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面上彬彬有礼,心里却在纳闷,这个姓韩的老色鬼,上次因为被金菱姑娘拒绝了而勃然大怒,要不是上面还有齐大人,史大人他们为金菱姑娘撑腰,指不定要怎么恼羞成怒呢,只是以后一直也没有再上门,怎么又来了?而且还一大清早,最诡异的是…小厮忍不住偷偷打量着他。逛妓院竟然穿着官服?这是什么道理。

那韩大人似乎察觉到了小厮的眼光。感觉有几分拉不下面子,虎着脸摆摆手道:“今日是来见金菱姑娘的,不知道姑娘可是有空闲?有没有做什么新曲子?”

“有、有、有,我们金菱姑娘刚刚作了一首新词,填了一首新曲…”不过就是不知道肯不肯赏脸见你了,小厮暗暗腹诽着。六十多地老头子还想纳我们阁里地花魁当小妾,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

“嗯。那就先叫燕姨过来吧。”那韩大人吩咐了一声,抬脚步入楼内。

相比于突厥大军急风暴雨般的破关南下,凉川城民日夜期盼的王师援军却并没有如预料之中的立即北上。毕竟北方严寒,而今年的冬天又是格外的森冷。据城中的谣传说。白汶城周边,连河流都结了厚厚的冰层,又覆了雪,便是土生土长的居民都认不出路来。

凉川城内地积雪也一直没有融化,或者刚刚融化就又被冻上,结成又滑又硬的冰层。整个城市像是被冻成了一块冰疙瘩。

眼看着就是开春三月份了,天气依然迟迟没有暖和过来。再不回暖。只怕春耕也要被耽误了。一些有年头的老人开始纷纷哀叹,苍天不佑啊!这样的严冬,自大周立国以来就没有见过,只怕是天意了,天意亡我啊!…种种纷杂的谣言给整个被阴云所笼罩的凉川更添了一层愁绪。

在叶薰看来。这样地谣言甚嚣尘上。未必没有突厥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功劳。封建时代地民众本来就倾向于相信天命、运势这些说法。如果人人都认为大周亡于突厥是势不可挡的天命,那么将来的抵抗也会减弱吧。毕竟,突厥南下建国在历史上也不止一次了。

至于突厥在凉川城中的统治。平心而论,也算严整有序。破城不久,各个府司衙门就有条不紊的运作起来。陆谨对凉川城内地官员,可算将一手大棒一手糖果地政策贯彻到底了,抗命的被满门屠戮,而有心投靠的给予赦免和优待,竭尽全力招揽士大夫为其效力。

蝼蚁尚且贪生,在真正地生死考验面前,尤其是全家人的生死考验面前,选择退缩和放弃的人还是很多的。

凭着这些对凉州政务熟悉的投降派,同时不断安插自己的人手,新的行政体系很快建立起来。

开春之后,至少在表面上,凉川已经恢复了日常的运作,只是商旅云集,车水马龙的繁华胜景是远远不能和昔日相比了。尤其是整个城池一直处在禁严的状态,与外界的接触少的可怜,有关外界的消息,只有一些似是而非,自相矛盾的谣言。

突厥在攻陷凉川之后不到十天就立刻挥兵南下,占据了扼守南北河道的白汶城。在攻占了白汶之后,突厥暂时停止了攻势,同时彻底封闭了南下的通道。

大批的难民本来在听说突厥入关的消息之后,想要南下逃跑,但因为突厥封路的行动过于迅速,几乎都无法逃出。只有少数动身早的人有幸

去,流落到京畿一带宣扬着突厥大军的威势。

因为实行戒严,凉川城内萧条了不少,高层人士的娱乐活动大幅度缩水,而唯一不变的娱乐业——青楼在这种情形下反而越发着兴盛起来。

凉川城最有名的青楼首推芳月阁,而在这新的一年里,芳月阁更是声名鹊起。

青楼扬名,不外乎缘于其中的女子。芳月阁的扬名,正因为这里来了一位才貌兼备的绝代佳人。

在凉川上层的士大夫之中,这位金菱姑娘的芳名几乎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人人都以能够结识她,听她清唱一曲为荣。

这位名叫金菱的女子,据说出身大周,只因昏君当道,不得已零落红尘。她不仅生的美貌娴静,雅擅诗词歌赋,而填词作曲的功夫更是当世一绝。连新任的凉川太守等城内名流在听了她谱出的歌曲之后都赞不绝口,连称词曲之妙,天下无双。

这样绝色的花魁,自然是卖艺不卖身地。

“萧师傅。萧师傅。可见到金菱姑娘了?”一个身材肥胖涂脂抹粉地老鸨摇晃着肥肥的身子一边呼唤着,一边上了楼。

屋内一个娇柔的声音传出,“什么事儿?鬼叫什么?”

