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叶薰回答,下面已经传来严厉的呼喝声,“闪开,我们奉命拿人!”

“这是我们小姐的绣阁,你们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门前的守卫仆役还在努力尽他们最后的职责,可惜却只是招来一顿殴打。一个士兵刀鞘一挥,说话地那个仆役就被一击打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叶薰眉头一皱,连忙走下阁楼,高声道:“住手。”

众人眼见叶薰出现,纷纷停住了动作。

叶薰视线扫过场中,略一沉吟,镇静地问道:“各位刑部的官爷忽然搜查我叶家府邸

旨意?缘出何故,罪名为何,总要说个分明。”

领头的将领见叶薰气度冷静,也不敢小觑,当下略一拱手,冷然道:“此番我等前来,自是奉了明旨。禁军统领叶宸涉嫌通敌叛国,皇上已经当朝下旨,命刑部抄家搜查。府内一干人等,也全部押赴刑部大牢,准备侯审。”

通敌叛国!

叶薰心下咯噔一下子,情况比她想象地更坏,她连忙问道:“萧…小宸…叶宸将军呢?”

“他已经在朝堂上被拿下,押入大理寺候审了。”

叶薰闻言身形一晃,脸色苍白。沈涯竟然发动的这么快!入城的第一天,他就迫不及待了。

她咬了咬牙,冷静下来继续道,“沈将军虽然劳苦功高,但也不能空口说白话,凭空污蔑吧?指摘舍弟通敌叛国,口说无凭…”

“这个不劳小姐费心,大将军既然敢说,自然是有足够的证据,而且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来人冷冷地说道,

察觉到叶薰的脸色变化,他立刻发觉自己说的太多了,打住话题道,“我等都是奉令行事,请小姐不要为难我们了,入马车入刑部走一趟吧。若还有什么问题,到时候自有负责审问的官员解惑。”

“好。”叶点点头,强行压抑住内心思绪的混乱,此时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刚向前走了一步,身后却被人牢牢扯住。

“小姐…我也跟你一起…”是湘绣正死命的扯住她的衣服,满脸惊恐地望着屋里的人,又望着叶薰。

叶薰心下一软,抬头说道,“让她跟我一起去吧。”

“这…”领头的将领眉头一皱。

“他们不是也要被收押入刑部大牢吗?”叶薰问道,说着欠身一礼,“既然如此,就请军爷行个方便吧。”

“也罢。”领头的将领扫了颤抖无助的湘绣一眼,一个弱女子他们还不放在眼里,催促道,“你们快点上马车吧。”

叶薰拉着湘绣走到门前,那里早已经有预备好的一辆马车等待着了。看来对她这个钦犯家属还真是重点照料啊。叶自嘲地笑了笑,提起裙角,登上了马车。

马车外表普通,而内部陈设精美丝毫不逊于日常所用的车辆,刑部的设想倒是挺周到。只是四面窗户都被厚重的帘子封住,毫不透气,在这个盛夏的天气里坐在车里简直是一种折磨。

叶薰想要掀开车帘稍微透透气,却立刻被车外的人厉声阻止了,只好无奈地坐回车里。

一路上湘绣缩在角落战战兢兢,只怕这次的变故又让她联想到不好的回忆了。叶只好温声安慰她,“你先不要担心,静观其变就好。即便真是罪名,也未必会连累你。”

话是这么说,其实她也没有任何信心。

萧若宸与陆谨暗中勾结的事情,被揭露出来绝对逃不了通敌叛国的罪名,不过他毕竟有救驾的大功在身,皇帝对他的信任非同凡响,而他对沈涯却已经心存芥蒂。两相对比下来,仅凭着沈涯的一面之词,皇帝再昏聩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对萧若宸下杀手。

可是万一沈涯把他们姐弟的真实身份告诉皇帝呢,皇帝对萧若宸的信任还会继续吗?

现在只寄希望于萧若宸与陆谨之间联系足够隐秘,沈涯就算知道,也不可能拿到真正的证据。

而且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相比于萧若宸的身世,沈涯他自己的血脉更加惊悚吧。自己还掌握着这个秘密呢,大不了…叶薰暗暗思量着,用力地咬着下唇,连下唇渗出血线都未曾察觉。

马车走得很快,道路平稳,并未感觉颠簸。可一路越走越远,困在车里的叶薰逐渐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刑部有这么远吗?

