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令,在下自然不敢不从。”萧若宸平静地说道,说罢跟着许翎出了院门。

不一会儿两人返回,许翎向元澄点了点头,示意外面的伏兵都已退走。元澄安下心来。

许翎将备好的马车赶到门口,元澄彬彬有礼地向萧若宸笑道:“请将军上车吧。”

似乎是明白此时的身不由己,萧若宸毫无异议地抬脚步入马车。

元澄也回身扶起叶薰。

叶薰纵然心急如焚,此时却完全无法可想。只能乖乖被他扶上了马车。

依然是来时地那辆车子,许翎坐在前方驾车,而叶薰、萧若宸、元澄、湘绣四人在车内相对而坐。

许翎一扬鞭,车身颤动,开始行走了。

叶薰反复思量着,仅凭她和萧若宸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是元澄地对手,更何况车外还有一个武功高手许翎。可是什么都不做,等元澄掌握了局势,哪里还有他们姐弟的活路?!一定要脱离他们的挟制才行!

她的视线落到萧若宸身上,从那一口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显露过任何破绽,但苍白的脸色还是昭示了身体的虚弱。

甚至许翎都没有点他的穴道!必定是算准了他已经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才会如此放心。他的伤势已经严重到何等地步?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叶薰心脏一阵抽紧。

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双眸,少年似乎已经睡着了一般,静默温顺一如当年。似乎是感受到叶地视线。他身形不易察觉地一颤。却始终没

眼睛,只是交叠的双手却开始显露不安。

叶薰的视线落到他手上。沿着纤长紧握的双手,经过刚刚被血染红的衣襟,终于落到他沉默的容颜上。

他嘴唇轻动,宛如无声的颤音。

叶薰心下一震,随即视线又落回他的手上。

分辨着那富有规律地轻动,他这是在…

马车走得很快,路上越来越颠簸。萧若宸忽然睁开眼睛,问道:“车子不是在往主殿?”说的虽然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当然不是。”元澄一声轻笑,“主殿那里有将军的人手把持,本王放心得很。眼下还是京城更重要,本王自然应该尽早回京,以安定民心。”

“哦,可是如果微臣记得不错,陛下刚刚在主殿那边驾崩了啊,如今尸骨未寒,殿下就如此匆忙回京,难道不怕九泉之下的陛下寒心吗?”萧若宸嘴角一勾,缓缓说道,言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挑衅。

这句话是在赤裸裸地嘲讽元澄对皇位的迫不及待了,元澄脸上的怒色一闪即逝。长吸了一口气压下怒火,看着萧若宸,他忽然一笑:“这个无需将军费心,等本王安定京城局面,继承了大统,自然要好好‘祭奠’父皇,让他九泉之下也瞑目。”

一边说着,他恶毒的视线紧盯着萧若宸,所谓“祭奠”地意味不言而喻。

“继承大统?”萧若宸却好像对他的恶意全无察觉,脸上闪过一丝惊异,转头看着元澄问道:“难道殿下认为自己能够继承大统?”亮的眼神带着淡淡的嘲讽,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地事情。

元澄心里头猛地“咯噔”一下子,明明已经十拿九稳地事了,竟然莫名升起一丝不安。

他抛开杂念,定下心神,冷笑道:“不是本王继承大统,难道将军要自己来不成?萧家血脉虽然尊贵,也只是后族而已,哈,说到这里,等本王继位,大周的皇后血脉又恢复成萧氏一族了,倒也算是遵循祖…”

“殿下过誉了。”冷冷打断了元澄地话语,萧若宸淡漠地道:“在下不过贫陋之身,怎么敢妄言皇位。

不过依在下之见,能够继承大统者确实另有他人。”

“谁?”元澄的瞳孔瞬间收缩,沉声问道。

萧若宸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不紧不慢地向车外看了一眼,平声道:“殿下不吩咐外面一声吗?山路崎岖,车子又走得这么快,很容易颠簸下去啊。”

“哼,许翎的武功足够护我周全了,倒是将军的身体恐怕…”元澄轻笑一声,警告意味十足的视线扫过萧若宸,“奉劝将军还是少打什么歪主意为好,不然你和令姐的安全只怕都难以保证啊。”

萧若宸谦和地笑了笑,道:“多谢殿下关心。”说完便不再说话。

元澄皱眉看了他一眼,转过脸去,静默了片刻,终于按乃不住,又开口道:“将军高见尚没有说完呢,在下洗耳恭听。”