“女儿啊,你果然在萧师傅这里。”听到这个声音,就像是闻到了蜂蜜香气的蜜蜂,老鸨忙不迭地扑到门上嚷着。

大门一开,一抹鹅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是一个身穿百合暗纹曵地长裙的女子,腰间系着青色的波纹宽绶带,几根系着如意结的流苏沿腰垂下,衬得她身材修长、纤宜合度。她正娉婷立于桌前。手里拿着一张纸。此时闻声转过头来,花玉般的容颜配合着飞扬娇艳的气质,让人禁不住眼前一亮。

而坐在她身边地是一个青衣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相比起身边绝色的女子,他风姿气度竟也毫不逊色,清秀如玉。直如同画上走出来的一般。

这个男子便是是女扮男装的叶薰了。

那一晚,两人走投无路之下。翻身上墙,闯进了房内,谁料竟然在屋里意外遇到了久别的金菱。

“这里是哪里?你怎么在这里?”诧异地盯着持灯地金菱,那时的叶不敢置信地问道。

金菱嘴角一挑,嘲讽地一笑。缓缓说道。“这里是芳月阁。”

芳月阁!

叶薰心里一沉,她刚才从窗户上看到楼内花灯时就觉得这里不像是寻常人家,更不像是普通地客栈。果然所料无错。芳月阁是凉川最有名的妓院。

可是金菱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被下放贬到乡下的庄子里头了吗?

对她的询问,金菱只是不耐烦地解释道:“那些个庄子里,尽是一些欺软怕硬的势利小人,哪里会容得下我?辗转几次就被卖到这里面了。”

叶薰心下微颤,金菱说地轻松,只怕其中也吃了不少苦头,仔细看金菱地面容,本来秀美的容貌憔悴了不少,白皙的肌肤也变得粗糙了些。尤其是她不经意地发现,在金菱的脖子上还隐约有一道红痕,像是受过伤…

后来叶薰才慢慢知道,金菱因为容貌出色,一到了庄子里便遭人觊,她只是一个犯错被贬的奴婢,又没有家人后台可以帮忙,到了庄子不到几天便有庄头要强行将她收为小妾。心高气傲的她自然抵死不从,被逼得急了干脆自缢,只想着一死以保清白。却在险些送掉了一条性命之后,还是被救了回来。之后又几经纠纷,弄得九死一生,总算始终没有让人得逞。那庄头恼羞成怒之下干脆以病弱不详为名,把她低价卖进了青楼里。

金菱在入青楼的时候已经病地快死了,若不是看她容貌生得美,买入的时候又便宜,老鸨都不愿意给她费银子请医生。

也算她命大,在辗转反侧了几个月之后,竟然硬生生挺了过来。

“在鬼门关走过两遭,却都没死成,只怕是老天爷也不想收我这个命硬的。”金菱冷冷的说道,仿佛所讲述的不是她自己的遭遇,“本来老鸨见我身体恢复了不少,便想要趁着过年的时候替我开宴招恩客,倒是多亏了这起子突厥人,反而救了我。”金菱冷笑了一声,嘲讽地说道。经过了这些波折,她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傲气,死抱着贵小姐尊严不放的金菱了。她变得更加尖锐,也更加实际了。

问起叶薰这些日子的遭遇,两人只说是从荒人包围里面逃了出来,然后偷偷潜回城里的,金菱也并未起疑。

之后,叶薰与沈归曦就一直留在了芳月阁。金菱表面上冷淡尖刻,却依然帮助两人隐瞒了身份。她嘴上没说,但叶薰知道她对自己当年送别她时候的

为心存感激。

和金菱最初结交的时候,谁能够想到自视甚高的她会有沦落风尘的一天。只是这样直爽明快不做作的金菱,反而更让叶薰感觉可爱。

身在妓院,叶薰便干脆改扮男装,既是为了安全考虑,也能够少些麻烦。

凉川城破了,但芳月阁却没有破,甚至还有越来越兴盛的趋势。

本来金菱的卖身势在必行,她也差不多认命了。但叶薰帮了她一把。在妓院这种地方。想要逃过这一劫,不外乎两条路:要么你在最低端,丑的没有人看得上眼,说地直接一点就是干脆毁容;而另一条路就是站在最顶端,变成人人追捧地名妓,没人出得起你的价钱。这个时代戏子妓女的价值虽然远远不能够和后世的明星相比,但是还是有一定共通性的,至少你达到了名妓这个级别之后,就不再是客人挑你,而是你挑客人了。

