成冰雪的湖水,无视时间的一切法则,就这样沉淀成一种近乎永恒的影像。

一种细腻的感情从叶薰的心底最深处漫上来,像是春风初至,温暖的绿意刹那之间布满大地。有些感动就是这么不期而至。灯下少年微微蹙起的眉头,因为熬夜而发青的眼晕,满是疲倦却依然英气刚毅的表情,都深深地刻印在叶薰的心里,成为她永远无可磨灭的记忆的一部分。

也许有一些感情,就像是这燃烧了一夜的蜡烛,就算已经彻底化为灰烬,深红的烛泪依然凝结在那里,鲜明而生动。直到很多年之后,无论他们是亲密还是疏离,是近在咫尺还是相隔天涯,这一夜的灯火,这一夜心灵深处的颤动,都是弥漫在她内心深处最温馨的一段回忆。

第二卷 王孙落魄销金露 第六章 抄家

正在神思游离之间,一阵秋风带着潮湿阴寒的气息窜入屋里,叶薰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这才发觉,身上的衣衫差不多被汗水湿透了。

同样被这一阵寒风侵扰,趴在床边的萧若宸打了个哆嗦,不自觉地蹭了蹭被子,睫毛轻颤,清醒了过来。

“姐!你醒了?!”揉了揉眼睛,一抬头就看见坐在床上的叶薰,萧若宸眼中爆起惊喜的光芒。连忙从床边跳起来,却被身后的板凳绊了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上。

叶薰惊声呼道,“小…心…咳…咳咳…”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转成剧烈的咳嗽,她这才发现自己口里干涩发苦地厉害,嗓子像是烟熏火燎过一样。

萧若宸退了一步稳住身形,“我没事。”他一边说着一边凑到床边按住叶薰的肩膀,“姐,你先躺回去,大夫说你病得很重啊。”

叶薰依言躺回被窝,萧若宸替她拉上被子说道:“你先躺着,我先去给你端药去。”说着就跑出房间。

叶薰捏着鼻子将碗里黑糊糊、苦涩涩的药汁一饮而尽,萧若宸立刻递上茶水。叶薰接过茶水喝了几口,缓和了口里的苦味和干涩,这才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

“已经是亥时中了,姐,你昏睡了一天多了,大夫说你体质原本就虚弱,奔波劳累,又淋雨受凉,所以撑不住一下子病倒了。”萧若宸解释道。

已经第二天的晚上了?!叶薰心里一惊,问道:“那这两天里有没有人…”

“你放心,没有人追来。昨天雨停了,滞留的客人也都纷纷上路了。现在整个茶寮里就我们两个人停留而已。”萧若宸安慰道。

叶薰心绪稍安,想来沈涯他们的效率不可能这么高,

“对了,你哪来的银子请大夫抓药?”叶薰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抬头问道。

“我把那只簪子…拿到镇上的当铺抵当了。”萧若宸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着叶薰的脸色,“姐姐不是一直说要当掉它吗?”

叶薰没有注意萧若宸的神情,只是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你会当东西?”眼前这一位可是标准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啊,竟然知道当铺这种存在?

“我问了茶馆里那位老爹了。”看到叶薰似乎并不在意簪子的得失,萧若宸的神态放松下来,老实交待道。

“嗯,那当了多少银子?”叶薰关心两人的经济现状。

“十两。”萧若宸继续老实交待道。

十两?!叶薰嘴角抽搐了一下,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啊。她虽然对当下的物价了解不多,但光看那根簪子镶宝嵌玉的材料也知道,最低也是价值几百两的。

算了,他第一次去当东西而已,再说,十两银子也足够应付到那位杜大人家里了。叶薰安慰地想着。只是时间不能再拖延了,拖延的越久就越危险,他们必须尽快赶路才好。

奈何叶薰虽然清楚时间的紧迫,但这场大病却不是她靠着心急就能够痊愈的。甚至有痊愈速度与心急程度成反比的倾向。而萧若宸又坚决不同意让叶薰在未痊愈之前上路,两人只好暂时在这间小客栈里住了下来。