“殿下是在问皇位继承人的事吗?”萧若宸悠闲地将手臂放到车窗上,舒缓姿势,缓缓说道,“依在下陋见,继承大统的应该是函殿下才对。”

函殿下?!乍一听见这个名字,元澄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二皇兄独生子的名字。只是…

“你竟然说那个还不到两岁的婴儿比我这个嫡出皇子更适合继承皇位?哈哈,我看你是糊涂了吧,那个贱民的儿子。”元澄冷然道。

二皇子出身卑微,只是一个宫人所生之子。而巧合的是他成家立府之后,正妃竟然也一直未曾生育,反而是一个出身更加卑微的女奴在一次被他临幸之后生下了一个儿子。纵然那个女奴如今已经脱了奴籍,是名正言顺的妾室了,这个皇孙的出身依然被皇室鄙薄不已。只是当今圣上这么多年只得了一个孙子,倒也颇为珍爱,周岁时候还亲自赐名函,以示恩宠。

对上元澄冷厉的视线,萧若宸却不慌不忙,轻笑道:“嫡出皇子?看来殿下还不知道,最近京城里面有了一个谣言…”

第十卷 谁主沉浮谁主天 第二十三章 终曲(一)

“什么谣言?”元澄冷冷地问道。

背对着他的叶薰抚摸着自己双腿,刚刚被许翎劲风点中的穴道已经慢慢解开了。可是此时动手…她惶惑地看了外面一眼,单是许翎一个人就足够收拾姐弟两人了。没等她有所表示,萧若宸已经平静地开了口。

“自然是关于殿下的谣言。”他直言不讳地坦白道,“函殿下母族虽然卑微,但总也是正统的皇室血脉,毋庸置疑。比起殿下的血脉来说…”说到这里,他微带嘲讽的眼神投向元澄,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元澄心神巨震,只觉得浑身如坠冰雪,脑中竟然情不自禁地映入一个画面,那个他痛恨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恨不得彻底埋葬,彻底遗忘的画面。

那正是数年前皇帝在前线战死的消息传来不久,沈涯要拥戴他登基继位的时候。马上就要成为大周的新帝了,心情激荡难抑。那天夜晚,睡不着的他去了凤仪宫,本想寻母后问一件事,却想不到在偏僻的后殿,那棵盛开的金蕊白梅树下,他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接受,也无法原谅的一幕。

风雪飘摇,白梅溢香,相拥而立的两个人深情缱绻,宛如一对天成的璧人,举止间满含的情意将这漫天满地的风雪都融化了。却让躲在角落的元澄一颗心直直向万丈寒冰坠落而去。

一个是他最敬重崇拜的舅父,一个是素来爱护他的母后…

在树下不久,那两个缠绵的身影就相拥着消失在了寝殿深处。遥看着殿中暧昧的烛火,那是只有父皇一个人,有资格进入的宫殿,那是只有父皇在地时候。才允许燃起的龙凤红烛。

元澄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停留了多久,整个人几乎彻底化为风雪中毫无生命力的一尊塑像。

就是从那一个夜晚,沈涯变成了他最恨的人,他恨他的欺骗,恨他的利用,更恨自己不过是一颗无力的棋子,甚至连母后的死亡,也是他所安排地雁秋下毒所致…

费尽心机。终于让那个人,连同那段不堪的记忆彻底埋葬在了沙石之下。他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提起,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可没想到本应该彻底埋葬地秘密此时又如此突兀地出现在面前。

“皇后娘娘病逝的时候,沈将军直入宫禁,留居缘月宫毫无避讳,如此举动,京中各家豪门贵侯尽皆知晓…”萧若宸在一旁继续凉凉地说道。也许是面临心爱之人的最后一刻,情难自抑;也许是已经权倾朝野,不必在乎众人的看法了。沈涯在那段短暂时间里的行事确实称得上毫无顾忌。

元澄只觉得寒意瞬间灌满心田,沈涯停留缘月宫的事情,他曾经特意下令严格保密。甚至相关的宫女仆役尽皆以服侍不力而处死。如果这个谣言真的在京城传开…它又怎么可能传开…

身体一颤。他转头看着萧若宸,脸色越来越阴沉:“是你…”他轻声问道,恶毒的视线紧盯着萧若宸。

萧若宸平静地回答道:“是的。”语调轻松自在,好像元澄只是在问他名字是不是叫萧若宸一样。

元澄终于按乃不住,咆哮一声,扑向萧若宸一把卡住他地脖颈。对他的名誉地位,这种谣言几乎是致命伤,他所最凭依的就是他皇室嫡子的身份血脉。一旦这样的谣言传开,后果几乎难以预料。