前世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行歌曲还记得不少。叶薰逐一写出来,挑选其中古风味道比较重的,又和阁里的乐器师傅商量一通改进了几种乐器,忙碌了个把月竟然真有了成果。

金菱的嗓子比起现代的明星来说也毫不逊色,几首歌一唱之下立刻名动全城。

于是叶薰和沈归曦就名正言顺地留在了芳月阁。她不想出风头引起别人地注意,那些曲子。都让金菱说是她自己谱曲填词所作,越发让金菱的声名水涨船高起来。文人墨客纷纷赞誉,达官贵人争先捧场。

至于叶薰和沈归曦留在阁里的名目是乐器师傅。本职工作就是保修金菱那好几箱子琴筝笛箫。

“女儿啊,是在和萧师傅商议新曲子吗?”进了屋内,胖胖的老鸨擦擦汗,瞅着金菱手里的那张纸。笑道。

“是啊。燕姨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金菱不紧不慢地问道,“这几日我不是早就说了,留在阁里谱新曲子。不见客人吗?”

“乖女儿啊。我岂不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只是这次韩大人亲自过来说有要紧的事情要请你帮忙,我也不好拂他地面子啊。”

“哪个韩大人?”金菱问道。

“呵呵,就是那个…就是那个新任凉川按察使的韩大人呗。”

“是他?!”听到这个名字,金菱厌恶地皱起了眉头。这个韩鸣本来只是个小小的末品县丞,几年前还因为贪污行贿被罢了官。这次突厥入城,他是头一个前去投靠奉承、巴结献媚的,所以很快就捞到了按察使的官位。

那个老色狼对金菱一见之下就垂涎三尺,竟然想要强纳她为小妾。可惜他没有意识到金菱如今名声太大,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青楼名妓了。最终这件事在其余几位官员豪绅地介入下摆平。只是金菱一听到这个人地名字便没有好脸色,就如同现在。

燕姨眼瞅着金菱要发脾气了,连忙说道:“女儿啊,你可别误会,今日韩大人可是有礼来访,说是专门过来给姑娘赔罪的,还要请你过府去唱首曲子…”

金菱脸色一沉,冷然道:“燕姨就不要说了,我一个青楼女子,怎承受的了他韩大人地赔罪,岂不是要折寿了。至于他的府邸,我更是不敢去了。”

“你可别不相信啊,这次他可真是来赔罪的,还带来了厚厚的礼金来。只因为今晚有个大人物去韩大人的府邸赏光赴宴,所以特意来请姑娘过府唱上一曲。”老鸨心急火燎地规劝道,“这凉川城里谁不知道,论嗓子,论曲调,没有人能够比得上我们金菱姑娘呢。”

又是吹捧,又是规劝,眼见金菱依然不为所动,燕姨只好拉住金菱的衣袖,继续苦口婆心地说道,“哎呀,我的女儿啊,我也知道你受了委屈了。可是我们开门做生意的,韩大人的面子岂能不给,而且听说这位韩大人不久又要升官…”

“任他是谁?升什么官,我今日不想见人就是不想见。”金菱不冷不淡地说道,一句话将燕姨堵死了。

那叫做燕姨的老鸨只好转头看向叶薰,道:“萧公子,萧师傅,你也帮我劝一劝,她素日里你的话还能够听得一二。”

“是谁要去韩大人家里赴宴?”叶薰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古筝,一边好奇地随口问道。这个韩大人脸皮虽厚,但也很清楚自己不受金菱待见吧,怎么忽然跑来触这个霉头呢。

“这次可是真正的大人物啊。”老鸨压低了嗓子,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就是那位突厥的四皇子殿下呢。”“叮咚…”叶薰手一颤,筝音悠扬地传开。

第七卷 未成曲调先有情 第二章 情生

二章

满意的看着两人脸上的惊异之色,老鸨笑道:“所以说啊,这次女儿你亲自登台绝不辱没了名声,只管放心去就成了。”眼光落到了叶薰身上,老鸨又劝道,“你若还是担心,我让萧师傅陪你一起去。”

“不行!”叶薰脱口而出。开什么玩笑,这不是让她去送死嘛?