在病床上拖拖拉拉一直养了三天,叶薰的病情终于转好了。

这三天同样也是提心吊胆的三天。两人时刻担忧着被人追查上门,每次有客人到来都会紧张一阵子。好在因为这几天天气时晴时阴,路上行人很少,茶寮的生意萧条地出奇。

整整三天始终没有见到有可疑的人路过这间茶寮。叶薰也不知道该说是沈涯那边的办事效率太低,还是有什么他们预料不到的原因。

被困在这间小客栈里的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外面正在发生着何等惊天东西的变故,此时的沈涯所忙碌的,是一场改写整个朝政势力的大布局,对于一个无关紧要的手下偶尔失踪这种事情,根本无暇顾及。而他们更没有料到的是,正是这场被他们抱怨来的不是时候的急病,反而又一次机缘巧合地救了两人的性命。

叶薰提起裙子一角,纵身一跃,灵巧地从马车上跳下来,然后从怀里摸出几文铜钱递给赶车人,笑道:“一路多谢大伯了。”身后萧若宸也跟着跳了下来。

几天的休养下来,身体终于彻底痊愈了,一大早他们搭了一辆过路的马车上了路。有车代步就是轻松,太阳还没有落山就进了城。

车轱辘滚过官道的声音逐渐远去。官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叶薰拉着萧若宸闪到路边,看向四周问道:“杜大人府上在哪边啊?”

“就在前面不远,我们这就去吧。”眼看就要抵达目的地了,萧若宸也精神起来,领着叶薰向前走去。

这里是京城外不远的奉贤县,也算是京畿一部分,杜献唯的祖宅就坐落在这里,如今府邸里是由杜夫人,也就是萧家那位嫁到杜家的女儿执掌门户。叶薰两人准备先去见这位杜夫人。

京畿之地,虽是一县,繁华也远胜边远城市。街道两边各种店铺鳞次栉比,货物琳琅满目。叫卖声吆喝声响彻街市,风味小吃的香气回荡在空气里,与马车带起的烟尘气息混合成一种特有的热闹。

拐过一道街,就是杜家的府邸了。两人快步转过街角,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顿时吃了一惊,脚下齐齐一顿。

这是怎么了,叶薰惊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前面人山人海,几乎把整条街都填满了。

人群的中心就是杜家府邸,难道是杜家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心急想要从人群里挤进去,可整个大街都被堵地水泄不通,留不出一丝空隙,想要掂起脚尖看看,可惜先天条件不足,人长地矮了,再怎么跳脚都没办法。

无奈之下,叶薰拉住身边的一个身穿青花布裙的矮胖中年女子问道:“大娘,您可知这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青裙妇人也是在这里看热闹的,头也不回,随口说道:“谁知道呢,只是好像是要抄家了的。来了不少官爷呢。”

抄家?!

叶薰心里“咯噔”一下子,她还没有来得及继续问,旁边的萧若宸变了脸色,一个箭步窜上来,猛地扯住那个青裙妇人的衣袖,急声问道:“抄家?怎么会抄家?!为什么?什么罪名?!”

那个妇人毫无防备,被扯地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待回过头来,脸上已经忍不住现了怒容:“你是哪家的…”

叶薰连忙上前拉开萧若宸赔笑道:“是舍弟心急了,请大娘莫怪。”

那青裙妇人这才悻悻然收了怒色。

这场微小的风波引来旁边不少人注目,“你们跟这家人有什么关系吗?这么心急火燎地。”一个路人忍不住疑惑地问起来。

一句话出口,立刻有更多的人朝他们姐弟二人看过来。众人看清了姐弟二人的容貌,都愣了愣,忍不住心里暗赞,好俊俏齐整的孩子啊,虽然衣着简陋了些,但这般的容色气度,难道真的与这家人有关?