狭窄的车厢里根本无处躲藏,萧若宸一声闷哼,元澄牢牢卡住他的脖子。

元澄还没有来得及用力收紧,却猛地听到身后一声惊呼和一阵疾风,他本

旁边闪过,却已经迟了,只觉得肩头一阵剧痛,

转头一看,是叶薰持着烛台站在他身后。

就在他转头的瞬间,第二击又到眼前。

旁边湘绣惊叫一声,连忙扑上来要拉住叶薰。

叶薰却早有防备,对着隔在两人中间地小几用力一踢。湘绣被阻隔瞬间。那边萧若宸已经一把牢牢扣住元澄的双手。让他无法躲避。

叶薰又是一击重重打在他的后背上,这一击几乎用尽她全部力气。元澄一声闷哼,踉跄着前冲一步,歪倒一边。

车外许翎听到不对,连忙勒住马车,回身一把掀开车帘。

以他的武功,一旦加入战局那将是决定性的,摔到一旁的元澄满是怒意地喝道:“许翎,快制住这两人…”

可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一道锐利的寒光从他眼前经过,让他后半截话语瞬间停滞了。

许翎刚掀开车帘,就听到一声短促的锐器破空声。他大惊失色,想要躲闪,可相隔太近,根本避无可避。情急之下急中生智,他一把扯下车帘翻卷上去,帘上注满内力。

一声沉闷的响动传来,是帘子将逼近眼前的暗器堪堪截下。同时劲风扫过,手持烛台扑向元澄地叶薰被一击带倒。连旁边的萧若宸亦受波及,刚爬起来又跌倒在地上,闷哼一声。

眼见许翎要进来了,萧若宸挣扎着抬起手。

没等许翎松一口气,又是一声紧促的响动传来。竟然还有!许翎心下大惊,连忙故技重施,以帘子挡下暗器,却听到车内元澄一声尖叫,“小心!”

许翎心下一骇,这时才分辨出来的暗器竟然不止一支,车帘只挡下其中之一,另一道锐光已经逼近眼前,危急时刻,他闪身后退,虽然避开要害,却还是挨了一记,随即腿上一阵剧痛。

许翎禁不住后退一步,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支极细小地短箭,深深插在自己小腿上。

他顾不上伤势,反手点住数处穴道。却身体一晃,头晕眼花。

元澄一步抢上去,立刻看到许翎伤口上流下地血液已经变成黑的。

“你下毒!”他又惊又怒,回头向萧若宸吼道。许翎地身体已经支撑不住,栽倒在座位上,元澄连忙扶住他。

“没用的。”萧若宸摔在车内一侧,胸口上血迹宛然,看得人触目惊心,他轻笑道:“离魂的剧毒,见血封喉。咳…咳咳…天下根本无药可解。”

被刚才许翎的那一击劲风扫过,纵然没有打中,原本强自封住的伤口也被震裂了。萧若宸咳出一口血,他苦笑了一声,手里玲珑精致的袖箭机关跌落在地上,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本以为解决许翎只需要两支箭,但许翎的武功之高,变应之快却在他预料之上,不得已,只能将仅存的两支箭都放了出去。

眼下他重伤复发,而叶薰也被打伤,纵然成功击杀了许翎,但元澄和湘竹依然完好,两人还是输定了。

第十卷 谁主沉浮谁主天 第二十四章 终曲(二)

说话间,许翎一口鲜血喷出,低呼一声“殿下…”终于支撑不住,毒发身亡了。

元澄双眸血红,低吼一声,猛地扑向萧若宸,杀了他!杀了他!此时他的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杀了这个阻拦自己前路的人,杀了这个害得自己落到如此地步的人!