“怎么不行?”老鸨奇怪的瞥了她一眼。这种豪门府邸的宴席,就连跟去伺候马匹的下人小厮,也少不了一份丰厚的打赏银子,素来是青楼里面人人抢破头的活计。

叶薰干笑了两声,正想说话。金菱已经翩然道:“萧师傅还要替我把乐器赶紧调好,准备下个月的登台,这次就不必跟去了。”

“哎呀,我的好女儿啊,你可算点头了!”听到金菱的语气松动,燕姨大喜过望,早把叶薰的疑问抛到一边,上前就拉住金菱的袖子,像是生怕她反悔一般。

金菱将捏在手里的纸张随手抛下,问道,“韩大人在哪里?我赏他这个脸面就是了。”一边说着,径自向门口走去。

“就在楼下,就在楼下…”老鸨连忙跟上,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一些见了韩大人要如何如何,去了韩府要如何如何之类的话语。

眼看两人走远,小小逃过一劫的叶薰松了一口气。金菱这一去的安危她倒并未担忧,陆谨这个人虽然危险,但也算是个君子,那个韩大人想必也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什么手脚。

手里的工作差不多完成之后,略作收拾。叶薰也下了楼。向后院走去。

转入后院,正要向两人落脚的小院子走去,路边走上来一个眉目忠厚,小厮打扮的年轻人。

“萧师傅。”小厮躬身唤道。他叫吴纹,本是进城投亲地,可亲戚没寻到却先遇见了突厥破城,战乱之中无奈流落到街角当了乞丐。年前地时候被金菱路过遇见,眼看他就要冻死在路边了,于心不忍,就将他救回了楼里。恢复之后。燕姨看他人还算勤快,就留在楼里充作小厮了。

叶薰停住步子,目光落到他手里的那一包药材上,问道:“今天的药这么早就抓回来了?”

稳定下来,沈归曦长久压抑的伤势不可避免地彻底爆发出来。内力散,吐血不止。同时又一次出现了眼睛失明的症状,把叶薰吓得胆战心惊。幸好两人暂时算是安稳下来。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调养。金菱从阁外请了大夫回来,开了药材,两人都不敢露面,就让这个吴纹的小厮负责帮忙出去抓药。

“今日药店开的也早。”吴纹憨厚地笑了笑,说道。“而且大夫说了。公子的病情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只要再喝几次药略作调理就无事了。小的这就去熬药去了。”叶和沈归曦两人日常对外自称兄弟,分别化名萧岚和萧曦。

“多谢你了。”叶笑道。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吴纹就告辞去厨房帮忙熬药去了。

叶薰推门步入院子里,随即见到正临窗凭栏地沈归曦。他似乎又长高了,只是因为大病了一场,显得清瘦了不少。

在院子里一丛丛枯枝的映衬下,那背影也显得黯淡萧条起来。回忆自己起在沈家府邸无数次见到的那个飞扬跳脱的身影,明明只是不久之前,却仿佛已经相隔遥远了。她暗暗轻叹了一声,她知道沈归曦心情沉滞难言,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解。

一路惊险跌宕的逃亡,使得两人甚至找不到一个喘息的机会,自然也没有时间多想,或者说,即使是想到了,也没有时间去忧心、去深思。现在终于暂时安全了,也开始关注更多地消息。

得知沈夫人已经死亡是在两人来到芳月阁的第三天。

突厥将需要搜索地重要人物的画像都贴到了城门处,随同写上的自然是高额的赏银,作为沈家残党的沈归暮和沈归曦都名列其上,却没有了沈夫人地踪影。

原来她已经在突厥入关地当天遇难了。据突厥士兵间透漏出来的消息说,沈夫人是在雁门关被突厥人所破的时候,驾车向外逃亡,结果慌不择路,马车翻到而不幸摔死地。

突厥人对于没有能够生擒这样有力的筹码也极为遗憾。奈何人已经死了,只好继续加大了对沈家两位不知所踪的公子的搜索。

得知了这个消息,沈归曦陷入了彻底的沉寂之中。也许在发现这次荒人作乱的背后是突厥人捣鬼之后,便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但对他来说,这个残酷的消息依然过于突如其来了。之后沈归曦积压已久的伤势突然爆发,大夫也说过,其中未必没有心绪紊乱,走火入魔的缘故。