第九卷 叶随风起秋忽至 第十七章 旧爱(一)

叶薰飞快地一把扯开窗帘,旁边的兵士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瞬间映入眼中的情形,却不是走向刑部的街道,而一望无际的红墙。

“这是往哪里去?”叶薰又惊又怒,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是她大意了,眼前这群士卒的言谈举止,与其说是刑部的衙役,应该说更像是久经沙场的战士。

“请小姐稍安勿躁,”旁边的将领冷漠地逼近车窗说道,“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自有人会为小姐解答,何必多问我等下人。”

“你们…”叶薰脸色一变,却也明白此时身不由己,四面都是精悍的士兵,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叶此时只能够听天由命了。而且如果她所料不差,会在这个时候专门将她弄出来的人,也不会出乎那几个人之外。

该来的总是会来,她索性放下车帘,静心等待。马车继续行驶,拐过数道弯路,终于停了下来。

一个仆役掀开车帘,叶薰带着湘绣走下马车。

入目处是一座小阁楼,楼前正门悬着的匾额上写着“宝蕊楼”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四面合围的墙壁拢起一处精致的小院子。马车如今就停在院子中间。透过敝开的院门,可以看见外面郁郁苍苍,尽是一望无际的葱绿树木。

要说这里是刑部大牢可真是笑话了,叶薰自嘲地摇了摇头。

“请叶小姐跟随小人来吧。”早有守候在旁边的人上前一步,躬身说道。说着领头向门外走去。

看来要见她的人在外面的树林里,叶薰从善如流地跟随着他地脚步向外走去。

她脚步刚挪动。湘竹也赶紧跟随着上前,却被旁边的兵士一把拦住:“请这位姑娘先在这里等候吧。”兵士们客气地交待道。

叶薰转头看了一眼,接到湘绣求助的眼神,她只得向她安慰地点点头,命令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就好。”说罢跟随着领路人步出院子。

人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但绿树葱葱。同样光华耀目。盛夏的树林,满目皆是葱绿的颜色,笼罩住四面空间,遮天蔽日。细微地阳光从树叶缝隙洒落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和风吹过,伴着沙沙地轻响声。树叶晃动,光影错乱摇曳。

叶薰本以为要走很远。却不料只是转过一道假山,眼前就已经豁然开朗。

是一座凉亭伫立在眼前,而且一座无比熟悉的凉亭。

叶薰嘴角牵扯起一个苦笑的弧度。掀开车帘那一瞬间所见到的红墙,围绕一座院子的宽阔树林,还有面前引路人又高又尖锐的嗓音。这一切都明确地昭示了,她如今脚下的这片土地,是她已经来过很多次地大周皇宫。

而且还是皇宫中她最熟悉不过的一处地方。

纵然心里早已经有所预料。但亲眼确认的那一刹那还是感觉心脏漏跳一拍。

夕阳沉落,光影交错,远山含韵,绿意漫漫。她走近凉亭,就看到了凉亭中倚栏而立的那个人。

同样的地方,同样地人。

清茶古树之畔,晚风暗香之中,叶薰有一瞬间的恍惚,只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夏日黄昏。

引着叶薰来到凉亭前,领路地内监躬身一礼,悄无声息的退下去了。亭子里很快只剩下叶和沈涯两个人。

晚风吹拂着树枝的沙沙声传来,像是挠在人心

刺,叶薰抛开杂念,镇静下心神,缓步走入凉亭。

转过身来,锐利的视线扫过叶薰的面容,沈涯神态自若地招呼道:“好久不见了,近日可好?”

只要你不回来,我就很好。叶在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脸上却是纯然的恭敬荣幸,“多谢将军关心了。不过闲坐家中,宁静度日而已,哪里有什么好不好。倒是沈将军劳苦功高,却刚刚返回京城就要如此忙碌,真让叶薰惶恐不明。”

沈涯不置可否地一笑,桌上摆着的是一壶清茶。他到了一杯,推到叶面前。

“多谢将军。叶一介平凡女子,哪里敢劳动将军亲自奉茶。”叶神态自若地低声谢过。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打鼓。沈涯这是什么意思?他要对付他们姐弟,直接下手就好了,何必再眼巴巴费力把自己弄到宫里来呢?自己又没有什么可让他觊觎的,唯一比较特殊的不过是和沈归曦的关系。但就算因为这个,他也没有必要这么急着见自己吧?