第二卷 王孙落魄销金露 第七章 暮色

察觉到身边疑惑的目光,叶薰暗叫一声不好,脸上却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来:“可不是嘛?前几天这家当差的那位王大爷赊了我们店里十匹布料子,都是爹爹新近从南边进来的新花色,说好了今天来收账的。可是…怎么变成这幅情形了,这帐可如何是好。”一边说着,叶薰心急如焚似地朝着地下跺了跺脚。

旁边众人都恍然大悟,看着姐弟二人,尤其是弟弟那苍白的脸色,倒忍不住有些同情起来。十匹料子想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小数目,看眼前这光景,可怜这笔帐只怕是要打水漂了。

“小妹子,你先不要着急。”那青衫妇人看到叶薰衣衫虽粗陋,但人生的清秀可人,神态也恭谨,语气便放缓安慰道:“这家人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儿还说不准,指不定牵连不到全家,到时候还能够讨回来呢。”

“多谢大娘了。”叶薰满含感激地点点头,又打听道:“这家究竟是怎么了,不是听说这位杜家的老爷是当御医的吗?怎么又会犯了罪呢?”

“可不是吗?听说还是御医里头最大的一个,叫什么院首啥的,官大的很呢。”旁边有一人也插嘴说起来。

“嘿,当御医,但给宫里头的那些达官贵人们看病,说着是风光,其实可不安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大祸临头呢。”另一个人指了指早已经被人群掩盖地看不见的大门,“就像眼前这一位吧,虽说还不知道是啥罪名,但依我看啊,多半就是给哪位贵人看病看岔了。”

“有道理,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伴君如伴虎啊…”

“可不是吗?连睿国公萧家都倒了,满门抄斩呢,这几天午门菜市口那边光是斩首的人都…”

“啧啧,那人头砍的啊,听说那一片儿,地上的血都洗不干净了。嘿,相比之下,一个小小的御医算什么。”

“就是啊,富贵人家也有富贵人家的苦啊,一旦犯了事,还不如我们老百姓…”

睿国公萧家都倒了?!

这句话恍如一个晴天霹雳,激灵灵打入了叶薰的耳朵,震得她头昏目眩。萧家满门抄斩?!怎么可能?就算是萧国丈遇害了,但也是死于自然灾害,怎么会连累家人…

叶薰想要上前问明情况,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身边的萧若宸身体晃了晃,脸色已是铁青。

她顾不得打听详情,连忙转过身去拉住他的手,领着他向人群外面挤去。

身后纷纷扬扬的议论声继续传入耳中。

“对了,这家的夫人不就是那位睿国公萧家的什么闺女吗?我记得嫁过来的时候可风光来着…”

“就是就是…”

“这些事管我们老百姓什么…”

“听说那个萧仁可是被列出了十几条大罪啊,没想到是这么罪大恶极的…”

萧若宸浑浑噩噩地被叶薰拉扯着出了人群。人群里那些不断传来的嘈杂的声音仿佛化作了亘古的魔咒,不停的盘旋在他的耳边,尖叫着,撕咬着,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让他全身如坠冰窖般寒冷,

睿国公萧家…倒了…菜市口…满门抄斩…血迹…

这一连串的字符化作沉重的枷锁笼罩住他。

直到对上叶薰满是担忧的眼神,他才觉得灵台清明了一些,像是要摆脱那深深的恐惧一般,他抓紧了叶薰的手,勉强笑着说道:“姐,我没事,你别紧张。我就是有点难受…胸口有点堵地厉害。”

他的嘴角竭力上扬,想要勾画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可笑意到了唇边却破碎不堪。

“我知道,我知道。”叶薰轻声说着,伸手抚过他的脸颊,像是要把那破碎了一地的表情抹去,她把他揽进怀里,抱住他向路边走去。

夕阳已经缓缓沉下,嫣红的晚霞蒙上了一层灰幕,形成近乎诡异的暗红。叶薰的心情像是被这晦暗沉闷的色调感染了一样。她看着眼前的少年,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仿佛明明知道他正在下坠,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拉住他,挽救他。夕阳的余辉将两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在喧嚣吵闹的大街上,快要融为一体的两个影子却是出奇地孤寂寥落。

前路未明,暮色正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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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北将军府里,一个精明干练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近书房门前,还没有抬手敲门,屋里已经传来沈涯平淡的声音。

“进来吧。”

男子依言步入书房。

“怎么样,招认了吗?”沈涯抬起头来沉声问道。他正坐在书案之后查看一封书信,神色之间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疲惫。

“杜献唯已经招认萧皇后命他暗中下毒谋害贵妃娘娘和刘娴妃、陈贵嫔皇嗣的罪行了。”男子躬身行礼,然后起身回禀道。声音略带沙哑,正是上次叶薰两人在树林里遇到的领头的那个黑衣人,他是沈涯的心腹亲信郑擎。

“嗯。”沈涯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书信,沉吟了片刻又问道:“那么太后那里呢?”