然而身影还没有扑到萧若宸面前,叶薰猛地冲上来,她手里寒光一闪,擦过元澄脸颊。

元澄险些被她伤到,退后一步,定神一看,她手里持着的是竟然是一支小银箭,是刚刚被许翎用车帘卷落的,此时被她捡在了手里。

叶薰一击不中,因为用力太大,整个身体向车外扑去。

想到箭上淬着的剧毒,想到背部骨折般的疼痛,元澄心中怒火更胜,再也没有了分毫怜惜,狠狠地一击打在她后背上。

萧若宸惊叫一声,想起身却又无力地摔倒在一边。

叶薰只觉背上一痛,身体穿过失去挂帘的前车门,一下子砸在车夫所坐的前席上。前腰和后背都剧痛欲折,可没等她回过神来,高举的双手因为惯性向前,手中利箭猛地插入前方驾车的马匹后腿上。

叶薰顿时愣住了。马匹吃痛,猛地跃高,不辨前路地狂奔起来。

在车内逼近萧若宸的元澄不防备之下。被狂乱地力道甩到一旁,萧若宸和湘绣也滚倒在车厢里。

前席上许翎的尸身跌到地上,在黑暗泥泞的道路中溅起几滴泥水,很快消失不见了。

剧毒瞬间发作,马匹的疯狂不过片刻,随即毒液攻心。倒毙身亡了。山路崎岖陡峭,路边就是悬崖,马匹这一翻到,带动整个车厢向路边倾倒。

叶薰尖叫一声,马车正悬在悬崖边上。叶薰大半个身子探出车外,下面就是黑不见底的深渊,夜色之下,云蒸雾绕,肉眼几乎无法分辨。

她想要往回爬,可元澄那一击力道甚大。后腰剧痛难耐,连带地双腿几乎不听使唤。稍微一动,竟险些跌下去。正在魂飞魄散的时候,身后传来另一声更尖锐地惊叫。

是湘绣!她正倒在马车后半部分,此时车身一歪,她整个人从车窗里滚出去,堪堪悬在窗户上。

“救命啊!”双手扳住车窗木框,身下就是虚无一片的万丈深渊。湘绣惊声尖叫起来。她悬空的身体不断扭动着,仿佛下方有一只吞噬人性命的恶魔在不断逼近。

她挣扎着想向上爬。可凭她柔弱的体力连支撑住身体都很困难,更别说仅靠着臂力爬上来了。

“殿下!殿下救我啊!”她惊叫着向元澄呼喊。

元澄想上前救她。可走了一步,车身一个摇晃,险些整个儿翻下去。

如今挂在悬崖边上地车身摇摇欲坠,这边是元澄和萧若宸。那边是悬空的湘绣。而中间还挂着一个叶薰。只能勉强保持平衡,一旦稍有动作。整个车厢就要立刻滚落下去。

元澄的脚步顿时停住了,视线游移回避,不敢去看湘绣的面容。

湘绣挣扎着,看向元澄的眼神却越来越绝望。她扣住车窗的手指甲慢慢洇红,在车木板上刻下深深地印痕。

不过片刻功夫,终于惨叫一声,支撑不住跌落了下去。

车厢内一时沉寂。叶薰颤抖着低头看向下方,漆黑的深渊宛如猛兽的巨口,湘绣的惨叫声依然回荡在山壁上,带着凄厉的余韵,传得很远很远…

那个体贴温顺的女孩,那个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见到的人,竟然就这么…

寒风吹过,持续了整夜的大雨早已经停止,只剩下带着浓重湿气地寒风,凉意沁骨。叶薰打了个寒颤,从未有一个深夜,似这般绝望黑暗,生机尽失。

因为那边失去湘绣的重量,车身终于不再摇摇欲坠,向平地这边倾斜了稍许。

长长地惨叫声回荡在空远的山谷里,元澄看着车窗上留下的深刻划痕,颤抖的视线游移了片刻,逐渐转向旁边的萧若宸,“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得…”他视线里是溢地满满地怨毒,俊美地五官扭曲变形。

对身后湘绣的小插曲恍如未觉,萧若宸刚才被翻倒地桌子压住一只脚。他奋力挣扎出来,想爬过去拉住叶薰的手。

他这一攀爬,刚刚向这边倾斜的车身立刻又失去平衡,向着另一边倒去。

不能过去!元澄一把拉住萧若宸的脚,却被他蹬开。

元澄盯着他,又看看正挡在车门口挣扎的叶薰,忽然嘴角勾起,他狞笑着逼近萧若宸,喃喃道:“对了,你们也跌下去,车子就不会掉下去了。你们都掉下去好了…”