不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叶索性静观其变,端起茶水掩去自己的紧张。

听了叶薰的客套,沈涯嘴角一扬,略笑道:“你的口才真是好了不少,以前我倒不知道你是这么伶俐的。”

“沈将军过奖了。”叶满头黑线地回答道。我跟你很熟吗?前几次见你好像都只不过说了三两句话吧,你就能知道我是伶俐还是木讷了。她满心的不以为然。

沈涯也不急着说明来意,只是静静的饮着清茶,气度平静如水,简直像是专门来这里品茗休闲的。

叶薰却逐渐焦急起来。听押送自己的兵士话中意思,萧若宸已经被定罪下狱了。她心里紧张挂念,如同填埋了一块大石头,坐立难安。却不敢开罪沈涯,犹豫了片刻,她试探着问道,“沈将军将叶薰召来这里,不知有何赐教?听说舍弟在殿上出了意外,不知道如今情况可好?”

“放心,他很好,只是在刑部的大牢里而已。”沈涯一派悠然平淡地说道,“萧若宸所犯是十恶不赦的叛国之罪…”

刑部的大牢笼?这也叫“很好”!好你个大头鬼啊!

沈涯话语传入脑海的瞬间,叶薰心脏剧痛。随即又听到沈涯那句闲闲的“叛国之罪”,叶薰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子上来了。

纵然天下人都可以指责萧若宸的叛国通敌,但眼前之人却是最没有资格的一个!

“舍弟怎么比得上沈将军劳苦功高呢?当年陛下为何会遇到突厥伏兵,想必将军大人比我们这些小人物更清楚。”叶薰毫不犹豫地质问道。

说完之后,叶薰自己也吓了一大跳,糟糕,她竟然连迂回客气的开胃菜都没有,就直接上主菜底牌了。

听到她的话,沈涯的双眼微合,瞬间有锐利的光芒从平淡的双眸中射出。

叶薰心里一跳,手忍不住抖了抖。她对沈涯本就有一种难以压抑的恐惧,刚才一片云淡风轻的和煦气氛里,这份胆怯不由自主地淡化了,此时却又冒出头来。如今的形势可是自己受制于人。眼前这位黑心的老兄随便把自己杀了,找个地方一埋,神不知鬼不觉,说不定以后都没有人知道了,叶薰暗暗叫苦。

第九卷 叶随风起秋忽至 第十八章 旧爱(二)

气氛有刹那的冷寂,沈涯冷淡的目光随即隐去,若有所思地看着叶。

迎上他的目光,胆怯的心思在心里转了一圈,叶薰反而逐渐冷静下来,她立刻注意到,刚才沈涯说的是“萧若宸”叛国通敌,而不是“叶宸”叛国通敌,难道说,他已经在朝堂上把两人的身世公诸于众了?

萧若宸已经被关进大牢了,他对姐弟两人的恶意昭然若揭,继续迂回客气也只是浪费时间。想到这些,又想到萧若宸在牢房里可能会受的苦,叶薰胆怯的心情很快烟消云散,也没有了虚与委蛇的耐心。

终于彻底冷静下来,她语调谦和地道:“是叶薰一时冲动,失礼了,请将军大人切勿见怪。”轻轻一句话将刚才的失态揭过,

眼见沈涯的脸色并无不妥之处,她便继续问道:“沈将军说舍弟叛国通敌,只是一面之词吧,可有证据?”

“你是怀疑我凭空污蔑他吧?”沈涯冷静地回道,“纵然我是,陛下和满朝文武可不都是瞎子,能够当庭定罪,自然是证据确凿。”

叶薰心里一沉,眼帘低垂,避开他的视线继续说道:“以将军的权势地位,手下能人无数,只要想要,证据自然不是问题…”语气中隐含着一丝不以为然。

沈涯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意,他打断了叶薰的话,问道:“你认为我是用假证据栽赃陷害他?”