“贵妃娘娘那里已经传来消息,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郑擎禀报道。

“好,宫里头的事情就全交给她了,记得不能留下任何后患就好。”沈涯颔首说道,声音虽然冷淡自如,但提起太后那边的事情,眉头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

距离那个山崩地裂的夜晚已经过去足足十天了,这十天也是整个朝廷和后宫势力变动剧烈的十天。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当今皇上即位十五年以来,整个大周朝政权中枢的势力变动最密集的十天。

早在事故发生的第二天,御驾就匆匆启程离开了猎场,甚至为了防止山崩再一次发生,御驾没有走山间的道路,而绕到了更西边更平坦的另一条大道上。

为此多花费的一天的时间在路上,也同样让沈涯在朝中的布局多出了一天的时间。等皇帝的御驾抵达京城,弹劾睿国公萧仁罪行累累,天怒人怨的折子已经成堆地摆放在御案上了。而后宫紧接着揭发出的巫蛊之乱,更让皇帝震怒惊恐。

在这场变动之中,最大的赢家当然是幕后操纵这一切的沈涯,而输掉的,则是以睿国公萧仁为首的一派开国元勋势力。可惜萧仁本人已经葬身到了山崖底下,看不到自己的失败了。

要论两派的真正势力,沈涯明白,其实他手中所掌握的底牌远远逊于萧仁,这一次能够这么顺利的扳倒萧家,一方面是出其不意,剑走偏锋。另一方面,也是依仗着皇上对于萧家所代表的那些豪门贵阀势力确实已经深恶痛绝到了极点。虽然皇帝将这种厌恶掩埋地很深,深到连萧仁这样老奸巨猾的狐狸都没有察觉太多,但是依然瞒不过距离他最亲密的沈贵妃的双眼。

沈涯叹了一口气,这一场变乱,最让他忧虑的是,厌恶萧仁长期在朝政上对他的指手画脚,所以皇上对萧家余党的处置打击丝毫不留情面,但对于太后,他竟然还顾念着些许早年的拥立之功。

朝臣以及后妃相继进言,又暗中指派了不少安排在太后身边的宫人制造伪证,真假相交,指出太后当年与萧皇后同谋数度暗害皇嗣,诅咒皇上,甚至意图谋害先帝等隐秘的罪行。都已经罪证确凿,无可辩驳了,但皇上依然不忍心按照沈贵妃所建议的将其秘密赐死,竟然只是送去皇家寺庙以清修为名软禁了事。

这让沈涯不得不惊心。

他这一次迫于形势,在朝中势力准备尚且不完全的时候就发动反击,本来后顾之忧就多,好在他思虑缜密,又借助天时地利,直到现在,朝中的势力变动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并无差错。至于太后那边,反正人已经送出宫去了,沈贵妃又已经安排好了人手,现在动手可能会惹人生疑,但只要过上三年五载,等皇上对这件事的记忆淡了,相信不难听到太后薨逝的消息。

只要这三五年之内朝中的势力依然在他的掌握之中。沈涯抬手轻轻敲击着桌面,凝神思量着。

此时此刻最让他忧心的是…

“那样东西找到了没有?”沈涯沉声问道。

终于问道这个了,郑擎咽了口唾沫,低头说道:“还…没有…”

“营地里还没有收拾完吗?”沈涯眉宇之间隐约有些微的不悦。泥石流造成的山体崩塌规模并不大,只是恰好将萧家为中心的几家倒霉门阀的营帐掩埋在了底下。御驾回宫之前就已经开始安排兵马人手进行挖掘抢救工作了。当然,挖掘的人手是由沈涯一手安排的,到现在为止应该已经完工了才对。