从荒人作乱到突厥叩关南下,这一连串措手不及的变故让沈家在凉州的根基几乎凋零殆尽。宗族支系在荒人的动乱中死伤无数,而丫环仆役也多半遭了柳拂虹的毒手,甚至连沈归暮,也许也已经…叶薰只能够祈祷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和雁秋能够与自己同样幸运,逃过这一劫。

听闻她的脚步声,沈归曦回过头来。

叶薰轻声问道:“伤势好些了没有?可还有不适的感觉?”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查看他的眼睛。虽然这一次失明只是持续了两天就自动恢复过来,还是让叶薰忧心忡忡。请来的大夫也算是附近经验丰富的老医生了,对于这种突发性的失明却完全束手无策,连病因也寻找不出,更勿论下手医治了。

“还好。”沈归曦点头道,注意到叶薰的目光,他安慰地一笑,伸手帮她把肩头的一片碎纸屑拿下。

他的视线确实是彻底恢复了,叶薰松了一口气,内伤总有养好的一天,而这种莫名其妙地失明却让她最为担忧。

沈归曦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她也不愿去多想那些烦

“对了。我买了这个东西。”猛地想起了自己准备的新道具,叶兴奋起来。

“什么?”沈归曦疑惑地问道。

叶薰在口袋里掏摸了片刻,掏出两片黑黑的毛茸茸的东西,抬手就要往沈归曦脸上按下去。

“喂,这是什么啊?”沈归曦想要躲闪,可惜行动地太晚了,没有躲避开叶薰的魔爪。被一下子实实地按到了脸上。

“哎呀,可惜了,粘偏了。”待看清楚自己的成果,叶薰忍不住爆笑出声。

她弄来的是两撇伪装用的胡子。沈归曦日常就呆在这个偏僻的小院子里养伤。除了见大夫的时候改装一下之外,几乎见不到什么人,所以一直未露形迹。但现在他地伤势痊愈了,自然不能每天都呆在这里。两人不是易容术的专家,仅凭着涂黑肤色这种简单的易容改装是远远不成的。所以叶专门去街上偷偷买来了这两撇小胡子。

刚刚她想要把胡子按到沈归曦唇上,可惜被他一躲闪。不慎按在在两边,那两道黑黑的装饰黏在腮边。意外的对称滑稽,猛地看上去还真像是一只黑猫。

叶薰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沈归曦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想要伸手揭下那两块膏药。叶赶紧一步冲上去打掉他的手,连声道,“小心。小心。不要弄坏了,这是从路过地戏班子里面买来的,人家早就走远了。若是坏了可没处买去。”

一边说着说着,叶薰贴近他亲自伸手去揭那两撇珍贵的道具。

那戏班子的道具质量意外的精良,两撇胡子竟如原本就长在腮上地一样,黏合地天衣无缝。

生怕弄坏了,叶薰地指甲盖在沈归曦的腮上轻轻挠了挠。沈归曦不自觉地微微向后仰去,那感觉又痒又麻,像是有细微却连绵不绝的电流正随着她那珍珠色地指甲盖传递到自己脸颊上,又传递进心里去。

“别动,你的脸一动,我更不好揭了。”叶薰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脸,警告道。

沈归曦应了一声,不敢再动弹。他低头望去,叶薰正聚精会神地对付着那两撇顽固的胡子,她的嘴唇微微撅着,乌云墨缎般的刘海儿散在额头上,衬得她认真的表情格外可爱。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蝴蝶的翅膀煽动起暧昧的细风,扫到他的脸颊上…

等沈归曦清醒过来,忽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环在了她的腰上。这…似乎是登徒子的行为一样吧,意识到这一点,他自觉有点脸红,也有点冷汗…应该赶紧放下来,趁着她没有注意的时候。可心里明明这么想着,那手却像是不听指挥一样死死不肯移开…

与胡子奋斗了半天,叶薰终于把宝贵的道具完好无损地回收成功,刚刚松了一口气,立刻察觉到两人的姿势有些暧昧。

这家伙的手什么时候这么不规矩地放到自己腰上了?“喂,你…”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叶薰立刻提出抗议,不客气地冲着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识相一点。

“怎么了?”明明知道叶薰未说出口的意思,沈归曦依然装作不知,厚颜无耻地问道。那架势就像是再说:你不说明白,我就不放开;甚至是:你就是说明白了,本少爷也不想放开。

叶薰微微一挣,竟然没有挣开。看来他的武功真是恢复了,只是最近是不是对他太好了,竟然敢跟我耍起无赖来了。叶薰挑了挑眉,思考着是应该立刻狠狠拧他一把,踹他一脚,还是看在病人和医药费的份上先放过他,等他彻底恢复了再一起算总账?