叶薰默然不语,抬起头来,怀疑的目光直视沈涯。

沈涯摇了摇头。平淡随意地审视着手里雨过天晴的细瓷茶杯,片刻之后他方缓缓笑道,“他行险与陆谨合作,在北方的战事上摆了我一道,这一招确实耍地漂亮。虽然他是占了身份秘密的便宜,但事后想起了。我也只叹一声佩服…”越说下去,沈涯的语调越发清冷,“只是他却未免太自以为是,也把别人看的太低了。要知道,陆谨可不是简单人物…”说着,他停了下来。抬手饮了一口茶水。

叶薰心里顿时掀起滔天巨浪,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陆谨他…

端详着叶薰的表情。沈涯脸上浮现一丝欣赏,继续说道:“敦略可汗这些年越发好大喜功,独断专横,偏偏又身体强健,依照常理。再活个二三十年只怕也不是问题,而且撒兀甘虽然被废去了太子之位,但性命犹在。父子亲情犹在。再观陆谨,他自从潜伏荒寨,南下入关,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却一直连亲王都未曾册封,反而越来越被人猜忌,这样下去,眼下地权势都未必保得住,更勿论太子之位了。”沈涯云淡风轻地低声说道,“有些东西,只能够用非常手段来得到。”

“你们…”叶薰却听得越发心寒,听这个意思,竟是陆谨暗中利用沈涯引诱自己父皇深入敌阵?

那突厥十万大军的精锐,还有父子亲情,难道他全都不顾了?是了,他也没有料想到沈涯背后还有弩扬族这张牌,说不定还打着将沈涯和自己父皇一起葬送地如意算盘呢。却料不到棋差一招,被沈涯获得了全盘胜利。

这些人…叶薰只觉得心冷如冰,人命也罢,国事也罢,都不过是这些人手里的牵线木偶,是他们棋盘上任意摆布的棋子。自己和小宸又算是什么?

“既然沈将军已经大获全胜,又何必来寻我这个弱女子。为难我们手无寸铁的姐弟二人呢?”叶薰心乱如麻,既然情势不好,索性先示弱问道。

“手无寸铁?哈,”沈涯轻笑一声,“在北方的这些日子里,我可是日夜提心吊胆。你那位好弟弟可不是无害的羔羊,他是一只小狼,在你不经意地时候就会咬你一口。若不是有他在背后时时刻刻虎视眈眈,我又岂会走这种凶险的路子。”

你是他杀父仇人,灭族凶手,他当然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叶薰暗暗嘀咕着,却没有直接反驳。

沈涯说地倒是实话,他在前线对战突厥,萧若宸却留在朝中,让他怎么敢放心?不仅要时刻提心吊胆会被人从背后捅一刀,而且萧若宸如今深得皇帝的信赖,如果这场仗打上个三五年、七八年才完结,等他再回到京城,只怕萧若宸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了。到时候想要再拔出这颗眼中钉就难了。这样不利的局势之下,他也只好行险一搏。只是他博对了,无论对萧若宸,还是对陆谨,都是他赢到了最后。

看着叶薰满是提防的眼神,沈涯有几分无奈,坦白道:“历代以来,成王败寇,莫不如此。此番我若不抢先,只怕下场难料。”

“成王败寇,”叶薰略笑一声,“叶薰也知道将军您是想要当皇帝地。只是不知道大人得偿所愿之后,如何处理我们姐弟

脚石?”

沈涯双目微阖,凝视着叶薰。纵然在这个通风开阔,四面无人的凉亭里,入耳的话语也让他感觉一阵冷寂。那是一种诡异地寒意,像是心底里潜藏角落上面温暖的伪装忽然被人揭开,纵然他知道,这个秘密早已经被眼前的女子所知晓,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赤裸裸地将他的野心公诸于众。这个秘密,就连他自己,也不会如此坦率地说出口。

而叶薰接下来的话语让他更加心颤了,“那么若是我将你的身世公诸于众呢?”叶薰冷冷地问道。.默和无动于衷彻底耗尽了她的忍耐力,她毫不避讳地把这句话质问了出来。

一阵冰冷的感觉蔓延上来,那一瞬间,沈涯的视线让叶薰怀疑自己要被冻成冰块了。心里的坚持和挂念却让她无丝毫的退让,倔强的目光直视着沈涯。

“若岚,你以为你有多少机会?”沈涯轻声问道。

叶薰微微一笑,“自从得知了大人得胜还朝的消息之后,叶薰虽然无知,却也察觉到有些危险了,所以无奈之下…”她一边说着,纤长的手指拨弄着茶盖,掩去自己的心慌,“只好做了些防备措施,预留了一些东西给别人…”

一些东西!