一边说着,他猛地一脚向萧若宸踢过去。想将他与叶薰一起踢出马车。

却料不到萧若宸猛地转过身,手里银光一闪,竟然是跌落在车厢里的另一支银箭,刚才车内翻滚的时候,被他趁机拾在了手里。

元澄脸色瞬间变了,来不及变应,毒箭已经逼近眼前。他连忙后退,慌不择路之下,踉跄着跌到车厢一角。

那是悬在半空中的一角。

挂在悬崖边上的马车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指甲发出崩裂的声音,叶薰尖叫着跌出车外,向悬崖落下,萧若宸猛地从马车前门飞扑出来。一把拉住了她,堪堪阻住下坠的势头。

而身后地马车却如一枚熟透腐烂的果子。连同里面的人一起,向着万丈深渊直直坠落下去。

无尽的黑暗很快掩去了马车的身形,呼啸的寒风中依然传来元澄尖锐地惨叫声。良久,一声破碎的重物坠地声才隐约传来。是马车终于跌倒了悬崖底下。

叶薰颤抖着抬起头,萧若宸正伏在悬崖边上,紧紧拉住她的手腕。

鲜红的血洇透了他胸前的衣服。如一朵凄艳地花怒放在那里,触目惊心的鲜血沿着他胸口向下,蜿蜒流过两人交叠紧握的手掌,一滴滴落到她的脸颊上。

“开放开我。不然我们会一起掉下去的。”叶薰颤抖地张开唇,说道。

“我不放。”少年倔强地摇摇头。痴痴的目光落到她脸上。他看得如此专注执着。仿佛身边地一切痛苦危机都不存在了,仿佛这一眼,就是这一生的最后一眼;他握地如此坚定有力,仿佛只要一松开,那段脆弱的线就要从此折断,再也无法延续。仿佛这一握,就是这一生的最后一握。

“我不要放开,绝不放开。”萧若宸喃喃说道,那些再也看不到她的日子,那个风雪飘摇的夜晚…他回想起那一幕,他走在雪里,然后离她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遥远。他就再也无法忍受。无法忍受再一次放开她的手。他要紧紧抓住她,永远不放开。不松手。

“傻瓜,你撑不了多久的!”叶薰哽咽着冲他喊道,有什么温热地东西从眼里涌出。

记忆朦胧回到了过去,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幕。

他就站在墙下,而自己爬在墙上。他紧紧握住她长长地披风。洁白的牙齿咬着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神情倔强地看着她,说道:“我不放。一旦放开,姐姐就要走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狡黠顽皮的眼神开始变得内敛深沉,可其中单纯的执着却一如既往;曾经稚嫩单薄地双肩变得坚强厚实,可紧拉住自己地倔强固执却从未动摇。

眼前的一切和过去慢慢重合,叶薰分辨不清楚是现实,还是回忆。

晨曦从地平线地那一头升起,天边绽放微光,深沉的暮色渐渐淡化,高大深远的山峰轮廓慢慢显现,是又一天的清晨到了。

澄清的晨光照在他单薄苍白的脸色,眼前的少年宛如透明的精灵,在下一个瞬间就要淡化消失了。

“傻瓜,赶紧放开啊。你想和我一起死吗?这样根本没有意义”叶薰轻声说道,眼泪沿着脸颊滑下,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他的容颜。

她仰起头,仔细将少年的容颜描摹在心田。

少年身体忽然一颤,鲜血沿着他嘴角溢出。

明白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叶薰终于不再犹豫,她抬起另一只尚存自由的手,抚上两人交叠的地方,然后慢慢的,一根一根的,将他紧扣的手指掰开。

刻意忽视少年眼中骤然浮现的绝望,叶薰用尽全部的力量和勇气,用尽全部的决心和毅力,她一根根掰开那交叠的手指。

“姐…你不能…”萧若宸绝望地看着叶薰,看着自己僵硬的手指与她生生分离,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眶涌出。从那个天崩地裂的夜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哭过,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哭泣了,可此时久违的泪水却顺着脸颊失控地滑落。

晶莹的水珠跌倒她脸上,与刚刚滴落在那里的血混在一处,鲜红与透明融合,仿佛是血泪一般,沿着她的脸颊滑落:“小宸,好好活下去。”她冲他笑了笑,一狠心,掰开最后两根手指。

身体失重地向未知的深渊落下去,仿佛是一缕轻烟,一片飞羽,那淡青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无尽的迷茫深渊里。

同一瞬间,朝阳从地平线的那一头冉冉升起,万丈光芒喷薄而出。照亮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可悬崖之下却依然是一片迷蒙混沌,仿佛再温暖璀璨的光线也无法照耀其中。