可是当抬头对上他含笑而专注的视线时,叶薰却莫名的意识到有发烫的感觉涌上脸颊。自己该不会脸红了吧!那实在是太丢人了。

想要赶紧脱离这尴尬的处境,可忽然又觉得这样也不错,似乎有些顺理成章的东西萌生出来,心里又觉得有点丢面子。

当叶薰的意识还在挣扎在面子问题上的时候,她和沈归曦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

目测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叶薰有点无意识地躲避着他灼热的眼神。不是吧?这么快,接下来是不是应该闭上眼睛啊?

感觉冲至胸口的呼吸紊乱到几乎要梗住喉咙,叶薰蓦然有种又经历了深夜逃亡般的窒息感…

就在叶薰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的时候,院门外意外地传来一声呼唤:“萧师傅在吗?药已经煎好了。”

这平常的喊声此时传入了耳内效果不下于石破惊天。叶薰像是一只被踩住尾巴的猫,猛地向后一跳,挣脱出去。

赶紧做贼心虚似的转头看向门口,发现吴纹只是隔着院门呼唤,并没有走进来。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一会儿,我这就开门。”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叶薰摸摸自己脸颊,火烫火烫的,肯定很红。

一边拍着脸颊降温,抬头看去,立刻发现沈归曦的脸色也不是一般的红。

叶薰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好事被打断,沈归曦也只好无奈恼火地瞪了门外那位不合时宜的电灯泡一眼。

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叶薰笑道:“先进屋里去吧,我给你端药去。”

第七卷 未成曲调先有情 第三章 意动

三章

因为金菱已经决定参加晚上的宴席,叶薰忙碌了整整一天,帮她整理乐器,参考衣着。忙到最后,真有一种穿回古代当经纪人的错觉。

金菱虽是应允了参加晚宴,不过对前来催促的韩府家仆依然没有好脸色。

直到傍晚时分,韩府的车驾三催四请,甚至连燕姨也开始着急了,金菱才不耐烦地施施然上车去了。

因为不必跟去赴宴,叶薰便独自在偏房整理了一下新写的歌词。眼看华灯初上,暮色已深,叶薰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休息了。

夜晚正是芳月阁最繁华的时刻,无数富丽精巧的灯笼烛台将整个厅堂映照的恍如白昼,环肥燕瘦的各色佳丽如穿花蝴蝶般穿梭在衣着光鲜的客人之间迎来送往。纤腰如束,长袖轻舒,整个大厅一派春意盈盈,软玉温香的妙景。更有无数隔间里传来划拳喝彩的叫嚷声,伴着吴侬轻软的莺声燕语和娇柔婉转的歌曲琴音传递开来,汇集成风月场所特有的喧嚣曲调。

后院则安静了不少,只偶尔有几个小厮仆妇端着酒菜,匆匆奔走在厨房与正厅之间。花园的林木上悬挂着通明的花灯,将路径照地明亮清晰。

叶薰快步穿过花园中的小径,两人落脚的院子极为偏僻,越往前走人越发少了,灯火也晦暗稀疏起来,只余下犹带寒意的夜风吹过枝头,柔软的枝丫随风摆动,树丛间回荡着飒飒的细响。

推开院门,叶薰就看到沈归曦正坐在台阶上仰望着天空。他手里拿着一根折下的细枝。无意识地转动着。似乎正在想什么想地出神。

夜色深沉,月亮自天际浮起,如同一弯银白地细钩,划破深沉地夜幕。

从叶薰的角度,只看到他的侧面脸颊,清淡的月色如细碎的银片,洒落在他的五官上,给他深刻俊美的容颜蒙上一层清辉。

叶薰的眼神不自觉地下移,他的唇上,似乎也浮动着一层清冷的光辉…

在看什么呢?叶薰做贼心虚地赶紧移开目光。明明没有碰触过。可嘴唇还是不可抑制地感觉有点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