“大体上是收拾完了,但是东西的搜索还要进一步才行。”郑擎低头说道。挖开的营帐摆设等器皿杂乱繁多,又与泥水混合在一起,搜索不易。

沈涯点点头,说道:“东西是由天蚕冰丝制成,薄如蝉翼,面积虽大,折叠起来也不过是方寸大小,要仔细搜索,而且它水火不侵,坚韧异常,绝对不可能在泥沙之中损坏,一定要找到。”

“是,”郑擎躬身领命,神色转而有些凝重地抬头看了沈涯一眼,说道:“另外,大人,还有一事,我们清点了挖掘出来的尸首,发现…人数有差异,少了两具。”

“少了两具?”沈涯的声音瞬间有些拔高,眼神转冷,“怎么会少了人呢?”

“这…”郑擎忍住擦冷汗的冲动,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一位娇滴滴的弱小姐和一个富贵公子哥是怎么从帐篷里面不见了的,若是被泥水冲走的话,不可能独独这两人被冲走啊,明明那些仆役丫鬟的尸首都摆的好好的。难不成他们喜欢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出去?这件事情实在是诡异。

郑擎犹豫着说道:“属下已经命令人手继续向下挖掘,并在四周寻找…”

“少了哪两个?”沈涯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问道。

“对照名单看来,应该是萧仁的儿子萧若宸和女儿萧若岚。”他硬着头皮说道。

屋里刹那之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沈涯的眼中闪烁起如刀剑般实质化的锐利。郑擎隐约觉得后背有些发冷,像是瞬间有一条蛇紧贴着背后的肌肤窜起来。

沈涯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转向窗外,略一沉吟,忽然问道:“田恩至今还不见人影吗?”

“没有。”郑擎头疼地回禀道。这又是一件让他担忧的事情,田恩是他的手下,在那天晚上行动结束之后,他派了田恩几个人查看四周的动静,防止有不相干的人察觉了他们的行动。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其余几人都已经归队,唯有田恩一直不见人影。他已经将此事禀报了沈涯,又派人去山间寻找了,但至今仍全无消息。

主上此时问起田恩来是为何?是怀疑这两件事情有联系吗?萧家的小姐和少爷不可能凭空失踪,如果不是他们两个自己跑掉的话(这个可能实在太低),那么…就只有可能是有人救走他们了。而这个人一定是很出色的高手,才能够事先把握时机将两人送走,并且杀掉不幸遇见他的田恩,田恩是他手下武功颇为出色的高手了。可是他既然救了两人,为何不救萧仁呢?除非…是时间来不及?或者,难道说…救走两人的人,就是田恩本人…忽然想到这个可能,郑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沈涯御下极严,他们也是在行动的前一刻明白了行动的内容。如果是田恩…时间正好…郑擎的心中泛起一阵寒意,他立刻问道:“难道真的是田恩他…”

沈涯举起手来摆了摆,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情先不要外传,遇难的人,就按照全部死亡的名单上报给皇上。”

郑擎抬起头来,沈涯侧对着他,神色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楚表情,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那身影晦涩地仿佛与身后的影子融为一体了。他挥了挥手,动作之间似乎有些许疲倦,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坚定淡然:“你先下去准备吧,此事我会再考虑,容后再议。”

第二卷 王孙落魄销金露 第八章 罪名

郑擎不敢多说,低头行礼告退了。

书房里只余下沈涯一个人,他独立在窗前,仿佛赏着窗外萧瑟的风景般默然静立。秋风吹拂过枝头,经过几日前那一场秋雨的洗礼,树叶早已经凋零了泰半,此时再经受寒风的侵袭,更加零落不堪,唯有树下一丛丛的野菊花开得甚是热闹。让这萧瑟寂寥的景色平添了几分热闹。

沈涯静立了片刻,转身回到书案前,拿起书案上刚刚阅看的那封书信,神色之间说不出是凝重还是轻松。

散发着清新兰花香气的薛涛红笺上,不过是寥寥数语。

“望君设法与妾身宫中见面,有要事相交,切勿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