沈涯的视线一紧,声音却依然温润:“你倒是想的周到。”

“不敢当,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点自保的手段而已。”叶依然谦和有礼地说道。

沈涯不再说话,视线叵测地凝视着叶薰。而叶薰也没有开口,只是有规律地转着手里的茶杯盖儿。气氛彻底凝滞了,连吹拂过树梢的清风似乎也僵硬了。

叶薰表面上看着冷淡,实际上心里头正在打鼓。她刚才所说的纯属胡扯。她确实是有委托一封信笺到普光寺的打算,但却来不及行动就被沈涯请来了这里。只是沈涯的反应意外的森冷,像是真的担心有什么东西落到别人手里似的,这让她越发心虚紧张。

就在叶薰觉得自己手都要转的酸了的时候。忽然一阵清朗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寂静的气氛。

叶薰顿时愣住了,这个声音…

好像是她…肚子在咕咕叫唤的声音…

她的手一抖,茶杯险些掉下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尴尬,更加诡异的了吗?叶薰觉得此时自己的表情肯定扯成了一个完美的“囧”字。

虽然自己中午饭就没有吃,而现在月上柳梢头的时刻了,肚子饿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但是在这个环境,这个气氛,还面对这个人的时候…

沈涯忍不住一声轻笑。叶又气又羞,尴尬万分。气氛却是意外缓和下来。

“肚子饿了?”沈涯笑着问道。

“是。”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听见了吗?

“天色确实不早了,正好与我一同用晚膳吧。”沈涯说道,又体贴的问,“是想在这里还是回阁楼?”

“在这里就好。”叶随意地说道。反正不会放我回家里,哪里都一样。

沈涯对树林外一声传唤,声音也不见如何高,却带着意外的穿透力,很快有数名侍从提着食盒送至凉亭。

就在桌上摆开,菜肴精致,杯盏玲珑,还有一只鎏金嵌猫眼的细颈酒壶并两个琥珀色的玉杯。

与沈涯同桌吃饭,这个现实让叶薰感觉说不出的别扭。

可肚子确实饿得受不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叶薰直接挑起筷子吃了起来,反正也不怕他下毒。

没有必要在他的面前保持什么淑女风范,叶薰吃的很随意。吃了一半,却发现沈涯只是倒了一杯酒慢慢品着,一边安静的看自己。

“拜托,就算你不想吃,也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不好。”叶薰挑了挑眉头,暗暗腹诽。

注意到她动作放慢,沈涯忽然开了口,颇有兴趣地笑道:“若岚,你真的变了很多呢?”

他竟然叫自己若岚,这个称呼让叶薰一阵恶寒。转而却又一愣,这句话他好像已经说了两次了,如果说第一次,她认为他只是在招呼客气,那么重复二次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这种语调,真的好像他很熟悉,很了解自己一样…

没等叶薰深入思考这个问题,沈涯继续温声说道:“你我非得这么针锋相对吗?若岚。”

那语气意外的温润柔和,甚至让叶薰觉得有些诡异了。她忍不住抬起头,就对上了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眸,无奈的眼神中有隐约带着一种…一种近乎宠溺的光彩。

第九卷 叶随风起秋忽至 第十九章 旧爱(三)

“咳咳…咳咳咳…”叶薰一连串的剧烈咳嗽,那种忽然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的感觉,让她呛得差点背过气去。

她打了个哆嗦,感觉自己真的要晕倒了。

这是什么诡异的情形啊?刚才的眼神,是自己错觉吗?

对了,一定是自己眼花了,这么昏暗的晚上,她又受了惊吓…

可惜沈涯紧接下来的话语,却彻底打碎了叶薰可怜的鸵鸟心态。

“你每到晚上受凉总是喜欢咳嗽的老毛病,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好?”沈涯体贴地问道。

借着咳嗽,叶薰的手已经不易察觉地颤抖起来。萧若岚有咳嗽的毛病,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前几年还一直存留着,后来在沈家兰蔷园的那几年才慢慢调养过来。

可是这件事情…叶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涯。他和萧若岚之间真的…真的是认识的,甚至…很熟悉?

那个最诡异的可能叶薰根本连想都不敢想,更别提接受了。她只能呆愣愣地看着沈涯,等待他解释这一切。

她呆呆的表情意外可爱,沈涯看着,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异样。眼前女子实在是让他新奇又意外,六年的时间,竟能够改变一个人至此吗?原本他以为,她即便是改变,也将会是充满了仇恨和怨毒的改变。却想不到,原本温室里面的兰花在经历了风霜刀剑之后并没有变成毒芯草,反而成了一株清新的野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